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林,只要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这团黑气有多么可怕。被黑气吞噬,十个中至少会有两三个横死,两三个发疯,余下的两三个能活下来,但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这团黑气不仅杀伤力极大,还会腐蚀人的意志和精神,没有大毅力根本活不下来。
在东林,没有哪个傻瓜,会跟楚九歌一样主动钻进黑气里找死。是以,当皇上派来的人,看到楚九歌主动钻进黑气,他们便停了下来,静默地站在黑气外,等着黑气散去,去收楚九歌的尸体。
苏慕白和北王府的侍卫站在一旁,看着对面这群杀气十足的黑衣人,并没有上前,双方泾渭分明,各占一边,都在等黑气散去。
黑气内,楚九歌一冲进去,就撞到了满脸大胡子的北王,险些被他一刀砍死了。
“蠢女人,你怎么进来了?”此刻的北王,情况很糟糕的,他的双眼无法视物,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腥臭的血不断往外冒。
“有人要杀我,我只能躲到这里来。”楚九歌冲进来,才发现那些黑猫并没有消失,而是躲在黑气中,时不时就冒出来,咬你一口。
“这些鬼东西怎么出现的?”楚九歌飞快地挥出匕首,砍向伸向她的爪子。
“巫祭,你不知道吗?”北王看不见,但手上的刀却稳稳砍向黑气。
随着北王一刀刀砍下去,楚九歌发现四周的黑气,似乎淡了一些。
“我应该知道吗?”楚九歌斩断一只黑猫的脑袋,喘了口气。
“你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北王听到楚九歌的话并不意外,因为知道的人,不会进来。
“黑猫呀,一只只凶残又邪恶的黑猫,不断地朝我扑来,怎么杀也杀不死。”楚九歌手中的匕首不断挥舞,根本不敢停下来。
“你的心,真干净。”北王挥刀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挥向黑气。
“你什么意思?”楚九歌后退一步,差点靠在北王的背上,想到这个男人超强的戒备心,楚九歌飞快地移开,以免被这个男人给杀了。
“黑猫是它的本相,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吗?”北王的声音,透着蚀骨的寒意:“我看到的是惨死在我剑下的人,不断地向我索命。他们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扑向我,要撕了我。还有我的父母,兄长,他们在怪我为什么不救他们,他们在问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这是……心理攻击?”楚九歌挥匕首的手一顿,看着扑面而来的黑猫,楚九歌强忍着没有攻击,就见那只黑猫在扑到她面前的那一刻,消失了。
果然是幻觉,和先前的攻击不一样。
“我不知道什么心里攻击,我只知道……这些都是魔,是心魔!”北王的声音仍旧很冷,很硬,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咬字很重,就像是在刻意强调什么一样。
“天狼大人,这些是都是假的,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它们都不是真实的。你站着别动,他们自然会消失。”楚九歌大致明白了,这团黑气应该是有什么让人致幻的东西,让处在里面的人,以为自己处在危险中。
“我的眼睛看不到,我很清楚这些都是假的,但那又如何?你不受心魔影响,它们伤不了你,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伤痕,但是我不行。它们的攻击能伤到我,而且这团黑气不打散,我们永远出不去。”许是在幽闭的空间里,许是这团黑气引出了北王的心魔,北王难得为楚九歌解释起来:“楚九歌,你能保持清醒,很好!”
据说,只有心灵至纯、无所畏惧的人,才能看到它的本相,才不会受巫祭影响,他还真是小看楚九歌了。
“我要做什么?”察觉到冷酷无情的杀神大人,有软化的迹象,楚九歌长长地吐了口气。刷了这么久的好感,没有把看似最好打交道的苏慕白刷心软,反倒是这位不近人情的杀神大人给了她面子,还真是叫她感动呀!
“站在我背后,不要动,其余的交给我!”他信楚九歌一回,有楚九歌在他身后,他就可以不用回头,无所畏惧地往前冲。
“你不会杀了我?”楚九歌没有忘记苏慕白提醒她的话,也没有忘记这个男人先前的反应。
“不会!”北王给了楚九歌肯定的答复。
“好,我站在你身后。只要你不对我下手,我也不会对你下手。”这是楚九歌的承诺,她与人为善不错,但她不是软柿子,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去给人打。
“嗯。”北王没有回答,他双手握刀,挥向面前的黑气。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是他的心魔,但假象不除,心魔不斩,他们都出不去。
“啪……”楚九歌靠近,背靠在北王的背上,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北王的身子一僵,握刀的手也钝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呼呼……”背对着北王,楚九歌不知道北王在做什么,只听到刀挥起的呼呼声,一声接一声,一刻不停,不过片刻就挥出百余刀。
这种打法……楚九歌摇摇头,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简直是要人命,好在不是要她的命,她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知晓黑气中的黑猫不会对她造成伤害,楚九歌任由那些张牙舞爪的黑猫扑向她,甚至还有闲心研究这些黑猫的长相、动作和姿势。
要是在外面守着的那些人,知晓楚九歌此时在做什么,一定会气得吐血。
在他们看来,这团黑气是比魔鬼更可怕的东西。这团黑气,会将他们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引了出来,这团黑气,哪怕是耗费他们所有的力气,也无法冲破。被黑气困住,至今没有人能完好无损地走出来,楚九歌冲进去,就是不死人也废了。
是以,当苏慕白逼迫皇上的人离开,那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犹豫了一下便走了。
皇上交给他们的任务是杀了楚九歌,不是叫他们杀北王,更不是叫他们与北王府的人为敌。这个时候与北王府的人动手,太不明智了。更何况,双方真要打起来,他们不一定有胜算。
“不想惹麻烦,就杀了楚九歌。楚九歌不死,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皇上的人看了一眼那团黑气,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
一团半米宽,一人高的黑气,需要多久才能打散?需要挥多少刀才能打散?
北王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个晚上!一万六千刀!
楚九歌一直在默数,当她数到一万六千刀的时候,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眼前的黑色散去,光明重回人间。
被阳光笼罩的那一瞬间,楚九歌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嘭……”又是一声响,楚九歌还来不及发出感慨,就感觉身后一空。扭头望去,就见如同大山一样,不知疲倦的杀神大人,一身是血地趴在了地上,他手上仍旧握着那把刀,保持着挥舞的动作。
“爷!”
“大人!”
……
一直守在外面的苏慕白和侍卫看到黑气散开,还来不及高兴,就见北王倒下了,顿时顾不得询问楚九歌为何没事,一群人快速冲上前,将北王团团围住。
苏慕白熟练地取出一粒丹药,塞进北王的嘴里:“快,把爷抬进房。”
这些人当中,只有苏慕白知晓北王的身份,也只有他会叫北王为爷,其他人都是叫大人。
小兵小心翼翼地为北王翻了个身,看到北王身上的伤,一个个面露担忧:“白少,大人伤得太重,要立刻去请药师,不能移动。”
“不用请药师,只是外伤,我能医。”楚九歌被北王府的人挤在外面,听到小兵的话,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
虽然,她并不想承认这位杀神大人又救了她一命,但事实摆在面前,她无法否认。昨晚那个情况,就算她不受心魔影响,凭她的能力要破开黑气走出来,也很难。
“你?”北王府的小兵,看向楚九歌,激动得一拍大腿:“对,楚姑娘你会治外伤,快……快给我们大人上药。”
“楚九歌,你和爷一起被魔气笼罩,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知晓北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苏慕白比小兵更冷静。
“因为我没有心魔。”至于她站在杀神背后的事,楚九歌就不想说了:“天狼大人伤得很重,你确定要先问这些废话吗?”
“先治伤。”苏慕白还想再问,却被楚九歌的话堵了回去。
在楚九歌的指挥下,北王府的小兵找来一块木板,将北王抬回房间,如此便避免了二次伤害。
“把他的衣服剪开,只留一条底裤就行了。”楚九歌过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的伤口也做了简单的处理,看上去清爽了不少。
这是楚九歌的习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还是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再去看病人。
“只留一条底裤?楚九歌,我们爷是男人。”苏慕白的俊脸微微扭曲。
“男人就不能脱衣服了?他的衣服不脱,我怎么给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楚九歌知道苏慕白的意思,但她真不愿意搭理苏慕白。
北王府这群人就是强盗,不把她当未来的北王妃看,却又要她像北王妃一样要求自己,简直是无理取闹。
“楚九歌,你一个女人,说话这么不顾忌,就不觉得脸红吗?”苏慕白被楚九歌堵得不行,他才不是考虑什么男女有别的问题,他担心的是王爷醒来后会杀了她。
“婆婆妈妈,你还是男人吗?”楚九歌白了苏慕白一眼,拿起放在针线箩里的剪刀,走到床边,蹲下来,咔嚓一刀,就把裤脚给剪开了。
“楚九歌……”苏慕白伸手阻拦,楚九歌扭头,拿剪刀尖指着他,一脸凶悍地道:“闭嘴!不帮忙就别打扰我!”
苏慕白实被楚九歌吓了一跳,但还是尽责地劝说:“我们爷他……”
“你只要不告诉他就行了,旁的我负责,行不行?”这男人救了她两回,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尽力医治她。她楚九歌这人,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恩怨分明。
“你能负什么责?你以为你是谁呀,还负责?你连自己的小命都护不住,你能负什么责?你知不知道,昨晚那批人知晓你没有死,还会来。”苏慕白被楚九歌气得不行,这女人凶起来,气势强得很,居然和王爷有几分相似,简直了!
“放心,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来的。”楚九歌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一点一点剪开北王身上的衣服。
“你怎么肯定他们不会来?楚九歌,你不会以为,谢玄会帮你挡住那些人吧?我说你是不是蠢?你都把药给了谢玄,谢玄还会管你死活?你别天真了。”谢玄已经拿到药了,甚至连药方都有了,楚九歌已经没有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人,根本不值得谢玄花资源救她。
“我没有奢望谁帮我,我只是按常理判断。那团黑气很可怕,正常人被卷进去都活不了,只要你们不对外宣扬我没死的消息,要杀我的人短时间内就不会上门。”在她为杀神天狼治伤的期间,北王府的人一定会帮她隐瞒消息。
北王府的人很现实,她有用,哪怕她活着会给北王府添麻烦,这些人也会保她,但当北王府的人不需要她了,北王府的人就不会管她死活。
“你既然知道个中利害,就尽心为大人医治,别耍什么花招,我们北王府不会亏待你。”苏慕白故作凶狠地威胁了一句。
楚九歌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低下头,细致、认真地将天狼大人身上的衣服一点点剪下来,为了不碰到他身上的伤,楚九歌时不时侧过头,替他将衣服掀开。
阳光透过窗口折射进来,洒在楚九歌的身上,照在楚九歌白皙的脸颊上,衬得她的脸颊更白了,像是会发光一样。
苏慕白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我肯定是眼花了,这世上会发光的,只有金子。”
……
北王身上有近百道伤口,且每道伤口都是细长的,伤口处的血肉全部坏死,给楚九歌的清理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楚九歌不仅要将他的伤口清洗干净,还得将腐烂的肉一一刮掉。下刀的时候,楚九歌战战兢兢,生怕这位杀神大人会条件反射性地击毙她。
为了自己的小命,楚九歌不得不一心两用,在清理伤口的同时,时刻注意床上这位杀神,随时准备逃命。
万幸的是,这位杀神给予了她绝对的信任,全程不曾醒来,让楚九歌大呼庆幸。
伤口清创完毕,楚九歌将针线箩里的长针稍作改造,穿上用药水浸泡过的线,开始缝合。
上百道伤口,哪怕每道伤口只缝合十针,那也是上千针。待到楚九歌将北王身上的伤一一缝合,天色已渐暗,而楚九歌的双手也被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楚九歌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看着手心和手指上的划痕,默默地将双手握紧。缓了片刻后,楚九歌用清水将手上的血迹洗干净,便折回床边,为北王上药。
苏慕白看到了楚九歌的动作,嘴角微动,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楚九歌想要活下来,想要得到北王府的保护,就必须证明她有用,有被北王府利用的价值。不然,就算她能逃过各方人马的追杀,也无法在北王府活下去。
楚九歌备的伤药不算多,节省再节省还是不够用,最后还有十几道上口,没办法上药。楚九歌无奈,只得对苏慕白道:“我需要去采药,另外天狼大人失血过多,元气大失,我需要为他备补元汤,好让他早日恢复。”
“需要什么药?我让人去准备。”事关北王的安危,苏慕白不敢轻视。
“我要去采草药,你的人不懂,我必须自己去寻。”村庄后面就是一座山,楚九歌不知山里有没有她需要的药材,她只能去找找看。
“丹药不行吗?我随时带了很多丹药,补血气的丹药也有。”楚九歌这个时候外出,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苏慕白下意识地拒绝了。
“我、不、会、用、丹、药。”楚九歌一字一字,再次强调。
她说了多少遍了,她不是医师!
苏慕白瞪大眼睛看着她:“不会炼丹药就算了,你连丹药都不会用,就敢给人治病?”
为什么楚九歌总是在,他想要相信她是真有本事的时候,露出真面目呢?
不会用丹药,就不能治病了?
楚九歌嗤之以鼻,给了苏慕白一个白眼:“你会用丹,你有胆子给那位杀神大人用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那位杀神大人体内全是积存的毒素,你给他用丹是在害他,而不是在救他。”
“我知道……”苏慕白弱弱地开口,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任由楚九歌出手。天知道楚九歌一个连丹药都不懂的人,能治什么病,万一耽误了救治,王爷可就倒霉了。
“既然知道你就该明白,你没有选择。”楚九歌半步不让:“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派不派人随我去后山采药?”
她会尽力救治每一个病人,但病人或者病人家属自己要作死,她也不会多管闲事。她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又一直在给杀神天狼处理伤口,她已经很累了,苏慕白的犹豫只会让她救人的热情消退。
“你……赢了。”苏慕白很不想搭理楚九歌,但楚九歌说得对,他呆在这个破村子里,除了相信楚九歌外,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苏慕白像是消了气的球,再无先前指责楚九歌的底气,憋屈地道:“我这就安排人跟你去,要不……我亲自陪你去?”
“你留在这里照顾你们家大人就行了。昨晚的事,你我都知道,那些人并不仅仅是冲着我来的,你们的杀神大人也惹了不小的麻烦。”楚九歌鄙夷地看了苏慕白一眼,就苏慕白这种公子哥,能爬上山吗?
丢下被嫌弃却不自知的苏慕白,楚九歌带着两个侍卫,背着从村民那里借来的竹筐便上山了。
楚九歌打小就生在山野,常年跟着祖父采药,上了山就像是鱼入大海,如鱼得水,完全忘了时间。等到她惊觉累了,站起来时才发现,天早就黑的不见五指,她能一直采药,全赖北王府的侍卫举着火把站在她四周。
楚九歌一拍脑门,心里无比懊恼。她忘了时间,也忘了还有一个病人正等着她医治。不过,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北王府这些人本就不待见她,要是知道她为了采药,把受伤的天狼大人忘记了,指不定会活宰了她。
她不说,那就是为了天狼大人的伤,废寝忘食、不顾安危地寻找药材,北王府的人就算不会因此对她客气一点,也不会恶言相向。
“我们走吧,药材都采全了。”楚九歌揉了揉酸痛的腰,对一旁的侍卫道。
“楚姑娘,这筐子太重了,我们来拿,你小心脚下。”随她而来的侍卫一路跟着她,足足两个时辰,看到楚九歌一刻不停,满山满地为他们大人找药材,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言词中虽不至于恭敬客气,但却比先前和气多了,不仅主动帮楚九歌背药筐,还给她削了一节木棍,让她撑着走。
上山容易下山难,楚九歌道了一声谢,坦然地接受了北王府侍卫的好意,在他们的护送下,快速往山下走……
有了足够的药材,北王身上的伤就是不问题,只需要花时间慢慢养着就好。可就在第三天,北域的信来了。
“是熬鹰,有紧急情况。” 熬鹰是北域的信鹰,非紧急情况不可用,熬鹰出现就代表出现了紧急战情。
信件第一时间送到苏慕白手里,苏慕白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连外衣都顾不得穿上,便跑来找北王了:“王爷,黑雾森林的魔物又动了,而且数量奇多,我们的人快要挡不住了。”
“已过了春季繁衍的季节,它们这个时候动?”是夜,北王已把他满脸的假胡子给取了下来,露出他俊美到不似凡间该有的脸:“看样子,有人针对本王。”
“我怀疑他们知晓了王爷你受伤的事,先前那只黑魔猫就是他们派来试探王爷的。”苏慕白一脸严肃,完全没有平日的跳脱。
如果是平时,依他们家王爷的实力,魔猫这种生物根本伤不了他们家王爷,但现在不行。
“嗯,准备一下,本王一刻钟后动身。”北王应了一声,眨眼间已换好衣服。
苏慕白不赞同地摇头:“王爷,你的伤不能再上战场了。”
“本王不去,谁去?”北王看了苏慕白一眼:“北家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退怯的男儿。”
“可是……”苏慕白还是想要劝说,但对上北王的冷眼,苏慕白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我这就去安排。”
劝说要是有用,王爷也不会伤得这么重,苏慕白轻叹了口气,认命地下去为北王准备干粮和马匹。
北王身着黑色披风,将自己从头到脚包了起来。从苏慕白手中接过干粮,便轻盈地跃上马背,身后的衣袍迎风鼓起,如同大鹰一般。
北王刚一上马,正在吃东西的熬鹰就丢下到嘴的肉,飞到了北王身边,立在北王的肩膀上。漆黑的羽毛与北王融为一体,一双锋芒毕露的鹰眼凌厉地瞪着四周,像是忠心耿耿护主的死士。
苏慕白看到北王肩膀上的熬鹰,心中的担忧少了几分。熬鹰虽是信鹰,但野性仍在,战斗力也不弱,有熬鹰在,王爷晚上至少能安心休息。
“驾!”没有打一声招呼,北王一拉缰绳,马便冲了出去,冲向黑夜中,消失在黑夜中。看着消失的人影,北王府的侍卫纷纷沉默下来,个个神情凝重……
楚九歌是最后一个知道,她的病人走了的人。她去问苏慕白,却只得到一个少管闲事的警告。
有那么一刻,楚九歌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伤心。她回到屋内,将这几天炮制好的药材默默地收了起来,合上药箱的那一刻,楚九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总是这么天真,总是学不乖。
没有需要养伤的杀神天狼,楚九歌一行人也没有必要继续呆在村里,第二天苏慕白就下令出发,前往北域。
每支队伍里都有一个领头人,先前是杀神天狼,现在他走了,按说应该是苏慕白了。队伍中所有的琐碎事,也确实是由苏慕白处理,楚九歌并不干涉,但涉及到安全问题,楚九歌寸步不让。
比如,他们绝不能外宿,哪怕绕路也要住进城镇里,而且整间客栈他们都要包下来,不许外人进入,哪怕是掌柜、店小二,他们也不要。
初时,苏慕白还抱怨了两句,但当有一天,楚九歌从他们的吃食中发现了毒丹,苏慕白就不再说话了。
在楚九歌的强势干预下,他们这一路虽然遇到了数次伏杀,却没有中暗招。出手伏杀他们的人实力不错,但跟北王府这群从无数次厮杀中活下来的战士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楚九歌看到他们的战斗力,对他们的态度稍好了一些。英雄是值得尊敬的,这群人虽然对她极度恶劣,但不可否认他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为这个国家奉献了许多。
在北王府侍卫的保护下,楚九歌一行人快马加鞭,在十日后赶到了北域边境。
“明日我们就到北域了,进了北域我们就安全了,在北域没有人敢挑衅北王府的权威。”苏慕白一脸骄傲地道。
楚九歌却不像他这么乐观:“但今晚却是最危险的一晚,不是吗?”
“我已经发了消息给王爷,王爷应该会派人来,毕竟还要迎娶不是?”这一路走来,他们虽没有遇到团灭的大危险,但小伏杀却是不断,要不是他带的人经验丰富,楚九歌又不是一个拖后腿,他们指不定走不到北域。
“迎娶?”楚九歌笑了一声,苏慕白不提她都要忘了此事:“等着吧。”
她有预感,北王不会来迎娶她,也不会有什么迎娶的仪式。北王府这些人的态度告诉了她,北王并不想娶她,甚至希望她死。毕竟,她死了才符合北王府的利益,符合北王的利益。
“呃……”苏慕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想接话。
这话真的没有办法接,王爷对楚九歌的态度一直很冷淡,虽下令要他们保护楚九歌,但他敢拿项上人头保证,王爷下这个命令绝不是因为儿女私情。
楚九歌打马进镇,在北王府侍卫的带领下,入住了镇上唯一的客栈。客栈里的人早已清空,楚九歌与王府的侍卫一同走进来,各自动手将客栈检查、收拾了一番。
这一路走来,楚九歌虽然没有给北王府的人好脸色,但也没有冲他们耍脾气,且她仍旧和先前一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完全不麻烦北王府的侍卫。甚至侍卫受伤,她还会准备药,至于这些人喝不喝,楚九歌就不管了,反正她做了她该做的,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天地,这就足够了。
“白少,没有问题。”
“白少,没有可疑之处。”
“白少,检查过了,侧院有一个紧急出口,可供出入。”
北王府的人检查一番后,一一回来汇报,楚九歌也走了回来:“水和食物没有问题,可以用。”
“吃完饭后各自休息,今晚都警醒一些,要动手的话,就是今晚了。”过了今晚,再想杀楚九歌,那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是,白少。”北王府的侍卫这一次没有任何怨言,一个个高声应道。
……
北王府的侍卫饭后例行凑在一块,说了几句话,而后便各自散开,该休息的去休息,该巡视的继续巡视。虽只有数十人,却将每一个死角都考虑到了,只要有敌袭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楚九歌很清楚北王府这些人的厉害,就着屋内的水,稍稍将自己打理干净后,便和衣躺在床上,枕头底下放了一把匕首和一包迷药。
这是她这段时间养出来的习惯,短短十天,伏杀不断,虽说没有伤及她的性命,却叫她明白,她要活着进入北域有多么难。
北王府的侍卫虽然一改先前的态度,积极主动地保护她,但楚九歌已经不相信他们了。
北王府的侍卫会为了利益保护她,同样也会为了利益丢弃她。这世间,她能自己。
悄悄地握住匕首,楚九歌合眼入睡。
人累狠了会睡得特别香,楚九歌也不例外。她白天奔波赶路,晚上自然睡得香甜,但她知道她身边随时会有危险。是以,哪怕睡得再香,也保持着一分警觉。
子夜时分,睡得正香的楚九歌,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楚九歌突然惊醒,抽出匕首,猛地坐了起来:“什么人?”
“啪……”烛光点亮,屋内一片光明。楚九歌不适地皱眉,抬手挡住光,缓了一会才适应屋内的光线,也看到了坐在屋内的人:“是你?”
来人正是影风楼的少主暗枭。
“警觉心很高,本少主才进来,你就发现了。”暗枭坐在楚九歌的正对面,身子微斜,头靠在椅背上,双手放在扶手上,腿翘起,张扬又肆意,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潇洒。
“来杀我的吗?”楚九歌握匕首的手垂在一旁,平静地看着对方。
外面很安静,连巡视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不是北王府的人放弃了她,就是北王府的人被放倒了,而不管是哪一种,都对她极为不利。
“我影风楼从来没有失败的任务,杀你是必然的。”暗枭眼眸带笑,语气轻然,就好像杀楚九歌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说话时一直看着楚九歌,想从她脸上看出害怕或者不安,可惜让暗枭失望了,楚九歌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你这人,真没意思。”暗枭抱怨了一句,稍稍坐正了几分,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几分:“楚九歌,我影风楼要杀的人,绝不会活到寿终正寝。不过,你要是愿意告诉我,你那天是怎么让我全身无力的,我可以让你多活几天,至少让你活着嫁入北王府,先占下那个北王妃的名号。如此一来,哪怕你死了,后面的女人也只能当继妃了,得在你的牌位前行礼。”
“你就这么肯定,你能杀得了我?那一日我能放倒你,你确定我今天就放不倒你?”楚九歌将藏在枕头下的迷药拿了出来,在暗枭面前晃了晃:“要不要再试试这药的效果?我改良过的,效果只会更好。”
“唰……”暗枭反应极快地跳了起来,半点没有贵公子风度,瞬间躲到椅子后面,还不忘冒个头,对楚九歌叫嚣:“楚九歌,别乱来,我今天可是有备而来的,你的药伤不了我。”
“伤不了你,你躲什么?”楚九歌一个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这位影风楼的少主,还真是有意思,影风楼怎么会让他出来的?不怕丢人吗?
“我这是以防万一,楚九歌,你正经点,我跟你谈交易呢,你把手上的药给我,我让你多活三天。”楚九歌手上那药的效果,他亲自体验过,那玩意绝对是杀人越货必备之物,太适合他们影风楼的杀手了。
楚九歌没有接话,侧耳听了片刻,没有发现任何异动,便问道:“北王府的侍卫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你管那些人干嘛,他们对你又不好,死了不就是死了。”暗枭满不在乎地道。
他的人盯了楚九歌许久,中途也下了几次手,但都失败了。楚九歌这女人,简直是邪门了,怎么也杀不死。
死了就死了?
暗枭这话说得轻松,可事情哪能真这么简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多日的相处,身边熟悉的人死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消失,楚九歌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楚九歌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担忧,沉声问道:“暗少主,我再问你一次,他们呢?是死是活?”
“我影风楼出手,从无活口。”暗枭从站在椅子后,一脸狂妄地道。
“你……该死!”楚九歌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握在手中的匕首轻动,身子往前迈了一步,就朝暗枭刺去。
这个时候,她不能坐以待毙。
“想杀本少主?楚九歌,你天真了。”暗枭轻松闪避,在楚九歌刺第二刀的时候,潇洒地展开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挡下了楚九歌的攻击:“正好,没有杀神天狼那个讨厌的家伙在,我正好杀了你。”
暗枭脸上的表情一收,从嬉笑变得严肃,手中的招术也突然变得凌厉,楚九歌瞬间就招架不住,只得狼狈后退。
“啪……”暗枭只是轻轻一击,楚九歌就被他打飞了出去,扇骨扫到了楚九歌的脸颊,在她脸上留下数道血痕。
楚九歌摔在地上,久久没有爬起来。
“不堪一击。”暗枭一脸不屑,倾身上前,准备一击解决了楚九歌。可就在暗枭靠近的刹那,楚九歌扬手将手中的药粉洒了出去……
漫天的药粉散开,挡住了暗枭的路,暗枭“唰”的一声,将手中的扇子打开,挡在面前:“同样的招术,你以为我会上两次当?楚九歌,你真得很蠢,你这样的女人还是让我杀了算了,免得你嫁入北王府,惹北王嫌弃。”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她楚九歌要那么容易死,就活不到现在。
楚九歌站了起来,手中的匕首横倒在胸前,原本平静淡然的眸子,闪着坚毅的光芒。她这个人遇强则强,从来都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以前如此,现在仍旧如此。
“要不是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保你,要杀你,真的很容易。”谢家大手笔阻拦皇帝出手,北王府突然改变立场,要不是有这两家,楚九歌真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
“有人保我也是我的本事,不是吗?这世间,只有有用的人,才会有人保。”所以她从来不介意被人利用,能被人利用至少短时间内没有性命之忧。
至于之后?
该讨回来的她自然会讨回来。
“你倒是看得明白,可惜要杀你的人更多。”暗枭说话间已欺到楚九歌的面前,手中的扇骨划过楚九歌的腹部,留下数道血痕,楚九歌痛闷一声,狼狈地闪开。
“你这女人还真能忍。”暗枭笑了一声,手中的扇子再次挥向楚九歌:“对了,我忘了告诉你,雇主要我把你的脸毁了,四肢都废了,在你死之前。”
当然,他也可以在楚九歌死后,毁了她的脸和四肢,但那多没有乐趣,他堂堂影风楼的少主可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没有一点挑战性的任务,他根本不会接。
暗枭说话间,手中的扇骨打在楚九歌的肩膀上,楚九歌受重力冲击,再次跌倒在地,胳膊也在落地的瞬间错位了。
“要杀我的是个女人?”楚九歌疼得满脸是汗,她强撑着坐了起来,狠狠一掰,将胳膊移正。
只有女人才会有那种奇怪的要求,男人不会在乎这些,只在乎死没死。
“咦,你这招……不错。”暗枭兴奋地夸了一句,实则是在避开楚九歌的问题。
楚九歌也不需要暗枭真的回答什么,有暗枭这句话楚九歌就明白了。
楚九歌扶着梁柱站了起来,疼得扭曲的脸,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看样子,真是女人了。让我再猜猜,那个女人是不是喜欢北王?”
她没有得罪任何人,原主自父母兄长皆亡后,一直不与外人接触,也不可能有什么人非要买凶杀她不可,这时候买凶杀她的女人,必然与北王有关。
“楚九歌,知道太多,会死得更快。”暗枭没有否认,早晚要死的人,知道再多也无用。
“我喜欢做个明白鬼。”楚九歌接好胳膊,避开了暗枭的第二击,却没有躲过他的第三击,咚的一声,楚九歌再次跌在地上。
楚九歌连呼痛也没有,正要爬起来,暗枭却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她的脚踝处。
“咔”的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啊……”楚九歌痛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女人呀,真是脆弱。”暗枭不愧为是杀手楼的少主,一句多话也没有,腰一弯,手中的扇子就要刺入楚九歌的心脏。
就在这时,楚九歌左手一扬,一片白色的粉末袭向暗枭:“你高兴得太早了,暗少主!”
“又用这招?没用的,这种老招术我不会上当的。”暗枭闭气避开,但还是晚了一步,两人隔得太近,楚九歌随手一洒,药粉便落在他脸上,随着呼吸进入他的肺腑。
“招不在老,好用就行。”楚九歌趁暗枭闪避的瞬间,用没有受伤的右脚踹向暗枭,把暗枭踹了出去。
“咚”的一声,暗枭连连后退,跌坐在椅子上:“楚九歌,你该死!”
暗枭倒在椅子上,发现自己和上次一样,全身虚软无力。同样的招术,他暗枭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两回,事情传回影风楼,他这个少主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要知道,他那父亲的义子可是在一旁虎视眈眈,等着他被长老们废了。
“暗少主,游戏结束了。”楚九歌强撑着爬了起来。
“结束?你敢杀我?” 暗枭有恃无恐地看着楚九歌,半点也不把楚九歌放在眼里,即使楚九歌握着匕首朝他走来。
他暗枭是什么人?
影风楼的少主,楚九歌算什么东西,也敢杀他?
嫌过得太好了吗?
楚九歌没有回答暗枭的话,她拖着受伤的腿,走到暗枭的面前,没有一丝犹豫,举起匕首就往下刺。
杀个人而已,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反派死于话多这个道理,她想这位暗少主是不明白的。
“楚九歌,你真敢杀我?你可知……杀我的后果?”暗枭不敢置信地看着楚九歌,根本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被影风楼追杀,你当我怕。”话未落下,楚九歌手中的匕首,已扎进暗枭的体内。
“唔……”暗枭痛闷了一声,幸亏他反应快,在楚九歌的匕首刺下的刹那,使出全身的力气挪了一寸,避开了要害。
“噗嗤……”匕首扎进暗枭的胸口,没有伤到要害:“可惜了,被你避开了。”
楚九歌面不改色地抽出匕首,这一次她的目标是暗枭的脖子,她看暗枭怎么躲。
“楚九歌,你住手!”死亡逼近,暗枭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大喊。今晚,他是偷偷来的,保护他的长老并不在身边,他真要死在这里,那可就真是冤死了。
楚九歌不为所动,在暗枭说话间,她手中的匕首已划向暗枭的脖子:“暗少主,你今晚死定了!”
暗枭死死地看着楚九歌,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最好祈祷我死在……”
“当……”的一声,后面的话暗枭没有说出来,楚九歌手中的匕首也没有刺下去,一枚石子从窗外飞射而来,打在楚九歌的匕首上。
楚九歌受这股力量反击,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什……”
话未说完,又有一枚石子破窗而入,打在暗枭的脑袋上,只听见“啪”的一声,暗枭脖子一歪,晕死在椅子上。
“什么人?出来!”楚九歌一连退到床柱,才稳定住身形。
这人救下了暗枭,又把暗枭打晕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嘭……”窗户被撞开,一道黑影翻了进来,他穿着衣行服,全身都被黑衣包裹,只余一双眼睛。他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很可怕,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在看死物。周身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也叫人不寒而栗,楚九歌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这人身上的血气好浓,比之北王府的杀神天狼还要浓郁。
“你……”楚九歌刚开口,黑衣人就上前将暗枭扛了起来往外走,楚九歌暗松了口气,不想黑衣人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楚九歌:“你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唯独不能死在暗枭手里,明白吗?”
黑衣人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不等楚九歌回答,黑衣人又道:“他,也不是你能杀的。你要杀了他,我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片下来,然后一块块喂给你自己吃了。”
“他杀了北王府的人,他们为保护我牺牲了,这笔仇我找谁算?”楚九歌承认这个男人很可怕,但再可怕也阻拦不了她报仇。
暗枭下黑手在先,杀了那么多人,难道就因为他是影风楼的少主,他背后有强大的势力做靠山,她就只能忍着?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个杀人凶手,大摇大摆地离开?
她做不到!
“那些人是袁家杀的,你该庆幸暗枭来了,不然你也是死尸一具。”黑衣人冷冰冰地说道,他也不管楚九歌相不相信,留下这句话,顺手打晕楚九歌,扛着暗枭就走了……
楚九歌一行人落脚的小镇子,离北域只有半天的距离,但离战场前线却要三天的时间。
北王在第一时间,收到楚九歌一行人出事的消息,他也在第一时间赶来了,但整间客栈除了晕死在地上的楚九歌,再无一个人。
所有人都不见了,客栈内也不见打斗的痕迹和血迹。
北王带着人前脚到,当地官员后脚就赶了过来。见北王黑着一张脸,以为北王不满意他们的表现,连忙解释:“下官已在第一时间让人围了客栈,不许任何人进出。下官来时,客栈就没人了。”
“嗯。”北王高冷的应了一声,脚步踏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那响声像是在敲打在人的心尖上,北王每走一步,当地的官员就跟着颤一下,好似随时会吓破胆一样。
北王带来的人,很快就有发现:“王爷,这里有一块玉,藏在被子里,是白少的东西。”
北王接过玉,翻转看了一遍,。眼前好似蒙了一层幕布的灰眸,没有一丝光亮,来回打量数遍,北王才开口:“苏?是苏家!”
北王闭了闭眼,缓解眼中的不适,指着楚九歌道:“你们两个……把她丢去城外的别院,其余人跟本王走。”
……
北王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散的煞气。他一出现在街头,街头的百姓吓得如鼠乱蹿,一个个跑得远远的,生怕靠近就会被他的煞气给伤着了。
北王却毫无所觉,带着亲信一路 南上。
一天后,一行人抵达了澜城苏家。
澜城苏家有苏半城之称,整个澜城有一半的家业都在苏家人手上,澜城的官员任命虽由朝廷决定,但在澜城能不能坐稳屁股底下的位置,则由苏家说了算。
苏家可以说是澜城的土皇帝,在澜城,苏家主一句话比皇帝的圣旨还要管用,苏慕白就出自于澜城苏家。不过,他父亲当年因婚事被苏家逐出了家门,他们一家占不到苏家一点便宜不说,还要被苏家打压。
这几年,因为苏慕白为北王做事,苏家人对苏父、苏母好了几分,隐隐有重新接纳苏父一家的意思,这让苏父、苏母十分高兴。
但从这一次的事情来看,苏家对苏慕白一家半点真心也没有,只要对苏家有利,说卖就卖了。
苏家在澜城势力遍布,北王一进城他们就收到了消息,北王还未到苏府,苏家第三代继承人,苏慕白的堂兄苏远扬就在门口相迎。
远远看到北王骑马过来,苏远扬上前一步:“苏远扬恭迎北……”
“滚!”北王纵马前行,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苏远扬吓得脸色发白,他想要躲开,但双腿就像是钉住一样,无法移动半分。
“驾!”临近苏府,北王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加快了速度,苏家的下人只看到北王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一声嘶吼,北王纵马从苏远扬的头顶飞过,马尾扫在苏远扬的脸颊上。
“啊……”苏远扬大叫一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北王胯下的马从苏远扬头顶飞过,再次落在地上,哒哒地冲入苏府。苏家的下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将苏远扬扶起来:“大少爷,大少爷……”
这时,随同北王而来的亲兵也到了。他们没有像北王一样纵马入府,而是提前下了马,朝被下人架起的苏远扬作了个揖,便直接进了苏府,完全没有把苏家人放在眼里。
“放肆,太放肆了!北王府的人有没有把我苏家放在眼里?”苏远扬被下人架住才勉强站稳,看到北王府的人如入无人之地一般进入苏家,气得差点吐血。
他们苏家即将与袁家结亲,有袁家的相助,他们苏家腾飞是早晚的事,这小小的澜城留不住他们苏家,北王这般目中无人,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要知道,袁家家主可是户部尚书,只要袁家家主不高兴,北域的军费就别想,税赋还得增三分。
北王压根没有把苏远扬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即使论年纪苏远扬比他还要大上几分。
北王一路纵马来到苏家主院,一剑劈了苏家半个正堂:“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把本王的人交出来!”
袁苏二家的婚事他听说过,小小一个苏府,以为攀上袁家就能欺到他北王府的头上?
连袁家都不敢正面对上他北王府,苏家哪来的底气?
苏家现在当家作主的是苏慕白的爷爷,他知道北王早晚会来,却不想北王来得这么快。
“看样子,我们这次是真的惹怒了北王。”苏老太爷的脸色很难看,但却没有一丝不安:“走,我们去会会北王。”
在儿子、孙子的簇拥下,苏老太爷带着苏家几个嫡系,来到正堂,远远看到坐在马背上的北王,苏老太爷嘴角微抽,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但他身后的嫡系苏子却忍不了。
苏家正堂是苏家的脸面,北王劈了他们家半个正堂,这是在打他们苏家的脸!
苏家子弟在澜城嚣张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不等苏家老太爷发话,几个年轻一辈的就冲上前,指着北王大骂:“北王殿下,这是我苏家,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北王殿下,礼仪廉耻,你不懂吗?纵马入我苏府,你们北王府是不是太张狂了?”
“北王殿下,请你立刻下马,给我苏家道歉,我苏家士可杀可不可辱!”
……
“说够了吗?”苏家几个少年虽然狂妄,但胆子到底不够,面对杀气腾腾的北王,这些人越说声音越小,底气越不足。
当北王说出这话,他们更是吓得闭上嘴,躲在苏老太爷身后。
苏老太爷上前一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笑呵呵地道:“王爷恕罪。这群孩子口无遮拦,但他们并没有坏心,老朽在这里代这群孩子跟王爷您赔礼了,还请王爷不要跟一群没长大的孩子计较。”
“本王眼中没有孩子,只有敌人。”北王半点面子不给苏老太爷,策马上前一步,挡住了苏老太爷一行人的去路:“刚刚骂了本王的,通通站出来。”
“王爷,这是苏家。”苏老太爷沉下脸,脸上的笑意全无。
“本王给你们苏家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等到本王出手,就不止这几个人倒霉了。”北王坐在马背上,双眼微闭,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等苏家做决定。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睛……又看不清了。
苏老太爷的脸色更难看了:“北王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本王的字典里没有这句话,本王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本王要看到本王的人安然无事,要看到骂了本王的人站出来。”北王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像是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苏家众人头上。
苏老太爷气得脸发黑,强扯着笑脸道:“北王你说笑了,我苏家可没有北王府的人,在我苏家的当然是我苏家人。”
北王果然目中无人,不把人看在眼里,怪不得,怪不得……皇上容不下他。
“一刻钟后,看不到本王要的人,本王血洗苏家。”北王说完这话,就闭目养神,任凭苏家人说什么都不抬眼,完全不把苏家人放在眼里。
苏家人又气又怕,但不管他们怎么说北王都不再开口了,苏老太爷一怒之下,甩袖离去……
自然,他这番做派只有三分是真怒,余下七分不过是借此离开罢了。
苏家人一走,确保北王不会听到他们的话,就有人急急地开口:“爹,北王这人向来说一不二,他开了口,我们要是没有做到,他真有可能拆了我们苏家。”
“北王府的侍卫已死,我们去哪里找人给他?”苏家大爷阴沉着脸道。
“那些人又不是我们杀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叫慕白回来,只是叫他回来奔丧。他爹娘都死了,总不能叫我们这些外人,给他爹娘办丧事吧?”苏二爷长了一张双桃花眼,配上他阴柔的面容,生生带着几分邪气。
苏慕白的父母就是苏老太爷最小的儿子,当年因婚事被老太爷逐出了家族,这几年苏慕白得到了北王的重用,苏家对苏父、苏母也重视了起来,甚至隐有让他们回来的意思。
苏父苏母一直留在澜城,也是希望苏老太爷松口,能让他们重回家族。不想,等待他们的不是重回苏家,而是被苏家牺牲。
“你们享受了家族带给你们的荣耀与资源,就该为家族牺牲。每个家族成长时,都会有族中子弟为此做出牺牲,你们是在为家族牺牲,苏家会永远记住你们!”这是苏老太爷逼死苏父、苏母前,跟苏父说的一句话。
之后,苏老太爷便走了,留下心腹料理后面的事。
此刻,站在苏老太爷身边的人,都是他看中的儿子、孙子,但就算是这些人也不知苏父、苏母死亡的真相,他们一直以为苏父、苏母是意外而亡,苏老太爷也不会说。
他沉着脸坐在首位,见他几个儿子只顾着抱怨,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解决的办法,不由地怒了。
“啪!”苏老太爷重重一拍桌子:“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我要的是办法,让北王息事宁人离开的办法。”
苏老太爷一发威,苏家大爷和二爷立刻噤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得苏老太爷不满。
至于办法?
这一时半刻的,他们哪里想得出什么好办法。北王那人可是软硬不吃,谁的面子也不给,且言出必行,他说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北王说要血洗苏家,就真的会血洗苏家。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家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却仍旧没有找到一个让北王退让的办法。眼见一刻钟就要到了,苏家上下只能看向苏老太爷,等他拿主意。
看着一众儿孙的表现,苏老太爷布满褶子的眼睑耷拉下来,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擦的失望。
他不想做皇上的棋子,冲锋在前跟北王对上,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苏家发展到现在,已经到了瓶颈,他们苏家迫切需要更大的发展平台,划他的儿子、孙子们却不争气。
凭他们的能力,别说带领苏家走向更大、更广阔的天地,能保住现有的资源就算不错了。是以,他只能冒险一赌,为皇上办事。
事成后,他们苏家也能为一流世家,占据大量的资源。苏家的子弟就算没有出息,但只要不蠢、不笨,在大量资源的运作下,成为朝中高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这个信念,为了苏家,他可以牺牲一切!
苏老太爷掩去眼中的失望,沉声道:“你们……去把慕白带来。”
“慕白?对,慕白是北王的心腹,深得北王重用,他肯定知道要怎么说服北王,我这就让人把慕白带来。”苏老太爷一开口,苏家众人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
苏家人很快就把苏慕白带来了。
苏慕白一身孝服,走进屋内,与一众衣着鲜艳的苏家子弟格格不入。苏慕白看着他们,眼神平静,没有一丝光亮,苏家众人却是一脸不满:“怎么不让他换一身衣服进来,这穿的都是什么,晦气!”
“慕白,去换身衣服来。”苏家大爷直接下令,苏慕白站在堂中,一动不动,他纨绔带笑的面容此刻只有死寂,死一般的孤寂。
他看着苏老太爷,黑沉沉的眸子如同深渊,像是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苏老太爷心中一悸,却强压了下来,呵斥了苏家大爷一句:“闭嘴!”
“父,父亲……”苏家大爷面色一怔,乖乖退下。
“老七也是你们的弟弟,虽因当年之事被我逐出了苏家,但他身体里流着我们苏家的血,是和你们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老七夫妇横死,你们不去吊唁,我也不能说你们什么,但为他穿一件素服,不为过吧?”苏老太爷扫了一眼,衣着鲜艳的儿子、孙子们,气不打一处来。
他先前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希望现在还不晚,别让苏慕白看出什么来了,更别让他对苏家不满。
“是,父亲。”
“是,爷爷。”
衣着鲜艳的苏家子弟,不管对苏慕白有多么不满,在苏老太爷发话后,都乖乖地下去换衣服,但苏慕白仍旧没有一丝动容,他定定地看着苏老太爷,平静的眸子下,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悲伤。
厅内的人散了大半,苏老太爷等了片刻不见苏慕白开口,担心北王一刻钟后真的动手,只得主动开口:“慕白,有什么需要祖父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当年我因为族规,不得不把老七夫妇逐出苏家,但他仍旧是我的儿子,你也是我苏家的子孙。”
“是吗?”苏慕白语气平静,但苏老太爷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丝不对劲,正要试探一番,就听到苏慕白道:“那么,你告诉我,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他常年跟在北王身边,见多了死人,是意外死亡还是人为死亡,苏家这些人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失足而死,你不是看到了吗?”苏老太爷面上平静,内里却是惊涛一般。
莫不是,苏慕白知道了什么?
如若真是那样,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苏老太爷,你把我当成你那群蠢孙子吗?我爹娘是不是意外死亡,你当我没有眼睛吗?”苏慕白一向是个笑面虎,总是在笑嘻嘻的时候挖坑给人跳,但越是这样的人,生起气来越是可怕。
不给苏老太爷解释的机会,苏慕白又道:“看样子,我爹娘的死与苏家有关了。老太爷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查清。要是真与苏家有关,我会把整个苏家送下去陪我爹娘。”
苏慕白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半点不惧苏家人。
他是北王府的人,有北王撑腰,苏家谁敢动他?
“站住!”这个孙子与苏家离了心,不会再为苏家所用了,他要把他身上最后一丝价值榨干。
苏慕白充耳不闻的往外走,苏老太爷冷声威胁:“不想要你父母的尸骨,现在你就走!”
“咚……”时间就像是定格了一半,苏慕白伸出的右脚停在半路,而后生生收回,转身,问:“你想要什么?”
苏慕白很了解苏家这些人有多么的自私,也只有他父亲还对苏家心存希望,他对苏家人从来没有期望过,也就不存在失望。
“北王在外面,说要血洗我们苏家。你叫北王收手,我许你带你父母的尸骨离开。”既然已经撕破脸,就没有必要再装什么祖孙情,苏老太爷单刀直入地开口。
“王爷来苏府,是为了什么?” 苏慕白没有直接应下,他只是北王的幕僚,哪怕北王再信任他,甚至把他当兄弟,他也不能代北王做任何决定。
“为了找你和北王府的侍卫。”
“人呢?”
“全死了。”这一点,苏老太爷没有瞒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谁下的手?”苏慕白不认为,苏家有那个能耐,能杀得了北王府的侍卫。
“袁家的人。”苏老太爷卖起盟友,毫无压力。
“很、好!”苏慕白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但他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水光,他看着苏老太爷,一字一字道:“你的要求,我会去求北王。从此,我与苏家一刀两断,再见便是死仇。”
与他生死相随的兄弟,无辜的楚九歌,皆因他而枉死。他苏慕白在此对天发誓,此生不灭苏家满门,他誓不为人!
苏慕白深深地看了苏老太爷一眼,转身离去。
……
穿着一身孝衣,苏慕白在苏家人的带领下,来到正堂外。看到逆光坐在马背上的北王,苏慕白极力克制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王爷……”苏慕白站在门口中,低声唤了一句,声音满是委屈,就像被人欺负了的小孩,见到家中长辈一样。
北王来了,就有人为他撑腰了,苏家人再也奈何不了他半分。
“谁出事了?”眼眸睁开,看到苏慕白的装扮,北王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我的父母,失足而死。”苏慕白平静地解释了一句,而后跪了下来:“是我失职,因我之事害死了一干兄弟,请王爷责罚。”
“你确实该死。”北王府的侍卫,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他们不仅仅是心腹那么简单,更多的还是他的长辈,是看着他长大的人。
那么多人,因苏慕白的一个疏忽,全死了!
“回到北域,慕白会去军中领罚。”因自己的愚蠢,自己的私事害死同僚这是重罪,进了军营领了罚,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但苏慕白无所畏惧。
现在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抵消他心中的痛,他更希望军中那些人处罚得重一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心中的愧疚。
苏慕白面无表情地开口:“王爷,慕白在这里求你一件事。”
不等北王说话,苏慕白便直接道:“王爷,我父母的尸骨被苏家人扣住了,他们要王爷放过苏家,才肯让我带我父母的尸骨离去。”
说到最后,苏慕白极力压抑的情绪再次崩溃。亲人、兄弟,一夕之间,他全部失去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躯壳一具。
“苏家?”北王眼眸一挑,杀气崩发,一旁的苏家人一颤,双膝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好在北王很快就收回了杀气,淡漠地道:“本王准了。”
听到北王的话,苏家上下松了口气,但北王话锋一转,又道:“今日血洗一半,待来日屠满门。”
杀了他北王府的人,想轻易就了结此事,苏家人太天真了。
“扑通……”苏家的人腿一软,跪了下来,嘴里无助地哀嚎:“北,北王……你不能,不能这样。”
“本王能!”北王面色平静,语气低沉,没有一丝杀气:“这世间,没有本王不能做的事。”
无视苏家众人又惊又恐的面容,北王下令道:“带苏慕白父母的棺椁离开,今日辱骂本王的苏家子弟,皆取一条胳膊、一条腿。”
“北王,你不能……”今天站出来指责北王的都是苏家嫡系,是苏老太爷带在身边重点培养的人,要是废了,对苏家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北王淡漠地瞥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吓得那人立刻消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北王和来时一般嚣张地离去。
苏家人看到北王就这么走了,顿时大喜,以为北王只是放放狠话,过过嘴瘾,并不敢拿他们苏家怎么样。不想,他们还来不及高兴,一群如同虎狼的精兵就冲了进来,问了一句:“谁对我们王爷不敬?自己站出来,不然我把你们苏家嫡系全剁了。”
“你们,你们敢……”苏家上下又气又怒,他们苏家也有家兵,但这些人哪里是北王府精兵的对手。
“你们敢杀我北王府的人,敢骂我们王爷,我们又有什么不敢的?”北王府的精兵看苏家人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一样。
苏家不过是旁人用来对付北王府的一颗棋子,这些人莫不是以为,他们王爷会看在背后出手人的身份上,不顾他们北王府横死的那些老兵,放过苏家吧?
不,他们北王府不会仅不会放过苏家,还会狠狠地打压苏家,叫苏家再无出头之日,叫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明白,什么叫莫伸手,伸手被必剁其爪。
“去拿人!”王府的精兵根本不跟苏家人废话,直接下令,把苏家嫡系拉出来,也不废话,一刀一个,要胳膊取胳膊,要腿取腿。
“不,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群强盗。”苏家人吓懵了,反应过来,一个个大声嚎哭,想要阻止北王府的精兵。
北王府的精兵们没有伤他们,只是将他们推开,然后继续抓人。苏家的家兵想要反抗,却连他们半步也拦不住。
“我没有,我没有骂北王,骂北王的不是我,是我二哥。”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跟我没有关系呀。”
……
不过瞬间,就有数十个苏家嫡子缺胳膊少腿,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半个苏家,哭喊声响彻了半个澜城。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北王太过较真,太狠毒了,北王府的精兵太狂妄了,但只要想一想被苏家骗出来,被袁家设陷阱斩杀的同僚,北王府的精兵就无法手软。
更不用提,苏家这些嫡系本就没有几个好人,个个仗着自己的身份,在澜城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染了不止一条人命,北王今日剁他们手脚,也是为澜城百姓除害。
北王府的精兵一杀进来,苏家大宅就乱成一团,惨叫声不绝于耳,苏老太爷听到了却没有动,他坐在大厅内,沉着一张脸,面上阴沉得能滴出血来。
血债要用血来偿,北王府的羞辱,他们苏家记下了。
待来日,他定要北王后悔,没有对他苏家赶尽杀绝!
……
北王一天一夜未合眼,从前线赶到澜城,给了苏家一个教训,给了苏家背后的人一个警告后,一刻也没有停下,再次策马狂奔,赶往前线。
前线战事正吃紧,根本离不开人,要不是苏慕白发出紧急求助信号,北王绝不会亲自来。
苏家要庆幸,庆幸他没有太多时间呆在澜城,不然苏家不会只流这么一点血。
当然,这事并没有结,苏家与袁家杀了他北王府几十口人,这笔血债必须要用鲜血来偿还。
北王的身体素质非常人所能及,哪怕他体内还有余毒未清,也不是苏慕白能追上的,甚至他的亲兵也赶不上。
苏慕白为了不拖北王的后腿,并没有跟北王同路,脑子里只有战事的北王,也忘了告诉苏慕白,楚九歌并没有死的事,直到苏慕白赶到战场,才知道楚九歌还未死,但楚九歌却不知他的消息……
……
再次醒来,楚九歌发现自己睡在地上,但不是客栈,比较像是放杂物的屋子,屋子里满是灰尘的气息,四周随处堆放着一些破烂的物件。
阳光透着屋子的缝隙射进来洒在地上,一块块地被分割开,斑驳陆离,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
“我被绑架了?”楚九歌站起来,发现自己四肢并未被束缚,不过一动身上就疼得厉害,尤其是脚踝处,像是针扎的一样。
“这是哪里?”楚九歌缓了片刻,往前走了两步,透过缝隙看到了外面的情景。
屋外很荒凉,看不见人影,只有杂草横生,看着像是无人之地。
“把我丢在这里,也没有一个人看守,就不怕我跑了吗?”楚九歌走了两步,试着拉了拉门。
她原本以为绑她来的人,没有派人看守她,必然会把门锁死,不想她一动,门就开了!
“呃……”楚九歌满头黑线,推开门,阳光洒进来,有些刺眼,许久未曾睁眼的楚九歌,还无法适应眼前的强光,缓了片刻才适应。
再次睁开眼,楚九歌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缺了一条胳膊妇人走了过来。
妇人一脸凶相,看到楚九歌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既然醒了就出来,别把自己当北王妃,我们王爷可不会娶你这样的祸害。”
楚九歌父母双亡,兄长横死,虽说这与她无关,但在大众眼中,楚九歌就是命不好的那一类。
而现在,她还未嫁入北王府,保护她的王府侍卫就惨遭杀害,北王府的人自然更不待见她。
“这是北王府?”楚九歌听到妇人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合着她不是被人绑架,而是平安抵达北王府了。
“北王府?”妇人一脸嘲讽:“就凭你也想进北王府?你当自己真是娇小姐了。我告诉你,这是北王府的别院,王爷专门用来养我们这些废人的。像我,少条胳膊,做什么事都不行,你倒是全须全尾的,不过你看你这娇娇弱弱的样子,恐怕比我这个废人还不如。”
北王这座别院,养的都是因伤残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和他们的家眷,这些人不管曾经多么辉煌,现在都是一群等死的废物。
他们做不了什么事,也帮不上北王什么忙,只能守着这么一个院子。虽说北王不曾缺他们吃穿,北王府的人也不曾苛待过他们,但终归不痛快。
院内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怨气,这些人看到全须全尾的楚九歌,得知数十位老兵因保护她而死,北王不待见她,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楚九歌了解了现下的处境,面对妇人的冷脸并没有表露出不满,她只是问道:“有吃的吗?”
她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很饿的,饿的快没有力气了。
“要吃东西是吧?跟我来。”缺胳膊的妇人看了楚九歌一眼,便转身在前方带路。
到底是北王的未婚妻,妇人虽然看楚九歌不顺眼,对楚九歌充满怨恨,却不敢真饿死她。
楚九歌没有说话,默默地跟上……
她的腿上有伤,走得并不快,那妇人虽缺了一条胳膊,腿脚却不受影响,步子迈得又快又大,没走几步就把楚九歌丢下了。
楚九歌什么也没有说,只寻着地上的痕迹慢慢地走着。
她是大夫,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妇人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跟丢了,一脸不快地折回来找楚九歌,看到楚九歌慢腾腾地走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一个娇小姐,能不能快点?连路都不会走,你说你这人有什么用?我们家王爷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有你这么一个未婚妻。皇上到底跟我们家王爷什么仇什么恨,才会把你这种克死父母的丧门星,指给我们家王爷?这人还未进门,就克死了我们北王府几十口人,真的是……”
“啪!”楚九歌走到妇人面前,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我愧对为我而死的侍卫,但不愧对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胡乱评价我!”
说旁的楚九歌还能不当回事,但说她是克死父母的丧门星,她却不能忍。
“你,你打我?”妇人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楚九歌。
楚九歌饿得有气无力,这一巴掌用力并不大,羞辱的成份更大。
“打你怎么了?再敢说我一句,我杀了你都敢。”楚九歌眼睛布满血丝,满身厉气,像是要吃人一般,和她平时淡然理智的样子判若两人,像是要吃人一般。
这样的楚九歌无疑是可怕,但缺了条胳膊的妇人不是普通人,她是上过战场的,她见惯了战场上老兵,也见惯了那些满身厉气的人,根本不会被楚九歌吓住。
妇人听到楚九歌的话,顿时不干了,反手就要去打楚九歌,被楚九歌拦下后,直接撞向楚九歌:“我今天拼着命不要了,也要弄死你这个小丧门星,省得你来祸害我们家王爷。”
“弄死我?看谁先弄死谁。”楚九歌毕竟饿了这么久,腿上又有伤,被妇人狠狠一撞便摔在了地上。但她却丝毫不惊慌,在妇人扑上来前,一个翻滚躲开后,又再次扑了过来,与妇人厮打成一团:“想要我楚九歌的命,没有那么容易。”
北王府侍卫的死、苏慕白的死、父母兄长的死……如出大山压在她心上,几乎要把楚九歌压垮,现在的楚九歌很需要打这么一架,发泄心中的怒火。
“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断了胳膊的凶悍妇人摔倒在地正要起来,就被楚九歌一个反手压制住了。然,楚九歌饿了好几天,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妇人一个翻身,就把楚九歌压在身下:“我说你是丧门星你还不服,你看看你哪里像大家小姐,我们家王爷才看不上你。敢在我们北王府的地盘动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你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凶悍妇人只有一条胳膊十分吃亏,但她力气大,一拳打在楚九歌的脸上,痛得楚九歌直皱眉。
但就算是这样,楚九歌也没有呼痛,她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凶悍妇人,在妇人第三次往她脸上的招呼的时候,楚九歌猛地抬头……
“咚……”两人额头相撞,发出一声巨响,血顺着楚九歌的脸颊往下流,而楚九歌她在笑。
“你,你疯了!”楚九歌的头碰破了,那凶悍妇人的头也碰破了,她正要反击回去,就看到楚九歌阴森森的笑容,一时间惊住了,看着楚九歌,眼中满是惊恐。
她上过战场,见过无数凶狠的、杀人如麻的,但就没有见过像楚九歌这种,为伤人自残后还能笑得出来的,还笑得这么渗人。
这个女人,疯狂得可怕。
“你才疯了。”楚九歌一把推开凶悍妇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抬手抹掉脸上的血,对凶悍妇人道:“吃食、热水、衣服在哪里?”
狠狠打了一架,把心中的抑郁发泄出来后,楚九歌只觉得畅快,身上那点痛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你打破了我的头,还想我给你准备吃食和热水,你当你是什么东西?”凶悍妇人反应过来,她想要站起来,但头晕得厉害,挣扎了一番没有站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破个头而已,治好不就行了。”楚九歌自己下的手,她自然有分寸,她们俩头上的伤看着吓人,实则伤得并不重。
“治好?你说的轻巧,这伤怎么也要留疤,我看你以后怎么见人。”凶悍妇人最初还很生气,但看到楚九歌额头上的伤,顿时乐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给我准备吃食和热水。”楚九歌踢了妇人一脚,示意妇人起来。
“想要我……”凶悍妇人张嘴就要怼回去,才刚开口就被楚九歌打断了:“不想再破头,就按我说的办,你知道的,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你,你……”凶悍妇人指着楚九歌,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她才不会承认,她真的被吓到了。
“一刻钟后,我要看到吃食。”楚九歌丢下这句话,就一瘸一拐往外走……
这世间之人大多欺软怕硬,先前楚九歌好声询问,凶悍妇人不仅不搭理她,还给她脸色看,现在楚九歌跟她打了一架,并把她打得头破血流,凶悍妇人反倒老实了,一刻钟后准时把饭菜给楚九歌端来了,只是那饭菜叫楚九歌不知该不该吃。
“这是人吃的东西?”乱七八糟地煮了一锅,青菜、肉都有,但青菜煮黄了,肉也一股怪味,混在糙米里,黄通通的一碗,看着比猪食还要可怕。
“怎么不是人吃的了?我们天天这么吃。”她从锅里打出来的饭茶,是他们晚上的吃食,他们能吃这个,娇小姐怎么就不能吃了?
楚九歌自然还有几分看人的眼光,见凶悍妇人磊落的样子,心知她不是刻意为难自己,到底饿了,咬咬牙还是接了过来。一
入口发现味道还算不错,而且她饿狠了,胃也弱,这种煮得稀烂的食物,对现在的她来说正好。一连喝了两碗,楚九歌还能吃,但她很清楚饿狠不能多吃,不然肠胃受不了,只得生生将碗放下。
“娇里娇气的。”凶悍妇人白了楚九歌一眼,转身就转,刚走两步就听到楚九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要的热水和干净衣服呢?还有我的住处呢?别告诉我,刚刚那间杂物间是我的住处,要是的话……我会让你们明白什么叫烧光、抢光。”
凶悍妇人脚步一顿,转身,恨恨地瞪向楚九歌:“你还想……”
“想清楚再说,你知道的,我的脾气不好。”楚九歌指了指额头上的伤,笑得温柔。凶悍妇人一怔,憋屈地说道:“我这就给王妃你收拾。”
“王妃”二字,凶悍的妇人咬得极重,像是嘲讽又像是提醒楚九歌什么。可惜楚九歌是个厚脸皮的,她恍若不觉妇人话中的恶意,微微点头:“很好,知道我是北王妃就好,记得守好你的本份,别让我挑出毛病来。”
凶悍妇人气得直喘粗气,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楚九歌还以为这妇人气狠了,会对她出手,不想她喘了两口气后就走了。
凶悍妇人的效率极高,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房子和热水备好了。楚九歌手里抓了一把止血的药草,跟在凶悍妇人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外院。
一路走来,楚九歌在地上留下了一滩血迹,她脚上的伤也更严重了。要不是知道自己恢复力惊人,楚九歌可能会再次出手,给那凶悍妇人一个教训,让那妇人明白,她楚九歌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到了,就是这里。”凶悍妇人指了指面前的屋子,回头看了楚九歌一眼,见楚九歌面色平静,没有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不由得凝眉。
没道理呀,她挑了最远、最难走的一条路,她自己都累得半死,这个娇小姐的脚伤着了,怎么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跟上来?
“这一次我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眼前一片血。”楚九歌虽知自己的脚不会有事,但她也不愿意做傻子。
这妇人莫不是以为,她的小手段旁人不知吧?
“你,你知道?”凶悍妇人脸色潮红,一脸震惊。
“这院子正正方方,从后走到前必有直路,你带我走的是回字路,你当我傻呀。”大部分姑娘家方向都不好,但她是例外。
她常年跟着祖父在山上采药,她的方向感要是不好,早就迷失在大山里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凶悍妇人面上有几分不自在,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宁先生也有算错的时候?”
“总要给失败的人一个发泄的口子,告诉你身后的人,今天的礼我收来了,咱们来日方长。”楚九歌听到了,但她对凶悍妇人口中的“宁先生”并不好奇,同住一个院子,他们早晚会见面的。
楚九歌来别院三天,却不曾出院子半步,她不是呆在房子里养伤,就是在外院摘些药材,然后该晒干的晒干,该炮制的炮制,一日三餐都是凶悍妇人送进来的。
这日子虽然无聊了一些,但对楚九歌来说正好,有这三天的时间,不仅她身体上的伤养得差不多,就是心里上的伤也慢慢地掩埋在内心深处。
这天,凶悍女人又来给她送吃食,和第一天的吃食差不多,是一碗青菜、主食和肉混在一起煮的糊糊,不过这次是绿色的。
这糊糊的味道实在称不上好,但好在营养足够也不伤胃,楚九歌一连吃了三天,虽然看到它就犯恶心,但还是能勉强自己吃下去。
楚九歌吃完,发现以前放下碗就走的妇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一样。楚九歌不是爱拿乔的人,便看了她一眼,主动道:“有事?”
“那个……楚姑娘,我有件事想想求你。”凶悍妇人满是横肉的脸,露出一抹为难与不知所措,声音也比以往低了几度,不复先前的凶悍与爽快,着实让人别扭。
这妇人初见面叫她小丧门星,被她打了一顿后虽然乖巧了下来,但仍旧一副看她不顺眼的样子,虽然饭食准点送,但绝不会多说一句,现在居然叫她楚姑娘,可见所求绝非易事。
“说吧,什么事?”楚九歌没有为难妇人。
“扑通……”凶悍妇人双膝一软了,就跪了下来。楚九歌还来不及叫她起来,就听到她哽咽道:“楚,楚姑娘,我知道我冒犯了楚姑娘,楚姑娘你要打我、骂我,我十三娘都不说半个字。我知道楚姑娘你是有个本事的,我十三娘求求你,求求你救宁先生吧,他快要不行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宁先生?”这次换楚九歌不解了:“宁先生怎么了?我怎么能救她?”
“楚姑娘,你会医术对吗?”这几天楚九歌虽一直不曾外出,但她做了什么,十三娘却是清楚的。
“会一些。”楚九歌隐约猜到了,但并没有把话说满,这个地方极缺药材,她先前采的药草全部不见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就是有通天的医术,没有药也无用呀。
十三娘听到楚九歌的话眼前一亮,咚咚咚地猛磕头:“楚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宁先生吧,他,他……真的快不行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先别磕了,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楚九歌没有去扶十三娘起来,只是出言阻止她磕头的举动。
十三娘听到楚九歌话中的软意,忙道:“楚姑娘,是这样的……宁先生他全身烂了,整个人烧得睁不开眼,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丹药也不管用,我们想去请药师,可前线战事紧张,王府里好的药师都随王爷去前线了,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这才来麻烦楚姑娘你。”
“去看看吧。”楚九歌没有把话说死,在没有看到病症的情况下,她不会胡乱开口。
“楚姑娘……谢谢,谢谢楚姑娘。你,你是大好人,先前是我嘴贱,是我嘴臭,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心上去,也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十三娘虽然粗鲁、野蛮,但好歹知恩图报,楚九歌只是应下,便让她感激不尽。
楚九歌没有说话,只让十三娘在前面带路。
宁先生一行人都住在偏院,离楚九歌住的地方并不远,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走到了。
“老石头,大疤、瘸子……我把楚姑娘请来了,你们快让让,让楚姑娘给宁先生看看。”十三娘走进偏院,大嗓门喊了一句。
这一喊,呆在偏院的人便都听到了,他们齐齐看向院外,看向站在十三娘身后的楚九歌。
在看到楚九歌的刹那,他们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十三娘,你瞎胡闹什么,一个小女娃子,能顶什么用。”
“宁先生还病着,我们没有空侍候人,赶紧的,让她走。”
“这里的事已经够多了,十三娘,你就不能不添乱吗?”
“宁先生还病着,你要有空就去给宁先生准备点好吃的,天天就是大锅煮,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
院内,有七个年纪不一的大汉,他们有的缺了一条腿,有的两条腿都没了。除此之外,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点,那就是满脸刀疤,看着凶狠异常,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对她也充满敌意。
楚九歌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倒是凶悍的妇人十三娘气不过,狠狠地瞪了那些人一眼:“你们懂什么,楚姑娘是会医病的,你看她脸上的伤,还有额头上的伤都好了。”
“不过是丹药的功劳,有什么值得的骄傲的。”一个瘸了两条腿的大汉,不屑地瞥了楚九歌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好像多看一眼,就会污了他的眼睛一样。
“老石头,你说什么呢,今晚不想吃饭了是吧?”十三娘狠狠地瞪了说话的壮汉一眼,又悄悄地看了楚九歌一眼,见楚九歌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楚姑娘,你千万,千万不要跟我们这些粗人计较,老石头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他就是担心宁先生。”
“哼……”被称为老石头的缺腿大汉虽然心有不满,但到底乖乖闭嘴了。
十三娘又看了其他人一眼,见其他人也是一副不满的样子,怕他们说出不中听的话,得罪了楚九歌,急忙道:“谁要再说话,不仅今晚没饭吃,明天也没有的吃,想吃你们自己动手,反正我不伺候了。”
这座废人院先住了九个人,七个伤了腿的大汉、病得很重随时会丢命的宁先生,还少了一条胳膊的十三娘。
八个大老爷们一个女人,除了十三娘外,其他人都不会做饭。十三娘握住饭食大权,就等于捏住了这些大老爷的“命脉”,谁也不敢再吭声。
“带我去看宁先生。”楚九歌扭头对十三娘道。
“楚姑娘,这边,这边走……”十三娘一脸谄媚,生怕楚九歌不高兴,撂摊子不干。
有一日三餐的威胁,七位残废的大汉虽满肚子不满,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三娘带楚九歌进去。
走进屋内,一股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屋内的空气浑浊而污秽,令人作呕,楚九歌不由得凝眉。
十三娘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九歌的表情,楚九歌脸色一变,她就紧张了起来,生怕楚九歌甩脸子走人,急忙解释了一句:“楚姑娘,屋里气味难闻了一些,你别介意。宁先生烧得厉害,以前给宁先生诊治的大夫说,宁先生不能见风。”
“嗯。”在没有确定宁先生是什么病症前,楚九歌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在十三娘的带领下,楚九歌来到内间,看到了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但面容平静的宁先生。
宁先生年约四十,面容黑沉消瘦,即使被病痛折磨,依旧保持着干净整洁,一脸灰气却不见狼狈。
“宁先生,宁先生,你醒了吗?”十三娘进来后,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样子,声音放得极低,像是生怕把宁先生吵醒一样。
“是十三娘呀。”躺在床上的宁先生吃力地应了一声,缓缓打开沉重的眼皮。
只一眼,楚九歌就知道这位宁先生病得很重,而且病了很久。
“宁先生,我带楚姑娘来看你了。你相信我,楚姑娘很厉害的,她肯定能治好你的病,你就放心吧。”十三娘的声音越说越轻,但每一个字都很坚定,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宁先生。
“有客人在你怎么不早说,快扶我起来。”宁先生挣扎着要起来,十三娘忙上前搀扶,楚九歌却先一步拦住了她:“宁先生不必客气,你要不介意的话,把手伸出来,让我替你诊治一下,可好?”
“麻烦楚姑娘了。”只一个照面,宁先生自是不相信楚九歌有什么厉害的医术,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表现得十分配合。
楚九歌拉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示意宁先生伸出手来。
宁先生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十三娘帮忙,才把宁先生的手拿了出来。
楚九歌取出一块手帕叠成小方块,垫在宁先生的手腕下:“宁先生,你放松,不会有事的。”
病人的情绪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大夫,宁先生一直在笑,但楚九歌却发现他在紧张。
“抱歉。”宁先生低低地说了一声,没有去解释。
楚九歌笑了一声,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跟宁先生说着话,待到宁先生气息平稳,这才停下来,细细地为宁先生诊断。反复诊了三次,楚九歌已有决断,但为了进一步论证,楚九歌并没有立刻说出来。
“宁先生,可否把被子掀开,让我看看你身上的脓疮?”楚九歌征询了一句。
宁先生没有立应下,而是看了十三娘一眼。知晓他身上有脓疮的只有十三娘,他告诫过十三娘不许说给第三个人听。
“先生,我什么也没有说。”十三娘一脸委屈,着急地解释。
别看宁先生常年缠绵病榻,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但整治起人来可狠了,她敢得罪这座废人院的任何人,唯独不敢得罪宁先生。
“不是十三娘,宁先生,要是连这点都诊不出来,我也没有胆气来为你看病。”楚九歌知道宁先生会配合她,不过是看十三娘的面子。要让宁先生相信她,她必须得拿出一点本事,让人看到她的能力,很明显,这就是一个机会。
宁先生虽然病得很重,但脑子并没有钝,听到楚九歌的话,着实愣了一下:“你能诊出来?”
就在他的手腕处按两下,就能知道他身上有脓疮,现在的大夫这么厉害了吗?
“我确实诊出来了,不是吗?宁先生的病症还有多少人知道?那些人跟我有没有接触?可能告诉我吗?”楚九歌笑盈盈地反问道。
“是我着相了,楚姑娘大才。”宁先生爽快地认错,让十三娘把他身上的被子掀开。
被子一掀开,那股让人作怄的腐烂味更浓郁了。
宁先生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亵衣,不过现在已被脓黄之物浸染,满是污渍。
“污了姑娘的眼,还请姑娘见谅。”宁先生淡淡地道了一句歉,带着几分不自在。他是个注重形象的人,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绝不会让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你想太多了,你是病人,我是大夫,仅此而已。”楚九歌说话间,已将宁先生的衣服解开,细细查看他身上的脓疮,眼中没有一丝嫌弃,像是看不到那些散发着恶臭味的脓疮一样。
宁先生紧张的情绪一松,对楚九歌的排斥少了几许。
“好了。”楚九歌检查完后,便退了一步,好方便十三娘替宁先生整理衣物。
宁先生很沉得住气,楚九歌不说话他也不问,倒是十三娘半点也稳不住,刚帮宁先生收拾好,就急急地问道:“楚姑娘,你能救宁先生的,对不对?”
宁先生没有阻止,他同样看着楚九歌。人活着,总要有一点希望,在楚九歌没有说话前,他不能先让自己绝望。
“能治。”这个答案楚九歌给得肯定,但不等十三娘高兴,就听到楚九歌道:“但前提是,你相信我,完全按我的办法医治。”
“宁先生的病,真的能治?要怎么治楚姑娘你尽管说,我们一定照办。”十三娘一脸急切地冲到楚九歌面前,布满横肉的凶脸一抖一抖,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看着很是吓人。
楚九歌自认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这么一张凶脸突然冲到面前,楚九歌还是吓了一跳。
轻拍了心口,楚九歌正要讲话,就听到“嘭”的一声,窗户掉了下来,窗户外巴着两个大脑袋。
“咳咳……”趴在窗户上的两个老兵尴尬地咳了一声,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摔了下去。
“哎哟,哎哟……”屋外传来一阵叫痛声,还有互相指责的声音:“死老瘸,你怎么这么重。”
“老石头你果然老了,这才撑了多久,你怎么就撑不住了,害我在个姑娘面前丢人,真是……丢人哦。”
……
“让姑娘见笑了。”宁先生朝楚九歌点了点头,嘴上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实际上是维护他们,不想让她看不起他们。
“真性情,何来的见笑。”楚九歌笑了笑,面上没有半点不满:“既然他们也想知道,不如请进来一起听罢,免得他们继续偷听。”
“不必了,让他们呆着。”宁先生虽然护着他们,却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楚姑娘说我这病能治,不知楚姑娘你要怎么治?”不是王妃而是姑娘,可见这座院子里的人,并没有接纳她,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北王府的人果然都是一样的狂,哪怕需要她治病,仍旧狂得连表面的功夫都不做。
不过,楚九歌倒是很欣赏。不是欣赏他们的狂妄,而是欣赏他们的直接,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用费脑子。
“我不是那些练丹的道士,我不会练丹,我用的是药草,你敢用吗?”这么简单的激将法,楚九歌当然不是用来激宁先生的,她不过是事先说清楚罢了。
“草药吗?”宁先生没有问那是什么东西,他的唇角扯出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只要能医好我的病,便是毒我也敢用。”
他这病折磨他太久了,道士的丹药只能压制与缓解,根本无法根治他的病。现在,有一个小姑娘告诉他,他这病可以根治,只是医治手法有些奇怪,他有什么不敢试的?
宁先生的话刚说完,趴在门口偷头的老石头几人就忍不住推开门,趴在门槛上,急急地道:“不行,不行……宁先生,你可不能冒险,你的病又不严重,哪里到了需要冒险的地步。”
“对对对,宁先生,你别让这个姓楚的丫头治,也不知道她学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万一给你治坏了怎么办?我们这就给王爷去信,让王爷派个厉害的道士来。道士来了,你就没事了。”
说话间,还不忘狠狠瞪楚九歌一眼。
有那么一刹那,楚九歌真的想骂脏话……
她说了会要命吗?
她说了要冒生命危险吗?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听的?
好好一句话,怎么就能想出那么多意思?
楚九歌没有解释,而是看了宁先生一眼。她很清楚,这些人并不相信她,她就是说到口干舌燥,也比不上宁先生一个眼神。
“够了!”果然,宁先生一声轻呵,他们乖乖地闭嘴不敢再说,只是看楚九歌的眼神更不善了。
楚九歌半点也不在意,拉了一把椅子在一旁坐下,完全没有解释或者劝说的意思。
名医就得要有名医的派头,当旁人不知道你的本事的时候,太过平易近人并不是亲切友好,而是说明你无能,急切地需要出头的机会。她虽然很需要出头的机会,但真的没有那么急。
宁先生是个聪明人,看楚九歌不言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她很有可能真有几分本事。
宁先生身体虚弱得厉害,实在没有精力多说话,直接开口:“不知可否请楚姑娘先为我医治?至少让我有力气与姑娘商讨病情。”
他不介意楚九歌拿他试手,也不介意楚九歌拿他在这里,甚至在北域站住脚跟,但他需要楚九歌拿出真本事。
楚九歌也没有让宁先生失望,当场就做出了更详细的诊断:“你的病是数年前外伤所致,如果我的诊断没有错,应该有五年了。当时你受了外伤,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你所处的环境又十分恶劣,以至伤口坏死,病毒……毒气侵入体内。”
宁先生得的是脓毒血症,全身化脓感染,病情很严重,能撑到现在,并且没有出现其他器官坏死,丹药功不可没。
对症了,丹药的效果确实强,楚九歌开始对丹药感兴趣了。
“这也能诊出来?”宁先生虽然震惊,但好歹还能稳得住,十三娘和老石头几人却是被楚九歌震住了,一个个瞪大眼睛,嘴巴大张。
“很难吗?”楚九歌故作轻描淡写反问。
她这段时间也了解了丹药的一些情况。医道不分家,道士们本身就擅长医术术,很多丹药的效果极好,是救命的良药,只是很多大夫医术一般,用不对症。
“不难吗?”十三娘几人像是见了鬼一样,嘴巴张了半天也没有合拢。
“对不懂的人来说自然难,懂的人什么都不难。”楚九歌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对宁先生道:“看样子我的诊断没有错,如果宁先生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我先去给你准备药。”
她手上的药材有限,不过配一副清热解毒的药剂还是可以的。只要这一副药剂下去有用,后续她想要什么药材都不是难事。
“麻烦楚姑娘了。”宁先生虽仍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但眼中的亮光比先前亮了不止一倍。
楚九歌知道,她刚刚露的那一手,震住了宁先生。
这一招,在中医中叫亮山门,有没有能耐,山门一亮,自见分晓。
露了这么一手后,凶悍妇人十三娘对楚九歌更殷勤了,就差没有把她当祖宗捧着。
楚九歌对此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旁的人嫌弃、冷淡、谄媚、讨好……她见多了,早就习惯了,这些根本影响不到她。
她看得很清楚,当她妨碍了他人的利益,不管她多么的善良、优秀,都会被人嫌弃、厌恶,甚至恨不得她死。反之,她要是有用,不管她多么恶毒、无能,都会有人围上来讨好她。
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的现实。
拒绝了凶悍妇人十三娘帮忙,楚九歌回房拿出配好的药材,来到厨房。看到厨房的刹那,楚九歌头皮发麻,差点吐了出来。
她没有洁癖,但看到蟑螂、爬虫肆意乱爬、油污厚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灶台,楚九歌真得受不了。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比这更脏的灶台,从这里做出来的东西,能入口吗?
她这三天吃东西,到底有多少蟑螂爬过?
甚至,她这三天吃的东西里面,有没有就是蟑螂熬出来的?
“呕……”一想到这个可能,楚九歌就控制不住地吐了起来。
“楚姑娘,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来来来,喝口水……解解嘴里的味儿。”十三娘过来,看到楚九歌扶着墙角干呕,忙上前关切,还殷勤地打了一瓢水。
楚九歌确实想用清水去去口里的异味,但看到十三娘手中那把沾满油渍的水瓢,忍不住再次吐了起来。
合着,她这两天吃的、喝的,都是从这么脏的厨房做出来的?
她想,她今天肯定吃不下去了。
楚九歌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空后,才觉得舒服了一些,看了一眼污渍遍布的厨房,不由得摇了摇头……
天吃这样的食物,就算没病的人也得病倒。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宁先生熬药。
楚九歌无法接受呆在又脏又乱的厨房里,让凶悍妇人十三娘拿了一个干净的,不曾用过的瓷锅,在角落里生一堆火,慢慢地熬药……
中间,十三娘几次要帮忙,都被楚九歌拒绝了。十三娘身上看着干净,但她不知道十三娘那双手碰过宁先生身上的脓疮后,有没有洗过手。她的教养让她无法把嫌弃表现出来,只能拒绝了。
药很快就煎好了,楚九歌亲自端来给宁先生,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宁先生服下,不想宁先生什么也没有问,一口就将药喝完了。
之后,楚九歌要求打开窗门透气,要用药水给宁先生清理伤口,宁先生都一一配合,一副完全信任楚九歌的样子。
楚九歌虽有不解,但她看宁先生的为人处事,就知即便她问了,这人不会告诉她真话。好在她也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替宁先生清理完身上的脓疮后,她就回去了。
至于晚餐?
只要想到厨房里的污渍与蟑螂,楚九歌就吃不下去。她以不饿为由让十三娘不用给她送饭,犹豫了许久,还是提醒了凶悍妇人十三娘一句,让她把厨房收拾干净,吃食是要入口的,厨房太脏很容易把人吃出病来。
没有意外,十三娘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嘴上应了一句就敷衍了过去,走之前还嘀咕了一句:“京城的官小姐就是讲究,我们吃了几年了,也不见生病,能有什么问题?”
楚九歌就知道会是这样,也不失望。人的习惯固定了,要让人改变很难,尤其是这个改变是要人付出劳力,那就更难了。
等明天她没事,她自己去刷干净。那么脏的厨房做出来的食物,她无法下肚,那些黄黄、绿绿的糊糊,她也吃够了,她坚决不继续吃。
楚九歌回到屋内,饿着肚子就睡了。凶悍妇人十三娘不用给楚九歌送吃食,就干脆端着大家的吃食去宁先生的院子。
老石头七人看到十三娘端着吃食过来,个个面露苦相。一日三餐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折磨,十三娘的手艺不算差,但论谁天天吃糊糊,一连吃了七八年也会受不了。
不过,今天没有人抱怨,因为他们有许多话想问宁先生。
宁先生虽然病的严重,但远没有严重到,要宁先生以身犯险,用自己的命去试一种全新的医治手法的时候。
宁先生之所以愿意冒险一试,虽有希望能彻底复原的因素在,但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北王,为了北域。
在北域,在北王府,跟他一样因外伤感染,以至于半死不活的人不在少数。他有北王府养着,有最好的药吃着,虽然痛苦却没有生命危险。那些跟他得了一样病的人,却因为负担不起丹药的价格,只能痛苦地等死。
北王为了他们这些人,每年都要付出大笔的金银,请道士练药,以至年年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北王府迟早要完。
现在,楚九歌说她可以医治,他为什么不试一试?
如果她真有这个本事,他拼着命不要,也要求北王娶她进门,然后让她为北王府制药。
老石头几个人看着大大咧咧,但跟在宁先生身边十来年,再蠢的人也能学到几分,他们很清楚宁先生的用意,只是……
“先生,值得吗?”
“先生,真要试药,我们再去找个人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你冒险。”
“先生,要是王爷知晓你以身犯险,定会不高兴的。”
老石头几人不赞同宁先生的作为,苦苦劝说。
凶悍妇人十三娘听到众人的话,蛮是横肉的脸,露出一抹不解之色:“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先生的病不是等不及吗?怎么值不值了?”要不是这样,宁先生也不会让她去找楚姑娘呀。
“你一个无知妇人,你懂什么。”说起这件事,老石头几个人就生气,要不是十三娘什么都不懂,被宁先生忽悠了,根本就没有这事。
“我怎么不懂了?我就知道楚姑娘有本事,楚姑娘说能医好先生的病,就一定能医好。”十三娘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一拍大腿,站起来就朝老石头几人怒吼。
“不过是个无用的女人,她要有这本事,还会被皇上赐婚,嫁给我们王爷?”满东林的贵族谁不知道,把女儿嫁给北王就等于是要牺牲一个女儿,还占不到北王的便宜。他们王爷前八任未婚妻,都是被家族牺牲的,这位楚九歌也不例外。
“你瞎咧咧什么,楚姑娘是真有本事的。”十三娘现在是楚九歌的忠实拥护者,因为她看得很明白:“楚姑娘要医不好先生的病,根本不会开口,她又不傻,她要没本事,她敢应吗?”
十三娘一脸得意:“这可是咱北域的地盘,她要没有点本事就强出头,不是找死吗?”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老石头几人不想承认,他们被说服了。
“十三娘说得有道理,事情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糟糕,这位楚姑娘给我的药,很好。”宁先生的面色仍旧苍白,却比先前好了几许。他常年以丹药为伴,楚九歌给他的汤药有没有用,他最是清楚。
老石头几人奉宁先生为神,宁先生开了口,他们还能说什么?
只能默默应下,暗暗期待前线的战事早日结束,他们王爷能早些回来,把楚九歌这个祸害处理了,免得她在这里给宁先生瞎治。
次日,楚九歌起了一个大早,在十三娘还没有到厨房前,自己提水烧水把厨房洗了一遍。十三娘过来,看到厨房变了一个样,以为遭了贼,惊得大叫,把老石头几个人都吸引了。
楚九歌正好提水去了,等她回来,老石头几个人也到了,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楚九歌。
“出什么事了?”楚九歌提着水,不解地问道。
“嘿嘿,没事,没事。”十三娘见状,忙上前帮忙,一脸尴尬地道:“楚姑娘……这种粗活,你交给我就行了,怎么能自己做呢。”
十三娘提起水就要倒进水缸里,却被楚九歌阻止了:“这水是拿来煮碗筷的。”
十三娘昨晚用过的碗筷全都没有洗,布满了苍蝇、蚊子,要不是她没钱,她都想重新换过了。
“嘿嘿,楚姑娘还真是好雅兴,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们这破院子的厨房,能这么干净。”老石头七人也是一脸尴尬,他们原以为出了什么事,不想跑来一看,是人家娇小姐自己动手洗厨房。
他们记得,昨晚十三娘还抱怨一句,说楚姑娘这位娇小姐不食人间烟火,说话做事想当然,一开口就叫她洗厨房,也不想想厨房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怎么可能洗得干净?
结果倒好,人家自己动手了,这简直是啪啪打脸。
他们要庆幸王爷此时在北域,要让王爷知道他们这么没用,连清洗个厨房都要外人动手,定要认为他们真是“废人”了。
楚九歌看了老石头几人一眼,没有说话……
她不至于心胸狭隘地记恨老石头几人,但并不想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楚九歌把厨房洗干净后,拒绝吃十三娘煮的乱炖糊糊,而是用小锅给自己熬了一碗肉粥,份量不多,刚刚好两碗,一碗早上喝,一碗中午喝,晚上再做。
楚九歌吃了自己煮的肉粥,才惊觉自己活了过来,把另一碗打了出来,用菜罩盖住,把厨房收拾干净,就去一旁给宁先生熬药了。
等到宁先生喝完药,楚九歌便在院子里乱转,把院子里有用的草药全都收了起来,该洗洗,该晒晒,顺便也想想要怎么让,这座废人院的人同意她外出采药。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上午,等到她饿了,跑去厨房吃饭,却发现她早上煮的肉粥不见了。
楚九歌不用想也知道,她放在桌上的粥,必是被这座院子里的人喝了。
楚九歌笑了一声,并没有计较,而是自己生火,煮了一把米,又去外面摘了一把野菜炒了。
味道算不上好,但总比吃糊糊的话,楚九歌一个人吃得很满足,待到她吃完收拾好厨房,十三娘来了。
十三娘看到楚九歌,更热情了:“咦,楚姑娘你做饭了?做了什么?还有多少,我给先生送去,先生上午吃了你煮的粥,直说好吃,就是少了一点。”
楚九歌没有说话,十三娘就自己去灶台上看了,看到空空如也的灶台,顿时不高兴了:“楚姑娘,你怎么全吃光了,先生还没有吃呢。”
“关我什么事?”楚九歌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十三娘,这凶悍女人是不是忘了被她打趴下的事?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就是多做一点嘛,你先前还吃了我做的呢。”十三娘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讪讪地说。
“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还想挨揍吗?”楚九歌不喜欢拿身份压人,但对很多人来说,讲道理远没有摆身份容易。
“我,我……”十三娘哑口无言,看楚九歌的眼神带着一丝敬畏。
这两天天天听老石几个人,张嘴闭嘴不把楚九歌放在眼里,她也就忘了这位楚姑娘的彪悍。
“十三娘,你听着……我楚九歌愿意做的事,什么事我都乐意干,但我不愿意做的事,凭你们……”楚九歌笑了一声:“还没能力逼我。”
“楚,楚……”十三娘想要解释,楚九歌却不给她机会:“告诉宁先生和那七个人,我楚九歌并不需要靠他们在北域立足。我会医治宁先生,纯粹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楚九歌留下这话,转身就走。
谁也不是傻子,宁先生和老石头几人的态度她看在眼里,之所以没有提,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看她不顺眼多的去了,她需要一一解释吗?
不过,现在看来,就算不解释,也得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行,不然人人都认为她好欺负了。
楚九歌不管十三娘怎么跟宁先生、老石头几个说的,回房午休半个时辰后,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外出。
没有意外,她刚走到门口,就被老石头几个人堵住了去路:“楚姑娘,王爷交待,你不能离开这里。”
十三娘不是一个受得了委屈的人,楚九歌一走,她转身就去找宁先生告状了。
宁先生听罢,不仅没有生气,还叫他们对楚九歌恭敬一些,但是老石头几个人却忍不住。这京城来的娇姑娘,还真当自己是回事呢,居然敢跟他们叫嚣。
宁先生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叫她做个饭怎么了?
不做,他们让她活活饿死在院子里。
“王爷?哪个王爷?”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楚九歌早就知道,她与这座废人院的人,必有一场恶战。
先前,她竭力避让并不是她风度有多好,心胸有多么宽广,纯粹是她身上的伤没有恢复,她需要时间休养。
今天,时机挺好的。
“当然是我们北王了,在北域还有几个王?”老石头缺了两条腿,撑着拐杖“站”在楚九歌面前,看上去气势并不弱。
他身后的六人,也不像楚九歌先前所见,趴在地上挪着走,而是拄起了拐杖,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可见,他们是早就做好了,找她麻烦的准备。
“我是皇上亲赐的北王妃,在某种程度上,我也能代表北王府。北王不在,北域我说了……才算!”楚九歌说这话时半点不虚,有圣上赐婚,没拜堂她也是北王妃。
“哈哈哈……北王妃?我们家王爷娶你过门了吗?我们家王爷承认了吗?”老石头一脸嘲讽地看着楚九歌:“我们家王爷先前克死了八个未婚妻,今天……克死第九个也无所谓。”
老石头身后的刀疤脸男,开口说了一句:“楚姑娘,我承认你很聪明,但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一个聪明人。想借宁先生的病,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逃走?你做梦吧。”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要逃了?”楚九歌没甚好气地道。
“你不是要逃走,你这个时候出门干什么?楚姑娘,我告诉你,你骗不了我们。”老石头身后的刀疤男,眯着眼,看楚九歌的眼神带着一丝杀气。
楚九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说吧,你们想要怎么样?”
楚九歌懒得跟这群人解释,反正解释了,这群人也不会相信。
“回去,以后我们一日三餐都由你做,哪天不做,你哪天就没得吃。”老石头理所当然地道。
“傻逼!”楚九歌冷笑了一声,不等老石头说话,楚九歌就道:“想要我给你们做饭,就不怕我毒死你们吗?”
“你不敢,毒死了我们,你也活不了。”老石头半点不受威胁。
宁先生说了,这位楚姑娘是个惜命之人,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她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宁先生还说了,这位楚姑娘压根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根本不可能为了弄死他们,把自己置于险地。
宁先生还说了,这位楚姑娘看着和气、亲切、大度,被他们刁难也不与他们计较,实则最是冷情、骄傲。
这位楚姑娘压根就看不上他们,在这位楚姑娘眼中,他们就和蚂蚁差不了多。
楚九歌并不知宁先生对她的评价,要是知道的话,她估计只会呵呵了。这天下人总是爱以己度人,她楚九歌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是事实,但看不起?
那还真没了。
她的处境也不比老石头几个好到哪里去,她楚九歌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
楚九歌这人,看似淡然、理智,不管遇到什么糟心事,都能云淡风轻地面对,但实际上她最是执拗不过,她想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楚九歌懒得跟老石头七人多说,直接放话:“我数三声,三声后,你们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要怎么对我们不客气?打吗?”老石头用眼角的余光,斜了楚九歌一眼:“别看我们缺了腿,但真要动手,一百个你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七个人似乎被楚九歌激怒了,一瞬间杀气外泄,看楚九歌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战场上的敌人。
楚九歌半点不惧,不仅如此,她甚至还笑了出来:“你们的伤口痒吗?”
“你,做了什么?”楚九歌不说还好,一说老石头就真觉得痒了。
“你们现在是不是皮肤灼热、瘙痒,伤口泛痛?”楚九歌没有回答,而是一条一条数出来,同时又指向站在最后,脸色明显不对的两人:“你们是不是觉得胸闷,头疼,看不清东西?”
“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老石头七人强忍着没有动,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你给我们下毒了?”
“谁吃饱撑着给你们下毒。”楚九歌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一眼:“病从口入,我昨天告诉过十三娘,想来她是没有记住了。”
“不对,肯定是你早上在厨房动了手脚,要不是你想要害我,你一大早的洗什么厨房?。”吴老头坚信是楚九歌做的手脚,不然她什么时候进厨房不好,非得今天?
“我有病呀,为了收拾你们几个特意去洗厨房,你们还真是脸大。”她虽然没有下手,但也算是她默许的。
她早上看到十三娘准备的食物里面,掺杂了吴茱萸,吴茱萸可以做药用,但要是处理不好便有毒,老石头几个人就是吴茱萸中毒了。
“不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们伤口痒?就算不是你,也与你有关,这事你脱不了干系。”老石头不信楚九歌,更气自己着了楚九歌道,对身后的人道:“少跟她废话,先把人绑了再说。我就不信,她一个娘们儿能上天不成。”
“想绑我?凭你们还不够格。”要是前两天,楚九歌还真没有把握,但今天吗?
别说她的伤恢复得差不多,就凭这七人中了吴茱萸的毒,她就不惧。
“口出狂言,我瘸子今天就让楚姑娘你明白,这是北域,容不得你张狂。”站在老石头身后的瘸子,第一个出手。他拄着拐杖朝楚九歌走了不到三步,手中的拐杖就一滑,身体一晃,嘭的一声摔在地上,脸趴在地上,满是油污。
“瘸子,你……”后面五人上前查看,不想一走到瘸子身旁,手中的拐杖就不听使唤了,一个接一个,齐齐往瘸子身上摔:“哎哟,哎哟……”
“这是怎么了?”
“压死我了。”
“快,拉我起来。”
除了老石头外,其他六个人全都摔成一团,手中的拐杖也离手了,都是缺了腿的人,没有拐杖,他们一时半刻根本爬不起来。
“你做了什么?”老石头快气疯了,他两条腿都没了,想放下拐杖去拉人都做不到。
“厨房的油罢了,我总得找个地方倒,谁叫这么巧,让你们踩到了。”楚九歌双手一摊,一脸无辜:“油污是你们留下来,这事……怪我咯?”
“你,一早就算计好了。”老石头一脸愤怒,觉得自己被骗了。
“如果这么想,你会觉得好过一些,你就这么想吧。”楚九歌上前,趁老石头气怒之际,把他的拐杖踢了出去。
“啊……”老石头失去平衡,和瘸子六人摔在一起。这下正好,七人全部摔在一块儿了。
“我说了,你们拦不住我。”小小地惩戒了老石头七人一回,楚九歌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
离开废人院后,楚九歌就去附近的山里找药材去了。北域还真是一块宝地,山里有不少好东西,楚九歌想要找的草药,北域十有八九都能寻到,个别找不到的也能找到替代品。
楚九歌在山上呆了一下午,临近夕阳西下,这才背着满满一大篓子药材回来,一走近,就看到站在院门口的老石头七人。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回来了?”老石头看到楚九歌,恨得牙痒痒的:“我们北王府的地方,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既然走了,就别再回来,滚!滚!滚!”
他们都跟宁先生说了,楚九歌医不好宁先生的病,畏罪潜逃了,她还跑回来做什么?
“滚?”楚九歌笑了:“你们又忘了我的身份了?看样子,先前的教训还不够,你们还想再摔一次。”
她就说了,她最讨厌跟这种不蠢,但又不聪明通透的人打交道。这种人自以为聪明,认为自己才是看得明白的那个,根本听不懂人话,也听不进人劝。
“我们已经把油污清走了,想要我们摔倒,你还不够格。”和中午一样,刀疤依旧站在老石头身后。
“听你们的声音,毒解了?”吴茱萸的毒算不得多麻烦,一剂汤药就可以了。
“你以为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能对付得了我们?楚九歌,这地方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我们北王府的人,是不会承认你这个王妃的。”老石头现在连楚姑娘都不叫了,可见他气得有多狠。
“我说你们呀,为什么总是不听劝?非要逼我出手,你们才满意吗?”北王妃的身份她不在乎,但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除了北域她没有地方可以走。
楚九歌将背后的药筐取下,放在一旁。人打坏了可以治,药草坏了就麻烦了,里面有几株稀少的药材,还真不好找。
“哈哈哈……出手?就凭你?你以为你能打得过十三娘,就能跟我们较劲,你真是……正好,今天就让我为死去的兄弟出口恶气,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京城贵女。”石老头说话的时候,手上的拐杖已经朝楚九歌挥去。
他们这几个人,对楚九歌不仅仅是讨厌,还有仇恨。要不是因为她,要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们那些兄弟又怎么会横死……
“他们的死……与我无关!”楚九歌只是闪避,并没有反击。
“与你无关?要不是你,他们根本不会来北域,他们在京城好好的,根本不会死。”石老头气狠了,一下没有打中,又打了第二下,见仍旧没有打到楚九歌,索性不要脸皮地大喊:“去……挡住她,别让她跑。”
瘸子和刀疤立刻拄着拐杖上前,楚九歌再次后退,声音提高了一个音量:“我再说一遍,他们的死与我无关。”
他们是因为北王府而死,他们所有人,包括她,都是因为北王府才受此劫难,但这不妨碍她为他们报仇。
“真正要怪,你们应该怪你们王爷,是他……造成了他们的死。”这一点老石头几人看不明白,宁先生肯定能看明白。
“你……好好好,居然敢把脏水往我们王爷身上泼,我今天就杀了你,然后去找王爷请罪。”老石头是被彻底激怒了,他猛地一捏拐杖,只听见“嘭”的一声响,木头屑肆飞,一根长长的铁棍露了出来。
显然,这是要动杀招,楚九歌也不再只防御不进攻了:“要打便打,既然你们要我的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杀了她。”老石头举起铁棍,率先出手。
瘸子和刀疤立刻上前帮忙,余下四人亦飞快移动,把楚九歌团团围住。
七人本就是出身生入死的兄弟,彼此默契十足,他们虽然腿脚不便,但动起手来,却不是普通人能挡得住的,至少楚九歌就挡不住。
“嘭……”前后不过十招,老石头手中铁棍,就狠狠落在楚九歌的背上,要不是她早有准备,这一击怕是要把她打趴下了。
还未站稳,瘸子又打了一棍过来,这一次打在她的腿上。没有见血,只有一声闷响,但楚九歌却很清楚,这种棍伤比见血给更严重,一个不好就会要人命,或者一辈子缠绵病榻。
这七人,是真的要她的命。
在七人的联手攻击下,楚九歌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她只能闪躲。躲过数十击,背部又被打了一棍,楚九歌的嘴角溢出血迹,但她却没有哼一声。
“影风楼的少主杀不死我,你们也一样。”楚九歌抹掉嘴角的血,左手一番,手心朝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布袋。
在老石头和刀疤又要打过来之际,楚九歌打开布袋,甩向七人:“你们……逼我的!”
只见,一条条细长的、黑色的蜈蚣飞了出来,落在七人身上。
蜈蚣有毒性弱的,也有毒性强的,能让楚九歌动手弄回来当药用的,这些蜈蚣的毒性之强,远超常人想象,被楚九歌丢出来的蜈蚣咬一口,不说立刻毙命,神经麻痹肯定是必然的。
老石头正对着楚九歌,第一个被蜈蚣叮着,惨叫了一声,手中的拐杖便飞了出去,失去拐杖支持,老石头顿时倒地不起。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一个被蜈蚣叮着的是瘸子,他在楚九歌丢出蜈蚣的时候,把手上的拐杖挥出去了,正对着楚九歌的脑袋。瘸子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要是被打中了,楚九歌就是不死也得瘫了,可就在瘸子挥出拐杖的刹那,蜈蚣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瘸子惨叫一声,拐杖脱身而出,在楚九歌的后脑上砸了一下,力道不大,但还是见了血。
楚九歌身上、腿上,后脑勺都被木棍打伤了,最严重的就是腿和胸口,后脑那一击虽然见血了,但只是让她眩晕了一下,伤得并不重。
楚九歌缓了缓许久才恢复过来,伸手一抹,看了看手中的血,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伤口红肿发黑的老石头七人,心里一片平静。
“有解毒的药丸就立刻吃了,死了……我不会负责的。”楚九歌随意地将手心的血蹭在衣服上,踉跄一步,拿起装满药草的筐子,就往里走。
这一次,没有人敢拦她,哪怕老石头几个人仍旧是清醒的,他们也只敢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楚九歌。
楚九歌走进废人院,没有意外遇到了十三娘。十三娘问出和老石头他们一样的问题,楚九歌没有理会,拎着药筐回到自己的院子,而后去厨房拿了小锅、米粮等物,放在自己的院子里。
她需要养伤,她不指望这个院子里的人,也不指望北王府的人,她自己能照顾自己。
在煮晚饭前,楚九歌给宁先生熬了一碗药,并送到他的房间:“我不会再给你医治,这三碗药就当我买粮食、住在这里的银子。想来,借这三碗药的药效,足够了。”
这座院子里的人,不是不承认她的身份,认为她吃住都是靠他们吗?
她会告诉这些人,没有北王府,她楚九歌一样能活得好好的。反之,是他们北王府,需要她。
“楚姑娘,老石头他们都是一根筋的人,他们没有坏心,你已经给了他们教训,这事就不能就此揭过吗?”
宁先生连着喝了两剂药,脸色便好了许多,甚至还能坐起来,可见楚九歌开的药方,效果有多好。
“宁先生,你知道我断了几根肋骨?我腿上的骨头又断了几次吗?”楚九歌面色冷凝,不复先前的笑语盈盈。
宁先生一时语塞。白天的事他知晓,刚刚在院门口发生的事,他也知道,但他不认为老石头几个人有错。楚九歌桀骜不驯,打她一顿,让她认清现实,向现实低头,主动积极靠向北王府,为北王府卖命,那肯定是好事。
但问题来了……
他们不仅没有让楚九歌低头,反倒被楚九歌教训了一顿,这亏吃得他们都没有脸提。
“看样子宁先生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宁先生这话就不该问。毕竟,你不是老石头,你应该清楚我的脾气。”楚九歌这人好说话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但当她变得尖锐起来,她就是世上最硬的石头,不会为任何人折腰。
别说宁先生半点诚意也没有,就算宁先生充满诚意地给她道歉,她也不会搭理。
之后的日子,楚九歌完全与院子里的人隔开了,吃住都在自己的院子。她身上还有伤,但提水、倒脏水这活却全是自己在做。十三娘几次前去帮忙,都发现楚九歌已经做好了,她想献殷勤也无从下手,甚至在多跑了两趟后,发现楚九歌把院门锁死了。
“这下要怎么办?”看着紧闭的院门,十三娘快哭了。
宁先生和老石头七个人都病倒在床,他们手上的药虽然能保他们不死,但却无法医好他们。她现在就想好好讨好楚姑娘,实在不行,就跟先前一样,她跪下来求楚姑娘,求她给宁先生和老石头他们几个治病。
十三娘急得不行,跑去找宁先生,宁先生也是一脸苦笑:他没有想到,楚九歌的脾气那么坏、那么烈。他以为楚九歌是聪明的,聪明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会主动向他们妥协,或者他们给个台阶下,楚九歌就会顺着台阶下。不想,这人聪明是聪明,但固执也确实固执。
宁先生的骄傲,让他无法向楚九歌低头,他也不可能让老石头七人对楚九歌低头。他们代表的是北王府,他们低头就是北王低头。但,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就能行的。
在老石头七人打伤楚九歌的第五天,前线来人了:“楚姑娘在哪?我们有急事要见她。”
十三娘认识这四人,见他们急切的样子,忙问道:“你们找楚姑娘有什么事?”
“王爷重伤,药师医不了,只有楚姑娘能医。”四人急切的开口,忍不住又催了一句:“你快点把楚姑娘请来,时间来不及了。”
“王,王爷,你们等等……”十三娘吓得腿一软,不敢告诉四人他们把楚九歌得罪狠了的事,忙去找宁先生说此事。
“快,快去找楚姑娘。”宁先生得知王爷重伤,急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十三娘吓了一跳,忙上前按住他:“先生你别急,我去找楚姑娘,我去跟楚姑娘说……”
“好好好,你一定要好好跟楚姑娘说,她是一个知道轻重的人,给她一个台阶下,她知道该怎么做的。”宁先生就没有想过,楚九歌会拒绝,只要楚九歌有脑子,就明白此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在北域,他们王就是神,只要楚九歌能医好他们王爷,不说成功入主北王府,成为名正言顺的北王妃,至少能在北域立足。
日后,只要楚九歌不作死,在北域就没有人敢动她,至少不会再有人和老石头他们一样,排斥、怨恨楚九歌,甚至不高兴,还敢打楚九歌。
但是,宁先生算错了,十三娘在屋外说了半天,楚九歌一句话也没有回。十三娘郁闷不已,想到老石头七人悲惨的下场,又不敢强闯,只能去找宁先生:“先生,我可以保证,除非楚姑娘死了,不然她一定能听到我说的话。”
“她这是什么意思?拿乔?”宁先生一时也想不明白了:“拿轮椅来,推我去看看。”
事关北王的安危,宁先生也顾不得面子之争了。
“先生,你小心一点。”十三娘扶着宁先生坐好,便推着轮椅去找楚九歌。
楚九歌倒是给了宁先生面子,十三娘说明来意,她就开门了,但站在门口没让人进去:“宁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先生,你看到了吧,我就说楚姑娘听到了我的话。”十三娘不明所以,邀功似的对宁先生道。
“确实听到了,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还病着呢。”楚九歌面色苍白,身子微弯,透着病态。
“咳咳……”宁先生咳了一声,面上闪过一抹尴尬:“王妃,不请我进去吗?”
“还是叫我楚姑娘好了,我与你们王爷并未成婚。”没事就是楚姑娘,有事就是王妃,北王府的人还真是没脸没皮。
“楚姑娘,你是我们王爷的未婚妻,你与我们王爷早晚要成亲的。”宁先生试着晓之以情地劝说。
东林对女子的要求不算严格,没有从一而终的说法,女子成婚后也可以和离改嫁,但谁敢娶曾经的北王妃?
楚九歌这一辈子,只能是他们北王的女人。
“这个还真不好说,北王前面有八位未婚妻,我可没有看到北王与她们成亲。北王克妻天下人皆知,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被你们北王给克死了。”楚九歌说完这话,全身都舒畅了。
天知道她有多么憋屈,北王府的人天天指着她的鼻子,要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停地告诉她,他们王爷克死的未婚妻多着呢,不差这一个。现在,终于轮到她,把这句话拍到北王府的人身上了。
“楚姑娘,夫荣妻才能贵,在皇上将你赐给北王府的刹那,你就与北王府荣辱与共。”晓之以情无用,宁先生便开始威胁:“我们王爷要是不好了,你也没有好下场。”
“我现在很好吗?”楚九歌反问了一句,又自问自答地道:“好像挺好的,至少没有被你们北王府的人打死,断几根肋骨罢了,又死不了,对吧?”
“我代他们向楚姑娘你道歉,这件事后,你要打要骂,任你处置。”宁先生能屈能伸,不顾身体的虚弱,站起来朝楚九歌一揖到底。
楚九歌没有动,她坦然的受了这份礼。就在宁先生以为,楚九歌会松口之际,她突然笑了:“宁先生,我断你三根肋骨,再打断你的腿,最后……再把你的脑袋打开花,给你道个歉,你说如何?”
“楚姑娘要动手,宁某人绝不动一下。”宁先生作完揖,险些站不稳了。这位楚姑娘,果然睚眦必报,小性得很。
“我要打了你,我还能在北域立足吗?”楚九歌冷冷一笑:“你们北王府的行事着实让我长见识了,下人打主子,打了就是打了,末了还能威胁主子。”
楚九歌说完,便后退一步,看着宁先生,眼神冰冷:“宁先生,劳烦你转告北王,我身上有伤,无法远行,恕我不能为北王分忧了。至于你们北王是要打我,还是要杀我,都请随便!我楚九歌要说一个怕字,我就把楚字倒过来写。”
话落,楚九歌便将门关上,顺带反锁了。
“楚……”宁先生站在门外,一时傻眼了。他想过千百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楚九歌完全说不通,明明她先前还那么友好、配合,怎么一翻脸就不认人了。
“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十三娘见宁先生亲自出马也无用,不由得急了。
“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通知王爷的侍卫,让他们把楚姑娘绑到前线去。”宁先生温和吐出冷血的话,丝毫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然,宁先生的话刚落下,就听到楚九歌说:“想想老石头他们七个人的下场,别得罪我,我至少有一千种弄死你们、弄死你们北王的手段。”
“先,先生……这,这怎么办?”十三娘见过老石头他们的惨状,明明解毒的药丸都吃下去了,但他们的伤口处依旧是黑色的,身上红肿得厉害,痛苦不堪。
宁先生一脸憋屈,强压着怒火与楚九歌协商:“楚姑娘,这世间没有不可以谈的事情,开出你的条件,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会做到。”
“要我为你们北王医治?可以……让他三媒六聘、铺十里红妆娶我;让他准我自由离开北域;最后,让他来这里求医。”她不能一直没名没份的呆在北域。不管是为了今后的生活,还是为了进京报仇,她都需要北王妃这个身份。
……
楚九歌的三个要求,在第二天一早,就由暗卫禀报给了北王。
“要本王娶她?”连续数日的恶战,北王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到了,好在前线的战事也没有那么严峻,即使北王不出现在战场上也无事。
“是!楚九歌还说,要王爷你去别院求诊,她才肯医治。”暗卫以为北王没有听清,又把另外两个条件提了。
北王轻应一声,问道: “她在别院,遇到了什么事?”楚九歌那个女人一向聪明,她不可能拿乔。
暗卫本想帮宁先生、老石头几人隐瞒,这会北王问起,暗卫哪里还敢藏着掖着,忙把废人院发生的事,一一禀报给北王知晓。
“这就是她不来的理由?”受了委屈,所以要他帮她出头?
“王爷,楚姑娘不来,并不是这个原因。”暗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王爷,楚姑娘与老石头七人交手,背后重了受击,小腿和头部也受到了重击,之后也没有得到好的照顾。是以,她是没有办法前来。”
“受伤了?”北王语气一顿,随即一脸嫌恶地道:“果然很弱,连七个瘸子也打不过。”
“呃……”暗卫默默地低头,不敢言语。
他很想提醒王爷,老石头他们七个不是普通的瘸子。这七人可是当年老北王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要不是他们腿瘸了,随便一个人就能把楚姑娘那个弱女子摁死。
暗卫低头不语,久久不见北王说话,就在他以为北王不会开口之际,北王却开口了:“本王准她进京。”
楚九歌回京,想来是找袁家报仇,这一点倒是和他的目标一致,至于其他两个条件?
他北天骄不想娶的人,谁能逼?
“是,王爷。”暗卫回神,应了一句,见北王没有旁的要求,便退了下去。
暗卫走后,北王让人把苏慕白找来了,交待了一句,当天便离开了军营。
眼睛看不见,并不影响他日常的生活,但能睁开眼睛去看世界,他为什么要活在黑暗中?
他前半生一直活在黑暗中,现在的他,只向往光明。
北王悄悄地离开了军营,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告诉宁先生等人他要来的事。
当天夜里,一身黑衣、一脸大胡子,做杀神天狼打扮的北王,出现在楚九歌的住处。
“什么人?”杀神天狼一出现楚九歌就发现了,当即惊醒,利落地下床,完全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样子。
“我!”冰冷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楚九歌一怔,瞪大眼睛看着,坐在正中央的那一团黑影,试探地问道:“杀神天狼?”
“嗯。”北王高冷地应了一声。
“你找我有事?”知晓来人是谁,楚九歌莫名地松了口气。这人应该不是来杀她的,真要杀她,早就动手了,根本不会发出声音,让她知晓。
“眼睛!”北王一如既往地简洁。
“你的眼睛?更严重了?”楚九歌却一听就明白了,她上前,摸黑将屋内的油灯点亮,一抬头,就对上了面前男人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的眸子。
“彻底看不见了?”走近,楚九歌才发现,这男人身上一股血气味,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旁的人。
“嗯。”北王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好像看不清的人,不是他一样。
“把手伸出来,我看看……”杀神天狼是个麻烦的病人,如果可以,楚九歌真不想为他医治,但她很清楚,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仔细给杀神天狼诊脉后,又细细地查看了一番他的眼神,楚九歌肯定地道:“你的病,我能治。明日一早,你带一把干净的骨刀来,治你的眼睛要用。”
“好,明日一早,本……将军会过来。”北王一刻也没有多呆,得到肯定的答复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北王没有惊动任何人,出现在楚九歌的院子里,还蹭了楚九歌一顿早饭。
用完早膳,楚九歌便为杀神天狼熬药,随着一株株药材,被楚九歌丢进小药锅里,独属于药材的清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
这股味道对北王来说是陌生的,但他并不讨厌,他依稀记得楚九歌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不过比较淡,也比这股味道好闻。
随着时间的流逝,药锅里的药汁慢慢变得浓稠,但楚九歌却仍旧没有停下来。她现在熬的是药膏,并不是给杀神天狼喝的,而是用来抹在他眼睛上的。
楚九歌一起来就忙进忙出,作为病人的北王,在吃过早膳后,不知从哪里搬了一把躺椅,惬意地的躺在上面,悠闲肆意的样子,像是养老的富家翁。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北王虽然看不见,耳朵却听得见。
昨晚,楚九歌飞速地下床,他就觉得奇怪:不是说胸骨断了,不是脑袋和腿都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吗?
这才几天,楚九歌怎么就跟无事人一样了?
是暗卫的情报有错,还是楚九歌有问题?
老石头几人不可能对楚九歌手下留情,她要是被打中了,不可能这么快就无事。
这里面,必然有暗卫没有查出来的东西。
北王唇角微扬,在心中默道:“皇上这一回,终于做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楚九歌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比他想的还要多。
……
半个时辰后,楚九歌熬好了药,放在一旁晾凉:“我现在要用骨刀,将你眼睛上的毒膜一层层刮下来,这个过程需要你绝对信任我。一旦你不信我,极有可能伤及你的眼珠。”
“嗯。”北王应了一声,眼睛并没有睁开。
“你就躺着别动,这个位置刚刚好。”楚九歌找了几块石头,将躺椅卡住,让它无法再摇晃。
这时,药已半凉,楚九歌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问题,便对杀神天狼道:“骨刀带来了吗?”
北王没有说话,他伸出右手,手心朝上,一把小巧的骨刀,正稳稳地在他的掌心平躺着。楚九歌拿起骨刀,指腹与北王的手心相触,北王飞快地收回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楚九歌一怔:“敏感点?”
北王没有说话,脸黑了一圈,耳根隐隐发热,好在他此刻满脸大胡子,没人能看到。
楚九歌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话唐突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便揭过此事不提,却不知北王在收回手后,悄悄地握紧。
他还真不知道,他的手心如此敏感,敏感到连被楚九歌碰一下,就有这么大的反应。在楚九歌之前,没有人碰过他的手心。
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痒,什么叫轻风抚过心尖。在此之前,他对这两个词的印象,只停留在书本上……
楚九歌撩了人却半点不自知,她握着骨刀比划了两下,熟悉后,随手摘了一片叶子,用骨刀在上面刻下一排排字,还不伤树叶半分,甚至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到上面的字,可见她对力道的掌控,有多么的可怕。
可惜,这里只有楚九歌与北王二人。北王的眼睛看不到,他的耳朵再灵敏,也不知楚九歌做了什么。
彻底熟悉了手上的骨刀,药膏也凉了,楚九歌在躺椅正前方站好,也就是北王的头顶前。这个位置对北王来说是危险的,楚九歌刚一站好,北王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绷紧……
“杀神大人,请你放松。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为你医治,请你给我一点信任。”楚九歌很清楚这个男人的防备心有多重,见他身体绷紧,忙举起双手,后退一步,退到安全的距离。
“你的目的……”北王的身体并没有因此放松,甚至不知何时,他手上已握着数把银刀。只要楚九歌有异动,他就能立刻取楚九歌的性命。
“啊?”楚九歌有点不明白了,她救杀神天狼能有什么目的?
“嫁入北王府的目的?”这女人,先前还夸她聪明,结果和苏慕白一样笨。
“哦……你说这个呀。”提起这事楚九歌就憋屈得不行:“皇上赐婚,我能不嫁吗?”
“你可以嫁给我谢玄。”他要没有记错,谢玄提过会娶她为妻。
“谢三公子……做不了主。”世子公子的婚约哪有那么简单,谢玄想娶她就能娶吗?
不能!
谢家不会为她,惹皇上不满,得罪北王。便是她带着救命之恩嫁入谢家,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世家大族有的是办法,让一个女人悄无声息的死在后宅。
“君子重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是谢玄给你的承诺,他自会想办法完成。”楚九歌要嫁入谢家是很难,但这不是楚九歌需要考虑的问题,这是谢玄需要考虑的问题。
“大夫治病,天经地义。如果我救一个人,就要让对方以身相许,那的夫君能从北域排到京城了。”她不认为她救谢三公子一场,就得让谢三公子为她付出所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夫不得发了。
楚九歌无意继续这个问题,举着骨刀提醒:“我动手了,你千万不要动,就算要动,也要提前给我示警,让我先停手。”
“嗯。”北王也没有再逼问,应了一声别不动了。
楚九歌深深地吸了口气,稳稳地扎了一个马步,握着骨刀,沾了手边的药膏,便低头,用刀尖刮北王的眼球。
“沙沙……”刀尖从眼球刮过,发现细微的声响。北王本以为,这种治疗的方式会十分疼痛难忍,甚至他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不想他完全感觉不到痛不说,甚至还觉得很舒服,清凉的药膏渗入眼睛内,缓解了他眼睛的灼热,刀尖在眼球滑过,却没有伤及眼球半分。
楚九歌的医术果然了得,先前是他低估她了。
北王闭着眼,渐渐放松下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九歌一直站在躺椅前,手握骨刀,一下一下给北王刮眼睛,光一只左眼,她就足足刮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她收手了,但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换了右眼。
前后一个时辰,楚九歌中途不曾歇一下,甚至连脚步也没有移动,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做着同一个动作,足足一个时辰。
这一刻,饶是北王也不得不说,楚九歌这个女人,还真是能吃苦。
一个时辰后,楚九歌放下刀,但她没有动,她一脸痛苦地站在原地,缓慢地移动自己的双腿,像是机械人一样,笨拙而僵硬。
北王看不到,但能听到身后悉悉嗦嗦的声音:“怎么了?”
“手脚麻木了。”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楚九歌并不介意:“站太久,引发了旧伤。”
“旧伤?”北王仍旧躺在椅子上,眼睛微闭。
“不算旧伤吧,前几天跟人打架受的伤,没好全,今天又伤着了。”楚九歌也不怕让人知道,她被北王府的下人打伤的事。
“伤得很重?”楚九歌的伤好得太快了,这正是北王不解的地方,现在楚九歌主动提起,他自然要问一问。
“看着吓人,实际还好,我都避开了要害。不然,我今天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楚九歌不敢说,她当时伤得极重,要不是她的恢复能力强,今天别说给杀神天狼医治,就是从床上下来,她也做不到。
“你倒是聪明。”北王心中的怀疑去了大半,打消了继续试探楚九歌的打算。
楚九歌在原地缓片刻,取药膏抹在北王的眼睛上,缠上绷带后,又去给他熬药了。
楚九歌熬好药端来,北王也干脆,问也没有问一句,便一口饮尽,像是察觉不到药汁的苦味与怪味一样。
楚九歌满意地点头:“明天继续,医治的流程一样。连续十天,没有意外的话,你眼睛上的毒就全消了。”
“嗯。”北王应了一声便走了,连一句谢谢也没有说。
……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最后的治疗时间。
楚九歌和往常一样,把北王眼睛上的绷带拆开,并叮嘱他不要睁开眼睛: “今天不用刮眼,我用药水给你洗一洗眼睛,把残余的药膏和排出来的毒素洗掉就可以了。”
药水调好,洗眼睛就快了,不到一刻钟,楚九歌就道:“杀神大人,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嗯。”北王应了一声,没有对光线的任何不适,直接睁开眼。
没有意外,他的视线不仅恢复了,甚至比以前更好,看得更远了。
“很好。”北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合上眼,没有让楚九歌看到他眼眸恢复如初的样子。
和前九天一样,眼睛恢复如初的北王,连一句谢谢也没有说,直接就走了,就好像他不曾来求过医一样。
楚九歌刚把杀神天狼这个难缠的病人打发走,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怎么与北王府的人打交道,皇上就来找事了。
皇上下旨,宣楚九歌与北王夫妻二人即刻回京,为他祝寿。
“即刻回京?我和北王?”楚九歌看着传旨官员手中的圣旨,有那么一瞬间傻了。
皇上这是在逗她玩,还是在逗北王玩?
她刚从京城到北域,皇上就下旨要她和北王回京,还是以夫妻的名义?
皇上到底知不知道,北王还没有娶她进门的事?
“是的,北王妃。”传旨的官员一脸淡定,像是不知楚九歌的处境一样。
“不要叫我北王妃,我与北王还未成亲。”楚九歌强调了一句。
“北王妃说笑了,皇上赐婚的圣旨早就下了,你就是北王妃。”不顾楚九歌的拒绝,传旨的官员将圣旨塞到楚九歌的手里,转身就走。
“北王妃,皇上的大寿在一个月后,请您与北王提前到。”传旨的官员走之前,还不忘提醒楚九歌一句。
“我……”楚九歌看着手中的圣旨,一阵无语。
皇上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折腾人玩呢?
她从京城到北域,一路暗杀不断。北王府的侍卫全部横死。她好不容易活着来到北域,还没有在北域站稳脚就要她回京,这真不是要她的命吗?
楚九歌回到院入,把圣旨往地上一丢,气呼呼地道:“我上辈子一定是毁灭了北家的江山!”这辈子才会被各种折腾。
楚九歌收到圣旨气得不行,北王收到回京的圣旨,倒是半点不意外:“陛下果然耳目众多。”
前线战事一了,不需要他镇守了,就把调回京,真正是……过河就拆桥,毫无廉耻。
“皇上的人还不知王爷你的眼睛好了。”苏慕白弱弱地开口。
“有区别吗?”北王冷冷地看向苏慕白,眼眸中隐有一丝淡金色的光芒流转。
苏慕白只觉得心惊肉跳,吓得忙低头:王爷这双眼睛,越发的锐利了,真正如同鹰眼一般,被王爷盯上,就像是被雄鹰盯上的猎物。
苏慕白暗吸了口的气,将情绪平复,这才继续道:“王爷,先前我们去京城找丹清炼药,皇上是知晓的。皇上的人肯定查到了王爷你眼中有毒一事。此次急诏王爷您回京,想必是不想王爷你有医治的时间。”
“嗯。”北王应了一声,认可了苏慕白的推断,面无表情地说:“告诉楚九歌,三天后出发。”
“王爷,你真的要带楚九歌进京?”苏慕白吃惊地看着北王:“王爷,皇上要楚九歌进京,应该是想借袁家的手取她的性命,楚九歌此次去京城,必是有去无回。”
“那又如何?”北王当然知道,皇上有多想杀楚九歌。
皇上绝不会允许他身边有女人,让他有留下子嗣的可能。没有子嗣后代,北王府传到他这一代就断了,任凭他权势再大,本事再高,一旦战死,皇家就能顺接收北域的一切,不需要付出一丝代价。
“王爷,这太危险了,楚九歌她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她学不会隐忍,也不会求饶,她会死在京城。”苏慕白一脸担忧。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楚九歌的生死,是楚九歌自己的事。
苏慕白顶着巨大的压力,苦口婆心地劝说:“王爷,楚九歌她是真有本事,你的眼睛……那么多药师都没有办法,但她却有办法。还有宁先生的病,王爷,北域每年有数万人,死于毒气引发的病症。如果楚九歌能医好宁先生,肯定也能医好其他人,届时我们的压力就小了。”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三天后你随本王去见楚九歌。”他给苏慕白一个机会,也给楚九歌一个机会。
如果,楚九歌被苏慕白“说服”,应了下来,愿意为北域的士兵医治,他可以保楚九歌不死。
……
三日后,北王带着苏慕白来到废人院。
这么多天过去了,老石关他们仍旧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只有十三娘出来迎接。
“王,王爷……”十三娘一见到北王,就跪了下去,不知是心虚还是怕的。
北王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十三娘,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苏慕白跟在北王身后,叫十三娘起来,去把楚九歌请来。
“楚,楚姑娘?王爷要见楚姑娘?”在苏慕白面前,十三娘就没那么怕,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嗯,快去……”苏慕白点了点头,快步跟随北王走进正厅。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楚九歌就过来。
一看到苏慕白,楚九歌整个人都愣住了:“你没有死?”第
“很抱歉让楚姑娘你失望了,死了那么多人,我都没有死。”看到楚九歌,苏慕白不可避免,又想起父母和同僚的死。
“我……”楚九歌听出了苏慕白的不对劲,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太震惊了。”
“言语上的道歉有什么用,你真要道歉……就帮我医好宁先生的病。宁先生教过我许多东西,算是我的半个师父,你医好宁先生的病,我便原谅你。”苏慕白从来都是一个,不放过任何机会的人。
“苏慕白,你是不是弄错一件事了?” 楚九歌气笑了:“我道歉是因为我言语不当,我没有对不起你的。”
“但你的言语伤害了我,你自然要补偿我。”苏慕白理所当然地道。
楚九歌更气了:“苏慕白,我脸上写了‘我很好欺负’五个字吗?说错一句话就要给你补偿,那你得给我多少补偿?苏大公子,你在我面前,可不止说错过一句话。”
“呃……”苏慕白被楚九歌堵得无话说,立刻改变方针,开始打苦情牌:“好吧,是我的错……但,楚九歌,我求你,求你医好宁先生可以吗?宁先生是最了解黑雾森林的人,有他在北域,我们每年都会少死数万人,宁先生对我们太重要了。”
楚九歌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苏慕白,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就这么看着苏慕白:苏慕白今天很怪,怪到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又看不出来。
苏慕白被楚九歌看得发怵,张了张嘴想要什么,就见楚九歌突然看向北王:“北王,我见过你。”在京城,本不该出现的地方与时候。
“啊?”苏慕白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楚九歌,他们不是在谈宁先生的事吗?
楚九歌朝北王作了个揖,一脸真诚地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她记得,她出嫁的前一晚,一脚把她从火堆里踢出来的人就是北王,虽然动作粗暴,还给她带来了二次伤害,但不可否认北王救了她。
北王也猜到了楚九歌说的什么事,没有否认,反而借机说道:“既然要报救命之恩,就把医治方法拿来。”苏慕白明显不是楚九歌的对手,他只能自己来了。
“宁先生的病?”北王问的突然,但楚九歌还是听懂了。
“嗯。”
“我这就把方子写给你。”楚九歌是个仔细的人,除去药方外,她还把药草的样子画了出来,务必让北域的药师们,在没有她的情况下,也能熬制出医治伤口腐烂、溃败的药。
北王扫了一眼就交给了苏慕白:“派人去备药。”
“是,王爷。”苏慕白小心地收起药方,如若珍宝。
药理的知识一通百通,有了药方和药材,要熬药就简单多了。楚九歌也没有做甩手掌柜,提前告诉了苏慕白,有什么问题随时找她,她会解答。
苏慕白也没有客气,拉着楚九歌去了军营,又把宁先生也接了过去,让楚九歌拿宁先生和伤兵营的伤兵做例子,手把手的指导军医用药。
在楚九歌毫不藏失的教导下,北域的药师很快就学会了,如何用药来治疗伤后引起的炎症、伤口腐烂的病证,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北王亲自来了一趟伤兵房,确定军医能独立为伤者医治,这才通知楚九歌收拾行李,明天动身京城。
皇上的圣旨在那里,楚九歌不去也要去,楚九歌对此没有异议。
……
在京城,盯着北域动向的人不知凡几。北王和楚九歌刚动身来京城,谢玄就收到了消息。
“终于来了。”谢玄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花,侧脸看着窗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眼中藏着一丝极浅极浅的笑,显示他此刻的心情,是真的好!
“付出了那么大的人价,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呀。”谢玄将杯中的茶饮尽,起身,往外走。
“备好车马,我要出城。”谢玄踏出房间,对一旁的下人道。
一刻钟后,谢家的马车驶出王谢巷里,驶向城外。
城外,一座不知明的小山里,矗立着三间普通的茅屋,茅屋外围了一圈木制的栅栏,上面缠满了开着各色花朵的长藤,一眼望去,煞是好看。
谢家的马车,就停在这里。
拒绝下人搀扶,谢玄慢悠悠地下了马车,示意下人走远,这才推开茅屋:“王二,我来了!”
人未进,声先到。
屋内,传来一个如玉般温润的声音:“她来了,是吗?”
“你不应该说,我来了吗?”谢玄推门而入,看到屋内坐在轮子上,一身粗衣,除了头之外,哪都不能动的王二王梓钰,无声叹息。
王梓钰,王家继承人,京城七公子中排第二。世人只道他五年前,游历外出至今未回,却不知他一直就住在城外,住在这间小茅屋里不见人,也见不了人。
五年前,王二突发怪病,全身瘫痪,脖子以下无法动弹,只有脑袋可以用。王家没有对外透露王二的病情,私下却遍寻天下名医,可惜五年过去了,仍旧一点进展也没有。
这一次,王家看到他的病治好转,便决定豪赌一把,把希望压在楚九歌身上。
“你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关系?”王二独自生活五年,所有的生活都离不开身下那张椅子,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一如五年前。
“王二,别这样好吗?王家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说动皇上召楚九歌回京,你总该试一试?”谢玄见好友如此模样,不由得叹息。
“我这样……挺好的,你们完全没有必要为我担心。你看,我即使手脚、身体无法动弹,但我依旧能做我想做的事,这不是很好吗?”王二头往左一歪,就见放在他面前的书,翻了一页。
再往后一靠,便有一根竹管弹出,离他唇只有半指的距离,他只要轻轻往前,就能喝到里面的茶水。
一杯茶,一本书,一间茅屋,一个人,这就是王二要的生活,也是他现在的生活。
“王家沉寂了这么多年,王家在等你,我们也在等你。而且,我们是东林七公子,怎么能少你一人。”谢玄在一旁桌上,拿起王二面前的书,轻轻叹息了一句。
他的好友,天资聪颖,出身高贵,毫无疑问是世家的领头人,然而五年前的一场怪病,却毁了他的一切。
“没有我……还会有别人,你看……萧四死了,不就出来了一个王四嘛。”王二不以为然地道。
“唉……”谢玄叹息了一声。
东林七公子是京城那些贵女前几年弄出来的,后来被叫得多了,也就慢慢被人接受了。
东林七公子,最早是指北一,王二,谢三,萧四,袁五,金六,景七。
北一就是北王北天骄。
王二就是王家继承人王梓钰。
谢三就是谢家继承人谢玄。
萧四就是萧家继承人萧晨,三年前死了,这个位置被王家最近一个大出风头的嫡系占了。
袁五就是袁家继承人袁恪则。
金六则是现在的太子,当时的六皇子。
景七也出自萧家,是萧家的小公子萧景安,他以美颜好姿容占了一位。
东林七公子仍在,但他们都不是原来的他们了。
楚九歌与北王回京的路并不顺利。
当初他们走时,各路杀手蜂拥而上,都是奔着楚九歌去的。这次他们回京,各路杀手再次出动,但这一次都是奔着北王去的。
楚九歌与北王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某些人来说,杀楚九歌只需要抬抬手,但要杀北王却要废九牛二虎之力。他们一路上遇到的杀手数量之多,是暗杀楚九歌的数倍,楚九歌也是第一次知道,死士这么不值钱,死了一批又一批,完全看不到头。
连续被追杀了三天,楚九歌已经快撑不住,一合眼,眼前就是一片血红。一睁眼,到处都是断肢残臂,让她忍不住想吐。
三天三夜不间断的厮杀,几乎没有喘息,不仅仅是林慕七,苏慕白几人也撑不住了,所有人当中,也只有北王的精神如初,不见一丝疲态。楚九歌不由得暗暗佩服,北王能成为权倾朝野的异姓王,不是没有理由的……
就在楚九歌撑不下去,觉得自己随时会倒下时,北王做出决定,与众人分开行动,由他先行,解决一路的暗杀者。苏慕白一脸担忧,但想到自己跟上不仅帮不了忙,还会拖北王的后腿,默默地没有说话。
当天夜里,北王打马独自离去,留下楚九歌与苏慕白一行人在原地休整。虽然很不厚道,但楚九歌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当天夜里睡了个好觉。
有北王在前方清扫暗杀者,一路太平得不行,楚九歌一行人走得极为顺利。要不是苏慕白时不时提起北王,担忧北王的安危,楚九歌都快忘了北王了。
临近京城,暗杀的人越来越少了。苏慕白沿路探查消息,得知北王已到京城附近,带着楚九歌赶了两天的路,在进京前与北王汇合了。
北王一身黑衣,冷漠如初,腰间的长软剑泛着幽禁的光芒。只半个月不见,楚九歌觉得北王身上的血气似乎更重了,当然这肯定是她的错觉,因为北王是个有点小洁癖的人,每次杀完人都会沐浴更衣,重新换一套衣服,绝不会带着一身的血赶路。
一行人汇合后,直接进城。
太子在城门口,远远看到北王一行人,就骑马出来了。
太子打马走到北王面前,小眼睛一眯,一副亲近讨好的样子:“小舅舅,您一路辛苦了。父皇一早就在叨念您,特意下令让御膳房做了小舅舅您爱吃的菜,就等着您进宫呢。”
“小舅舅?”与北王隔了三个马身距离的楚九歌,听到太子对北王的称呼,惊得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她怎么不知道,太子的母妃跟北王是姐弟?
“先皇后是北王的姐姐,所有的皇子皆称北王为舅舅。” 苏慕白看到楚九歌的反应,忙上前,小声地为楚九歌解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楚九歌那颗饱受惊吓的小心脏,终于恢复如常。原是便宜舅舅,她还真以为北王和太子有什么血缘关系呢。
皇上提前收到北王回京的消息,正在宫中等他,太子虽有心与北王攀关系,却不敢耽误时间,寒暄二句就招呼北王进宫。
至于楚九歌?
太子一直都当成不存在,从头到尾都没有招呼过她,北王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这让太子越发肯定,楚九歌在北王心中,一点地位也没有。
一行人直奔皇宫,皇上早已等侯多时,一见到北王就“激动”的走向皇位,关切地寻问北王的眼睛和北域的情况。
“一切都好。”北王面无表情,眼眸微垂,掩去眼中流转的暗金光芒。
“好,好,好。一切都好就好。”皇上一脸笑的很是开心,像是才看到楚九歌一样,看了一眼楚九歌,关切地问北王:“既然北域无事,你的眼睛也无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迎娶楚九歌过门?楚九歌的喜轿都到了北域,你却迟迟不肯迎娶她过门,你可想过,她一个姑娘家,回家京中,要如同面对京中的流言蜚语?”
“与本王何干?”北王冷声反问。
楚九歌垂眸,只当自己不存在。
去了一趟北域,与北王接触过后,她清楚地知道北王有多讨厌她,听到北王的回答,她一点也意外。
“你这是……不准娶?”皇上强压下怒火,问道。
“这是臣的私事。”北王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甚至不给皇上说话的机会,先一步道:“如果陛下没有旁的事,臣便先行告退。”
“你这是要抗旨不遵?”皇上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呵。
“臣不敢。”北王嘴上说着不敢,面上却没有一点表情,无声地告诉皇上他敢得很。
“你……好,好得很!”皇上指着北王,气得手直抖,可想到北王手中的兵马,又生生的忍了下来,转而指着楚九歌道:“楚九歌你呢?你也要抗旨?”
“臣女听王爷的。”楚九歌低下头,心中满是苦涩。
柿子挑软的捏,皇上也不例外。
“你们……好!好!好!朕不管你们了,都滚吧。”皇上气怒,却又奈何不了北王,只能恨恨地骂一声滚。
北王无所谓的行一礼,转身就走。楚九歌见状,也紧跟着离去。
然,一殿出来,皇后就派侍女挡住了楚九歌的去路:“楚姑娘,皇后娘娘召见。”
北王充耳不闻,大步离去。
楚九歌没那个底气敢拒不见皇后,只能硬着头皮去见皇后。
没有意外,皇后召见楚九歌,为的也是她与北王的婚事。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她无能,这么久也拿不住北王,甚至都嫁不进北王府,无能至极。
楚九歌在皇后的宫里,听皇后明嘲暗讽了半天却不能顶嘴,心里不知道多憋屈,好不容易挨到皇后放过她,楚九歌几乎小跑地朝宫门走。
然,楚九歌跑得再快也没有用,北王早就走了,北王府的人也不在,他们丢下了她,招呼也没有打一声,就好像她跟他们不是一起进宫的……
“怎么可以这样?”楚九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知道北王没有责任管她,她不该怪北王抛下她可她心里难受。
“我该去哪?”楚九歌茫然地站在宫门口,一时间竟不知道,她该去哪,她能去哪?
京城和北域这么大,可却没有她的家。
就在楚九歌不知所措,不知要去哪里时,谢玄的小厮出现了:“楚姑娘,我家公子已为姑娘安排好了住处,还请姑娘赏脸。”
楚九歌很想拒绝,可是她没有地方可以去。
楚家不能回,北王府进不去,她没有选择。
楚九歌苦笑一声,朝谢玄的小厮做个揖:“那就麻烦三公子。”谢玄真是一个体贴的好人,今天要是没有谢玄,她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楚九歌住进了谢玄的别院!
第一个收到消息的,是太子胞妹明珠公主:“谢玄居然让一个贱女人入住他的别院!”
谢玄的院子!
她都不曾踏足过的地方,却让楚九歌住进去了!
楚九歌,该死!
“本公主不信,本公主要亲自去看看!”明珠公主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十分得皇上喜爱。甚至有人传言,皇上会立不显山不露水,没啥才能又没有背景的六皇子为储君,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这位明珠公主。
要知道,当初太子能挤进东林七公子,并有金六这个名号,就是这位明珠公主的功劳。
金六,说是当今六皇子,其实指的是这位明珠公主。要不是这位明珠公主女扮男装,假借六皇子之名出入茶楼酒肆,闯下赫赫名声,又创办书斋,将书本免费给天下学子抄阅,也就没有六皇子的金六了。
东林七公子的名号定了下来后,才有人知晓,六皇子不是他们原先认定的金六,但事已至此,众人也只能认了。认一个名不符其实的金六,总比认一个女子,为东林七公子的强。
……
明珠公主的动作极快,北王刚刚回到北王府,还来不及喝口茶,苏慕白就急急来报:“王爷,不好了……明珠公主带着一队卫兵,去了谢玄的梅清舍。”
京中有很多人,不知道明珠公主曾假扮六皇子,助他得到金六的名号,但是京中没有人不知道,明珠公主爱慕谢玄。
每年,谢玄生辰,明珠公主都会亲自上门,奉上亲手准备的大礼,即使谢玄从来每次都回了同等价值的礼物,明珠公主也没有放弃,仍旧每年上门。
每年,明珠公主生辰,她都会派人送帖子给谢玄,邀请谢玄为她庆生,即使谢玄从来是礼到人不到,明珠公主也不曾放弃,每年都会让人把亲手写的帖子,送到谢府。
“与本王何干?”北王听到苏慕白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明珠公主与谢玄之间的纠葛,他当然是知道的,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谢家与皇家联姻也罢,不联姻也罢,都影响不到他。
“王爷……楚九歌在梅清舍。”苏慕白就知道,他们家王爷肯定不知道这事。
“楚九歌没有回来?”北王凝眉,脸顿时黑了。他就奇怪,刚刚进王府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门口迎他,怎么就没有见到楚九歌?
他还以为那个蠢女人在耍脾气,合着那个蠢女人是没有回来,住到别的男人家里去了。
“回,回,回来?”苏慕白看着北王,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王爷,你让……楚九歌进府?”
“你不让她进府?”北王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飞向苏慕白。
苏慕白腿一软,幸亏及时扶住桌角,这才没有跪下去:“我,我没有呀……这不我们都走了,然后她,她就直接去梅清舍,我事先也不知晓。”
好吧,虽然是他们没有等楚九歌在先,可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没有等楚九歌,楚九歌就不能自己回来嘛。
“苏慕白,她是……本王的!王妃!”最后五个字,北王说得特别重:“你让本王的王妃,住在别的男人家里?”
“王爷,楚九歌还没有进北王府的门,她算不得你的王妃。”苏慕白小声地解释了一句。
北王却更生气:“便是没进门,她也是本王的未婚妻!”
不管他愿不愿意娶楚九歌,对楚九歌的态度如何,楚九歌身为他的未婚妻,居然住在另一个男人家里,这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王爷……这事真不怪我,等我知道的时候,楚九歌已经去了梅清舍,我派人去接她回来,就收到明珠公主带人去梅清舍的消息了。”苏慕白真的很委屈,但他也是到了北王府,才知道这事的。
“苏慕白,本王不想听你的解释。”北王阴沉着一张脸,站了起来:“这段时间你心不在焉,事情办得一团糟,本王念在你父母的事上,不与你计较,但并不表示本王会一直容忍你。本王给你三天的时间,要是无法调节,你便回北域,永远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
苏慕白脸一白,张了张嘴,可到嘴的解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低头,应了一句:“是。”
“本王不希望你毁了。”北王从苏慕白身边走过,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出去了。
苏慕白动了动唇,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但笑到一半,他眼中的泪,就无声地落了下来。
“对不起!”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缓缓滑了下去,蹲在地上,无声痛哭。
他对不起死去的母亲。
他对不起死去的兄弟!
他想要报仇,却又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愿,对苏家出手。
可他父亲,似早就料到那么一天,死前给他留下遗书,要他放过苏家,不能报复苏家。
身为苏家子孙,为苏家死,是应该的。
去他娘的应该的!
他爹是受了苏家的养育之恩,可他娘呢?还有他的那些兄弟呢?
他们虽不是死在苏家人手里,却也是因他苏家而死,叫他不报仇,叫他放过苏家,他真的做不到。
苏慕白蜷缩在书桌的一角,无声痛哭。
北王走出书房,把门关上后,在门口顿了一步,但他没有回头。他知道,苏慕白会走出来的,也会想明白的。
……
明珠公主带着一群卫兵,浩浩荡荡地从宫里出来,一路声势浩大,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明珠公主经常出宫,京城的百姓都认识了她的卫兵,但京城的百姓,第一次看到明珠公主弄出这么大的排场。
“明珠公主这是要去哪?莫不是又去找谢三公子吧?”明珠公主每次外出都是与谢玄有关,京中的百姓早就习惯了。
“这不是去谢家的路呀,谢家在那头呢。”
“谢三公子在这里有一个院子叫梅清舍,平日用来招待好友的。明珠公主之前来过几次,都没能进门。不知这一次,谢三公子会不会让明珠公主进去。”
“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谢三公子的梅清舍就在街尾,不远了。”
……
明珠公主坐在轿子里,两旁百姓议论的声音,时不时会传入她的耳朵里,也让她越发地愤怒。
梅清舍是谢玄的私宅,非至交好友不得入内,且至今都没有女子踏入。她堂堂公主都被拒之门外,楚九歌一个有夫之妇,凭什么能住进去?凭什么成为第一个,踏进梅清舍的女人?
越想明珠公主就越愤怒,这时候什么理智、教养,她全都抛在脑后,她只知道她的男人被个野女人勾引了。
公主出行,街上的百姓纷纷避退,明珠公主的车驾,很快就驶入鱼阳街,停在谢玄的梅清舍前。
“去,敲门,就说本公主来了,让楚九歌出来亲迎。”楚九歌一个有婚约,婚事都办了一半的女人,敢住在谢玄的地方,她就敢把楚九歌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明珠公主的侍女前去敲门,开门的是谢玄的小厮董政。作为谢玄身边得用的人,董政没少跟明珠公主身边的人打交道。一看到明珠公主身旁的侍女,董政脸就黑了:“我们公子不在这里,公主要找人去主宅。”
“我们公主不是来找谢三公子的,我们公主来找楚九歌的,让楚九歌出来。”因自家主子要追求谢玄,以至于明珠公主的侍女,在谢家下人面前也要矮一个头。这次难得可以在谢家下人面前得瑟一样,明珠公主的侍女自然不会客气。
“找楚姑娘?明珠公主找楚姑娘何事?”董政虽是个武人,但并不蠢。这些年,但凡有哪个姑娘与他们家公子走得近,明珠公主就会去警告对方,把人弄走,甚至动手杀人,实在恶心得很。
“这些不是你一个下人该问的,你把人叫出来就行了。”明珠公主的侍女,一脸傲慢地道。
“很抱歉……”董政知晓明珠公主来者不善,刚要拒绝,就被明珠公主的侍女打断了:“,我们家公主看在谢三公子的面子上,不计较你的失礼,并不表示我们家公主不会计较楚九歌的失礼。你确定,你要替楚九歌做决定?”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侍女扬了扬手,只见原本站在两侧巍然不动的卫兵突然上前,将手中的长枪指向董政。
“董政,楚九歌不出来,就别怪我们不给谢三公子的面子,直接闯进去拿人了,到时候可就难堪了。”明珠公主深得帝宠,在京城几乎是横着走,她的侍女自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你……”董政一脸愠怒,但他刚开口就被楚九歌的声音打断了:“董政……公主要见我,便让她见,无事。”
楚九歌刚沐浴完,还来不及把长发擦干,就听到下人说,明珠公主带人来闹事。楚九歌简单地问了两句,知道明珠公主是冲着她来的,也顾不得湿湿漉漉的长发,用布带将长束起,就匆匆赶了过来。
“楚姑娘……”董政一脸为难,想要解释一句,却被楚九歌打断了:“无事,公主想见我,与你无关。”
她倒霉,早知道谢玄有这么一个“红颜知已”,她宁可借住破庙,也不借谢玄的房子。
“你就是楚九歌?”明珠公主的侍女,上下打量了楚九歌一眼,轻蔑地道:“不过如此。”
楚九歌连个正眼也没有给她,站在台阶下,对着停在正门口的轿子道:“公主,你不是要见我吗?我来了,你可以出来了。”
“你……”明珠公主的侍女气得不行,但她刚开口,坐在轿子里的明珠公主就开口了:“楚九歌?一个有婚约在身,却毫无避嫌的借住在未婚男子的家里,像你这种不知检点、自甘堕落的女人……没有资格见本宫!”
不知检点、自甘堕落!
明珠公主这话可谓恶毒至极,楚九歌气笑了: “公主,我要没有记错的话,是你主动来见我的吧?要说没有资格,也是公主你没有资格见我!”
“放肆!谁准你站着跟我们公主说话的,楚九歌,给我……”明珠公主的侍女,一脸正气地呵斥楚九歌,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九歌一个巴掌给打断了。
“啪!”楚九歌反手就给了明珠公主的侍女一个巴掌:“放肆,你们公主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什么东西!”
“你,你……”楚九歌这一巴掌甩得很重,侍女被打得踉跄了一步,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楚九歌。
“大胆!”明珠公主的卫兵,被楚九歌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中的长枪往前一送,就要刺向楚九歌。
但他们刚一动,董政就站了出来,挡在楚九歌面前:“我看你们谁敢在我谢家的贵客面前闹事!”皇家公主又如何,他们谢家会怕?
“住手!”轿子里的明珠公主及时开口,同时伸出手,在侍女的搀扶下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明珠公主虽来得匆忙,但却打扮得十分精致,让人一眼忘俗。锦蓝的宽袖拖地长裙,银色的腰带,碧玉的簪子,金色的发钗,就这么站在那里便是人群的焦点。和明珠公主相比,穿着玄色素服,头发简单束起的楚九歌就像是灰仆仆的小丫头,毫不起眼。
“楚九歌,你说……本公主也不敢在你面前这么说话?是谁给你这个自信的?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明珠公主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相反她有才华有学识有见识。但只要事关谢玄,明珠公主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她和后宅那些争夺夫君宠爱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她们还要疯狂。
“看样子,公主忘了皇上给我与北王赐婚的事。一口一个楚九歌,你是对皇上的赐婚不满吗?明珠公主!”楚九歌冷冷地开口,面对明珠公主的威压,毫不退怯。
“既然你还记得我父皇给你赐婚了,就该明白自己身份。楚九歌,别寡廉鲜耻地攀附谢三公子,谢三公子仁厚,给你面子,本公主却不会给。”明珠公主看着站在台阶上,明显是在梅清舍里沐浴过的楚九歌,极力压抑心中杀人的冲动。
她不明白,她为谢玄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比上一个有婚约的女人?
更不明白,谢玄为什么能接受楚九歌的帮助,却不肯接受她的帮助?
楚九歌能调理谢玄的病,她也能寻到名医医治谢玄的病,为什么谢玄要拒绝她,却愿意接受楚九歌呢?
楚九歌有什么好?
长得没有她好,出身没有她好,还有婚约在身,这样的女子,哪点值得谢玄高看了?
“我寡廉鲜耻的攀附谢三公子,总比公主你自荐枕席,还被人拒之门外的好。”楚九歌没甚好气的冷讽。明珠公主已经失去了理智,跟她讲道理是没用的。
“楚九歌,你放肆!”楚九歌的话,戳住了明珠公主心中的痛,明珠公主大怒,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份和形象,冷酷地下令:“来人,给我把这个女人,从谢三公子的住处拉出来,狠狠地打,打死了算我的。”
“私闯民宅,恃权行凶,我看你们谁敢!”不等明珠公主的卫兵动手,楚九歌就先把话撂出来。
“民宅?什么民宅,这是谢三公子的地方,你一个有婚约的女子却住到别的男人家人,被人金屋藏娇,你还有理了。”明珠公主很清楚,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楚九歌与北王的婚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
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未来的妻子,在成亲前,却住在另一个男人的私宅,尤其是那个男人,还曾当众求娶过自己未来的妻子。
“谢三公子的住处?谁告诉你,这是谢三公子的住处了?”楚九歌懒懒地回道,嘲讽地看着明珠公主:“明珠公主,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吗?是嫉妒我嫉妒疯了吗?看到我有住处,就认为是哪个男人的?”
敢说她不知廉耻,自甘堕落,明珠公主也别想要好名声。反正,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明珠公主想嫁给谢玄,想疯了。
“你,你……你大胆!”明珠公主确实是气炸了,指着她带来的卫兵,气急败坏地下令:“你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公主打,直接打死!”
董政脸色一变,再次将楚九歌挡在身后:“明珠公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私闯民宅,胡乱杀人,便是你是公主,也逃不了律法的制裁。”
“什么民宅,这是谢家的宅子,楚九歌私占谢家的宅子,本公主这是代谢家驱逐你这个小偷。”明珠公主一句话,就把楚九歌说成是厚颜无耻、私自住进谢玄宅子的无耻女人。
楚九歌笑了:“公主,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可不是什么谢家的宅子,这里是我楚九歌的宅子!”
楚九歌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包括刚刚赶来的北王。北王在侍卫的簇拥下,刚走到人群后,就听到楚九歌这句话,当即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楚九歌:梅清舍什么时候成了楚九歌的了?
他记得,这处宅子是谢玄亲自建造的,里面的一景一物,都是谢玄的心血。谢玄把这处宅子当宝贝一般,平时能不让人进就不让人进,居然轻易地给了楚九歌?
明珠公主冷笑“什么?你说……这是你的宅子?楚九歌,你撒谎也要看地方,满京城谁不知道这是谢三公子的私宅。”
“但现在,它是我的了!”楚九歌说得笃定,董政也在一旁,出声附和:“没错,这处宅子,我们家公子已经卖给了楚姑娘,半个月前,这处宅子就在楚姑娘的名下。”
谢玄是个周全的人,在楚九歌还未进京前,他就把这处的宅子过到了楚九歌的名下,以免楚九歌进京后没有住处。
“不,不……这不可能!”谢家是什么人家?谢玄是什么人?
从来就只有谢家买进产业的,就不曾见谢家卖产业的,这处竹舍更是谢玄的头疼好,连他父亲借来待客都不行,谢玄怎么可能把宅子给楚九歌。
“没有什么不可能,公主不信可以去官府查,官府早有备案。”受谢玄的影响,董政对明珠公主也十分厌恶:“公主,要是没有事……请恕小人不送你了。”
“你……”明珠公主气炸了,但她知道董政是谢玄身边得用的人,她就是再不喜这个奴才,看在谢玄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他。
明珠公主再次将炮火对准楚九歌:“好,楚九歌,就算这处宅子是你的,你……”
“什么叫就算?公主,这就是我的宅子,请你用词准确一点。我能说,就算你是公主吗?”楚九歌不客气地打断明珠公主的话。
“行,本公主用词不准确。”明珠公主深深吸了两气,才压下想要扇楚九歌两巴掌的冲动:“楚九歌,宅子的事情本公主不跟你扯。本公主来找你,是有正事的。三天后,城外有个赏荷宴,京中未婚的贵女和青年都能参加。你虽然从楚家出嫁了,但北王并没有把你娶进你,你也勉强算是半个贵女了。本公主今天是来给送帖子的,本公主亲自送来的帖子,想来……你不会拒绝吧?”
明珠公主抬了抬手,就有侍女将三张精美华丽的请帖,送到楚九歌面前,但楚九歌没有接。直觉告诉她,这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不敢接吗?”明珠公主挑衅地道:“楚九歌,这三张帖子,有一张是你的名字,还有两张是以你的名义,邀请谢三公子和北王参加。既然是以你的名义拟的帖子,就请你自己转交给他们了。”
“我的名义?我什么时候同意了?”这么明显的坑,明珠公主当她是傻子吗?
“怎么,你不敢接吗?”明珠公主挑衅。
不等楚九歌开口,董政就小心地道:“楚九歌,我们家公子从来不参加这样的宴会,北王……更是从不在非皇家的宴席上出现。”
明珠公主嘲讽开口:“怎么?楚九歌你不敢应?连自己的准丈夫都邀请不到,你对自己就这么没有自信?你们楚家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对你可是很有信心。”
楚九歌没好气地翻了白眼:“明珠公主,激将法对我没有用,你看我脸上写了我很蠢,很好骗吗?”
“可是,你们楚家已经把话放出去了,说你会邀请谢三公子和北王出席今年的赏荷宴,怎么办?”明珠公主当然知道,就凭这么两句,不会让楚九歌同意,但没有关系,她有的是办法,让楚九歌不得不应下:“我太子哥哥和母妃得知这个消息十分高兴,他们到时候也会参加。届时,你要邀请不到他们,可就不是丢脸那么简单的。”
“旁人不愿意,你非逼人去做。公主,你有病吗?”楚九歌脸黑了,不是说,明珠公主十分有才华的吗?
为什么,她看到的,就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
还有楚家……除了会拖后退,给她找事,他们还会做什么?
“本公说有病,你能治吗?”明珠公主挑衅道。
“我还真有药,你敢吃吗?”楚九歌不客气地反击。
明珠公主大气地笑了一声 难掩得意之色:“楚九歌,逞口舌之快是无用的。你会邀请北王和谢三公子参加赏荷宴,是你们楚家人亲口说的。届时,你要邀请不到他们,就别怪本公主治你欺君之罪。”
“多谢公主提醒!”楚九歌咬牙切齿地道,心中恼火至极。
这京城,真是多事之地。
“当然,你要没能力邀请到他们二人,现在承认也没有关系,本公主不跟你计较,只要,你把这梅清舍转给本公主就行了。”这是明珠公主临时加的条件,来之前,她并不知道谢玄把这座宅子转给了楚九歌。
“楚姑娘,不可……”不等楚九歌说话,董政就急急地道:“楚姑娘,这座宅子,绝不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道威压十足的声音给压了下去:“谁说不可?这座宅子,本王做主转给你了,明珠公主!”
北王在侍卫的簇拥下,从人群后走了过来。
“皇舅……”明珠公主面色微变,本能的弯下腰给北王行礼,举止恭敬,没有一丝敷衍。
这就是北王,手握重兵,权倾天下的北王!
所到之处,无人敢直视!
楚九歌站在梅清舍外,看着一身黑衣,龙行虎步而来的北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免礼!”北王一脸淡然地从明珠公主身边走过,拾阶而上,走到楚九歌面前,随手拿起侍女托在手中的帖子:“这帖子,本王代王妃接了。公主放心,三日后,本王与谢玄定会出席赏荷宴。”
北王拿过帖子,看也没有看一眼,就丢给了楚九歌:“以后,这种帖子想接便接,不想接便丢了。在东林,还没有人敢勉强北王妃,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楚九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着手中的帖子,轻声道了一句:“我明白了,王爷。”懂了,不管人后如何,人前要互相给对方体面。
北王这话,明显是说给明珠公主听的,明珠公主微微蹙眉,但想到北王先前说的话,又生生忍了下来。
明珠公主只当听不懂,北王话中的警告之意,笑容满面地开口:“皇舅,你刚刚说……要把这宅子转给我,这话是真的吗?”
“自然……”
“不是……”
北王与楚九歌同时开口,话未说完,又同时看向对方。
北王瞪了楚九歌一眼:“闭嘴!”
“王爷,这是我的宅子。”楚九歌没有退让,若是旁的也就算了,这是谢玄借给她的宅子,她有什么资格转给明珠公主?
“你的又如何?连你都是本王的,你不知道吗?”北王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至少离得近的人都听到了。
明珠公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是说,北王不待见楚九歌,不肯娶楚九歌进门吗?
怎么看来,不是那么一回事?
董政则是十分不安,直觉告诉他,他们家公子这栋宅子保不住了。他现在只祈祷公子能快些赶来,不然这宅子,真到明珠公主手里了。想到明珠公主天天在这座宅子里,借宅子意淫他们公子,董政就接受不了。
“我,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楚九歌好气又好笑:“北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有成婚,就算成婚了,我的也是我自己的。”
北王冷漠地瞥了楚九歌一眼,视线落在明珠公主身上:“公主想要这宅子,拿什么来换?”
“皇舅你要什么?只要我能拿出来的,都可以。”明珠公主捂了捂狂跳的心脏,一点也不介意北王狮子大开口,只要能得到谢玄的梅清舍,她可以付出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既然公主诚心想要,本王也就给公主一个面子。拿十万两黄金来,这栋宅子就是你的了。”北王张口就给出了一个天价。
这个价格一出,不仅仅是楚九歌,就是董政也倒吸了口气,他们家公子建这间宅子,也没有花到一万两黄金,北王这也太狠了。
明珠公主却半句价也不讲,一脸欢喜地应了下来:“好,皇舅,我这就让人把银票送来,这宅子……是我的了。”
“慢着……”楚九歌这才反应过来,拦了一下:“王爷,这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们无权卖。”
“宅子在你名下,你有权!”不卖,留着做什么?楚九歌就这么喜欢,谢玄送她的房子?
“我只是暂时……”她在明珠公主面前应下这套房子是她的,不过是权宜之际,回头她得把房子还给谢玄。
“它是你的。”北王警告看了楚九歌一眼,抬手招来亲卫:“去取地契,陪明珠公主的人去一趟衙门,把名字改了。”
“王爷……”楚九歌想要阻止,董政也想阻止,但北王的亲卫压根没有把这点阻拦放在眼里,道了一声得罪,就把董政推开,进屋找地契去了。
“王爷,你……这么做,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楚九歌气炸了。
“强盗不会给银子,本王会给你。”一套房子罢了,这个女人那么在乎干什么?
“这不是我的,再多的银子我也不能要。我只是暂住罢了,谢三公子把房子过到我名下,也是为了让我住的自在些,但这并不表示我有权处置这套房子。”
楚九歌试图跟北王讲道理,然而北王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她,谢玄的小厮董政想要说点什么,可看了一眼北王的冷眼,又悄悄地的缩了回去。
一时间,梅清舍外,一片静寂。
很快,北王府的亲卫就捧了一个木盒出来:“王爷,地契找到了,是楚姑娘名下的宅子。”
“嗯!”北王点了点头。
“王爷,你真的……不再想想?”楚九歌一脸无奈,北王淡定地回了一句:“本王想好了,非卖不可。”
董政听到这话,彻底绝望了。卖就卖吧,反正他们公子都把房子送人了,也无所谓卖给谁了。
明珠公主强压下“嘭嘭”犯跳的心脏,急切地开口:“皇舅,我们现在让人去去衙门,把地契改了可好?皇舅,你放心,我绝不敢赖你的帐。”
“去吧!”北王看明珠公主急切的样子,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明珠公主敢动他北天骄的人,敢挖坑让他北天骄的人跳,他会让明珠公主明白,什么叫鸡飞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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