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我决定

用剩下的日子

为你写一首情诗

这首诗

只为你写

你身染绝症

我欲哭无泪

现在

我告诉你

我也是个病人

对你

除了同病相怜

我只能磨刀霍霍

见人杀人，遇佛杀佛

病中言 

你是什么

世界就是什么

你的问题

就是世界的问题 

世界没有问题

你和我

才是问题

若谁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水墨江山

我无法停止

我一直在想你

即便我们水墨交融

还在想你

江山远在天涯

美人近在咫尺

亲爱的

你要教我

怎样才能不想你

你看

那万里江山啊

水是水

墨是墨

光阴

你躺在我怀里

你的生命

正一天一天地萎缩

我束手无措

此刻，你的肌肤、头发

你判若游丝的芳香

仿佛窗外

玉带河上的风

秋天的河面

风过无痕，日瘦一寸 

需要

安之若命的日子

且把清贫当骨气

其实

我们需要的

不是轻浮的诗歌

和泛滥的抒情

我们需要

一些钱用来偿还房贷

一些人用来嘘寒问暖

一些事用来遏制记忆

一些药用来缓解病情

但我们更需要

每个清晨

看到对方睁开双眼

听到对方说

亲爱的

去看看阳台上的三角梅

是不是开花了

9月22日夜，裕丰大厦起火 

很多人围观，我也在人群里

我从来

没见过这么大的火

十多丈高，在风中呼呼地舞蹈

我打电话给你

你在哪，快来八一桥看火

你说你有病啊

我没病，可我很难过

这场大火

要烧多少东西啊

我想你这辈子

恐怕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场面了

梅开二度 

每次做爱后

我都会翻翻书

翻得最多的是《论语》

读《论语》有什么好处呢

1. 跟房术无关

2. 与养生无关

3. 离治国平天下很远

不过认几个字而已

有时，你要梅开二度

我说好炭一次烧光

你莞尔一笑

说你连个女人也平不了

只好继续苟且偷生

安慰 

地中海贫血属于遗传性疾病

无法根治

经常晕倒，随时可能死掉

这种病除了静养外

需要定期输液

医院很忙

你就把药剂带回家

自己给自己挂瓶

你笑着说

难怪患者都说我技术好

原来我扎针真的一点也不疼

那些护士经常扎不到血管

痛死人

沉舟桅腐

病树欢颜

我抱着你说

要死，你就现在死

朝闻道，夕死可矣 

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

我们的坟墓里

将没有爱情

没有婚姻

只有干净的尸骨

世间最美的爱

抵不过病中姻缘

多年情人也抵不过亲人

亲爱的

我们还要继续

挖出又深又大的坑

用来埋葬相濡以沫和举案齐眉

至于说到尸骨

愿它们早化泥土早飞扬

琴瑟 

我躺在你怀里

我看见

阳光穿过你遮断眉目的短发

撒在我脸上

它们黑得让我心痛

你说

人生苦短

白发疯狂

我给拔白头发吧

亲爱的

你终究是心存大善

拔下了

又长又粗的

留下又短又细的

可是它们

都是我的心头大患

欢愉总是那么短暂 

调暗灯光

拉上窗帘

打开CAV

满屋横飞的洞箫

令人神魂颠倒

手忙脚乱

我们一丝不挂

在洁净的木地板上

随意走动，洗衣、读书

我们还可以

大声说出

对方身体上的成长缺陷 

月全食 

人生只似风前絮

欢也零星

悲也零星

都作连江点点萍 

问题是

我欢不成喜

悲不成哀

亲爱的

一支玫瑰生，万朵玫瑰亡

那高高在上的冰轮

我眼睁睁地看着

它一点点地

被云吞噬

下坡路 

头发

眼睛

嘴唇

脖子

胸口

腹部

⋯⋯

对你的爱

一直在走下坡路

宝贝，等到我老了

我仍会

抱紧你骨瘦如柴的脚

贴在胸口

我还是你的火塘

你热他也暖，你凉他还热

在杨家岭 

栀子花开

一些美好的事物渐次被唤醒

我们手挽手登山

天空装满了雨

春情难谴

恍若花间飞虫

我暗自盘算

一场大雨的时间

够不够栀子花尽情绽放

它们迷乱

一直开到天黑

当我想到死 

总是在高潮过后

我沦陷于你肉体的芳香中

温润的沼泽

气象万千

这时，我会想到死

固执地深呼吸

每一次

都吸入一丝一丝你的肉 

最终，你在我怀里

剩下一副光洁的骨架

鼓浪屿 

登上鼓浪屿

我就开始后悔

这里海风阵阵，花香四溢

亲爱的，可惜你不在

否则，我们可以入住海边别墅

晨观潮，夜听涛

我们可以闭门不出

读书看报，无节制地做爱

直到海枯石烂

才下楼开门

向世人自首

我是个自私的人 

亲爱的，我是个自私的人

虽然我也希望

你再生一个

因为安安确实孤单

但是

你知道

抱病怀孕有多危险

而我的爱

从两份掰成三份

又有多么艰难

后来 

我就睡着了

我记得刚上床时

你在替我缝补

一只白袜子

它的大脚趾位置破了个洞

开始，我把头枕在你肚子上

我随着波浪起伏

然后我的头移到你腿上

我闻着熟悉的香味

睡意渐浓

那时

我依稀听到

窗外的京九铁路

有一列火车缓缓驶过

我们都是有病的人 

你的病在血液里

我的病在骨头上

你的病，如水循环

充其量八九斤

而我的病在脊椎上

它们排列错乱，比石头还硬

我们都是有病的人

活不新鲜

死不彻底

所以

你得反复擦拭骨头

我要经常验血

人生若只如初见 

当我亲吻你

你又像初恋时

浑身战栗，呼吸急促

我试着

深入，深入，再深入

我们纠缠良久

一条烟消云散

一条土崩瓦解

黄昏适宜怀念旧事

电热水壶丝丝地冒着热气

壶盖上

一团旧毛线

从壶嘴里细细吐出

你坐在地上绕毛线

一个越来越大

一个逐渐变小

我坐在地上看书

落日的余晖

停在书上

偶尔，我会抬头看看你

而你正看着我笑

像一片巴西木的叶子

空气中弥漫着

毛线里飘出的樟脑气息

病中病 

慢性咽喉炎

急性支气管炎

神经性皮炎

十二指肠球部溃疡

慢性结肠炎

痔疮

风疹

冻疮

偏头痛

腰椎间盘突出症 

你说除了地中海贫血症

它们都不叫病

我说除了我

你死无葬身之地

春去无声

倒春寒刚走

我们偎依在沙发上

落地窗掩蔽在

香槟金色的窗帘后

春天

在窗外疾步如飞

我们听到

彼此的心跳

春去无声

夏天的腐烂

从春天就开始了

你亲了亲我

走到窗前

缓缓拉开窗帘

重生门

那么多并不相爱的人

厮守一生

因为

来生遥不可及

我们分秒必争

活一天爱一天

为的是

早做厉鬼早投生

伪抒情

我的人生路

一直

是笔直的

那天突然拐弯

只是

为了遇上你

黑夜里不必盛装 

我长了白发

你满头青丝

宝贝，你去染发吧

黑夜如此漫长

我怕

梦里认不出你

肤浅总是难免的

当我写下100首情诗时

他们说矫情

春风十里扬州路

卷尽珠帘总不如

春风多么肤浅

诗多么肤浅

同情的泪水多么肤浅

能够说的爱多么肤浅

为此

我原谅了他们

2068年是鼠年

我们自杀吧

真的活够了

爱不动了

2068年那么遥远

地下埋藏着千百万年前

古生植物孢子

我们不用担心

子孙匮乏

春去无声

倒春寒刚走

我们偎依在沙发上

落地窗掩蔽在

香槟金色的窗帘后

春天

在窗外疾步如飞

我们听到

彼此的心跳

春去无声

夏天的腐烂

从春天就开始了

你亲了亲我

走到窗前

缓缓拉开窗帘

奢华

你省吃俭用，不施粉黛

却用三个月的工资

买了一张牛皮席

对此，我惊讶不已

你微微一笑

傻瓜，我们的半生

将在床上度过

所以，床上用品

我要用最好的，包括你在内

爱不宣 

在这个时代 

还在向老婆献媚的男人 

本身就是露骨的媚俗 

时至今日 

我才向你献媚，写情诗，说情话 

我不得不承认 

这是不合时宜的媚俗 

是的，爱可以不俗 

爱也不用表白，只需做 

亲爱的，所幸我做的比说的好 

筷子 

每次外地诗人来南昌聚会 

我都会带你去 

说实话 

你长得并不漂亮 

但你从来不施粉黛 

淡定，宽容，谦逊，朴素 

让你赢得赞誉 

在外人看来 

我沾染了大男子主义 

其实 

我是想告诉他们 

我和你 

就是一双筷子 

我们习惯了同时吃饭 

微笑仓库

巨大，冷硬，湿气沉沉

我的心里

装满了带血的带泪的

带刀带枪的，带勾带刺的东西

即便如此

我依然在深夜动手

在人们熟睡时

把它们一样一样堆放整齐

我要给你

留出足够大的空间

存放你的微笑

口吐兰花 

我身边的两个女人

一个睡在童话里

不肯起床

一个睡在旧梦里

不愿醒来

坐在她们中间的男人

无所事事——

“一二三四五六七

马兰开花二十一” 

新年献词 

绚丽的礼花

开在洁净的地板上

我们十指相扣，并肩而坐

你的指腹微微颤动

我却手足无措

明天是新年

可你依旧是个病人 

“亲爱的，去开灯吧！”

你摸了摸我的面颊

对我说

“我给你刮胡子。”

心痛 

母亲珍藏着

我每一颗换下的乳牙 

你的化妆盒里

睡着我每—根白发 

你们用不同方式爱我

但都让我叹息

每一声叹息

是我此生的心痛

遗情书 

我们终究会老迈无力

老到长生无门

求死不得

所以

剩下的日子

我把每天当作末日

把每次分开视为永别

我所写下的每首情诗

都是给你的

最好遗言

牛粪

这些年

我从未送出一支玫瑰

没有哪个女人

愿意捧着我

这堆热气腾腾的牛粪

你比她们运气好

一踩上

就跌倒了

再也没有爬起来

手相

我替很多人看过手相

每个女人

手相都大同小异

给我的手感

却是千差万别

亲爱的，真是遗憾啊

至今我还没有给你看过手相

我怕什么呢

能够说出的秘密

尽在不言中

镜中

我们开心

常常冲着镜子做鬼脸

悲伤时

镜子对我们做鬼脸

镜子什么也不说

我们打了个平手

花有清香月有阴

我们赤脚走在沙滩上

深情拥吻，旁若无人 

你拉着我的手

奔向岸边废弃的公交车 

我用上衣擦掉座椅上的灰尘

转过身，惊讶不已 

月光穿窗而入

捧着你饱满的乳房，款款走来

亲爱的，这样会死吗

你骑在我身上说，试试吧 

江水悠悠，月光摇曳

你在波涛之上轻摇浅荡

移民月球

孩子，你必须牢记

一个吻仍旧是一个吻

一声叹息只是一声叹息

根本的东西仍旧适用

在遥远的月球

孩子，当你爱上他

你还是要说“我爱你”

这并不落伍

那时，我和你妈妈已经死去

你可以像现在的人一样

把我们的骨灰混在一起

撒在某个环形山上

或者倒进某条河流中

如果你愿意

也可以把我们合葬在桂花树下

在中秋夜，对你的孩子

讲述嫦娥冷落吴刚的故事

这些都没人会否认

瓦砾很贵，你们爱不起 

我经常被同一个问题包围

娶到病妻，后半生怎么办

记者，医生，专栏作家

他们读过我写给妻子的情诗

我理解他们

他们没有问题

也不善于提问题

他们只是好奇

希望在瓦砾中找到奇迹

我耸一耸肩

笑着说，瓦砾很贵

你们都爱不起

欺世

今夜，滴水成冰

残月如弯刀

亲爱的，没有人会来敲门

在这个寒夜

没有人会想起我们

我们写下的诗篇

只能救渎自己的灵魂

让我们坐到壁炉边

化干戈为玉帛

绝口不提

那已消磨掉的美好时光

亲爱的，你知道吗

当年的满头青丝

为何宁白不脱

所以

你那把刀

我要带进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