闺中密友
杨宝珍
“茫茫大地上,两只蚂蚁相遇,彼此碰了一下触须,就朝相反方向匆匆离开。很久之后,它们突然想到,在这样广大的时空中,体型如此微小的同类不期而遇,可是我们竟没有彼此拥抱一下。”
1
偶然读到这段话时,我脑中闪过一张少女的容颜。她叫旻。春雨霏霏,冬雷震震,都可能令我想起她。想起她,我心里总是泛起一丝惆怅,一点遗憾,甚至一点点惭愧。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花样年华里,我们讨论李商隐的这首《锦瑟》似乎言犹在耳,如今已不复当初的天真烂漫。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曾经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友人,在彼此成长成熟的历程中,担当过重要的角色。好书同看,美食共享,烦恼也有对方倾听与分担。奈何世事无常,人无常,情无常。岁月的洪流风烟,生命的因缘际会,让我和闺蜜或疏于联络渐行渐远,或天遥地远中断了联系。
也曾相遇相知,又失散于茫茫人海;纵心有牵挂,却从未彼此拥抱过一下。这是两只蚂蚁的遗憾,也是人世间大多数人的遗憾。
2
当年,我们常常通信。在同一个城市,彼此的学校也隔得并不算远,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写信的热情。我们在信中都说过些什么?我早已不记得了。我唯一记得的是,旻写给我的信中,起头总是“亲爱的”,落款是“你永远的旻”。
我父亲大为紧张。那以后,我发现我的信件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我猜,有时候我父亲先于我接到了信件,他用细针轻轻挑开了封口,拆开检查信件内容后,再细心复原交还给我。但他不动声色,暗中观察良久,发现我并无“早恋”迹像,才恍然明白这个叫我“亲爱的”旻同学是个女孩。
我和旻相识于一次在井冈山举办的“环保主题征文比赛获奖作者夏令营”。为期一周的夏令营,让我和旻越走越近,越来越亲。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离开南昌,她的友谊也温暖了我首次远离家门的不适,慰藉了我偶尔萌生的孤独。
人群中,旻并不是特别打眼,却是一个无法忽视的气质美女。她身材娇小,眼睫毛长得像个洋娃娃,手指美得像个钢琴家,而且,她是我当时认识的女孩中最独立也最能干的一位。她的父亲连生三女,遂将长女旻当作儿子来养。所以旻的身上,同时兼有女孩的细腻温柔与男孩的独立能干。我对她不仅是喜欢,还特别佩服。她能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拆开又复原,敢于一个人出门去旅游看遍人间美景,买了车当天就敢上路。她是个外企白领,去世界各地旅游,对我是一件特别难的事,在她,貌似就像我逛商场一样容易。做攻略,订机票,预订实惠又舒适的酒店,找合口的美食,解决语言难题……似乎都轻而易举。另外,她摄影、写诗、弹古筝,也偶尔画点国画。
3
“乌溜溜的黑眼珠 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当罗大佑的“恋曲1990”盛行大江南北,我们的爱情同时萌芽,次第开花。令人遗憾的是,10年后我初为人母满心欢喜时,她来看我却汪眼汪汪,我才知她已经走出了“围城”。我知道她是深爱他的,父母并不同意,她奋不顾身一腔孤勇与他步入婚姻。婚后四年,撞见他在自家附近与人拥抱,她无法原谅,决绝转身。
有的人一开始就注定要离开的,只是为爱沦陷的她看不透这一点。明知最终会分开,当初还会不会相爱?我想她会的。深到深处,眼里只有对方的好。爱没有理由,缘尽也无须强留。旻虽柔弱,倒也达观。
而我忙带孩子忙工作,虽然惦念,却极少联系和陪伴她。有时候接到她邀约的信息或电话,也只有在心里说抱歉。这之后的许多年,我与旻寥寥见过几次。有一次我谈起儿子绘声绘色突然发现她脸色有异,立马打住再不敢多言。那一天,我恍然明白,我们友谊虽深,已婚的我,单身的她,已少有共同话题了。又一次,看见她在印度畅游,就留言表示“艳羡你这份说走说走的自由”。她回复“我哭的时候,没人给我擦眼泪”。
我突然觉得,她或许想要一个家了。就开始留心身边有无合适的对象。偶尔认识了一位企业家,还是个知名诗人,朗诵起来特别迷人。经过一番“考察”我觉得是个“良人”:性格好,家里书多茶多,有空就写写诗,喝喝酒,一个人生活家里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做人做事都很有分寸。我当即就约了旻和他一起吃饭,创造机会让他们“接触”一下。后来才发现人家有家有室,家庭美满。因为夫人与公司在北京,工厂在南昌,所以他两头跑,让我误以为他单身。后来,我又“特色”了2个我自认为的良配,但最后都由于各种原因没成。
一个人,未必一定孤单。两个人,也未必就拥有幸福。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没做红娘的“天分”,也就不再瞎操心了。
4
这么多年,旻常常在“路上”。她迎着风,走啊,看啊,拍啊,写啊,分享出来的照片,景色美,笑也甜。她的公休假几乎全交付给路上的风景。双休日也常带着父母在附近的山水与山庄里休闲。全国各地,世界各地,她去过多少地方?我已经数不过来了。
今年中秋,月亮正圆时,她在西藏,在5300米的雪山之巅,湛蓝的圣湖边,天女散花般抛洒洁白的雪花祝大家“中秋快乐”。她的着装,一会儿复古,一会儿酷飒。鼻梁上,永远架着一副大大的时尚墨镜,耳垂上,多半坠着付很个性的耳环。秋天的草垛,是大地的音符,她一袭红衣,仰望辽阔的蓝天,聆听着尘世间最美的华章;收割过后的稻田草垛,她席地而坐,等一叶知心,等一缕尘缘。
一次文友小聚,惊闻她曾经生过一场大病。旻为何在我面前只字未提?是不想不便让朋友知道吗?无论如何我深感惭愧与遗憾,当她为情所伤万箭穿心,当她被病痛折磨憔悴难过,身为好友我竟然毫不知情,未能及时看望陪伴,也未曾给过她一次温暖的拥抱。
赤橙黄绿,纷纷潜入秋色里,聚散离合,再不能轻易乱了芳心。每个节日,我会发个信息问候并祝福她。如今我能给她的也只有祝福了。
编辑|斯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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