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公府今日特别的热闹,到处披红挂彩,宾客望来,再加上那喜庆十足的锣鼓声,从大门口铺至女眷后院的大红色地毯,不难看出,府上有喜事,天大的喜事。
没错,今天是国公府嫡长女顾千城的大婚之日。顾千城穿着大红的嫁衣,静静地站在古色古香精美奢华的喜堂间,等着拜别父母,可突来的意外却惊的她连话都不会说了。
准新郎居然在大婚当天说不娶她,简直是可笑。可是,飞落的喜帕、摔碎的凤冠,前来祝贺之人的叹息声无一不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遇到了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顾千城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缓缓抬头,看着准新郎秦云楚:“楚世子,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你居然在这个时候说不娶我,要改娶我妹妹?”
“你没有听错,本世子就是说了,我不娶你,我要娶顾家二小姐顾千雪。”英俊不凡贵气逼人的准新郎官,赵王世子秦云楚一脸倨傲的说道,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
“为什么?”顾千城不可思议的道。
堂堂赵王世子还有没有脑子?居然在喜堂上换新娘。
秦云楚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是因为你配不上我。”
“我配不上世子,千雪便配得上?楚世子是不是忘了,我才是顾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是与你打小定下婚约的未婚妻。”顾千城一脸嘲讽的道。
大婚当天,准新郎打落她的凤冠,要改娶她妹妹,这些人真当她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吗?
“什么未婚妻,本世子从来没有承认过这门婚约。顾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又如何,你出身再好也改变不了你是残废的事实,本世子怎么也不会娶你这个死残废。”秦云楚一脸倨傲的道。
“残废吗?因为我的跛脚吗?楚世子,你可知我的脚为何会变成这样?”顾千城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但这一句话中似有说不尽的委屈。
她为这个身体的主人委屈,她的脚之所以会残废,全是拜秦云楚所赐。
如果不是秦云楚,这个身体的主人也不会在待嫁期间外出,更不会遇到被人刺杀的五皇子。
结果呢?原主为救五皇子致残,可在秦云楚和顾千雪的暗中操作下,进宫领赏、风光无限的却是她的妹妹顾千雪。
这一切,顾千城的家人都知情,却默许了。原主因为家人的冷漠,种种不公平的对待生生气死,她很不巧地借这个身体重生了。
秦云楚知道这事的确是自己理亏,可他事后也有给顾千城一笔银子作封口费,让她别胡说。
今日见顾千城旧事重提,秦云楚心中的愧疚也消散了,恼怒的道:“顾千城,你怎么变成残废的本世子不知晓,也没有兴趣知道,现在你已是残废之身,就别再妄想你不该得的富贵,赶紧把嫁衣脱了,本世子绝不娶一个残废为妻,赵王府也不会接受一个残废的世子妃。”
如果不是觉得自己理亏,秦云楚早就上前,直接把顾千城身上的嫁衣给剥了。
不管顾千城的脚是怎么废的,只要她是残废,就不可能嫁入赵王府,皇室也不会要一个残废的媳妇。
顾千城知道,今天这个亏她吃定了,顾千城没有理会秦云楚,而是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那对夫妇。
“父亲,母亲,你们也这么认为吗?认为我应该脱下嫁衣,让给妹妹穿吗?”她的父亲顾国公,她的继母户部尚书之女坐在主位上,冷眼看她被人羞辱,一言不发。
顾千城庆幸她不是娇弱的原主,不然一定会生生气死。
“咳咳……”突然被问话,顾国公当场愣住,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接顾千城的话。
顾千城逐一扫过观礼的客人,这些人纷纷别过脸去,一脸尴尬,时而看看秦云楚、时而看看顾千城,无人开口。
奢华喜庆的华堂安静得吓人,似乎连细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
顾夫人见情况不对,朝全福夫人使了使眼色,全福夫人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打破寂静:“顾国公,依我看这婚事你还是慎重些的好,身有残疾的女子不能嫁入皇家,顾家执意要大小姐嫁过去的话,只怕亲家结不成,反倒结成仇家。”
“没错,贵府大小姐身有残疾,确实不适合嫁入赵王府。”全福夫人的话一落,立马就有人附和。
顾千城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定定地看着顾国公,等着她所谓的亲生父亲开口。
原主对亲生父亲还抱有期待,她却没有半分期待,她只想知原主的父亲能渣到什么程度。
众人也齐刷刷看向顾国公,等待顾国公下决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顾国公哪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开口,他不敢看顾千城,抬头对秦云楚道:“楚世子,千城有腿疾,的确不适合嫁入赵王府,只是婚礼当场换新娘,未免太过荒唐了。”
“哪里荒唐了? 难道要本世子把一个残废娶回家才叫不荒唐?”秦云楚一脸骄横,态度恶劣。
顾千城冷笑一声,像是看客一般一言不发,只等顾国公决断。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是秦云楚愿意娶,顾千城也不愿意嫁了。
秦云楚见顾国公久久不给准话,再次威胁道:“顾公国,到底换不换新娘?本世子还等着新娘上花轿,至于顾千城这残疾,你们爱嫁给谁就嫁让她嫁给谁,总之本世子不要。”
顾国公听到秦云楚这般放肆的话,一张脸气得通红,这女儿女婿都是讨命鬼,没有一个懂事的。
“老爷……”顾夫人见状,娇气的唤了一声,三十不到的女人,正值黄金年龄,要娇媚有娇媚,要韵味有韵味,在富贵生活的娇养下,也不缺尊贵。
这一声“老爷”唤出来,瞬间就让顾国公消火了,柔声道了一句:“夫人可有对策?”
顾夫人心中一喜,忙道: “老爷,千城有腿疾,确实不适合嫁入赵王府,世子爷愿意娶千雪,也算是全了老爷您的面子,不然这婚事办不成,丢脸的也是我们国公府。”
“这个……”顾国公心中动摇,可仍然顾忌人言。顾夫人见状,朝秦云楚使了个眼色。
秦云楚皱了皱眉,犹豫半刻才道:“顾国公,你要不同意换新娘就算了,本世子也不为难你,但这婚就别成了。这残废的顾千城你们自己收着吧,本世子说什么也不会娶,以免两家结仇。”
说完,转身就走人,只是那步子,顾千城怎么看怎么好笑。
就算是吓唬人,也麻烦世子爷你敬业一点,一步三回头,还真当别人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吗?
顾千城能看出秦云楚是装模做样,观礼的人也能看出来,可却没有一个人说出来。顾国公甚至夸张的起身挽留:“世子爷你不能走,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今日是赵王府与顾家联姻的日子,这婚事要是没有办成,我们两府的面子往哪里摆?”
“本世子不娶顾千城那残废。”秦云楚一脸倨傲的道。
顾国公佯装为难的叹了口气:“行,就如世子所言,新娘换成千雪,只是王爷和王妃那边……”
顾千城是赵王妃定下的世子妃,顾国公也不敢乱来,这事要秦云楚去说。
达成所愿,秦云楚笑容满面的转身:“国公爷早同意不就没事了,至于我父王和母妃那边,国公爷不必担心,本世子自会解释。”
这一对翁婿,直接越过顾千城,也不管她的意思,三言两语就同意了换新娘一事。
观礼的宾客见这事成了,立马笑容满面的上前道贺,至于顾千城,在众人眼中,她已是多余的……
看着旁若无人讨论换新娘的众人,顾千城眼中寒光一闪,冰冷的眸子如同利刃。
薄情父亲、狠毒继母、无情良人,顾千城的人生就是各种悲剧的叠加。
难怪,难怪原主会活生生气死,哪怕是她,面对这样的亲人,也会忍不住想要杀人。
“呵……”在顾千城突然笑了,笑得灿烂夺目,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得比哭还要悲伤,因她这一笑,众人才想到新娘子还在呢,一时有些尴尬。
视线相交,顾国公被顾千城看得全身发寒,心里发虚,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顾国公恶声恶气的命令道:“千城,回房把嫁衣脱了。”
一个残废的女儿,已经没有价值了,顾国公这么做也没有错,只是显得太过薄情了,观礼的众人一个个眼鼻观,鼻观心,闭口不语。
就算他们心底同情顾千城又如何,这种事他们掺和不了,人家父母都不做主,他们能做什么主?婚姻大事,向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都不同意,顾千城就别想嫁了。
顾千城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涌上来的酸涩,平静的道:“父亲,这嫁衣可以脱,夫婿可以让,可是我的嫁妆呢?”
顾千城知道,哪怕她再努力,也无法改变今天的结局,但想要她只出不进,那是妄想。
诚如秦云楚所言,别去妄想不属于自己的富贵。
“千城你别胡闹。”顾国公不满的呵斥,顾夫人的眼中则闪过一抹担忧。
顾千城的嫁妆,才是顾夫人真正图谋的东西,可是她没有想到,此时顾千城还记得嫁妆一事。
“胡闹,我哪里胡闹了?父亲、母亲,要说胡闹也应该是你们吧?”顾千城眼中含泪,却没有落下来,只是定定的看着顾国公与顾夫人。
这两人,生生把原主逼死了,还想要夺走原主唯一的倚仗,简真是做梦!
“父亲,我有没有胡闹你很清楚,抬至赵王府的嫁妆是我娘给我准备的,顾国公府没有出一两银子,怎么……妹妹抢了我的夫婿,连我的嫁妆也要抢吗?”顾千城冷着一张脸说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而稍微有一点脑子的人,立马就明白了顾夫人为何选择在今天发难,让顾千雪代替顾千城嫁入赵王府。
为了顾千城的十里红妆。
当年顾千城的外祖,倾全府的财力为顾千城的母亲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顾千城的母亲死后,那份嫁妆就由顾千城继承了。
顾千城母亲的嫁妆不仅价值不菲,最主要的是很多都是绝世孤品,那价值无法估量,有那笔嫁妆在手,一辈子都不用愁。
顾千城的话,让顾国公份外难堪,一张脸胀得通红:“嫁妆已经抬到赵王府,我还能抬回来不成?”
这话中的意思是不给了,顾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抬不回来没关系,换回来就行了,赵王府与顾家连新娘都能换,嫁妆又怎么不能换回来?父亲、母亲你们拿千雪妹妹的嫁妆,去赵王府把我的嫁妆换回来就可以了。”顾千城“好心”的建议道。
顾千城很清楚,顾国公府要换回那份嫁妆,十有八九得耗费府上三分之二的财产,顾家人口众多,可不止她们姐妹二人,顾国公府绝不可能耗费三分之二的家产嫁一个女儿。
顾家嫁女,按规矩,嫡女的嫁妆是两万两,庶女则是五千两,她那笔嫁妆对于顾家女来说,绝对是她们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天文数字。
没有哪一个顾家女不眼红她的嫁妆,现在顾千雪有机会抢占,怎么可能会吐出来。
顾千城的建议让顾国公与顾夫人陷入难堪的局面,顾千雪的嫁妆,连顾千城的百分之一都不及,怎么换?
试想一下,抬一箱嫁妆进去,把赵王府那百箱嫁妆抬回来,这个脸他们丢得起吗?
就算他们丢得起人,赵王府也不会同意。
“千城,你不要胡闹,为父知道此事你受了委屈,为父定会补偿你。”顾国公下不了台,只得信口承诺,希望把此事揭过。只要过了今天,凭顾千城一个女子还能翻天不成?
“补偿?父亲你打算怎么补偿我?把我的嫁妆如数还给我?还是把我的夫婿还给我?”顾千城一脸嘲弄的看着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看着他的脸如同调色盘一般变幻颜色,心里暗暗道:“千城,我把你想说却不敢说的话都说了,我把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三天前,她在这个世界醒来,从21世纪华夏首席女法医,变成顾国公府的大小姐,一个生母早逝的可怜人。
既然她成了顾千城,她就会代替顾千城好好地活下去,欠了她的都得给她还回来,吃了她的都得给她吐出来。
“千城,你这是在怪为父不为你出头吗?为父也想为你出头,可你自己身有残疾,楚世子根本不可能娶你。”面对顾千城的咄咄逼人,顾国公一张脸胀成了紫红色,只能拿顾千城的脚伤做文章。
“父亲,我从来不曾怪你半句,我只想把我的嫁妆拿回来,怎么?千雪抢了我的夫婿,连我娘留给我的嫁妆也要抢?这世间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既然撕破了脸,顾千城也不再客气,尖锐的反讽,见顾国公气得上气不接下气,顾千城只觉得快意。
眼神扫到一脸怨毒、死死拧着帕子的顾夫人,顾千城恍然大悟的道:“哦,我忘了……这世间还真有比千雪更不要脸的人。有其母必有其女,她母亲抢了我娘的男人,在我娘死后不到百日便嫁进来,入府不到六个月就早产生下一女,要说不要脸,这母女二人还真是不分伯仲。”
顾千城特别加重“早产”二字,下额微抬,姿态高傲,明明是刻薄的话,她却说得优雅至极,面上不见半点怨恨之色,只是公正的评价。
“如果我没有记错,小国公夫人当年确实嫁得匆忙,那孩子也生的早,好像入府不到半年就生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因她这句话观礼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声音不大,正好够顾夫人听到。
顾夫人一张俏脸胀得通红,可偏偏无法解释,顾夫人当下便朝秦云楚求救,秦云楚也不是笨蛋,这群人又不是说他,他出什么头?
顾夫人当场丢脸,又无力反驳,无奈之下,只能使出女人常用的招术,哭了起来。
“呜呜呜……老爷,老爷,我不活了,人家都说继母难为,我这下总算是明白了,我掏心挖肺的对千城好,可千城却这样糟践我。老爷,我是她的母亲呀,这世间有这样和母亲说话的女儿吗?”
“夫人,你快别哭,千城她不是有意的,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计较。”顾国公忙出言安慰,扭头又对顾千城道:“千城,还不快给你母亲赔罪。”
“我没有错!”顾千城冷傲的拒绝,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旁观的人见状,不由得皱眉:“不孝顺长辈,这样的女子就算健康也不能娶。”
“就是,就是,一个连孝道都没有的女子,楚世子不娶是对的。”
众人看向顾千城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一个不孝顺长辈的女子,没有人家愿意要。
顾千城知道,可她现在顾不了这些,她要是再孝顺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顾千城咬着唇,冷硬的道:“顾夫人,你说你是我母亲,那么我问你,我娘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算什么母亲,你不过是我父亲的填房,称呼你一声母亲是我孝顺你,我便不称,你又能如何?”
顾千城一口气说完这话,又看向顾国公:“还有父亲,我娘难产而死时,你又在哪里?”
说到这里,顾千城语气哽咽,可却没有哭出来,一字一字道:“当初我娘为了生我连命都没了,却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娘临死前,想要见父亲你一面,老祖宗可怜我娘,派人出去找你,可府上的人找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却没有找到您。父亲、顾夫人,我也想做个孝顺的女儿,可你们不给我机会。”
顾千城没有哭,她也不需要哭,只这句话就足够让在场的人明白,顾国公与顾夫人有多么无耻!
顾千城娘死的时候,顾国公怕是正在顾夫人的床上,这这这……众人看着顾国公与顾夫人,眼神满是鄙夷与不屑。
“孽女,孽女,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孽女,当初就该让人把你掐死。”遮羞布被掀开,顾国公恼羞成怒,指着顾千城就想打,却因为气及攻心,跌坐在椅子里,无法动弹。
顾千城别过脸去,权当没有看到,悲怆的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父亲在我出生时就掐死我,这样娘就能见到您最后一面,我也能下去陪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未婚夫被人抢,嫁妆也被人抢。父亲,您当初为什么不掐死我,你要掐死我,我就不用过得这么苦了。”
顾千城的质问,让顾国公无言以对,让顾夫人哭得更悲伤,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为她出头,就连秦云楚都无法为她开口说话,因为顾千城说的是事实,让人无法反驳。
不是为人子女不孝,而是为人父母者不慈。
局面就这样僵着,顾国公气得上气不接下气,顾千城抿着嘴不说话,顾夫人只知道哭。
没有人安慰,顾夫人越哭越委屈,慢慢地就真哭了,一个身着桃红外衣的小丫鬟,看到这一幕,悄悄地退了出去。
顾千城眼尖,知道那丫鬟是顾千雪的人,猜测这丫鬟估计是去搬救兵了。
顾千城知道这事得尽快解决,要是她祖父祖母过来,事情只会对她更不利,她的祖父祖母只在乎家族面子,不会在乎她的嫁妆。
顾千城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嫌恶的扫了顾夫人一眼。女儿都能嫁人了,还学人家小姑娘假哭,也不怕污了别人的眼。
见顾国公顺过了气,想要安慰顾夫人,顾千城连忙上前,快顾国公一步,站在顾夫人面前,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喝道:“顾夫人,今天可不是我娘的忌日,是你女儿出嫁的大喜日子,少嚎两句,小心顾家的祖宗半夜来找你。”
“嗯……嗯。”被顾千城这么一呵,顾夫人顿时吓得止住了泪,脸色惨白如纸,顾千城却不肯就此放过她,微微后退,轻声劝说道:“母亲,刚刚是我不对,不该称你为顾夫人。母亲,你少哭两句,等千雪六个月后,早产生下楚世子的孩子时,您再哭。”
顾千城这话说的直白,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顾夫人嫁人六个月后生下一女的事不是秘密,没想到顾夫人的女儿,也同样……
众人齐齐看向秦云楚,面色怪异。
终于明白他为何要换新娘了,原来婚前就有深入交往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国公今天所受的刺激,比他前半生加起来的都要多,好不容易顺过来的气又岔了,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双眼死死地瞪着顾千城,凶相毕露。
顾夫人一张俏脸忽白忽青,羞得说不出话来。
“大小姐,你还是一个姑娘家,这话怎么能乱说,你……”全福夫人话说到一半,不等秦云楚开口,就拿帕子挡着嘴,不说了。
“顾千城,你不要太过分了。”被踩到痛脚,秦云楚暴跳起来,双眼通红,瞪着顾千城、也瞪向看热闹的人。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一眨眼,这些人从看顾千城的热闹,变成了看他的热闹?
“过分?过分的是世子爷你吧,世子爷你当心一点,千雪今天能和你婚前深入交流,明天也能和别的男人做婚外深入交流。”顾千城不退不让,极尽嘲弄道。
至于秦云楚听不听得懂,她就不管了。
“你……”秦云楚气得直咬牙,不敢相信当初那个小白兔一样的顾千城,居然变得这么犀利。
“我怎么?”
“你别信口开河,小心本世子去大理寺告你一状。”秦云楚找不到话反驳,只能以此威胁。
可惜,顾千城半点也不害怕:“楚世子想告便去告,我不在乎,我是不是信口开河,六个月后自会见分晓。”
顾千城相信自己的医术,别说活人,就是死人,只要对方有孕,她也能看出来。
顾千雪都怀孕四个月了,明显显怀了,她要是看错了,她就戳瞎自己的双眼,以后都不接触医生这个行当。
“如果六个月后,千雪没有早产呢?”秦云楚眼神微闪,似乎在心中下了一个什么决定,可惜顾千城不上当。
“如果六个月后顾千雪没有早产,那么这六个月内她一定会小产,世子爷不信的话,我们请宫里的太医诊断如何?”顾千城笑的灿烂,可她的话却如同最冰冷利箭,刺得秦云楚心口发疼。
之前还用“早产”来掩饰,现在则毫不掩饰,顾夫人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两眼一闭,装晕……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被大小姐气晕了。”
“大小姐实在太过分了,夫人一心为她着想,她却连最基本的孝道都没有。”
可惜,不管众人说得多难听,顾千城都没有放在心上,摇头叹息道:“母亲,您这身体还真不是一般的娇弱啊,当初能六个月生下健康的孩子,现在却说晕就晕。啧啧啧,您这样能担起顾府当家主母的职责吗?看样子我父亲又要准备找继室了。”
“噗嗤……”围观的众人听到顾千城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还以为是看顾千城的热闹,没想到居然是来看顾夫人的热闹。
这顾家的事,还真是好玩,这皇城热闹了!
自己的丑事,爱女的丑事会被顾千城当众揭露了出来,顾国公那叫一个气!
在下人的搀扶下,顾国公站起身来,厉声呵道:“千城,到底是谁教你诬赖自己的母亲,诋毁自己妹妹的?”
丢了这么大的脸,顾国公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顾千城,可现在他却不能这么做,他只能尽力挽回顾家的颜面。
可惜,顾千城完全不配合,指着昏迷的顾夫人道:“父亲,我可没有胡闹,也没有胡乱诋毁母亲和妹妹,我说的都是实话,再说了,就算是胡闹,那也是母亲大人在胡闹。”
“父亲你看……昏迷的人不会咬嘴唇,也不会双手握成拳头不松开,身子更不会僵硬,母亲昏迷的实在太假了,我就是想装作不知也不行。”
顾千城这么一说,众人都顺势望去。
唰唰唰……无数道眼神射来,顾夫人更紧张了,身子也越来越僵硬,瞬间就坐实了顾千城的言论。
装晕装得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可这个时候又不能醒来,顾夫人只能装到底。
顾国公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丢人。顾国公大手一挥,让下人把顾夫人抬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千城,你到底想怎么样?”顾国公终于明白,这事没办法善了,他这个女儿也不像之前那么好拿捏了。
“父亲早说这话,不就没事了。”顾千城无耻的将责任推到顾国公身上,指了指秦云楚:“父亲,千雪喜欢这个男人那就给她吧,横竖我也没有嫁的打算。我的嫁妆千雪要是喜欢,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让她带到赵王府也没问题。”
听到这里,顾国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秦云楚却不高兴了,明明是他不要顾千城,怎么现在变成顾千城不要他了?
顾千雪在丫鬟的搀扶下,匆匆赶到后堂,一来就听到这话,面色大喜,示意丫鬟扶她坐下。
情况对她有利,她就不去请祖父、祖母过来了,现在顾千城闹得越大,事后下场就会越惨,她只要能达成心愿就好,至于顾千城的死活,那与她无关。
秦云楚要反驳,可顾千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话锋一转:“但是……我那笔嫁妆不是一般的值钱,就算我和千雪姐妹情深,也不可能那么大手笔给她添那么多的嫁妆。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当初有人估价是一百万两,我要的也不多,父亲你给我八十万两就好了,剩下的二十万两,就当我这个姐姐的给千雪的添妆。”
那一句“姐妹情深”讽刺意味十足,而顾千城大手笔的添妆,似乎又坐实了这一说法。
顾千雪在屏风后面听到这话,心嘭嘭直跳,赵王世子妃、价值百万的嫁妆全是她的,全是她的了!
谋算多年的事情,今日终于实现了,顾千雪激动的说不出话。
顾公国知道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眼珠一转,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可以。”
顾千城是他女儿,要不要给她银票还不是他一句话,可惜……顾国公忘了,今天的顾千城早已不是昔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笨女孩。
见顾国公答应,顾千城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转身朝众人道:“众位大人和夫人都听到了,我父亲同意用八十万两银子,换我娘留给我的嫁妆,给我妹妹千雪陪嫁。”
“千城,既然没事了,你该回房了。”顾国公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示意仆人上前,拉顾千城下去。
不想顾千城早有防备,仆人还没近身,她便一闪避开,拖着受伤的腿走到门口:“父亲别急,女儿把话说完就走。”
这世间以孝治天下,即便她再不愿意,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顾千城朝顾国公盈盈一拜:“父亲,女儿自知身有残疾,此生怕是嫁不出去了,那八十万两银子留在千城手中毫无用处。今日当着众位大人和夫人的面,女儿便拿这八十万两银子,为逝去的母亲点一盏长明灯。这笔银子将会在一个月后,交到承天寺主持方丈的手中,相信以他老人家的慈悲,定会让这笔银子,发挥最大的作用。”
“孽女,你敢!”顾国公厉声呵斥,可却无法打断顾千城的话。当顾千城说完时,顾国公顿时吐了一口血,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这是真晕,不是装晕,除非砸锅卖铁,不然顾国公府一个月内,根本凑不齐八十万两银子,顾千城这是要逼死顾国公。
观礼的人尽皆心惊,望向顾千城的眼神也透着防备。不管此事顾千城做的是对是错,一天之内气晕父母都不应该。
顾千城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芒,最终却化为平静,生父薄情,继母狠毒,那就不能怪她不孝了。
她也想要孝顺的美名,可是她不能委屈自己去换那虚名,让自己一辈子都要委曲求全,看人脸色过日子。
顾千雪在屏风后听到顾国公晕倒,却半点也不担心,反正她的嫁妆到手就行了,至于顾国公府如何凑这笔银子,就与她无关了。
顾千雪一高兴,撞到了桌子,发出一声轻响,声音不大,顾千城却听到了,联想到之前离去的小丫鬟,顾千城猜测屏风坐的是顾千雪。
本以为顾千雪会去搬救兵,却不想那姑娘没这么聪明,居然自己跑来凑热闹,真是笨死了……
既然没有人来主持大局,那她就玩个尽兴好了,不然也对不起自己背负的骂名。
顾千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像是没有看到倒在地上的顾国公一样,顾千城将身上的嫁衣脱下,任嫁衣飘落在地。
“楚世子,你和这嫁衣一样,我顾千城都不要。至于你要娶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此刻正迫不及待的在屏风后等你,你现在拿嫁衣让她穿上,兴许还能赶上吉时呢。”
说完,顾千城便走回喜堂,用力推开屏风,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屏风倒地,众人惊了一跳,顺势看去……
果然,顾千雪正一脸慌乱的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对众人的打量,一张俏脸红得滴血,手中的帕子被她捏得没有形状,愤怒地瞪着顾千城。
都是顾千城的错!
面对众人鄙夷的眼神,顾千雪知道她要是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她就惨了。
顾千雪眼珠子一转,立马拿手帕擦眼睛,万分委屈的哭道:“姐姐,你让丫鬟叫我来,就是让我看你气死父亲,折辱我吗?姐姐,你真狠心呀……”
顾千城勾唇一笑,嘲讽意味十足:“千雪,我今天可是新娘子,最忙的一个人,我可没空叫你过,你自己心急跑来见新郎,可别把罪名往别人身上推。千雪,不是做姐姐的说你,你就是再急也不差这个把时辰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等不及了呢……”
顾千城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顾千雪的肚子,暗示众人,顾千雪为何心急。
“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顾千雪美眸含泪,哀怨地看着顾千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如果是往日,秦云楚一定会跳出来维护顾千雪,可现在秦云楚只想掐死顾千雪。
千雪在这个时候出现,不就是坐实了顾千城的话吗?
秦云楚气得直咬牙,他这辈子就数今天最丢人!
顾国公晕倒,顾夫人不在,秦云楚又不说话,宾客们也不客气,嘲讽道:“新娘子还真急,你看她身上的衣服,居然就是红衣呢。”
“带上凤冠,再把外袍一换,就可以出嫁了。”
“我不是……我没有,是姐姐,是姐姐她害我,是姐姐她嫉妒我……”女儿家脸皮薄,刚被人嘲讽几句,顾千雪的脸就红得能滴血,话也说不清楚。
“哼……”顾千城冷哼一声,轻蔑地看了秦云楚一眼,转身,踩着嫁衣,一瘸一拐地离去,留下一群看热闹的宾客,还有一群不知所措的下人。
出了这样的事,如果秦云楚还能顺利迎娶顾千雪,她顾千城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既然害她顾千城名声扫地,这些人也别想干干净净、光鲜亮丽的成婚,即使名声扫地,被家族遗弃,她顾千城也不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顾千城……”秦云楚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追逐着顾千城的身影,死死地看着顾千城消失的方向。
转头,见顾千雪的一双水眸含着泪,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秦云楚却只觉得烦躁,不由自主的拿她和顾千城对比,却越比越心烦
顾千城面对众人指点,落落大方、镇定自若,不顾一切拖众人下水的狠样,深深的植入他的脑海,让他无法忘记……
本是喜事,最后却闹得无法收拾。顾千城一走,喜堂便乱成一团,顾国公昏迷不醒也无法主持大局。等到老国公出来主持大局,吉时早就过了,即便楚世子想娶顾千雪,婚礼也没办法继续。
至于爆出婚前有孕的丑闻后,赵王府还会不会让秦云楚娶顾千雪为正妃,就不在顾千城的考虑范围了。
她顾千城以前不欠顾千雪什么,现在也不欠她什么,顾千雪从她这里拿走那么多东西,如今总要出一点血。
至于赵王府的怒火,她也不担心,赵王府有气只会朝顾国公发,她现在要担心的是,顾府后院最高掌权者,她的祖母会如何惩治她?
她今天是出了气,可也让顾家颜面尽失,她那好面子的祖父祖母,虽不至于会要她的命,但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顾千城吸了口气,握紧拳头朝内院走去。不管接下来面对怎样的惩罚,她都不后悔,她顾千城绝不做只会哭泣、任人宰割的小可怜。
在顾千城的印象里,顾老夫人并不是一个讲理的人,也不喜欢她,这一趟过去请罪,想必讨不到好。
可即使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她也必须要去请罪。她虽然比一般的女子坚强,终归是个武力值为零的姑娘。
她逃不出顾府,就算逃出去,也不能保证自己安全。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没有身份证明,一出大街就会被拐子盯上,而依她的长相,卖到青楼也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她脑子就算转得再快也没用,这世道从来容不得没有武功的女子独自行走。而一个女子被关在后院,寸步难行,衣食住行都掌握在别人手上,如果把后院掌权人都得罪死了,她离死也不远了。
顾千城想了千百种可能,独独没有想到她祖母根本不肯见她。
顾千城在外求见时,顾府的老祖宗直接让身边的朱大娘出来传话:“大小姐,老夫人传话,请你收拾一下,去城外的静慈庵小住一段时间。”
“去静慈庵?祖母要送我走?现在吗?”别说顾千城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就算她什么都不懂,也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祖母在这个时候把她送走,是选择牺牲她,顾府从此不会再有顾千城这个人,她的死活也没有人管了。
刚刚被亲生父亲伤害,回头又被亲生祖母牺牲,饶是顾千城再怎么不在意,也忍不住心酸。
“是的。”朱大娘同情地看了顾千城一眼,顾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却连个下人都不如。
顾千城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凉意,不死心的说道:“朱大娘,可不可以麻烦你再进去通报一下,就说千城想和祖母告个别再走。”
她总要争取一下,就这样被送走,她怎么甘心,到了山上,凭她一个弱女子,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这个……”朱大娘一脸为难,顾千城再三恳求,朱大娘心有不忍,想到顾千城只说告别,这也是为人孙女的孝心,便答应为她进去说一说。
顾千城静静地站在门外等着,心里期盼她那祖母能有点慈悲之心,至少见一见她,给她一个陈情的机会,可是……
朱大娘很快就板着一张脸走了出来,冷冰冰的道:“大小姐,你的心意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老夫人累了,已经歇下了,告别就不用了。”
听这口气,朱大娘在里面应该受了气,顾千城自嘲一笑,朝朱大娘歉意地福身:“谢谢朱大娘,给您添麻烦了。”
“唉……”朱大娘轻叹了口气,见顾千城这样她也不忍迁怒,想了想,还是开口提点了一句:“大小姐,老夫人心意已决,你别想这些了,还是早点回去收拾东西,穿的用的多带一些,在山上想要点什么都不容易。”
“多谢朱大娘,千城知道了。”伤心难过改变不了现实,顾千城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面带笑容的说道。
朱大娘眼带诧异地看着顾千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平静了下来,对上顾千城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朱大眼飞快地收回眼神,转身就走了。
至于顾千城脚上有伤,要如何回去,那关她什么事?
一个即将永远消失在顾府的大小姐,还有谁会在意?
“人情冷暖,呵呵……”顾千城笑了一声,拖着受伤的腿,慢悠悠地往回走。
亲爱的祖母,你既无情,孙女儿也只好不义了,想要赶我走,别说门了,就是窗子也没有,这顾府我赖定了!
顾千城眼眸微垂,唇角微扬,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即使左腿略有不便,每一步也都走得仪态万方,气度不凡,半点也看不出被人抛弃,被家族牺牲的不安与惶恐。
一玄衣男子站在梨树下,即使没有人能看到,依旧站得笔直,双手背于身后,端的是气度不凡,高贵优雅,他周身似有淡淡的光晕萦绕,可惜男子刻意隐藏身形,无人能窥得其风姿。
男子远远地看着顾千城,唇角微扬,让他那冷峻的面容多了几许柔和。
“顾家大小姐,可不像传闻所说的那般木讷、懦弱,这顾府还真是有意思。”
仔细看,就会发现,男子唇角扬起的弧度,和顾千城分毫不差,目送顾千城离去后,玄衣男子便转身朝外院走去,至于这内院……除了落入泥土中的梨花,没有人知道他曾来过。
顾千城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不少的下人,可那些下人却当作没有看到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连问都不问一句。
顾千城也不生气,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不疾不徐的走着,偶有胆子大的丫鬟,在背后小声地骂她是“疯子”,顾千城也只当作没有听到。
听到又如何?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顾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又如何?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大小姐,比个丫鬟还不如。
顾千城花了近半个时辰,才慢慢地挪回自己的院子,院子冷冷清清,与顾府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推门而入,顾千城本以为屋内早已没人,不想看到一个做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细致地将她平时用的一些小东西一一包起来。
“孙妈妈。”顾千城知道,这孙妈妈是她的奶娘,当年她娘留给她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还跟在她身边的人。
“大小姐?”孙妈妈连忙回头,吃惊的道:“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孙妈妈慌忙上前,拉着顾千城的手,上下打量:“大小姐,出什么事了?你身上可有伤着?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顾千城摇了摇头,按住孙妈妈的手。
这府中,也只有孙妈妈真心关心她,一心为她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孙妈妈松了口气,随即脸色一变:“大小姐,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这个时候吉时都过了,你怎么,怎么这般模样?你的嫁服呢?大小姐,是不是夫人,夫人为难你了?”
孙妈妈连珠带炮的问道,不等顾千城回答,又说要去找老太爷给顾千城做主。
这府中,也只有老太爷会顾忌面子,稍微公正一些。
顾千城连忙拉住孙妈妈,将喜堂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有顾老夫人,要她今天就去庵里的事。
孙妈妈还没听完,就哭得一脸是泪,比顾千城还要伤心:“小姐,你受委屈了,老爷和夫人简直不是人,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你,你可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呀,是顾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女呀。”
“财帛动人心,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太多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动心。孙妈妈你别哭了,收拾收拾,我们得走了。”顾千城已经伤心过了,她已不把顾国公当父亲看待,管他如何做。
“走?小姐你可不能走呀,你这一走可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一辈子就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不行……大小姐你等等,我去找老太爷,老太爷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今天的事受委屈的可是小姐你。”孙妈妈说风就是雨,摸了一把眼泪就往外走去。
“孙妈妈,别去。”顾千城厉声呵道,孙妈妈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僵在门口,呆呆地转身:“小姐?”
顾千城平时胆小懦弱,连大声说话都不敢,顾千城突然一呵,孙妈妈不被吓到才有鬼。
顾千城叹了口气,放缓语气:“孙妈妈,今天喜堂上发生的事,我固然受了委屈,可我也丢了顾府的脸。老太爷正在气头上,你这个时候去找他,他断然不会帮我。孙妈妈,你如果真心为我好,就按我说的办。”
要不是心中早有对策,她哪里会这么乖的回来认命,她顾千城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认命的主,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拒绝家中的安排,执意念医学院。
顾千城平日里是个没主意的人,所以孙妈妈才会事事为她出头,如今见顾千城心中似有盘算,气势也比平时强,孙妈妈一时间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小姐懂事,一定会很高兴的,小姐你这样很好,这才是大家嫡女的风范。”孙妈妈高兴地直落泪,把赵王府临时换新娘的事都忘了。
顾千城心里酸酸的,不知该怨继母太狠毒,把好好的嫡长女打压得如此懦弱,还是怪本尊太无能,堂堂嫡长女居然不懂得争。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顾千城活在顾府,就绝不容许继母、继妹再欺她。
顾千城示意孙妈妈上前,帮她把床板掀开,孙妈妈不知顾千城为何这么做,可看顾千城不急不躁的样子,只得乖乖照做。
她相信她家小姐。
“小姐,这是……”孙妈妈指着床板下的木盒,一脸诧异。
她跟在顾千城身边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顾千城的床板下还有东西。
顾千城上前将盒子取出来,高深莫测的道:“这是救命的东西。”
她相信孙妈妈,可这个信任也是有前提的,涉及自己的未来,顾千城不得不谨慎。
顾千城没有让孙妈妈看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而是打发她去收拾东西,多准备一些衣物,把值钱的东西都带上。
顾千城虽然有把握能回来,可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顾家老爷子和老夫人一样糊涂,那她不得惨了。
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没吃没穿,那只有死路一条。
孙妈妈出去后,顾千城才将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了一本书,还有几片金叶子,顾千城没看金叶子,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本书取了出来。
书籍泛黄,纸张也有些干枯,一看就知道是老书,不过保存得还算好,不影响阅读。
顾千城将书上的封皮取了下来,《夷国志》三个字赫然印在封面上,看到这三个字,顾千城笑了。
这本书,她刚来时就发现了,当时她想偷偷找块木条固定脚伤,就把主意打到床板上,谁知床板没有用上,却发现了一个宝贝。
《夷国志》是一本古籍,相传是前朝一位皇子所写,上面记录了前朝各国宝藏所在;各地金矿、银矿、铜矿、山川地理,甚至还详细的记录了各代帝王、公侯的坟墓。
简单点说,这就是一本寻宝指南,同时也是兵法奇书。因为《夷国志》不仅记录了宝藏,还记录了各地地形。领军作战时,熟悉地形便能占据地利的优势。
这样的一本书,别说老国公,就是顾千城也很心动,就算自己不去找上面的宝贝,把这本书献给皇上,那也是莫大的功劳。
这么大的功劳,顾千城当然想过留给自己,可是她一个女子,根本出了府,进不了宫。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顾千城只有半本《夷国志》。
是的,顾千城发现这么一本书时,就只看到了半本,而该死的是,她手上的半本只记录了山川地理,根本没有宝藏的影子。
不过,对于顾千城来说,想要留在顾家,这半本足已,凭这半本书,她有七成的把握,让老爷子把她接回来。
实在不行,她还能用那八十万两银子做文章,顾国公府肯定不会为千雪出八十万两的嫁妆。经此一事,赵王府想必也不会同意秦云楚娶顾千雪为正妃。
到时候两家婚事闹翻,顾国公府定会去赵王府讨要她的嫁妆。依赵王妃和她娘亲的关系,那笔嫁妆,赵王妃肯定会要求交到她手上,毕竟她才是那笔嫁妆的拥有人。
当然了,嫁妆的事只能作为辅助,万一两府私下谈妥了,可就没她什么事了,顾千城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这半本《夷国志》上。
这半本书不能就这样交给老国公爷,顾千城将半本《夷国志》的最后几页撕了下来,又把订书的绳子蹭干净,看上去就像刚刚分成两半一样。
做好这一切,顾千城才把书放回了木盒,将木盒里的金子取出来,放在身上。
“孙妈妈。”顾千城将木盒扣好,便把孙妈妈叫了进来:“把这个盒子送去给老太爷,就说我这一去,不知何年才能再见,这是我临行前,孝敬他老人家的东西。”
“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孙妈妈一脸慎重的将木盒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小姐说了,这是救命的东西。
“孙妈妈,你一定要亲手交给老太爷,老太爷不打开没有关系,但一定要交到老太爷手上,不能落到别人手里。”顾千城怕出意外,再三交待。
孙妈妈连连称是,就差对天发誓了。
“孙妈妈你快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收拾。”顾千城知道,孙妈妈要见顾老太爷不容易,提前去等才是王道。
“哪能让小姐做这些事,我这就唤下人来收拾。”孙妈妈话落,转身就往外走,却被顾千城拉住了:“妈妈别去。”
顾千城摇了摇头:“妈妈何苦送上门,给那些下人作贱,国公府的下人向来逢高踩低,那些下人都不把我这个小姐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把小姐的奶娘看在眼里。”
“小姐……”孙妈妈眼含泪花,一脸心疼。
堂堂国公府的千金,竟然活得这么憋屈,这么窝囊……
顾千城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妈妈你只管做好这件事,等这件事做好,有老太爷照看着,我们在府上的日子便好过了。”
不管在哪里,紧抱当权者的大腿都很重要,顾千城就打算抱顾老太爷的大腿。
没办法,其他人的大腿不是太细了,就是根本抱不上,顾老太爷是她唯一的指望。
“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孙妈妈擦干脸上的泪,重重地点头,快步往外走去。
顾千城则留在屋内收拾东西,将一些衣物、细软放进孙妈妈准备好的箱子里,顾千城的东西不多,哪怕她单脚跳来跳去的收拾,不过一个时辰便收拾好了。
“总算完成了。”顾千城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正准备起身倒杯水喝,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好像人不少。
“这就来了?”
有这么急吗?
顾千城诧异的扬眉,当下也不喝水了,转身看向门外,却见……
“千雪?”
顾千雪带了几十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看那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
“砸,把屋里的东西全部砸了,衣服绞了,一样都不许留。”顾千雪一冲进来,就颐指气使的道。
“是。”几个粗壮的婆子,撩起衣袖就上前。
“住手。”顾千城重重一拍桌子,怒喝。
这顾千雪真把她当成可怜包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小姐……”顾千城气势逼人,几个婆子顿时怯步,望向顾千雪,求她拿主意。
顾千雪脸色一变,随即冷笑道:“顾千城,你胆子大了,居然敢和我顶嘴?”顾千雪一脸不屑,傲气地命令下人:“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砸,出了事我自会保你们,怕什么。”
“我看谁敢。”顾千城冷眼扫向众人,她不在乎这些东西,可也不能随便让人砸。
这些人今天敢砸她的东西,明天就敢打她的人,这种事半步不能退。
“本小姐就敢,我今天就是砸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顾千雪挺了挺胸,傲气十足。
“不怎么样,你敢碰我的东西,我明天就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怎么勾引楚世子的,让青楼楚馆拿你们两人的事编成艳曲,天天流唱。”顾千城知道顾千雪的软肋在哪里,直接威胁道。
顾千雪的脸色刷得一下就白了:“你,你胡说八道,你不敢,你绝不敢这么做。爹和娘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赵王府也不会允许你乱来,他们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顾千城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命一条,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千雪,你可以试试,今天你砸我一个杯子,我就编一出你和楚世子在野外苟合的戏码;碰我一件衣服,我就编一出你和楚世子如何在爹娘床上偷情的戏码。”顾千城说得很认真,好像她一定会照做一样。
顾千雪虽然相信,赵王府和顾家不会让顾千城胡来,可又怕顾千城不顾一切的乱来,生生毁了她的荣华梦。
顾千雪投鼠忌器,不敢再命令下人砸东西,只怒瞪顾千城。
“哼……”顾千城不屑冷笑,就这个段数,恐怕也只能打压以前的千城了。
“顾千雪,没别的事,麻烦带着你的人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顾千城指着门口,不客气地赶人。
“滚?你竟敢让我滚?顾千城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让我滚?”又气又怒,顾千雪狠狠地瞪向顾千城。
顾千城一直都是被她欺负的小可怜,今天居然敢一再威胁她,还让她滚,简直是找死。
顾千雪想也不想,抬手就朝顾千城的脸甩去,不想顾千城快她一步,反手就给顾千雪一个巴掌。
“啪……”顾千城这一巴掌,打得又响又狠,顾千雪的脸瞬间就红肿起来。
“你打我?顾千城你居然敢打我?”顾千雪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千城。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任她欺负的长姐吗?顾千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胆量了?
“哼……”顾千城冷笑一声,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顾千雪的身上。
“我就打了你又如何,顾千雪你给我记住,我顾千城是顾国公府的大小姐,别说打你了,我今天就是把你的脸毁了,也没有人敢拿我怎么样。”顾千城在自己的脸上,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毁容的手势。
“什么大小姐,你不过是被祖母赶出去的小可怜罢了。毁我的脸?凭你还不敢,我很快就会嫁进赵王府,这是为顾家争光,你要是毁了我的脸,祖父祖母也不会放过你。”
顾千雪一脸得意,换来顾千城不屑的冷笑:“你想嫁进赵王府?那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顾千城欺身上前,附在顾千雪的耳边,说道:“千雪,你说我要是推你一下,再踹你一脚,把你肚子里的孩子踹下来,楚世子还会娶你吗?”
顾千城伸手摸向顾千雪的肚子,连衣服都没有碰到,顾千雪就吓得尖叫,双手不停地挥打:“滚开,滚开,顾千城你这个疯子,你给我滚开,不许碰我,不许你害我的孩子。”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顾千雪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挥舞双手,想要把顾千城推开。
见顾千雪大声嚷嚷孩子的事,顾千城满意地后退一步:“顾千雪,你想发疯回自己的房间发,我顾千城没空陪你玩。至于你和楚世子的事,我顾千城不愿意、也不屑管。秦云楚是我娘给我定下的未婚夫,抬到赵王府的嫁妆,也是我娘给我准备的。今天的事,是你们母女欠我的,我顾千城不欠你们什么,你与其在这里找我麻烦,还不如赶紧想办法,哄秦云楚把你抬进门,免得到时候肚子大起来,遮不住。”
“不会的,不会的,云楚一定会娶我的,他答应了要娶我过门的。”顾千雪一脸狰狞地看着顾千城:“是你,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毁了今天的婚礼,我现在就是世子妃了。”
“顾千城,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你了。”
顾千雪摸起桌上的剪刀,就朝顾千城刺去……
疯女人!
锋利的剪刀,朝顾千城的心口刺来,顾千城脸色大变,想要退开,可受伤的左腿,这个时候却不听使唤。
该死!
顾千城暗骂一声,只得侧过身子,堪堪避开要害。
“哗啦……”剪刀顺着顾千城的胳膊划了过去,立马就见血了。
顾千城吃痛,却没空管那伤口,因为顾千雪一击不中,再次朝她刺来。
“顾千雪,这是你自找的。”顾千城身后就是桌子,她根本没有办法避开,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只能朝顾千雪出手。
“咚……”顾千城抬腿,一脚踹向顾千雪的下盘。
顾千雪没有防备,咚的一声摔倒在地,手中的剪刀也摔了出去。
“二小姐,二小姐。”下人连忙上前,围在顾千雪的身边,却没有一个敢碰她。
二小姐有孕在身,这一个不好可是会小产的。
“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呀。”顾千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脸痛苦。
“大夫,大夫,快叫大夫呀。”丫鬟婆子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顾千城见状,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道:“让开。”孩子是无辜的,她刚刚只是为了自保。
下人连忙退开,给顾千城让出一条道来。
“顾千城?你要干什么?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滚,滚,你给我滚!”顾千雪即使趴在地上,依旧张牙舞爪。
“想要保住你的孩子,就别乱动。”顾千城蹲下,握住顾千雪的手,给她把脉。
她虽是做法医的,可中西医都有学,除了因为手的原因,做不了外科医生外,她的医术比一般大医院的主任医师还要强。
“如盘走珠,往来流利,没有滑胎的征兆。好了,你不用担心了,你的孩子还在。”顾千城也暗暗松了口气,顾千雪肚子里的孩子真要没了,她可是会有负罪感的。
“我的孩子没事?”顾千雪眼睛倏地一亮。
“没……”顾千城正准备起身,就被人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千雪……啊。”顾夫人一走进来,就看到顾千雪跌倒在地,整张脸都白了起来。
“来人呀,快来人呀。大夫,快请大夫,二小姐受伤了,你们这群笨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顾夫人不顾形象,大喊大叫,下人一窝蜂的冲了出去。
“娘……”顾千雪一见靠山来了,立马装柔弱:“女儿好痛,孩子,孩子会不会有事?”
“闭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不许胡说。”顾夫人虽然忧心,可她更担心女儿的名节。
之前在喜堂上,只是顾千城自话自说,只要她们矢口否认,说那是顾千城不甘婚事被抢抹黑千雪。可要是千雪亲口承认,未婚先孕的帽子就戴定了。
“呜呜呜,娘,我好怕……”顾千雪靠在顾夫人的怀里,嘤嘤的哭道,同时不忘抽空狠瞪顾千城。
顾千城根本不在意,径直起身,刚站起来,就看到匆匆赶来的顾国公。
“好好的,你们这又是闹什么?”顾国公皱着眉头,沉声呵斥,看向顾千城的眼神,就好像要把她杀了一样。
这哪是父亲,分明就是仇人。
顾千城捂着心口,踉跄后退。
任谁被亲生父亲这么看着,都无法不伤心,即使她不是原主,可身体里依旧残留着原主的情感。
原主很渴望得到父亲的喜爱!
这么一愣,顾千城就失去了开口的机会,等到顾千城反应过来时,就听到顾夫人与顾千雪拼命编排她的不是。
“爹,女儿听闻祖母要姐姐今天就去家庙,担心姐姐收拾不过来,便带下人过来帮忙,哪知姐姐不仅不领情,还动手打我,爹……我的肚子好疼呀。”顾千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呀。
顾国公听到前半句,只是嘴角抽了抽,可听到后半句,眼里却是冒火了。
千雪肚子里可是有世子的孩子,要是没了,他们顾国公府拿什么去攀赵王府?
这个女儿真是不省心,一再坏顾家的好事,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才会生出这么一个不孝的女儿。
顾国公越想越气,太阳穴突突直跳,大步走到顾千城面前,抬脚就朝她踢去:“你这个孽女,我今天就打死你,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
顾国公这一脚踢的太突然了,顾千城根本没有防备,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躲不开了。
她这位父亲可不是她,会脚下留情,顾千城可以肯定,要是被她这父亲一脚踹中,她十有八九两三个月下不了床。
顾千城连连后退,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千雪那张得意的脸,顾千城灵机一动,高声大叫:“啊,不好了,千雪妹妹流血了,好多血呀,好多血呀。”
“什么?”顾国公一惊,连忙回头望去,脚下的动作随之缓了几分。
顾千城见状,飞快地躲到一边,堪堪避开了那一脚……
顾国公一脚踢空,却没空和顾千城计较,急忙走到顾千雪身边:“千雪,孩子没事吧?”
顾夫人也被吓了一跳,顾不得顾国公在,扒开顾千雪的双腿,伸手就要给她检查。
“娘……”顾千雪整张脸都羞红了,顾国公也尴尬地别过脸去,顾夫人察觉到自己失态,当场僵了下,尴尬的解释道:“我,我一时情急。”
“爹,娘,女儿没事。”顾千雪的脸都埋到脖子里去了,还好没有外人在,不然她真没脸见人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顾国公和顾夫人同时松了口气,想到罪魁祸首顾千城,夫妻二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千城,你好大的胆子,连父亲都敢骗。”顾国公气得全身颤抖,顾千城怀疑,他会不会再次被气得晕过去。
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顾千城很好心的解释道:“父亲,我并没有欺骗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千雪妹妹,千雪妹妹肚子里的孩子还未满三个月,可经不起这样折腾,父亲还是快给妹妹找个大夫的好。”
“闭嘴。”顾国公怒喝:“我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女儿。老夫人不是让你去家庙嘛,我看你也不用收拾了,赶紧去吧!”
说起狠来,亲爹也不会比继母差太多,连东西都不让顾千城收拾,就要赶她出门,这摆明了是要顾千城饿死、冷死。
顾千城没有说话,只是眼眶红红地看着顾国公,一脸倔强。
就算她这个女儿再不孝,身体里也流着他的血,他居然要活活折磨死她。
好,好,好得很。
顾千城倔强的神情,让顾国公有些难堪,想要说两句话缓和一下,顾夫人却不会给顾国公反悔的机会,连忙说道:“老爷说的极是,我这就让人送大小姐去家庙。”
顾国公转而一想,顾千城就算在家庙,府里也会送吃食过去,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这个时候,跑去请大夫的人回来了,在屋外喊道:“夫人,大夫,大夫来了。”
一时间,全府上下都围着顾千雪转,更没有人管顾千城的死活了,等到顾夫人反应过来,想要处置顾千城时,天已经黑了。
为防夜长梦多,顾夫人本想连夜把顾千城送出去,可晚上有宵禁,不能出城。
顾夫人气得不行,躺在床上,捂着心口哼哼直叫,一脸愁容,就在这个时候,下人来报:“夫人,秦王殿下和楚世子来了。”
“他们来干吗?”顾夫人立马从床上下来,急切的问道:“是商谈迎娶二小姐的事吗?”
顾千城在喜堂闹了那么一出后,楚世子当场就走了,他们顾府派人去赵王府要个说法,直接吃了闭门羹。
赵王府的人说,婚事暂时取消,等他们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后再说。
“听前头的人说,秦王是陪楚世子来道歉的,国公爷已经亲自去迎接了。”回话的人小心翼翼打量顾夫人的神色,生怕她不高兴。
“道歉?怎么了?赵王府这是不想娶千雪?”顾夫人的脸立马扭曲了。
没有一个长辈陪同,就让两个晚辈来道歉,赵王府这也太没有诚意了。
下人不敢多言,低着头站在一边,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而这个时候,顾国公已亲自到中门迎接秦王与楚世子二人,楚世子当不起顾国公如此大礼,但秦王当得起。
秦王,秦寂言,死去太子唯一的儿子,尊贵无双的皇长孙殿下,十岁封王,并以大秦国姓为封号。
在皇上迟迟没有立太子的情况下,无父无母却深得帝心的秦寂言,无疑是除了皇帝以外,大秦最尊贵的人。
秦云楚换掉了白天的喜服,一身青衣的他站在烛光下,看上去贵气十足,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可是,站在他身边的秦寂言,却比他更胜一筹,一身玄衣的秦寂言,似乎与黑夜容融为一体,深不可测。
他并没有和秦云楚一样,哪里亮往哪里站,而是隐在暗处,淡漠地看着前方。
没有言语,亦没有刻意表现自己的气度,可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那里,便让人无法忽视,让朝中一品大员也不敢直视。
不管见过秦寂言多少次,顾国公每一次看到秦寂言,都忍不住颤抖,秦王那双幽深的眸子,似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一般,顾国公根本不敢直视秦寂言,只看一眼便低下了头。
“下官见过秦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楚世子。”顾国公恭敬地给二人行礼。
秦云楚不等秦寂言开口,便大大咧咧的道:“顾国公不必多礼。”
可顾国公却不敢动,直到秦寂言嗯了一声,顾国公这才起身,侧过身子,恭请二人入府。
只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便可看出秦寂言的地位之高。
秦寂言陪秦云楚来顾府,只为一件事,那就是解除婚约!
发生这样的事情,赵王府绝对不会允许顾千城进门,当然也不会让秦云楚娶顾千雪进门。
顾夫人第一时间知道了三人的谈话内容,当下又气又急,把所有的错都算到了顾千城头上。
“贱人的女儿也是贱种,既然你毁我女儿的前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给你活路。”顾夫人咒骂了一声,转身从床头的暗格取出一小包药:“去,让厨房的人给大小姐送饭,把这个混到饭里面。”
下人愣了一下,对上顾夫人那凌厉的眼神,连忙接了过来:“奴婢一定会办好。”
“下去吧。”顾夫人眯着眼,威胁的意味十足,那人连连点头,可握着药包的手却在擅抖。
在秦王和楚世子到访的当口,给大小姐下药,这不是要大小姐的命嘛。
“大小姐,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夫人,我只是听命行事。”那人拿着药包,没有任何犹豫,朝厨房走去。
同一时刻,顾府一个小丫鬟也捏着一个小药包,悄悄的将药下到了奉给秦王殿下和楚世子的茶水中。
小丫鬟的动作很隐蔽,可却过余紧张,险些将茶水撞倒了。
“老天保佑,秦王殿下会喝下茶水,不会误了小姐的好事。”手忙脚乱的把茶杯扶好,小丫鬟胆战心惊的离去。
和小丫鬟的手忙脚乱不同,顾夫人要给顾千城下点蒙汗药,是很容易的事情,她手上有权又有人,下人个个唯她命是从。
很快,加了料的饭菜就端到了顾千城面前。
顾千城饿了一天,看到和她平时吃的饭菜一样,哪里会多想,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不愧为国公夫人给的药,药效就是好,顾千城刚吃完饭,就发现不对劲了,她全身无力……
“蒙汗药还是迷药?”顾千城双腿发软,扶着桌子才能勉强让自己站稳。
她没想到,学医出身的自己,居然会被人下药,还成功了。
“这又不是拍电视剧,迷药什么的哪有这么好买?”顾千城都快哭了,这个时候全身无力,昏昏欲睡,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她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替她送书给老太爷的孙妈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连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顾千城不用想也知道,给她下药的肯定是顾夫人,顾夫人肯定还有后招。
怎么办?难道留在这里,任顾夫人宰割?
顾千城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她初到这个地方,对顾家的了解仅限于原主的记忆,连找个躲藏的地方都找不到……
“混蛋,我都要被送进家庙了,居然还不肯放过我。”顾千城这个时候真有杀人的冲动了。
这事除了她的好继母,不会有别人,她那继母不把她逼死,就不甘心吗?
她怕顾夫人还有后招,不敢呆在院子里,拖着受伤的脚朝外走去。
原主在家里一向低着头走路,对顾家根本不熟悉。她记得,她白天路过一个池塘,现在跳下去,池水冰冷,应该可以让她保持清醒。
真他妈倒霉,她怎么就遇到一群这么极品的亲人,亲爹后娘继妹一个比一个狠毒。
“呼呼呼……”顾千城每一步都走得极艰难,左腿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单腿蹦着,可又怕声响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在她走后没过多久,一个长相极猥琐的男人,悄悄地潜进了顾千城的院子。
秦寂言在外极少碰吃食,秦云楚却不一样,他一紧张就拼命的喝水,把自己那杯水喝完后,又端起秦寂言那杯茶水猛灌。
秦寂言没有说他,把说完正事便打算告辞,可走的时候却有下人来报,说顾千雪不舒服。
楚世子连忙问,顾千雪哪里不舒服,那下人吱吱唔唔,含糊得说着见血一类的词。
秦王面上不露半分,眼中却闪过一抹嘲讽:不舒服?不舒服也该去找顾夫人,而不是来找他们。
果不其然,秦云楚听到后,想到顾千雪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便要去看一看,让秦王等他片刻。
“咳咳……”顾国公一脸通红,尴尬地看着秦王:“殿下,要不,您先去书房坐坐?”
秦寂言不愿意呆在顾府,可他答应了赵王会把云楚完好的带回,即使再不情愿,秦寂言也不得不在顾府等着。
因为药效的原因,顾千城双腿发软,眼皮直打架,恨不得直接睡过去。
迷药的效果越来越明显,顾千城完全使不上力,脑子昏沉沉的,脑袋像小鸡吃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不行,绝不能睡着了。”
为了保持清醒,为了躲避接下来的迫害,顾千城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用力往自己的大腿扎去。
石头刺破大腿,也硌伤了手心,顾千城的眼泪瞬间就飙了出来。
真他妈疼。
在疼痛的刺激下,顾千城的睡意总算淡了几分,可顾千城高兴得太早了,还没走两步她就悲剧了。
“啊……”顾千城脚下一软,直接摔倒在地,整张脸都埋在泥土里,好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还能再倒霉一点吗?”顾千城忍着痛,爬了起来,胡乱抹了把脸,继续往前走。
那些人越是不想她好过,她越要活得好好的。
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顾千城每走一步,身上的痛楚都会加剧,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迷药的效果没有那么明显了,她不会一直想要睡觉了。
一路跌跌撞撞,顾千城终于走到池塘边,这个时候她已经困得不行。按理说她应该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等药效过去,可她实在不知道顾家有哪个地方对她来说是安全的,为防遭人毒手,顾千城没有选择,“噗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冰冷的池水,瞬间将顾千城淹灭,把睡意驱散。
顾千城泡在水里,好半天才冒出来。
“真不是一般的冷啊。”顾千城泡在水里,冷得浑身直哆嗦,可人也清醒了。顾千城试着朝岸边走去,可刚一离水,眼皮就开始打架。
“该死。”顾千城愤怒的拍打水面:“这到底是什么迷药啊,效果这么好?失眠的人碰一点,恐怕沾上枕头就能睡着。”
为了保持清醒,顾千城不得不再次潜入水中。
冻病总比睡过去,被人迫害的好。
而这个时候,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秦云楚的秦寂言,看到顾家三小姐穿着一身薄纱,婀娜的出现在书房,当即脸黑了,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走了出去。独留下顾家三小姐呆在原地,不敢置信的自问:“药怎么没效?”
秦寂言对顾家不熟,也不喜欢热闹,他一路专挑无人的地方走,结果没有注意到,自己越走越偏了。
“这是哪里?”等到秦寂言发现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再加上天黑,一时半刻也不好辨认方向。
走错了路,秦寂言也不在乎,索性一股脑往偏僻的地方走,实在找不到路,他直接翻墙出去好了。
走到假山处,秦寂言隐隐听到有水声。不是水流声,而是有人拍打水面的声音。
“有人?”既然有人,秦寂言就不想做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了,免得顾家人只看到皇长孙进来,却没有看到皇长孙出去。
秦寂言顺着声音找过去,结果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反倒听到水里的声音越来越大。
借着微弱的月光,秦寂言隐隐看到水中立了一人,只是看不出男女。
“什么人?”秦寂言站在岸边问道。
而此时的顾千城,已被迷药折腾得半死不活,站在水里眼皮都直打架,恨不得就此睡过去,她听到秦寂言的声音,顿时吓了一大跳……
顾千城一个激灵,连忙转身,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什么人?出来!”
声音带着一丝睡意,没有半丝气势。
女的?
秦寂言挑眉,明显是不高兴了。
顾家人太能算计了吧,在这种地方也安排一个姑娘,敢情顾家是想把所有姑娘,都嫁入皇家?
这味口也大太了。
得不到回答,顾千城又问了一句:“到底什么人,还不快出来?”难不成这人不是顾夫人安排的?
“你是什么人?我数到三,你要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顾千城在水中前行,朝秦寂言的方向游云。
如果顾千城气势足一点,这话还有点威慑力,软绵绵的语调就像是在撒娇,秦寂言冷笑一声,转身就准备走人,根本没有理会顾千城的意思。
可就在此时,对岸传来一阵脚步声,顾千城脸色一变,不敢妄动,立刻沉入水中,而秦寂言也不想被人撞见,后退一步,隐入假山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群人的对话,也传入了顾千城与秦寂言的耳朵里。
“你确定秦王朝这边走了?”这是顾国公的声音。
“小的万分肯定,当时秦王殿下的速度很快,不过小的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了。”这是一个小厮的声音。
“快,给我四处找,一定要找到秦王殿下。”顾国公又说话了,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秦王殿下?
她居然遇到了皇长孙,她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潜在水中的顾千城眼睛猛得睁大,直到水迷了眼,才想到自己还泡在水里,连忙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等顾国公一行人离去,然后考虑……脱身之计!
秦寂言的名声很不错,而且从原主记忆来看,原主和秦寂言没有见过,双方根本不认识,她就是威胁秦寂言帮忙,秦寂言事后也不会知道她是谁。
要知道,闺中女子的相貌和名字,可不是那么好查的。
顾国公对秦寂言很上心,带着人找了好几圈,可不管是顾千城还是秦寂言都很擅长隐藏,顾国公根本不可能找到人,无奈之下,顾国公只得放弃,准备去别的地方寻人。
“呼……”
顾国公一走,顾千城立刻从水里冒了出来。
憋死她了,她差点以为自己今天就交待在水里了。
顾千城大口大口地喘气,拼命呼吸新鲜空气,好让自己缓气民。
不过,顾千城虽然憋得狠了,可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迷药的效果正在淡化,只是这迷药也不知有什么成分,她现在虽然不想睡了,可全身仍旧没有力气,更不用提她脚上还有伤。
现在,她只能求助秦王殿下了。
顾千城从水里爬出来,坐在岸边,对着秦寂言的方向道:“秦王殿下,人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你是谁?”秦寂言没有躲,他不认为这么一个弱女子,能把他怎么样?
“殿下,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家的人在找你,而你不想被找到,同样,我也是。”顾千城一点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被秦王殿下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吗?你不是顾家人?”秦寂言走近,上下打量顾千城。
微弱的月色,让人即使靠得再近也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至少顾千城就看不清秦寂言的长相,可这并不妨碍秦寂言看人。
走近后,只一眼,秦寂言就知道这个狼狈地从水里爬出来的女子是谁了。
顾千城,顾国公府的大小姐,被云楚当场退婚后,大闹婚礼、气昏父母,一天之间便名扬皇城的顾千城。
“顾家大小姐?”秦寂言毫不客气地点明顾千城的身份,吓得顾千城顿时一阵猛咳:“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她怎么这么倒霉,原主不是没有见过秦王殿下吗?为什么秦王殿下一眼就认出她了?
“很奇怪吗?顾小姐?”秦寂言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千城,嘲讽的意味十足。
站在黑暗中的他,如同黑夜的王者,明明没有特别的动作,却气势迫人,饶是顾千城上一世见惯了各式大人物,也不禁被吓了一跳。
帝王家培养出来的贵气,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秦王殿下,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请秦王殿下送我一程,我的腿受伤了。”顾千城见秦寂言知晓她的身份,也没有退缩,眼下只有秦寂言可以帮她,可是……
秦寂言从来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他没有随便帮助人的习惯,尤其是一个女人。
“哼……”秦寂言不屑冷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本王送?”
秦寂言这话,完全没有看不起顾千城的意思,他只是实话实说。在秦王殿下眼中,区区一个国公府的大小姐,还真算不得什么。
秦寂言转身就走,可刚踏出一步,顾国公带着一群小厮去而复返。
“秦王殿下怎么不在这里?”顾国公一脸不解:“这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秦王殿下的影子,好好的一个人,不会是凭空消失了吧?”
顾国公愁死了,之前的那点儿算计也没有了,要是秦寂言在顾家出了事,整个顾家就玩完了。
“老爷您别担心,秦王殿下许是回花厅了,和我们错过了。”有小厮好心安慰,另一个仆人亦忙着争宠:“老爷,前方有一处假山,秦王殿下会不会在那里?”
“不可能……”顾国公想也不想就否绝,随即又觉得也许有道理:“去看看也好,万一秦王殿下受了伤什么的,摔倒在那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爷英明。”一群下人须溜拍马,朝顾千城和秦寂言这边走来。
怎么办?
顾千城抬头,以眼神寻问秦寂言……
要是让顾国公瞧见可就麻烦了,她一点也不想和秦寂言绑在一起。
可惜,天太黑了,秦寂言的眼神就是再好,也不可能看到顾千城眼中的寻问,秦寂言看了一眼,发现四周都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唯一的出路就是顾千城身边的池子。
该死!
秦寂言忍不住低咒一声,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抱着顾千城下水。
要是让顾国公看到他和湿透的顾千城呆在一起,肯定会就此赖上他,而他一点也不想和顾家人扯上关系。
“唔……”顾千城突然下水,吓得尖叫了一声,却被秦寂言捂住了嘴巴。
“唔唔唔……”顾千城挣扎得更厉害了,她快闷死了。
“咕噜……咕噜……”
两人沉在水底,水面冒着泡泡,秦寂言发现顾千城不对劲后,倒是松了手,可却改为掐住她的脖子,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顾千城的眼睛都瞪直了:这男人太凶残的有没有?
顾千城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吭声,直到顾国公带人离开,秦寂言掐着她脖子,把她从水里拎了出来,顾千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殿下,你是不是该放手了?”
秦寂言虽然没有用力,可任谁的生命被人威胁,都不会好受。
“放手?放手后好让你引人过来?”秦寂言全身湿漉漉的,非常不舒服,语气自然谈不上好。
顾千城叹气:“殿下,顾家虽然爱用女人攀附权贵,可并不代表每一个人都这样,至少我就不是。秦王殿下你身份尊贵,民女自知配不上,定不会痴心妄想。”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秦寂言的大拇指,按在顾千城的动脉处,顾千城相信,只要秦寂言一个用力,她立马就会惨死。
一想到自己即使重生也可能会再次横死,顾千城也豁出去了:“秦王殿下,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声音快。”
软得不行,那就来硬的,顾千城这是要鱼死网破了。
秦寂言眸光一冷:“你威胁本王?”
“不敢,秦王殿下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明白我的处境,我只有烂命一条,秦王殿下你身份尊贵,何必跟我这种小人物计较?”
明珠和砾石相碰,倒霉的肯定不是砾石,这个道理顾千城相信,秦王也一定会明白。
在知道顾千城的身份时,秦寂言就没有打算杀她,他之所以做出杀人灭口的姿态,只是希望顾千城聪明一点,别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秦寂言的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清冷的笑容:“你倒是聪明,本王要如何相信你?你应该明白,只要顾家发现你我二人的处境,本王定得接你过府。”
是接不是娶,摆明了顾千城与他身分的差距。
“殿下放心,民女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做出让殿下为难的事。”顾千城一脸诚恳,秦寂言盯着她看了半晌,就在顾千城以为秦寂言会杀了她时,秦寂言突然松手了……
“啊……”没有防备的顾千城,直接摔倒在地,腿上的伤渗出血来,痛得她直皱眉。
秦寂言眉头一皱,不知为何,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嘶……”顾千城痛得抽气,却强撑着,伸手按住伤口,以免失血过多。
她现在没有力气撕下一块布包扎伤口,眼下只能勉强止血。
秦寂言原本想走,可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顾千城却迈不动腿了。站在原地看了半晌,秦寂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忍不住,黑着脸道: “起来,本王送你回去。”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把他忽视得这么彻底,他都在顾千城面前站了半天,可顾千城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非得他出声提醒。
“啊?”顾千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愣着干什么,本王送你回去,难不成你想一个人呆在这里?”秦寂言恶声恶气道,要不是顾千城还算老实,他绝对不会这么好心。
跛了脚又如何,与他何干,他从来没有同情心这种东西。
“哦……谢谢。”顾千城反应过来,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起得太快,再加上左腿无法使力,顾千城还没有站直,人又摔了下去。
本以为会摔个狗吃屎,没想到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顾千城再次震惊了。她没想到秦王会出手救她,看样子秦王应该是一个面冷心善之人,顾千城在心中想道。
“谢……”她刚准备道谢,秦寂言一脸轻蔑的说道:“女人就是没用。”
得,这位是典型的男权主义者,顾千城将道谢的话又吞了回去,秦寂言也没想过要顾千城道谢,直接横抱起她:“你住哪里?”
刚刚在水中,两人该抱的都抱了,顾千城此时也没觉得有啥好扭捏的,大大方方地给秦寂言指路。
反正,两人要是扯上关系,吃亏的是秦王,秦王都不怕,她扭捏个什么劲。
顾千城刚才从住的地方走到池塘费了老大的劲,秦寂言三两步就走到了。
就在秦寂言准备抱顾千城回房时,房内传来一道男声:“人呢?到底去哪了?不是说下好药等我来的嘛,我这都等了两刻钟,怎么还没有看到人?该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吧?”
“没想到,算计你的人这么狠,居然给你准备了这么一个货色。”秦寂言停下脚步,嘲讽的道。
顾千城的眼中闪过一抹愤怒,咬唇说道:“秦王殿下,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秦寂言剑眉微挑:“本王凭什么帮你?”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我定当回报。”顾千城没有提之前的事,也没有说请求之类的话,她和秦王不熟,她没有资格求秦王。
“你的人情?本王稀罕吗?换一个条件。”秦寂言并没有拒绝,而是奸诈的要求更多。
人情这种东西,也只能用人情来还,作为皇长孙,顾千城恐怕没有机会还他人情。
“你提。”顾千城也爽快。
“先欠着,等本王想起来再说,你只要记得,你欠本王一个条件。”秦寂言无比阴险,顾千城本想拒绝,可是想到双方的身份差距,还有她要做的事必须找人帮忙,便咬了咬牙同意了:“成交。”
顾千城不知,她今天的承诺,差点把自己给卖了。
“好,现在说说,你要本王帮你做什么。”事实上,这个时候的秦寂言,并没有将所谓的条件放在心上,相比之下,他更好奇顾千城要做什么。
顾千城指着屋内,说道:“帮我把那个人打晕,丢到我继母的床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顾千城是小人,有仇逮到机会就要加倍的回报!
“帮我把那个人打晕,丢到我继母的床上!”
顾千城说这话时,既没有报复的疯狂,也没有算计人的阴狠,她一脸平静,就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
饶是冷漠如秦寂言,也不得不说,顾千城这个女人够狠,做坏事还能这么冷静。
“你够狠。”这话绝对是夸奖,顾千城也把它当成了夸奖:“女人不狠,地位不稳。你看我一再退让,她们不也不知足嘛。”
见秦寂言不怎么认同,顾千城继续说道:“到现在为止,我身为嫡长女的风头被她们抢了;我救五皇子的功劳也被他们抢了;我的未婚夫、嫁妆,她们也通通都抢走了,可她们还不满足,还想要更多,我现在都要被送到家庙了,她们还要找个男人来毁了我。既然退让无用,那我何必再退?”
退让无用!
这四个字如同利刃,狠狠地扎在秦寂言的心坎里。
退让确实无用,他一再退让,不去争那个位置,可那几位叔叔依旧不肯放过他,一逼再逼。
秦寂言看着顾千城,高深莫测的说道:“既然退让无用,那就去争一争。”
这话,不知是说给顾千城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顾千城只当没有听明白,在得知秦寂言的身份时,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个麻烦,离得越远越好。
顾千城从秦寂言身上跳了下来:“秦王殿下,你决定好了吗?要不要帮我?”
“帮,本王帮你一次。”秦寂言没有犹豫,他倒要看看顾千城这个被家族遗弃的孤女,能走多远。
“多谢殿下。”顾千城不给秦寂言反悔的机会:“殿下,请动手吧。”
顾千城的小心思,秦寂言哪里不明白,他只是没有当面拆穿罢了。
“顾千城,记住,你欠本王一个条件。”秦寂言在顾千城耳边,留下这句话,便朝屋内走去。
“来了。”屋内的男人惊喜的大叫:“美人儿,大爷我来了,今晚我一定会好好地疼……”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咚的一声,那人摔倒在地。
“脏了本王的手。”秦寂言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将人拖起来就往外走。
路过顾千城身边时,秦寂言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顾千城虽不知秦寂言这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退缩,大大方方地直视他。
“你是第一个敢与本王直视的女人。”秦寂言说道。
“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殿下慢走,我就不送了。”顾千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湿衣,转身就一瘸一拐地朝屋内走去。
事情解决了,没有必要多做纠缠。
秦寂言看着顾千城的背影,心中暗道:明明一无所有,明明前途堪忧,还能如此冷静,顾家倒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可惜顾家不走运,难得出一个有用的女儿,却与自家离了心。
秦寂言摇了摇头,像是拎小鸡一样,把那个男人拎了起来,几个起落就不见人影。
秦寂言对顾家后院不熟,尽力挑灯光亮的院子走,一般只有主子的院子才会点那么多灯,可不想,顾夫人的院子没找到,他先找到了顾千雪的院子。
之所以肯定是顾千雪的院子,是因为秦云楚正在里面与顾千雪上演现场版的春宫戏。
屋内两人旁若无人的在床上打滚,那半掩的门窗根本挡不住两人的淫靡声。
不是说见血了吗?不是说有身孕吗?这两人还真是胆大。
秦寂言本不想管,可是他想到顾千城那一瘸一拐的背影,不知怎么地,心中一动。
“算了,本王就再帮你一次吧。”秦寂言将手中的男人往地上一丢,便朝一旁的下人房间走去,正好遇上一个打扫的丫鬟走出来,秦寂言上前便道:“快去禀报夫人,小姐见血了。”
“啊,你是谁?”小丫鬟还算警觉,一脸审视地看着秦寂言。
秦寂言是什么人,哪会把一个小丫鬟放在眼里,淡定的说道:“我是楚世子身边的人,还不快去,你们家小姐要是出事了,世子爷也不会放过你。”
“啊,是是是。”小丫鬟被唬了一跳,飞快地往外跑去。
接下来就是好戏上场了,可惜顾千城看不到 。
没有让秦寂言等太久,顾夫人听到楚世子身边的人说千雪有事,立马就带着大夫、下人赶了过来。
一群人闹哄哄的,根本听不到屋内的声音,而屋内的两人正陷入极致的情欲之中,根本就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赵王府解除了两家的婚姻,绝口不提娶千雪的事,孩子便是顾千雪唯一的倚仗,没了那个孩子,顾千雪根本入不了赵王府的门。
顾夫人一心记挂着顾千雪腹中的孩子,也没有注意到院中的异常,看到房门没关,直接推门而入。
“千雪……啊!”顾夫人直接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她看到的……
天啊!
让她去死吧!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下要怎么办才好?
顾夫人闭上眼睛,这样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什么人?”秦云楚正在兴头上,这群人突然间大喊大叫,当下就受了惊,身下那处立马就软了,人也从床上摔了下来。
“啊……”顾千雪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秦云楚带倒在地,两人白花花的身子,同时暴露在人前。
“啊……”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身后的下人一个个背过身子,不停地说:“闭眼闭眼……”
“关门,快关门。”顾夫人一张脸羞得通红,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撞到这么一幕。
屋漏偏逢雨,就在此时,顾千雪突然大喊:“好疼,我的肚子好疼。”
“血,好多的血。”秦云楚也吓慌了了,不停地往后退,身下那处也沾了血,随着秦云楚的动作,软软的颤动。
“快,快去找大夫。不,先给二小姐穿好衣服。”顾夫人也惊了一跳,好歹她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很快就回过神来,指挥下人善后。
只是,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下人也不知道该先做什么,一时间整个院子乱成一团,怎一个乱字了得。
“害人终害己。”秦寂言冷冷一笑,提起那个男人就朝顾夫人的院子走去。
秦寂言将那个二赖子拖进顾夫人的房里,又将他的衣服剥掉。
“顾夫人,你自求多福吧。”
不得不说,顾千雪的命不是一般的大,即使这样折腾,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也没掉。当然了,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怀胎不到三个月,还没有坐稳胎就行房事,还如此激烈,本身就会伤到腹中的孩子,更不用说最后那一摔了。
顾千雪虽说没有小产,但大夫也说了,还得看今晚会不会再出血,要是再出血,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听到顾千雪暂时没事,秦云楚便不再多留,阴沉着一张脸告辞了。
顾国公亲自把人送到门口,待回来时已是一脸疲倦。
“老爷,你别难过,我们的女儿吉人自有天相,她腹中的孩子是龙子凤孙,定不会有事的。”作为解语花,顾夫人上前,温言软语地劝说一番。
虽说她也担心女儿,可女人最重要的依靠还是丈夫,顾夫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三言两语便把顾国公拐到自己的院子。
“唉,我现在担心发生这样的事,赵王府不肯让千雪过门。”这事说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丢人,顾国公都没脸说了,顾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老爷别担心,只要楚世子一心想娶,赵王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顾国公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啊……”
后面三个字,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尖叫声打破,顾国公和顾夫人脸色一变,大步朝内室走去,顾夫人对着下人,劈头就骂:“一惊一诈的,你们不想活了吗?”
“夫,夫人,有人,床上有个男人。”丫鬟婆子齐齐跪在地上,刚刚整理床铺的丫鬟,一张脸红得能滴血。
“什么?不可能。来人呀,把这个胡说道的丫鬟拉出去。”顾夫人一惊,脸上血色倒流,恶狠狠地瞪了那丫鬟一眼。
“怎么回事?”男人对于这种事一向敏感,哪怕顾国公宠顾夫人宠的无边无际,这个时候也不会放任她。
顾国公推开顾夫人,大步朝屋内走去,撩起床幔一看,只见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呈大字型躺在顾夫人的床上。
顾国公双眼瞪得如同牛眼那般大,气得全身都在颤抖:“你们还愣着干吗?还不把人给我拖出去,给我打死。”
“是,是。”丫鬟还是未婚女子,自是不敢上前,只有几个粗壮的婆子,给那裸男套了一件衣服,直接把人从床上拖了下来。
几个婆子都是一脸慌张,手忙脚乱的把人拖了出去,顾夫人知道发生什么事后,吓得脸色直发白,脑子飞速地运转,想着如何安抚顾国公。
即使没有看到床上的人,顾夫人也知道这个男人定是她给顾千城找的,因为除了那个男人外,后院不可能有外男。
只是,她给顾千城准备的男人,怎么会到她这里来?
顾夫人还来不及细想,顾国公就黑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老……”
顾夫人刚开口,顾国公一巴掌就打了过去:“你这个贱人!居然偷人!”
顾夫人整个人都被打懵了,咚的一声跪了下来,顾不得还有丫鬟在,抱着顾国公的腿就哭道:“老爷,妾身冤枉呀,这定是有人见不得妾身好,故意陷害妾身,先是千雪,接着又是妾身。老爷,这国公府哪里还有我们母女二人的地位呀,你叫我怎么活呀……”
顾夫人哭得伤心,时不时的这里撞一下,那里碰一下,寻死觅活的。她的丫鬟也习惯了,早早地在后面拉着劝着。
“冤枉?陷害?你身为顾家主母,这后院中没有你的允许,怎么可能有外男进来?说,那个野男人到底是谁?”顾国公气得全身直颤抖,要不是事关家族名声,他定不会如此隐忍。
“老爷,妾身不知,妾身真得不知道。妾身一直在千雪那里,忙到大半夜,妾身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老爷,满府的人,包括楚世子都可以为我作证,老爷,妾身真的冤枉呀。”顾国夫哭得很讲究,至少没有眼泪鼻涕一大把,即使半张脸红肿,看上去依旧韵味十足,很容易让男人心软。
想到顾夫人确实一直在千雪那里,顾国公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你自己管家不力,还有脸说。你说有人陷害你,你倒是说说,是谁陷害你?”
顾国公相信顾夫人不会与人偷情,可一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他就有杀人的冲动。
他和妻子的床,却被一个下三流的野男人躺了,那个位置还是顾夫人平时睡的位置,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妻子已经被人睡了一样,真是说不出来的恶心。
顾夫人本想说顾千城,转念想到,一旦扯出顾千城,势必会扯出她陷害顾千城的事。顾夫人索性什么都不说,只对着顾国公哭泣。
如果是平时,面对美人梨花带泪的模样,顾国公铁定会心软,可今晚顾国公却觉得心烦,要不是顾忌国公府的颜面,他定要打杀了这妇人。
顾国公一脚踹开顾夫人,冷冷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就把这院子里的人都打杀了,要是今晚的事传出一丝一毫,你就给我滚出顾府。”
这是要休妻了。
“老爷……”顾夫人一听,双眼一翻,晕了过去,顾国公却毫不怜惜,继续往前走,走之前还说了一句:“别再装晕,丢人现眼。”
可惜,顾夫人听不到了,如果顾千城在这里,肯定可以为顾夫人作证,她这次是真晕了。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对顾夫人的打击太大了,先是千雪的王妃梦断了,紧接着又是千雪与秦云楚偷情被人撞破,再来……自己床上突然出现一个脱光了的野男人,还被顾国公亲眼看到,甚至要打杀她的一干心腹。
就算顾国公再相信顾夫人,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毫无隔阂,只要一躺在顾夫人这张床上,不管是顾国公还是顾夫人,都免不了会想起,曾经有一个下里吧唧的男人,在这张床上睡过的事情。
顾夫人,今晚可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今晚发生的事,可以说是顾千城一手促成的,可偏偏顾千城没有眼福,没法亲眼看到,她只能窝在自己的小院等孙妈妈回来。
等了一夜,孙妈妈也没有消息,顾千城急得不行,生怕孙妈妈出事,可偏偏她被困在内院,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根本不可能去探查消息。
顾千城又困又急,再加上在冷水里泡了不短的时间,一个晚上都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天亮了,可刚起身顾夫人就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过来,美其名曰送她去家庙。
看到顾夫人黑青的眼圈和胭脂也遮不住的红肿,顾千城勾唇一笑:“看样子,母亲昨晚过得不错。”可惜,她没有亲眼看到。
“你个小贱人,昨天的事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没有外人在,顾夫人也不装什么贤妻良母了,恶狠狠的说道。
顾千城半点不惧,淡淡一笑:“母亲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哼……”顾夫人冷哼一声,一脸嘲讽地看着顾千城。
走了还想回来?简直是做梦。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大小姐出去。”顾夫人咬牙切齿道,那眼神恨不得把顾千城给撕碎了。
顾千城没有任何犹豫,在顾夫人嚣张的注视下,不急不缓地上了软轿,在起轿时,顾千城不忘回头看顾夫人一眼。
看到顾夫人那张扭曲的脸,顾千城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她顾千城一定会回来的,很快!
抬轿的婆子们知道府中的女主人有多希望顾千城滚蛋,所以步子迈得特别大,不多时就出了内院。
走到外院时,顾千城隐约听到有下人聚在一起说话,声音太小,再加上婆子的速度太快,只听到了什么“秦王”“内院”“妄想”一类的词。
结合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顾千城猜测估计是她家哪个姐妹想要偶遇秦王,结果却让她遇上了。
“靠女人起家的家族,果然没有什么底蕴。”顾千城暗暗唾弃道。
顾国公府是开国元勋固然没错,可惜后代子弟不争气,只有爵位,并无实权,按理说到她父亲这一代就该降爵位了,之所以能原爵位继承,全是因为宫里的贵妃娘娘。
顾贵妃深得皇宠,皇上开恩让顾府的公爵之位多保持了一代,而因为顾贵妃的成功,顾家的女人都跟着学坏了,一个个都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顾贵妃,一跃入龙门,生个皇子,荣享富贵。
顾千城极度不屑,顾家这种靠女人上位的方式。靠女人封王拜侯,能撑得了几代?顶尖权利中心自有顶尖权利中心的规则,想要跻身这个圈子,不仅要有出身,还得有能力。
“小姐,请下轿。”在顾千城思索间,软轿已经停了下来,顾千城也收回神思,对于下人抬着软轿从小门出来,顾千城一点也不生气。
从哪个门出来不要紧,重点是她回来时,从哪个门进。
顾千城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马车,不得不说,她那继母还是废了一番心思的。
这马车说是宝马雕车亦不过分,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大小姐的排场,张扬的让人嫉妒。既显示了她那继母的贤良,又明晃晃地告诉众人坐马车的人很有钱,快抢吧。
坐这么一辆华丽的马车,身边却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在城内不会出事,可一旦出了城门就不好说了,当然,前提是她能出城门。
最毒妇人心,此话果然不假,看样子她那继母是想借他人之手,让她永远回不来。
“小姐,请上车。”婆子看顾千城盯着马车久久不动,一脸的鄙夷。
还什么大小姐呢,连个好点的马车都没有见过,真是小家子气,连她这个下人都不如。
顾千城看了那婆子一眼,闭了闭眼,在丫鬟的搀扶下,踏上了马车,上马车时,特意顿住身子,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没有看到孙妈妈的影子。
顾千城很担心,可此时的她真无力去救孙妈妈,只能祈祷孙妈妈能机警一些,事情没有办成不要紧,只要人不不出事就好了。
踏上马车前,顾千城特意看了一眼车夫,是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眼神猥琐下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见顾千城上马车,双眼更是放肆地打量,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欲让顾千城恶心。
顾千城厌恶地瞪了那人一眼,快速上了马车,两个粗壮的婆子随后上车,一左一右地坐在顾千城身边。
顾千城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开口道:“走。”
“好咧。”车夫应了一声,一扬鞭子,马车很快就驶入街道。
顾国公府四周住的都是达官显贵,道路很宽,这才刚天亮,路上基本没有行人,马车跑得既快又稳。
一路疾行,街上偶有几个起早的百姓,听到马蹄声,早早便躲开了,顾千城靠在马车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听外面的动静。
约末两刻钟左右,马车来到城门口,有不少人赶早进出城,城门口很热闹。
顾千城坐在马车里,隐约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声,眼见着就要出城门了,可就在此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拉车的马惊叫起来,车厢也朝左侧翻倒。
两个婆子惊恐的大叫,顾千城被甩到另一头,幸亏她反应快住住了车窗才没有撞倒头。
“出事了。”马车刚有异动,顾千城就察觉到不对劲,正想站起身来,那两个婆子却扑了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同一时刻,那个猥琐的车夫也朝车厢扑来。
“大小姐,你别再挣扎了,没用的。”按住顾千城的两个婆子,见那车夫过来,推了顾千城一把,让她朝车夫扑去。
这样一来,当马车侧翻时,顾千城必定会与车夫抱成一团。
这是要彻底的毁了她!
顾千城很明白,如果她今天和这个车夫摔在一起,为保顾府的名声,她那无良的亲爹,定会要她嫁给这个车夫,或者死。
“好算计,好计谋。我的好后母这一招果然漂亮,不仅能让我颜面尽失,还能掩盖千雪和嫁妆的事。如此一来,赵王府就不会把气出在千雪身上,世人诟骂的对象,也不是顾千雪那个未婚怀孕的人,而是我顾千城,一个在大街上和车夫搂搂抱抱的女子。”
“没想到,我二赖子,这辈子还能娶个千金大小姐当老婆,看她水灵灵的样子,在床上肯定不赖。”猥琐的车夫看到顾千城朝他扑来,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双眼放光,一脸垂涎地看着顾千城,伸手就朝顾千城的胸部抓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性,凭你也配?”即使被人推了一把,即使面对车夫下流的言词与举动,顾千城也没有惊慌,而是在对方靠近她的那一刻,猛得抬脚,一脚踹在二赖子的命根子处:“想要娶我顾千城,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咚”的一声,命中要害!
看似很长时间,实则不过眨眼功夫,顾千城踢出这一脚后,还来不及收回脚,人就摔了出去。
好在顾千城早有准备,摔出去时,特意控制了一下力道,让自己摔得更远,一来避免被马车压住,二来可以避开那下流的二赖子,免得和他摔到一起,白忙一场。
那二赖子被顾千城踢中命根子,顿时抱着裤裆大喊大叫,在马车倒下的那一刻,人也被压在马车下面,根本顾不得顾千城。
顾千城摔出十来米远,虽然在落地时双手抱住了头,减缓了冲势,可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身上的擦伤倒不严重,最严重的是额头上的伤,顾千城伸手一摸,就感觉手心湿漉漉的,脑子也晕沉沉的,双眼有短时间的失明。
怕是脑震荡了。
顾千城感觉自己好像做梦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自己也好像躺在云端,精神恍惚,完全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了。
虽然身体不对劲,可顾千城的脑子还算清醒,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使不上力罢了。灵魂好像与身体分离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即使很想爬起来身体也无法动弹。
好半天后,顾千城才发现自己双手可以动,本能地取出手帕,按在脑门上止血。
她知道自己的身边站了很多人,他们在说话,可具体说了什么,她却听不到,她的耳边全是嗡嗡的杂音,吵得她脑袋生痛。
不知过了多久,顾千城才感觉自己有力气了,右手按住脑门,左手撑着地,顾千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眼前一片血红,偶尔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却是看不真切。
顾千城用衣袖擦掉眼前的血,才发现自己身边站满了人,而这些人不仅没有扶她一把的意思,反倒对她指指点点,猜测她是哪户人家的女儿,还有几个人对着马车指指点点,说她坐的马车如此豪华,定是出自富裕之家,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摔死也是活该。
不管在哪里,普通百姓都仇富。顾千城不在意这些人怎么想、怎么说,横竖这些人影响不到她的生活,她只想知道官差什么时候会到。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敢在城内骑马,来者一定非富即贵,京城的百姓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听到马蹄声便一轰而散,只留下顾千城孤零零地站在路中间。
顾千城顺着马蹄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朝她疾驰而来。
隔得太远,顾千城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得对方威风凛凛,气势十足。
顾千城呆呆地看着那名骑马的男子,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她的眼里只有那骑着白马的男子。恍惚间,她似乎看到对方骑的不是白马,而是踏着五彩祥云朝她飞来。
她肯定是神经错乱了,这个时候居然在做梦,果然伤得很重。
顾千城伸手敲打自己的脑袋,希望自己能清醒一点,可就在此时那骑着白马的黑衣男子,却下了马,站在她面前。
“我一定是眼花了,我居然看到了秦王。”顾千城抬手想要揉一下眼睛,却踉跄一步,往后摔去。
“小心。”黑衣男子眉头一皱,伸手拉住了顾千城,顾千城没有防备,转了一个圈,然后华丽丽的跌入黑衣男子的怀抱。
倒在黑衣男子的怀里,闻着对方身上的汗味,顾千城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眨了眨眼,说道:“真是秦王?”
“怎么本王每一次看到你,你都这么倒霉?”秦寂言一脸嫌恶的将顾千城推开,发现顾千城站不稳身形,又一次伸手扶住了她。
对于这个女人,他似乎比较容易心软,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人很像。
顾千城苦笑:“这说明王爷是我的贵人,每一次我狼狈不堪时,都能得王爷相助。”
“你到是会说话,本王什么时候说过会助你?”秦寂言本想甩开顾千城,可偏偏他一松手,顾千城就往下栽,不得已,他只好一直扶着。
此举,在秦寂言看来并没有什么,他昨晚才和顾千城有过肌肤之亲,此时扶顾千城一把也不算什么,可他身后的两人却是目瞪口呆。
“小谦谦,我是不是看错了,秦王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下马,还亲自扶她,这个女人是谁?”说话的男子叫焦向笛,出自大秦七大家族的焦家,是焦家大公子,才识不凡,不过是个万年老二的命。
被他称为“小谦谦”的男子,全名凤于谦,出自大秦七大家族的凤家。
凤家以武传家,凤于谦虽然没有从过军,却是凤家全力培养的嫡子,早晚有一天会接手凤家的兵权。
凤于谦没好气地瞪了焦向笛一眼:“再叫我小谦谦,我杀了你!”
“杀我之前,能不能把这位姑娘介绍给我认识一下?我真好奇,这世间还有女,能让秦王动凡心。”焦向笛一点也不怕,指着顾千城问道。
他这话明着是问凤于谦实则是问秦寂言,从两人的谈话中,焦向笛可以肯定,秦王认识这个女子。
奸情呀,有奸情!
焦向笛一脸激动,等着秦寂言为他解惑。
顾千城这个时候才发现,秦寂言身后还有两个人,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将两人看清。
顾千城看了半天,又试着从记忆里搜索,结果发现这个身体的主人认识的人实在有限,至少这两人她就不认识。
既然不认识,那就没有必要寒暄,顾千城便收回眼神,也没有问这两人的身份,而是看向秦寂言。
“秦王殿下,请你再帮我一次?”顾千城有些迟疑,可还是说了出去。
她不擅长开口求人,可她不知道除了秦寂言外,自己还能找谁帮忙,这个地方她最熟悉的人,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秦寂言。
说来,真是可笑。
“再帮你一次?”秦寂言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嘲讽的道:“凭什么?本王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你,你是本王的什么人?本王有帮你的义务吗?”
要是搁现代,顾千城可以说出一大堆,类似绅士风度、男士气度一类的话,可现在……顾千城却一个理由也寻不出来。
顾千城忍不住自嘲道:“除了殿下,我不知道还能求谁帮我。我不敢说什么,日后定当涌泉相报之类的话,我知道秦王殿下也看不上我这点回报。”
“既然明知你无法回报本王,又何必开口求本王帮你?本王不是无欲无求的神仙,帮你,没有相应的代价可不行。”秦寂言这是有意为难顾千城,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他不想和顾家扯上关系。
此刻不比昨晚,大庭广众之下,他要是再帮顾千城,要是顾千城借此缠上他,对他来说可是个麻烦。
对方如此明显的拒绝,顾千城怎么听不出来,她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多愤怒,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是我得陇望蜀,贪心了。扰了王爷的兴致,还请王爷恕罪。”
既然人家不帮,顾千城也不会厚着脸皮一求再求,秦寂言的确没有帮她的义务,她再多说也没有意思。
没有秦寂言扶着,顾千城身形微晃,只能咬牙硬撑,秦寂言不自觉地皱眉,想要伸手扶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他身后的凤于谦和焦向笛也是睁大眼睛看着顾千城。
这位姑娘,这么快就退缩了?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跪下来,哭着、喊着求秦王帮她,求秦王负责吗?
“小谦谦,居然有女人看不上秦王,这女人到底是谁呀?”焦向笛对于顾千城的身份好奇死了,拐弯抹角的想要打听出来,可惜凤于谦也不知道。
不过,这并不影响凤于谦对顾千城的欣赏:坚韧、聪慧,又知进退的女子,没有人会讨厌。
秦寂言见顾千城自己慢慢站稳了身子,便不再留恋,转身朝自己的马走去,既然不帮,又何必浪费时间?
焦向笛与凤于谦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看,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幕了,焦向笛不舍的道:“这就走吗?这位姑娘怎么办?”
“她自己有办法。”秦寂言冷酷的说道,转身上马时,正好看到顾千城正跌跌撞撞朝那匹拉车的马走去。
秦寂言忍不住停了下来,想要看顾千城做什么?
那匹马跌倒在地,受了惊吓,正狂燥不安,四肢乱踢,见有人靠近,它不停地喷着热气,那马眼瞪得和铜铃一样大,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顾千城也不慌,离那马三步远时,站稳身形,静静地与马对峙,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辉,除了那匹马外,她的眼中再也没有其他,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这一人一马。
“这姑娘莫不是以为,这马能看懂她的眼神吧?”焦向笛原本也打算走了,可这会儿双腿却是不肯动了。
他倒要看看这姑娘想做什么。
该不会以为,凭着她的王霸之气,就能让这马听话吧?这也太可笑了!
可很快,焦向笛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马居然慢慢地平静下来,四肢不再乱踢,高傲的头颅也低了下来,哼着粗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这是驯马?秦王殿下,这姑娘到底什么人?这么神的人你在哪里认识的?”焦向笛双眼放光,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前去,问一问顾千城,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秦寂言没有搭理焦向笛,眼也不眨地看着顾千城,双眼闪动着他自己也不曾发现的神采。
顾千城又上前两步,蹲在那马身边,伸手轻轻地抚着马头,那马刚开始还有些抵触,很快就乖得像狗崽子一样,哼哼唧唧,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闪瞎了我的眼。”焦向笛惊得后退数步。他虽是文人,可也知受了惊的马有多难安抚,顾千城露的这一手,真正是把他震住了。
焦向笛和凤于谦震惊顾千城的驯马术,可秦寂言的注意力,却是很快就转到顾千城的身体上。
他发现,顾千城把这马安抚下来后,整个人好像更虚弱,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此时白得像纸,双唇也泛着不健康的惨白。
“这么拼命,为何不再求本王一下?”秦寂言很不满,可他一向内敛,即使不满也只是放在心里,并没有表露出来。
顾千城知道,自己用这种诡异的手法将这马安抚下来,定会引起众人的怀疑,可她此时没有别的选择,秦寂言不送她回去,她就得自己回去,骑马是最好的选择。
马安抚下来后,可它的脖子上还套着缰绳,根本无法跑,顾千城很想自己动手把绳子解了,可她的身体实在太弱了,为了安抚这匹马,她的精神力严重透支,她已经无力把这匹马解救出来,只能找人帮忙。
秦寂言的拒绝让顾千城明白,找人帮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她选择出钱。
掏出钱袋里仅剩的二两银子,顾千城转身对一旁围观的群众道:“哪位好心人帮我把这匹马身上的绳子解开,这二两银子便是他的。”
没有求人的低姿态,而是平等的交易,顾千城更习惯如此做,很快就有一个健壮的汉子大着胆子上前:“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过二两银子,我没有必要骗你,把马身上的绳子解开就行了。”顾千城说得财大气粗,可天知道,这二两银子是她的全部家当,至于木盒里的金叶子?
好像掉水里了,反正和那几页纸在一起,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好,我这就给你把绳子解下来。”那大汉一脸激动,手脚麻利的上前,顾千城一脸沉静地站在那里,狠狠地松了口气。
围观的人见二两银子这么好赚,一个个后悔不迭,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二两银子被别人赚走。
“才二两银子,真小气。”焦向笛看到顾千城居然要脱困了,一脸遗憾。
他还想看秦王殿下英雄救美呢,这下没戏了。
“财不露白,闹市中拿一把银子洒出来,那是找死。”凤于谦忍不住出口教训道。
两人说话间,那汉子已经把套马的绳子解开,那马嘶鸣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精气十足在原地踏了两步。
“好马。”凤于谦双眼一亮。
“哪个暴发户呀,居然拿上好的战马拉马车,真真是白瞎了一匹好马。”焦向笛半点不客气,尖酸十足的说道。
顾千城听到了两人的话,可却没有理会,把银子给了那汉子后,便朝那匹马走去,心中暗暗祈祷,这个破身子能撑住,只要上了马,一切就好了!
只要上了马,她就是绑,也要把自己绑在马上,可是上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求秦王帮忙是不可能的,她刚刚才被拒绝,要她再开口求他,那是做梦。
至于请别人帮忙?她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就算她出得起银子,也没人敢碰她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顾千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极差,所以她没有急着上马,而是靠马而站,闭目养神,恢复体力。
“她在干吗?怎么还不走?”焦向笛正打算上马,可看顾千城半天不走,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反正,秦王也没有走,他不急。
“她在积蓄力量,她现在这个样子,上不了马。”凤于谦是武将,他很清楚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体力会有多差。
“她不是会驯马嘛,让那马趴下来,等她上了马再站起来不就行了?”焦向笛真心希望顾千城再表演一次,他刚刚还没有看够呢。
这一次,不等凤于谦说话,顾千城就朝焦向笛抛来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
“小谦谦,她在鄙视我。”焦向笛做西子捧心状,那委屈的小模样,让人恨不得一拳把他的脸打扁。
“我也鄙视你。”凤于谦学顾千城,同样丢了个白眼给焦向笛。
驯马要有那么容易,顾千城早就走了,哪会站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
顾千城的脸色越来越白,秦寂言暗暗叹了口气,朝一旁的焦向笛道:“向笛,去弄一辆马车过来。”
“弄辆马车给她?”焦向笛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事实证明他没有听错,因为秦王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呃……我这就去。只是为什么是我,这种事不是应该找小谦谦嘛,他跑得比我快。”焦向笛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跑腿的活都是他做,明明凤于谦才是学武的,更适合跑腿。
凤于谦也不多解释,只是笑眯眯的道:“要是封似锦在,他一会不会……”
“停。”不等凤于谦说完,焦向笛就连忙打住:“别在我面前提封似锦,你赢了,我现在就去找马车。”
焦向笛气呼呼地走人,把凤于谦乐得不行,秦寂言眼中带笑:“别老欺负向笛。”
“谁让他好欺负,人家似锦又没有怎么地他,他偏爱把似锦当成假想敌,每次提起似锦,他都瞬间败北。”凤于谦贼笑。
“向笛只是压力太大。”任谁天天拿来和人比都不会高兴,尤其是自己处处比不过对方。
这么多年来,焦向笛没有疯、心灵没有扭曲,秦寂言已经很佩服了。
凤于谦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不无同情道:“说起来,向笛也够可怜的,焦大人和封大人向来就是死对头,这两人什么都比,一直以来都有赢有输,不分伯仲。偏偏向笛和似锦出生后,这两人开始比儿子,焦大人却一直惨败。”
“这天下也只有一个封似锦,大秦有神童之称的孩童不少,可成年后依旧名声大噪的只有封似锦一人。封似锦已摘得解元和会元,如果今年殿试他再夺得第一,便是大秦史上第三位三元及第的才子,也是最年轻的一个。”秦寂言语气淡然,既不羡慕也不佩服,只是陈述这么一个事实。
作为皇长孙,大秦有这样的人才,他只会高兴。
“似锦确实有才,向笛遇到他,只能自认倒霉了,一辈子都是老二的命。”凤于谦再次庆幸,自己不用参加科考,不用跟封似锦比。
秦寂言略略点头,表示赞同,抬头看向顾千城,只见顾千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视线相交的那一刻,顾千城淡定自若的别开脸去,秦寂言剑眉微皱,却没有说什么。
他帮顾千城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愿意。
顾千城很有胆识,一点也不像深闺中的女子,遇事不慌不乱,很有当家主母的气度。可惜,遇到了秦云楚那个不着调的人,被云楚当场退婚,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嫁出去。
焦向笛虽然嘴巴很欠揍,可办事的能力确实很强,不多时,就驾着一辆马车过来,顾千城看到那辆马车,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她顾千城也有自己的骄傲,哪怕在外人眼中看来很可笑,可她依旧坚持。
秦寂言还来不及思索顾千城这笑是什么意思,就见顾千城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握住僵绳,然后……一个漂亮的跳跃,居然坐上去了!
“厉害,厉害。”
“漂亮。”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顾千城理都不理,抬起血淋淋的脸,挑衅地看了秦寂言一眼,不待秦寂言反应,便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往顾府的方向奔去。
求助被拒后,她顾千城不接受秦寂言施舍式的帮助。
拥挤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顾千城畅通无阻。
“疯女人。”这个女人,居然敢!
“本王要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秦寂言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执拗,被顾千城激了出来,他此时顾不得惹上顾千城会有多么的麻烦,翻身上马,就追了上去。
他不接受拒绝!
“秦……殿下,你等等我。”凤于谦一看,也不等焦向笛,立刻跟上。
老天保佑,秦王殿下可不能出事,不然他和向笛九族都得被灭。
“这是怎么一回事?”焦向笛丢下马车跑了过来,
“你给我站住!”秦寂言还有理智,没有当街喊出顾千城的名字。
顾千城听到秦寂言的话,不仅没有停,反倒加速了。
她也想要停下来,可是一旦停下来,她肯定会从马背上栽下去,要她摔下去可以,先让她回到顾府,不然她摔在街上,可没有人管她的死活。
秦王?
算了吧。
被拒一次后,顾千城对秦王的好感大打折扣,诚如秦王所言,她顾千城又不是他的谁,凭什么要他帮她?
这会儿她都安全上马了,秦王你穷追不舍又是要闹哪般?
如果顾千城此刻没有受伤,精神百倍,她一定会傲娇地让秦王不要追,再不济也停下来,双手环抱,以斜睨天下之姿,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王,问他玩够了没有,可偏偏……
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背上,任马往前狂奔,至于前面的路通向哪里?她现在眼前一片眩晕,她根本看不清,所以……她根本没有注意,因为秦王的穷追不舍,胯下的白马被挤出了跑道,朝河塘的方向奔去。
秦寂言本以为,顾千城这是为了甩掉他而不惜冒险,可是眼见顾千城离河岸越来越近,秦寂言这才发现了顾千城的不对劲。
顾千城座下的马完全不受控制,一路狂奔,朝河里冲去,别说顾千城此时脑子一片混沌,就算她此时眼明脑清,也无力拉住缰绳。
想到昨晚在池子里的事,秦寂言忍不住低咒一声,他还真没见过,比顾千城更倔强的女人。
算了,他不和一个女人计较。
眼见顾千城就要连人带马地掉进水里,秦寂言不得不再次加速:“驾!”
狠狠地抽了马一鞭,马吃痛,拼命前冲,瞬间就追上了顾千城的马,两匹马齐头并进,秦寂言道:“顾千城,快解开身上的绳子。”
“我……”顾千城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看到前面是一条河,知道自己处境不妙,想要动手,却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气,之前为了固定姿势而绑在身上的绳子,此时竟然成了催命符。
“好像不行。”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顾千城真是佩服自己了。
“笨蛋。”秦寂言忍不住骂了一声,眼见两人都要掉入河里,秦寂言顾不得其他,连忙抽剑:“没本事就别逞强,给本王坐好了。”
秦寂言手腕一动,一道剑光闪过,噗的一声,血喷了出来,顾千城只觉得座下的马双腿一软,往前栽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和马一样,一头栽入河里时,腰间被什么束住,身子往上一抛,下一秒自己就稳稳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多谢王爷。”哪怕脑子一片混沌,顾千城也知道,是秦寂言救了她。只是她想不明白,秦寂言之前摆明了不管她,这会怎么会出手救她了?
“哼……”秦寂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手抱着顾千城,一手拉着缰绳。
此时,他们离河只有十余米,这个时候调转马头或者勒马已经来不及了,秦寂言只能再次让马加速,试图跨过这条不算宽的小河。
秦寂言座下的俊马,乃是关外进贡的汗血宝马,秦寂言不担心这马跃不过去,他担心顾千城会被马甩下来。
“扶稳,摔下去了,本王绝不会再救你。”救顾千城一次只当还昨晚的人情,他秦寂言不喜欢欠人东西。
“放心,我水性比你好。”脑子清醒后,顾千城也有了调侃秦寂言的心情。
“伶牙俐齿,难怪会被顾府丢出来。”秦寂言话落,座下的马,猛得前冲,在极速前进的惯性下,那马凌空跃起……“天啊,好厉害。”
“这人是谁,这么厉害,马都要飞起来了。”
……
赶集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脸惊叹地看着马上的秦寂言和顾千城,可惜那马的速度太快了,他们看不真切。
“寂言这次可是出尽了风头。明年肯定能稳坐大秦女子最想嫁的男人榜首。”焦向笛一脸戏谑,贱贱的表情让凤于谦有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追上去看看,秦王要是出事了,我们都惨了。”凤于谦虽是从武,心思却比焦向笛细腻,从来没有忘记秦寂言的身份。
圣上最宠爱的皇长孙,不能在他们的保护下出事,不然他和他们的家族都得为此陪葬,一如当年太子出事一般。
焦向笛显然也明白事情轻重,立刻上马,追了上去。
凤于谦和焦向笛不需要炫耀身手,自然是乖乖的从桥上过去,等他们追到放缓速度的秦寂言时,已经跑出很远一段,看热闹的人也各自散开了。
“爷,我让人把顾姑娘送回去。”焦向笛上前,想要接过秦寂言怀中的顾千城,却被秦寂言避开了:“不必,本王送她回去。”
顾千城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他偏不如顾千城的愿。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顾千城此时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脑子是清醒的,抬手擦掉脸上的脏污后,顾千城示意秦寂言停下来。
“自己回去?你怎么回去?走回去吗?”秦寂言嘲讽的道,同时加重抱着顾千城的力道,顾千城被勒得快喘不过气了:“松,松手……”刚刚清醒的脑子,差一点又要缺氧了。
“这么要强,你在顾家是怎么活下来的?”秦寂言略略放松力道,却没有让顾千城下去。
顾千城的身体很软,也很热,抱在怀里很舒服,秦寂言有点舍不得松手。
“我的事似乎与秦王无关,秦王不想我赖上你,最好放我下来。”顾千城知道秦寂言最怕什么,不想平时极有用的话,今天取到了反效果。
“本王不介意纳你进府,秦王府还养得起你。”秦王的语气半真半假,顾千城一时也不懂,这男人到底什么意思。
虽说,此时民风还算开放,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裹小脚的规矩,可对女人依旧苛刻,一旦行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个时代,寡妇能改嫁,可做了人家的妾却一辈子都别想扶正,一日为妾终生便矮人一头,顾千城怕秦王是认真的,不敢接话。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嫁一个,秦王真要拿一个妾位打发她,她连哭的地儿都没有。要知道,凭她这点本事,被困在后院只有认命的份。
“怎么?不说话了?这么不想当本王的女人?”冰冷的的语气饱含杀意,似乎只要顾千城敢说“不想”,秦王就能立刻把顾千城抬进秦王府。
与爱无关,只是男人的面子与尊严。秦寂言可以毫不客气的推开顾千城,却不允许顾千城看不上他。
要搁现代,顾千城绝对一脚把这厮踢飞,可此时她只能忍,身份地位没人强,靠山势力更不提,和秦寂言硬碰硬,顾千城只有吃亏的份。
顾千城侧过头去,一脸认真地看着秦寂言,声音有些颤抖:“秦王殿下,你真的要接我过府吗?”说完后,立刻低头,肩膀微微抖动。
内容不够,动作来凑。顾千城实在说不出,爱慕心悦一类的话,也做不出深情脉脉的样子,只能低头,试图蒙混过去。
秦寂言微微皱眉,顾千城太善变了,他发现他真的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更弄不明白,顾千城对他到底有没有企图。
“欲迎还拒?”秦寂言薄唇轻启,试探地问道。
“不……”顾千城正想着如何让秦寂言对她失望,迎面一匹快马跑来,与他们擦身而过时,骑马的人惊叫了一声:“大小姐!”
顾千城离去前,让孙妈妈送给顾老太爷的半部《夷国志》起作用了,顾老太爷无意间看到此书,打开一看,当即惊呆,继而狂喜,不能自已。
粗粗看完,发现只有半部,顾老太爷急得不行,想起这是顾千城让人送来的,顾老太爷立刻明白了这个孙女的意思。看在《夷国志》的份上,顾老太爷不介意照看顾千城,让她在府里好过些。
顾老太爷当即让人把顾千城请来,结果却被告知,人已经被送走了。
顾老太爷差点没气得吐血,把老妻、儿子、媳妇大骂一通后,立刻让身边的亲信去追,务必要把顾千城接回来。
顾老太爷就是顾家的王,他的话无人敢不听,顾夫人就是气得吐血,也只能咬牙认了。
顾老太爷的亲信,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追上了,只是这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小人参见秦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顾老太爷的亲信,即刻调转马头,跟了上来,跪下给秦寂言请安。
秦寂言没有理会,而是看向怀中的顾千城,这个女人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殿下,顾府的人来接我了,就不劳烦殿下亲自送了。”顾千城乐得不回答,她就不信秦寂言好意思再问一遍。
秦寂言确实不会像个娘们一样,一再追问,可顾千城一再戏耍他,他也不会让顾千城好过。
“顾千城,本王记住你了。”秦寂言冷冷地剜了顾千城一眼,在顾千城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轻轻一推,直接把她推下马去。
“啊……”整个人笔直地往下坠落,顾千城顿时吓得失声尖叫,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可却什么也抓不到。
这突然而来的一幕,不仅把顾千城吓坏了,焦向笛和凤于谦也被吓傻了,秦王这脸也变得太快了了,刚刚还舍命相救呢,这才一眨眼功夫,就要置人于死地,果然天潢贵胄什么的常人无法理解。
“大小姐。”顾老太爷的亲信,脸色吓得煞白,顾不得失礼,连忙爬起来,想要接住顾千城,可就在顾千城落地的那一刹那,秦寂言一扬马鞭,卷住顾千城的腰,将她吊在马腿旁。
呼……没被摔得脑袋开花,太好了。
众人松了口气,本以为秦寂言只是想吓一吓顾千城,可就在此时,秦寂言又松开了鞭子,任顾千城滚了出去。
“恶劣。”伤口再次与地面摩擦,顾千城疼得差点咬到舌头。
皇长孙果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家伙,以后定要远离。
“这是本王给你的教训。”秦寂言冷眼看着滚到街对面的顾千城,扬起马鞭,策马离去。
骏马扬蹄,溅起一片灰尘,顾千城一抬头,就被呛了一大口,顾千城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忍不住在心里骂道:“秦寂言,你个恶劣的家伙,姑奶奶记住你了。”
她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秦寂言,她顾千城记住了!
“淡漠孤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秦王殿,居然会出手救那位姑娘,可见,在秦王殿下心中,这位姑娘应该是特别的。”街对过茶楼的雅室里,一身穿月牙色长袍的男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温润的眸子漾起一抹兴味,而他对面坐的则是被焦向笛羡慕嫉妒恨的封似锦。
封似锦未语先笑,温润的眸子,漾着让人心醉的暖意:“也许,这位姑娘并不希望,自己是特别的那个。”
封似锦一身宝蓝锦衣,清贵中带着三分冷傲,精致姣好的面容能让男子嫉妒,亦能让女子为之疯狂。
当然了,他对面的男子亦同样出色,与封似锦坐在一起,丝毫没有被封似锦遮住光芒,温润清贵与封似锦不相上下,看得出来,此人出身极好。
想来也是,拥有天下最美庄园的景庄庄主景炎,出身虽然不如封似锦尊贵,可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
一个世家公子,一个江湖少侠。封似锦和景炎这两个毫不相干的贵公子,却因一场科举相遇。
景炎虽出身江湖,却喜文不喜武,甚至还参加了科举考试,并且一路夺得头名。
封似锦一直在京城参加大小考,在北方独占鳌头;景炎则是南方学子中的第一名,也是有望连夺三元的人。
南、北两个头名相遇,外人所想的火花四溅、杀气肆起的场景没有出现,两人反倒一见如顾,很快就成了知交好友。
两人都是天子骄子,无论出身还是才学,都高出他人一等,旁人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虚名打动不了他们半分。
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才子、头名,不过是虚名罢了,外人加在他们头上的名声,他们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一杯清茶,一叠精致的茶点,封似锦与景炎视线相交,又很快错开,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渐向渐远的顾千城。
顾家大小姐顾千城。一个名声不显,却能让秦王另眼相看的女子,他们就是不想注意也不行。
乘马车赶回顾府的顾千城,完全不知道,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居然引来这么多人的注意,更不知,原来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见过……
老太爷的亲信,是个不懂变通的人,老太爷要他立刻带顾千城回去,他便只知带人回去,至于顾千城的伤,他完全无视。
顾千城自知此时没有让他人听令的地位,自然不会傻傻地碰钉子,白白落自己的面子。半躺在马车上,顾千城将里衣剪成条,勉强将伤口止住血,然后躺在马车里,等着回府。
回府后,如果没有意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老太爷如此看重《夷国志》,得知被耍后,说不定会气得想要杀人。
在顾府,得罪老夫人、夫人,甚至她那个亲爹,她都可以活下来,可要是把老太爷得罪狠了,老太爷发话要她的命,就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帮她……
高门大宅里的下人都是人精,即使是老太爷亲自下令,让人去接顾千城进府,这些人也不敢在当家主母的眼皮底下,向顾千城示好。
好在,顾千城也没想过,光凭此举就能令自己在顾府立足,拖着受伤的身子,顾千城在顾府下人的注视下,一拐一拐地走入花厅。
花厅里,顾老太爷、老夫人坐在中间,顾千城的父亲与继母,则站在两位老人的身后,两人脸色尚可,可见昨晚的事虽然闹得极大却被他们连手控制了,并没有传到老太爷与老夫人的耳朵里。
两人看到顾千城一身脏污的走进来,眉头不自觉地一皱,不等顾千城站稳,顾国公就斥责道:“千城,你这孩子实在太不懂事了,明知老太爷要见你,也不知道换一身衣服再来见人。”
这就是亲生父亲,见到女儿一身是血的出现,不是关心女儿的身体,而是责怪她丢了自己的脸。
“老爷,你别责怪千城,千城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啊……定是不想让老太爷久等,才会急忙赶来。千城,摔伤了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母亲说,母亲立刻去给你请大夫,女孩子家家,可不能在身上留了疤。”顾夫人笑得极温柔,绝对可以当选大秦好继母。
顾千城轻轻一笑,似回应又似嘲弄,无视两人的话,微微弯腰,福了福身:“孙女给祖父、祖母请安。”
不等老太爷开口,老夫人就先声夺人,呵斥道:“看看你这个样子,毛毛噪噪,不成体统,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难怪楚世子不肯娶你。”
顾老夫人的脸色非常难看,是她决定把顾千城送出去的,老太爷一句话就把人接回来,这简直就是打她的脸。
“老夫人教训的事,我娘死得早,这府里也没有一个是孙女学习的对象,孙女自然不知大家闺秀该如何行事。”顾千城不软不硬的反击了回去。
“放肆!”顾老夫人怒拍桌子,认为顾千城此举是挑衅了她的权威,顾千城低头不语,也不去看顾老太爷。
她很清楚,顾老太爷没有单独招她进书房,就是要给她下马威,让她明白,在顾府没有老太爷的照看,她什么都不是,最好不要和老太爷玩花招。
果然,顾老太爷并不是真要教训顾千城,在老妻发火前,顾老太爷先一步开口:“好了,都说少说两句,千城身上还有伤,来人呀,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来。”
顾老太爷说话时,特意看了一眼顾千城的左腿,随即不满地看向老妻与儿媳,两人心虚,讷讷不敢再言。
顾老太爷不会和女人计较,他只会训斥儿子:“老大,后院虽是女人当家,可该知晓的事你也不能糊涂。我们顾家的女儿千金万贵,什么时候穷到连大夫都请不起了?”
“父亲,儿子(儿媳)……”顾国公与顾夫人立刻跪下,张嘴就要解释,却被老太爷打断:“好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你们都下去吧。”
顾老太爷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同时也是告诫顾千城,他可以给顾千城庇护,但也不会为了顾千城而闹得后宅不宁,插手儿子儿媳之间的事。
顾老太爷的反应,完全在顾千城的意料之中,顾千城并不失落,一脸淡然地站在原地。顾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千城,你回去好好休息,等身体养好了,再来给祖父请安。”
顾老太爷虽然心急另半本《夷国志》,可人就在眼前,他不担心会拿不到,激动过后,顾老太爷很快就冷静下来,等着顾千城,主动把下半本书送上来。
“谢谢祖父,待孙女身体好了,一定去给祖父请安。”拖得越久,期待就越高,到时候老太爷就会越失望。
顾千城虽然希望老太爷现在就问《夷国志》的事,可上赶着不是买卖,老太爷都能沉得住气,她怎么能沉不住气?
无视顾夫人扭曲的面容,顾千城在下人的搀扶下,坐上软轿,离去前顾千城特意当着老太爷的面,问了一句:“父亲,母亲,不知我的院子可收拾好了?不然女儿可没法养伤。”
顾千城的语气轻柔自然,完全没有告状的意思,可是顾国公与顾夫人自己心虚,两人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顾夫人甚至觉得,昨晚被顾国公踢中的胸口又疼了,狠狠揉了两下,这才僵笑着道:“千城你放心,你的院子母亲一直让人收拾着,你随时回来,随时能住。”
才怪,她一整天都忙着封下人的口,照顾千雪,哪有闲功夫让人收拾顾千城的院子,顾千城走之前,院子是怎样的,现在仍旧是怎样。
“多谢母亲。”顾千城却没有拆穿的意思。
一口吃不成胖子,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老太爷自是知晓其中的猫腻,却没有为顾千城出头的意思。后院的事,没有那么多的是非对错,只有做得漂不漂亮,顾老太爷是个精明的人,自然不会刨根问底,训斥儿媳,说儿媳有错。
一家人各自散去,顾夫人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命人去收拾顾千城的院子。有老太爷为顾千城撑腰,她即使再厌恶顾千城,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起来。
为了表现自己的善良得体,顾夫人强压下心口翻涌的气血,当着顾国公的面,对下人说道:“把库房里上好的摆件都挑一挑,送到大小姐院子,让大小姐亲自挑选合意的。还有年前娘娘赐的料子,选大小姐喜欢的花色,不拘数量,全都送到针线房,让针线房的人,给大小姐多做几身衣裳。”
“是。”几个婆子领了库房的钥匙,麻利的退下,把空间留给老爷和夫人。
屋内没了外人,顾夫人收起端庄贵气的主母形象,身子一扭,眼泪扑嗽扑嗽地掉了起来,委屈地扑进顾国公的怀里:“老爷……妾身好苦呀。”
一句话,顾夫人说得“一波三折”,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偏偏顾国公就吃这一套,顾夫人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顾国公一眼,见顾国公没有反感,便继续哭诉起来。
“老爷,人家都说继母难做,妾身今天总算明白了。妾身平日待千城如何,老爷你也看在眼里,千雪有的千城必然也有;千雪没有的,千城也有。妾身每日战战兢兢,不敢行差半步,就怕别人说妾身苛待了千城。可是你看千城她,她……当着老太爷的命,当着您的面,就敢给妾身脸色看,妾身这里就像针扎一样难过。”顾夫人捂着心口,真正是痛心疾首。
“好了,好了,千城她是小孩子性子。”顾国公一想到昨晚的事,心里就膈应,想要推开顾夫人,可是看顾夫人哭得这么伤心,又下不了狠手。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女人!
男人一心软,女人就有了机会。顾夫人自然不会让到手的机会溜了,柔弱地靠在顾国公的怀里,继续为自己洗白,同时给顾千城上眼药。
“老爷,千城如此对妾身,妾身心里虽然难受,可也为千城高兴。千城长大了,又聪明又能干,比妾身强多了。昨日,老夫人说要把千城送出走,妾身求了老夫人半天都没用,没想到才一个晚上,千城就求到了老太爷跟前,让老太爷把她接了回来,千城这么聪慧,妾身心里真为她高兴,姐姐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顾夫人口中的姐姐,自然是顾千城的亲娘,顾夫人很了解,一说起顾千城的亲娘,顾国公必会不满。
果不其然,顾夫人用眼角的余光一招,便看到顾国公双眉微蹙、一脸嫌恶。顾夫人心中暗自高兴,面上却是忧心忡忡。
“老爷,妾身在为千城高兴之余,心里又有几分不安,昨晚的事,处处透着古怪,妾身到现在还是又惧又怕。妾身受一点委屈没关系,可是千雪,千雪那个孩子又有什么错……”顾夫人说着说着,又嘤嘤的哭了起来:“老爷,千雪的孩子,太医说保不住了,而且千雪伤了身子,以后能不能有孕还不知。楚世子又受了惊吓,妾身真得很担心,担心赵王会不满,以为我们顾家,没把楚世子和他的子嗣放在心上。”
说到这事,顾夫人又气又恨。虽然不知顾千城是怎么做到的,但顾夫人可以肯定,昨晚的事必然和顾千城有关。不然,她准备用来奸污顾千城的男人,怎么会出现在她床上;给顾千城下了药的饭菜,又怎么会被楚世子吃掉。
顾千城,明明都废了,还不肯放过千雪,实在是可恶。
就在顾夫人哭诉,博取顾国公的同情怜爱时,顾千城已被下人送回小院,顾夫人虽然立刻命人前来打扫,可小院实在太破旧了,一时半刻根本收拾不出个样子来。
顾老太爷的人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将顾千城放下后,行了个礼便走了。不多时,一直照顾顾千城的孙妈妈就回来了,看到顾千城一身是血,孙妈妈眼泪直流:“我苦命的小姐,都是老婆子不好。要是老婆子早点求老太爷,小姐你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
看到顾千城额头上的伤,孙妈妈更是自责:“都是老婆子没用,小姐你受苦了。”
孙妈妈哭得像个泪人,不仅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同时精明的将求老太爷的事,也计在自己头上,免得让顾夫人戒备顾千城。
顾千城感动孙妈妈的用心,她想要阻止,也想开口安慰孙妈妈,可刚刚在花厅与老太爷斗智斗勇,耗掉了她所有的精气神,顾千城只能轻轻按住孙妈妈的手,虚弱地道:“妈妈别担心,我没事……大夫来了,记得叫醒我。”
话落,顾千城便晕了过去,孙妈妈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恨不得抱着顾千城好好哭一场,替顾千城哭出心中的委屈。
可顾夫人派来的人,只负责收拾院子,没有一个想着服侍顾千城,孙妈妈只得收起伤心,打来水给顾千城净面、净手,又为顾千城换上干净的衣服和被子。
别看孙妈妈年纪大,做起事来却是又快又好。平时都是她一个人照顾顾千城,为了保住顾千城大小姐的体面,这些杂事孙妈妈从来不让顾千城自己动手。
“老婆子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也知道大家小姐都是娇养的,没有哪家的千金闺秀,要自己做这些。虽说私下自己动动手也没什么,可要是天天自己收拾自己,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让人知道会被笑话的。”
哪怕再累,孙妈妈也不让顾千城受委屈,她总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顾千城最好的照顾,可她不过一个下人,又能教顾千城多少?
孙妈妈昨晚一夜未睡,今早又担心顾千城的事,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等做完这些,孙妈妈也累得不行,可她不能睡,她还要照顾小姐。
太医来时,孙妈妈强打起精神,问清楚要如何照顾顾千城,根本不记得叫醒顾千城,就算记得,孙妈妈也舍不得叫醒顾千城。
顾千城这一睡便睡到天黑,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屋子已变了一个样,比之前精致了许多,多宝格上多出许多别致的摆设。
屋内的小桌上,有一盏昏暗的小灯,孙妈妈就趴在桌上守着她。
孙妈妈,一个全心全意为顾千城付出的人,哪怕知晓她和原来不同了,也丝毫没有起疑,尽心尽力的服侍她,可惜原主却不懂事。
顾千城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额头的伤,便知晓太医已经来过,孙妈妈却没有叫醒她,顾千城也没有生气,她明白孙妈妈是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毕竟她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顾千城双手撑在身后,没有惊动孙妈妈,自己坐了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顾千城将脚上的绷带掀开。
这伤,即使不用拆开来看,顾千城也知道,太医并没有尽心医治,要是她不懂医术,让太医就这样上药包扎,她的左脚一定会跛的,而且还会严重到无法掩示。
“到底是太医的医术不精,还是太医被人收买了?”
顾千城希望是前者,可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不过是骨头错位,别说宫里的太医,只消懂点医术的大夫,也知道光上药包扎不行,得将骨头正位,不然会影响日后的行走。
“非要我残了,绝了我的未来,你们才满意吗?”黑暗中,顾千城的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我顾千城,偏不如你们的愿!”话落,顾千城握着自己受伤的腿,侧头看向窗外,肩膀一动,只听见咔嚓一声,顾千城痛得扑倒在床。
“啊……”剧烈的疼痛,让顾千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用力的吸气、呼气,借此缓解脚踝处钻心般的痛。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孙妈妈瞬间惊醒,连忙跑过来,起得太急,把椅子都撞翻了,自己也差点绊了一跤。
“没事……把灯拿过来。”剧痛不过是一刹那,缓过劲来就好了,这点痛顾千城还忍得住。
“小姐……”孙妈妈把灯拿来,看着顾千城煞白的脸,还以为顾千城被伤口疼醒了,心疼得不行,第一次在顾千城面前抱怨起来:“老太爷也太狠心了,既然把小姐叫回来,怎么就不多照看一下,小姐你可是他亲孙女儿呀。”
顾千城自嘲一笑:“亲孙女又如何,孙女再亲也没有儿子亲。老太爷可不止我一个孙女。”
老太爷可不是圣人,如果她还和以前一样懦弱无用,老太爷肯定会任她自生自灭,顾家的女儿虽然精养,可也不缺她一个。
顾千城招了招手,示意孙妈妈把灯照在自己的脚上,孙妈妈看到顾千城青紫还渗着血的左脚,差点把灯打翻了:“小,小姐,怎么会这样,你的脚,你的脚……”
之前老太医看的时候也只是红肿的厉害,现在却是青紫一片,甚至还渗着血,与白皙的小腿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姐,你忍着点,我去找人,我去找大夫,很快就回来。”孙妈妈慌慌张张地就要出去,却被顾千城一把拉住:“妈妈别去,是我自己弄得,不碍事。”
顾千城没有告诉孙妈妈,太医故意延误她的病情,就怕孙妈妈气不过,去找人理论。
孙妈妈一听,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伸手就抽在自己的脸上:“都是老婆子不好,明明说好要照顾小姐的,结果却睡了过去,小姐,这下可如何是好,你的脚要是残了,下辈子可怎么过呀。小姐……老婆子对不起你,老婆子该死呀。”
“医治及时,不会残的。”顾千城连忙按住孙妈妈的手:“把太医留下来的药,给我拿来,另外再帮我找六块木片,戒尺般宽、手指般高,至于厚薄,像木盒盖那样就好。”
“好好好,我这就去找,小姐你千万别乱动,等老婆子来……”孙妈妈一听还有救,根本没有去想,顾千城一个养在闺中的大小姐,怎么懂得这些。
孙妈妈生怕晚一刻,顾千城的腿就会残了,飞快地把顾千城要的东西拿来。木片最难找,好在今天顾夫人让人送来不少东西,有些就是用木盒装的,孙妈妈直接把这些木盒给拆了,从厨房偷偷拿来一把刀,一块块削成顾千城要的样子。
生怕顾千城被木片扎伤,还细心地将边缘打平,为此弄得她自己双手血淋淋的,顾千城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孙妈妈的情,她记下来了。
太医虽然没有帮顾千城治好脚,可也没有下黑手,至少开的药材都是适用的,这让顾千城安心不少。
有合适的药材,顾千城就不怕左腿会跛,上了药后,顾千城用木片将伤处固定好,然后将绷带缠上,一层一层,务必让人从外面看不出一丝异样。
“小,小姐什么时候会包扎伤口了?”平静下来后,孙妈妈才想起这茬,顾千城动作熟练,一点也不像生手。
“没娘的孩子,总要多懂一些。”顾千城淡淡开口,孙妈妈心口一酸,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红着眼睛道:“要是夫人在,看到小姐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知道有多伤心。”
顾千城这厢主仆情深,脚上的伤也重新包扎好了,未来只会更好,不会更差。顾千雪那边却不好了。
几经折腾,顾千雪肚子里的孩子,最终还是没能保住,流掉了。
真正应了顾千城那句话,六个月后不早产,六个月内必定流产。
不过,这些都与顾千城无关,有老太爷吩咐,顾夫人自然不敢怠慢顾千城,顾千城难得的享受到了大小姐的待遇。
当然了,这个时间绝对不会太长,到时候顾千城要是拿不出另外的半本《夷国志》,又无法给顾老太爷一个合理的解释,顾府肯定没有顾千城的立足之地。
翌日,顾千城靠在床头,等孙妈妈出去打探消息,从孙妈妈口中,得知赵王爷和赵王妃来了时,顾千城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让人抬软轿来,我要去给老太爷请安。”顾千城掀起被子,示意孙妈妈给她换衣服。
孙妈妈一愣,错愕的道:“大,大小姐。赵王爷来了,老太爷正在陪赵王爷,哪,哪有空见你。”
“按我说的办。”顾千城莞尔一笑,没有多言。
孙妈妈知道顾千城长大了,有了主见,见她一脸坚决,便知顾千城自有打算,立刻给她换了件外出的衣服,又唤人抬来软轿。
把顾千城扶上软轿,孙妈妈再三叮嘱,要抬软轿的婆子小心,别让顾千城受伤了。
“大小姐,你脚上还有伤,当心点,别伤着自己了。”孙妈妈扶着顾千城一路往前,就怕顾千城的脚再次受伤。
顾千城心知这些婆子不敢在今天使手段,可也不忍拂了孙妈妈的好意,便让孙妈妈一路跟着,主仆二人一路朝老太爷的院子走去。
老太爷的院子在顾府最北边,朝向最好的地方,顾千城要过去,几乎是横穿整个顾府,这一路上看到的人自然不少。
没有任何意外,顾千城见不到老太爷。顾千城故作失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带着一脸无奈与不安的回去。
看守老太爷院子的小厮绝对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顾千城有话,顾千城一走,便私下议论起来:“大小姐恐怕不是来给老太爷请安那么简单吧?这样子一看就是心事重重。”
“估计是有事吧,昨天,我不是帮孙妈妈送了个盒子给老太爷嘛,估计和这事有关。”顾千城除了过年外,平时从不与老太爷接触,昨天送东西,今天带伤来,要说没有什么事,谁都不会信。
而这正是顾千城想要的,她要顾府上下都知道,她今天来找了顾老太爷,只是没有见到人。
在顾千城原路返回时,与顾夫人聊了几句,便没了兴趣的赵王妃,提出要见顾千城。
顾夫人自然是不乐意,笑着婉拒:“王妃娘娘,真是对不住了。千城那孩子有些不舒服……”潜台词就是不方便见客。
赵王妃却当没有听懂,一脸惊讶的道:“不舒服?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又不舒服。这可真是遭罪,都是我家云楚不好,让千城受委屈了。唉,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要是芸娘还活着,看到千城这样,指不定多心疼呢。快,快带我去看看……”
赵王妃起身,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顾夫人还想拒绝,可赵王妃却直接扶着身边的嬷嬷往外走了。
顾夫人气得不行,却不得不强撑笑脸,引着赵王妃去见顾千城,路上一直主动找话题和赵王妃聊,终于把话题扯到千雪身上。
“说起来,这两姐妹也真是的,感情好到这个地步。千城不舒服,千雪也跟着不舒服,可把我们当父母的急坏了。”顾夫人不停地暗示赵王妃,就算要去看,也该去看为秦云楚流了孩子的顾千雪。
赵王妃的眼中闪过一抹轻蔑,面上却是不显,顺着顾夫人的话道:“这两姐妹的感情,还真是叫人羡慕。王爷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我不争气,生了一窝兔崽子,一个个不省心,成天和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勾搭,真正是把我和王爷愁死了。”
“王妃娘娘这话说得……这世间去哪找,比楚世子更好的少年。”顾夫人一尴尬,饶是她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烧红了。
赵王妃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顾夫人这话说得不错,云楚那孩子玩闹归玩闹,可正经事却不会胡来,不过小孩子家家的,我和王爷都怕他被人带坏了。赵王府虽不止他一个嫡子,可他父王早早就为他请封了世子,他自是和旁人不同。”如果说之前是暗示,赵王妃这话就是明示了,顾夫人已经笑不出来。
正好,两人来到顾千城的小院外,顾夫人立刻打住了原先的话题,生硬地转到了顾千城的伤势上,哪知刚一开口,就被赵王妃打断了:“这些我见了千城自然会自晓,顾夫人你去忙吧,本王妃想和千城单独说说话,有些事也得和千城说清楚,大婚那天的事,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赵王府的错。”
“不敢当,不敢当。”顾夫人一脸惶恐,连连请罪:“此事都是妾身教女不严,连累了世子爷的清誉。”
教女不严?她教了千城什么?
赵王妃轻笑一声,越过顾夫人,走了进去,留下顾夫人一个人站在外面,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看到王府的婆子守在门口,顾夫人只得咬牙离去。
屋内,赵王妃一脸歉意的看着顾千城,制止了顾千城起身行礼的动作,握着顾千城的手,顺势在床沿坐下。
“千城,可怜的孩子……”赵王妃眼中含着泪花,是真心心疼顾千城。
孙妈妈不在屋内,顾千城初见赵王妃时,根本没有从脑子里找到关于赵王妃的记忆,直到赵王妃开口,顾千城才知她是谁。
“王妃娘娘,千城没事。”顾千城试图模仿原主的羞怯与不安。
即使改变,也不可能一朝一夕,有些事得做做样子,比如这个时候,懦弱委屈一点,比强势更容易得到事件男主角母亲的同情。
“说了多少遍,别叫什么王妃娘娘,我不爱听。叫我童姨。”赵王妃拍了拍顾千城的手,以示安慰,顾千城自然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句:“童姨。”
从原主的记忆里,顾千城知道,赵王妃和她母亲情同姐妹,要不是这样,她母亲也不会在临死前,把她托付给赵王妃,更不可能让原主高攀赵王世子。
原主的母亲,原本是想替女儿寻一门好亲事,让顾家人在她死后,不会轻待了原主,却不想正是这门好亲事,害了她女儿的命。
原主母亲要是知道,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恐怕宁可带着女儿一起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活在世上白白受苦吧。
想到这里,顾千城的泪水扑漱漱地往下掉。
恶毒亲父,狠毒后母,你们还有人性吗?
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悲伤委屈,顾千城只是默默落泪,一颗一颗……顾千城不是哭给旁人看的,也不是故意在赵王妃面前哭,而是身体不受控制,似乎要替原主哭出,她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
可正是这样,才更让人心疼。
赵王妃眼眶泛红,泪水也跟着滑落,语带哽咽的安慰着:“千城,不哭了,不哭了。都是童姨不好,没把云楚教好,让你受委屈了,童姨对不起你。”
“童姨,你别这么说,我不怪世子,我哭和世子爷没关系,是我的伤口疼了。”顾千城止住泪,一时半刻拿不到帕子,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让童姨见笑了,我这么大的人,还动不动就因为伤口疼而哭,之前孙妈妈还笑我呢。”
顾千城故作不好意思的低头,却不想她的这个举动,让赵王妃更加心疼:“傻孩子,在童姨面前,你永远是个小孩子。”
赵王妃拿起帕子,细心地帮顾千城擦掉脸上的泪痕,赵王妃的动作很温柔,有那么一瞬间,顾千城在她身上,看到了她母亲的影子。
她每次一身是伤的回去,她母亲总是一边斥责她,一边温柔地替她擦药,偷偷地摸眼泪,心疼她身上的伤。
顾千城的眼神有些恍惚,直到看到赵王妃眼中,那掩不住的歉疚,顾千城才清醒过来:赵王妃对她再好,也不是她亲娘,永远不会无条件地为她着想,当事情涉及到她亲生儿子时,赵王妃依旧会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顾千城,别傻了……在这个时代,你只有自己,连亲爹都靠不住,你还能指望谁。
等赵王妃收回手,顾千城便开口道:“童姨,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不单单是看我那么简单,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没事的……”
“千城,童姨……”赵王妃的手一僵,看着顾千城强撑笑脸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涩与难受。
谁说这孩子呆笨又木讷来着,明明有一颗玲珑心,比谁都通透,这样的女子,做她媳妇足够了,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好好的姻缘就这样没了。
王爷本就对这场婚事不满意,认为她给云楚找了一个拎不清的正室,日后会让赵王府丢脸。结果千城还没有嫁过去,就在婚礼上弄了一出让顾家与赵王府齐齐丢脸的事。
如此一来,王爷就更不肯承认这场婚事了,甚至提到千城的名字,都是一脸怒气,这样的情况下,千城就算嫁进赵王府,也不会幸福。
她之前见顾千城,总是一副胆小、木讷的样子,心里也确实有点后悔,一个撑不起排场的女子,如何担得起世子妃的重任,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作为母亲,她私心的希望,她的儿子能娶一个足够优秀,能与他儿子匹配的妻子。如果妻子不够优秀,至少也要得她儿子喜欢,知晓云楚不喜欢千城,她不能勉强,只能给千城制造机会,却不想弄出这么一出。
顾家,还真不怕丢人……
赵王妃一脸心疼地看着千城,眼里满是愧疚。千城今天的悲剧,有一半是她造成的,这退婚的话,她根本说不出口。
顾千城轻轻地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道:“童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块玉佩,我昨天就让孙妈妈装起来了,本想哪天让孙妈妈送去王府,现在您来了,我就偷个懒,直接给你了。”
顾千城所说的玉佩,就是当初她娘和赵王妃订婚时的信物,当然,还有一张婚书,那张婚书在赵王妃手里。
这块玉佩一直被孙妈妈藏了起来,顾夫人几次想打玉佩的主意,都被孙妈妈给躲了过去。
主仆二人,为了保住这块玉佩,吃了不少苦头,每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孙妈妈都告诉原主,只要这块玉佩在,等她嫁到赵王府,一切就会否极泰来。
可结果,这块玉佩却没有给她们带来一丝的好处,现在还给赵王妃,原主想必也不会不舍。
“千城,是童姨对不起你,是童姨对不起你啊。”赵王妃哽咽道,看着手中的龙佩,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芸娘,你的女儿和你一样,体贴得让人疼惜。
顾千城摇了摇头:“童姨,你别这么说,这些年来,要不是你明里、暗里的照顾,我不会活得这么顺遂。”
顾千城并没有说假话,要不是赵王妃时不时在人前,表现出对她的喜爱与重视,原主的日子肯定会过得更惨。
“傻孩子,云楚要是有你一半懂事,童姨就放心了。”赵王妃摸了摸顾千城的头,眼中满是怜惜:“云楚那孩子还太小,他不会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赵王妃承认,她也曾对顾千城这个媳妇,产生过动摇,认为她确实担不起世子妃的责任。可婚礼那天,顾千城的表现,却让赵王妃知道她没有错,如果云楚娶了千城,千城一定会做好赵王府的世子妃,可惜云楚错过了这个机会。
想来也是,芸娘的女儿,怎么可能是木讷的傻瓜,就算不及芸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必是世间少有的聪慧女子。今日顾千城的表现,更让赵王妃肯定了这个事实。
这孩子,一直在藏拙,也亏得她小小年纪,就沉得住这个气。
顾千城见赵王妃一脸欣赏地看着她,生怕赵王妃改变主意,连忙说道:“童姨,这样就很好,千城不过是蒲柳之姿,为人又愚笨,配不上世子爷,也担不起世子妃的重任。世子爷日后必定会娶一个,配得上他的名门闺秀。”不管如何,秦云楚的妻子,都不会是顾千雪,她这也算是,为原主出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委屈你这个孩子了。”赵王妃已经认定,顾千城之前是藏拙,为了能在顾府活下去。
小小年纪,就要为了活下去而装傻充愣,明明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却不能辩解,只能任人嘲讽、奚落。这样的委屈,就是成年人也受不了,顾千城却小小年纪,就默默地承受这一切,怎能不叫人心疼。
顾千城自然知道赵王妃误会了,原主是真的被后母养得什么都不懂,甚至有些笨呆傻,可她无法解释。只要赵王妃同意退婚,她误会自己也没有关系……
顾千城与赵王妃相谈顺利,可前院的男人们,却谈得不怎么开心,甚至隐隐有些火药味。
本来这娶妻纳妾之事,应该是后院女人们的事儿,可是顾府与赵王府的事闹得太大了,要是处理不好,两家都会丢面子。
再加上,这件事顾家的两个女儿都受了委屈,赵王就是身份再尊贵,这个时候也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晓。
昨晚,赵王请了秦寂言出面,秦寂言和秦云楚虽是平辈,可身份却与赵王相当,本以为这两人来赔个罪,事情就了结了,不想他们昨晚在顾府又出了事。
秦云楚回到赵王府,身体内的药性还没有完全退下,太医正好查了出来。秦寂言没有把自己在顾家遇到的事说出去,可秦寂言招呼都不打,突然离去,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
拿住这两件事,赵王从理亏的一方面,变成了理直气壮的一方。
顾国公与顾夫人本想今天和老太爷说这事,不想赵王爷比他们先了一步,顾老太爷直到此时,才知道昨晚顾家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丑事。
顾老太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转头看向儿子,见他低头,不敢辩驳,便知赵王爷所说,句句属实。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老夫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儿子。”顾老太爷气得全身发抖,血气翻涌,喉咙一口腥甜,差点就要吐了出来。
顾老太爷连忙吸了口气,生生把那口血给咽了回去。
他现在还不能倒下,他要是倒下,顾家的名声就全完了。
“爹……”顾国公低声唤了一句,却不是认错,似乎是在怪老太爷,把罪名往自个儿子身上揽,这么一来,千雪和楚世子的婚事,还怎么谈?
“孽子……”顾老太爷很失望,很失望,他这个儿子,到现在居然还没有看清,还想着拿千雪来高攀赵王府。
顾家被赵王捏住了小辫子,现在不是他们和赵王府谈条件,而是赵王能不能放过他们顾府。
顾老太爷眼中,闪过一抹悲痛,随即又恢复原来的坚决。
这么愚蠢的儿子,指望他是不行了,顾老太爷强压下心中的愤怒,转身便朝赵王爷行了个大礼,伸手撩起衣摆,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王爷,老朽教子无方,给王爷和世子爷添麻烦了。王爷要打要罚,老朽绝无二话。”
“咚……”老太爷在赵王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爹……”顾国公不明所以,见老爹跪下,他当然不敢坐着,连忙朝赵王跪下,一脸不安。
顾老太爷一大把年纪,早年陪皇上征战沙场,在皇上心中也颇有份量,好多年都不曾如此郑重其事地给人下跪了,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那愚蠢的儿子不明白,他却很清楚,这件事皇家要是追究起来,那就是谋害皇孙的死罪,而这个罪名顾府担不起。
赵王爷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顾府,总算还有一个懂事的人。
顾老太爷做出退步,赵王自然不会再追究下去,赵王起身,亲自将老太爷扶了起来:“老太爷言重了,快快请起,不过是孩子之间的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赵王四十刚出头,是领过兵、上过战场的人,性格坚毅,为人大气,不像是养尊处优的王爷,更像是战场上的猛将,一双虎目气势非凡,手上的力道亦不是顾老太爷可比的。
顾老太爷被赵王爷硬拉了起来,只能颤抖的道谢:“多谢王爷不罪之恩。”
一瞬间,顾老太爷像是老了数十岁,此时的他完全没了昨天得到《夷国志》时的兴奋与激动。
顾家后代无能,就算有波天富贵,也不一定能保住。
“孩子们不懂事,老太爷不必放在心上。”效果达到了,赵王也客气起来,可老太爷没有心情与赵王打太极。
发生这样的丑事,老太爷又羞又恼,恨不得把丢脸的儿子、儿媳和孙女都打杀了。
听到赵王说,过两个月抬顾千雪进府,老太爷半点要求都不敢提,倒是顾国公,还没有看清局势,着急地想要为顾千雪争取世子妃之位,好在顾老太爷发现得早,没让顾国公说出来丢人。
赵王爷走之前,似笑非笑地看了顾国公一眼:“长远放心,你们顾家送去的嫁妆,本王明日就让人抬回来,一个侧室不必要准备这么多的嫁妆。”长远是顾国公的字,赵王爷这个时候说这话,就是表明昨天婚礼上的事,他全部知情。
当然,昨天的事,顾家也没有想过能瞒得住。脸已经丢了,顾国公也不在意,眼见赵王就要走出去,顾国公急忙起身,想要追出去:“王爷……”
好在老太爷反应快,一把将人拉住:“老臣恭送王爷。”
“哼……”赵王爷原本还想给顾家三分面子,见顾国公如此不识抬举,冷笑一声。一甩衣袖,衣袖直接打在顾国公的脸上,生生抽出一条血痕,可见赵王虽然允了顾千雪进门,却对顾家极为不满。
昨天顾千城在婚礼上所说的那些话,丢脸的可不仅仅是顾家,他们赵王府的颜面,也跟着丢尽了。
“啪……”
在顾国公还没有反应过来前,老太爷一巴掌就甩了过去,指着顾国公的鼻子大骂:“孽子,孽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了顾家,害了我顾家上下数百条人命。”
要说不失望那是骗人的,顾国公是爵位的继承人,依他这拎不清的性子,顾家还有未来吗?
“爹,我做错什么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家,什么时候害了顾家?”顾国公捂着脸,很是不服。四十来岁的人了,一直都是养尊处优,自己也都快当祖父了,却还被亲爹抽耳光,顾国公不生气才有鬼。
“你居然还不知道,你……噗。”老太爷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两眼一翻,就这样晕了过去。
顾府一时间鸡飞狗跳,顾千城的小院却难得清净,解决了和秦云楚的婚事,顾千城整个人都轻松了,现在又听说老太爷被气晕了,顾千城更是狠狠松了口气。
不是她不孝,实在是她太需要时间了,来思考怎么度过眼前这一关,老太爷晕倒,就表示她又可以再拖两天,如此,她也能想一个万全之策。
把自己的亲爹气晕可是大大的不孝,顾国公当下顾不得自己的委屈,立马上前抱住老太爷,命人赶紧去请大夫。
顾国公这人虽然经常拎不清,没啥大智慧,小聪明却不少,趁着众人还未赶到,顾国公连忙跪在老太爷身边,不停地抽自己耳光:“爹,儿子不孝,惹您生气,您怎么罚儿子都行,您可千万别吓儿子。”
等到顾府的二老爷、三老爷闻讯赶来时,就看到顾老爷把自己的脸都抽肿了,自然也不知大哥曾被老太爷打了的事。
大夫很快就来了,顾老太爷这是怒极攻心,需要好好静养,不能再生气。
“你们都听到了,以后不管什么事,都要顺着你们爹,不能再让他受气,谁要让你们爹受气,我就打断他的腿。”老夫人眼角通红,训斥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和儿媳。
“儿子(儿媳)明白。”看三个儿子一脸恭顺,老夫人这才满意几分,正想让人留下来给老太爷侍疾,老太爷身边的小厮就出来了:“老太爷已经醒了,老太爷请老夫人和三位老爷回去,他想静一静。”
换言之,老太爷嫌这一屋子人太吵了。
老夫人刚刚还在大声训斥儿子、儿媳,这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满地说了一句:“年纪越大,古怪的规矩越多。老大你脸上有伤,回去让你媳妇给你上点药。老二、老三当了一天的差,也累了,早点回去吧。”
老夫人发号施令惯了,逮到机会就要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三个儿子习惯了,至于媳妇,就是再不满,也不敢和婆婆斗,尤其是三老爷和三夫人,更是不敢表现出半点不耐,就怕老夫人找他们麻烦。
二老爷和三老爷得知,老太爷是被大哥气晕的,这两个没法继承爵位,只能自己在官场打拼的人,立刻就明白了。
“老大应该做了什么事,被赵王抓住了把柄,千雪的世子妃梦怕是要碎了。”在官场上混的人,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回头给女儿说说,让她看看不听父母之命,攀高枝的下场。”二老爷想到自家那个不省心,一心想要嫁给秦王的闺女,脑门儿就抽痛。
二夫人连连应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们这些后院的妇人,家里的消息比大老爷们还灵通,楚世子被人下药的事,二夫人私下也知道了,更知晓秦王与楚世子来的那天晚上,女儿身边一个丫鬟出去过,女儿也出去过。
一旦让人查到,就是没事也要惹上一身腥。
“希望那孩子,别做傻事。”二夫人心里不安,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这件事就此结了,别再查下去了,不然……她女儿这辈子就毁了。
二夫人不知,这件事别说老太爷怕丢脸,不会大张旗鼓的查,就是顾夫人,她们的大嫂也不敢往深里查。
要知道,那天晚上,下药的人还有她,要是最后查到她身上去,那岂不是更惨?
所以,那天晚上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揭过,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反正顾家与赵王府的事已经谈好,就算查出来什么也改变不了。
顾千城和楚世子的婚约,解除已成定局,顾国公就算是千城的父亲,也无法力挽狂澜。同样,顾千雪只能给秦云楚做妾,这也是铁板定钉的事,除非皇上下旨,不然千雪这辈子就只有当小妾的命。
赵王府动作很迅速,当天下午就让人把嫁妆送了回来,看着摆满一地的嫁妆,顾夫人完全高兴不起来,回头就抱着顾千雪狠狠地哭了一场。
“我苦命的女儿呀,你以后该怎么办呀,都是那个小贱人害的……我诅咒她和她娘一样,不得好死。”
顾夫人是真的伤心了,她是疼爱女儿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为女儿谋得顾千城的嫁妆。
“娘,娘……我以后要怎么办呀,我不要当姨娘。娘,我不要,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贵妃娘娘,我们去求贵妃娘娘,她是我姑姑,我还救了五殿下,贵妃娘娘一定会帮我的……”顾千雪哭得更伤心,死死地拽着顾夫人的衣服,凹陷的双眼闪着绝望的疯狂。
“千雪,贵妃娘娘她……”顾夫人说不下去,顾千雪心里却是明白,整个人都绝望了。
“娘,娘……我不要做妾,我不要做妾。”顾千雪说着说着,就扑倒在顾夫人的怀里:“娘,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千雪,我苦命的女儿,你放心,娘不会放过那个小贱人,娘会给你报仇的……”母女俩抱头痛哭,不管是顾夫人还是顾千雪,心里都明白,此事已成定局,别说贵妃娘娘帮不了忙,就是能帮,贵妃娘娘也不会帮。
别人不清楚,顾贵妃和五皇子却清楚,当时救五皇子的人,根本不是千雪,而是千城。
五皇子与顾贵妃不说,是因为他们不在意,既然顾府认为,这个功劳加诸在千雪身上更好,顾贵妃自然就帮着顾府。
想让顾贵妃为顾千雪出面,那无疑是痴人说梦话。别说顾贵妃不会出面,就算顾贵妃肯,赵王爷也未必会给顾贵妃面子。
母女俩抱头痛哭,又一起骂了顾千城半天,母女二人才稍稍舒心了些。而被骂的顾千城,这个时候也不好过。
之前,她拿嫁妆作价,让顾国公直接付八十万两银子,给她娘点长明灯,现在赵王府把嫁妆都退了回来,顾国公便把公中的部分拿走,剩下的全部丢给了顾千城,让顾千城自行处理。
顾国公拿走的是压箱的现银和好变卖的黄金。留给顾千城的,全是一堆不好变卖的古董、布料、首饰,甚至还有家具。
这些家具,都是按照赵王府新房尺寸打的,选用上好的紫檀木,价格不菲,甚至有价无市。当然了,打家具的木头自然不是顾府出的,而是她母亲的嫁妆。
对着一堆华而不实的珠宝、布料,甚至还有半人高的珊瑚摆件,顾千城头痛了。
“这些东西,我要怎么才能卖掉?”重点是,要卖个好价钱才行。
“卖?小,小姐,你……你说什么?你要把嫁妆卖了?”孙妈妈傻眼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顾千城认真的点头:“不卖,留着干吗?这些布料首饰,我一辈子都用不完。”
“小姐,嫁妆用不完,你以后可以留给小少爷,小小姐,你千万不能卖呀,嫁妆的多少,代表你以后在夫家的地位,没有嫁妆或者嫁妆少的女人,会被夫家看不起。老爷和夫人,他们肯定不会给你准备多少嫁妆,你将来的倚靠就只有这些了,可不能卖了。”孙妈妈苦口婆心地劝说,想要打消顾千城卖嫁妆的念头。
嫁妆是女子的私人财产,夫家无权占有,女子的嫁妆越多,就表示娘家越重视,在夫家的地位也会越高。
凭顾千城这份嫁妆,足够她在夫家立足,可是……顾千城看向孙妈妈,说道:“孙妈妈,在京城还有人家愿意娶我吗?要是远嫁他乡,我有再多的嫁妆也保不住。”
顾千城说这话时,并没有多少伤感,但孙妈妈听在耳里,却是痛在心里,眼泪涮的一下就掉了出来。
“小姐……我苦命的小姐,这一辈子就生生被他们给害了,你以后,以后要怎么办呀。”孙妈妈跪倒在顾千城脚边,失声痛哭。
顾千城说的没错,除非是穷得要靠媳妇嫁妆过日子的小户人家,不然,稍微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儿子求娶顾千城。
身有残疾、被楚世子当场退婚、气昏亲生父亲、不孝继母,闹得家丑外扬,这样的女子,真没有人敢娶进门。这年头,谁家没点龌龊事,要是受了委屈就闹,不管不顾的宣扬出来,以后家族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顾千城的嫁妆实在太多了,别说她的脚受了伤,就是脚没事,光凭她一个人也无法整理,顾千城只能按照清单核对,确保东西没有少。
说起来,这也算是顾千城运气好,顾夫人本着给自己女儿准备嫁妆的心理,将顾千城母亲的嫁妆全部搬了出来,所有的东西只多不少。
“远远不止一百万两,我还赚到了。”花了一天时间,顾千城终于将清单核对完,便让孙妈妈把那些字画书籍收起来,至于古董、珠宝摆件,顾千城看了一眼便任它们堆在那里。
东西虽然到了她手上,可她能不能保住还是一个问题,这一堆东西里面也就只有字画体积小,价值又高,不管如何,先藏起来再说,至于其他的,她短时间内没能力变现,先丢在一旁再说……
顾夫人最近忙着照顾千雪,再加上有老太爷做保,短时间内她根本不敢来找顾千城的麻烦,嫁妆的事不急。当务之急,是去找老太爷,把《夷国志》的事摆平,不然她被顾家扫地出门,就是有金山银山也带不走。
顾千城打了个哈欠,看着天色还算不晚,便打算喝碗茶醒醒脑。
孙妈妈刚刚把茶送上来,就见老太爷院子里的妈妈过来,恭敬的给顾千城请安,说:“大小姐,老太爷醒了,要见您。”
老太爷这几天虽然卧床不起,可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他全部知情,知道顾千城在赵王爷来的那天找过他,没有见到人。本以为顾千城收到嫁妆会再去找他,求他照看,不想顾千城根本没有动静。
“是个聪明又沉得住气的孩子。”因为顾千雪的事,顾老太爷对儿子很失望,便把目光放到了孙字辈身上,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培养出一个孙子支撑门户。
只是培养孙子这种事急不来,顾老太爷先把目光放在顾千城身上,他想看看这个被自己忽视的孙女,到底有多少能耐。
顾千城是被人扶进来的,而顾老太爷则是被人扶起来的,祖孙二人可谓是同病相怜。顾老太爷没有为难顾千城,把下人挥出去后,便让顾千城在床边坐下。
顾千城没有推拒,谢过后便在床边坐下,举止大方,神情自然,顾老太爷满意地点头:“千城,我听下人说,你前两天来找祖父,可是有事?”
顾千城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态度恭敬道:“祖父,孙女来找祖父,是要向祖父请罪。”
“请罪?”顾老太爷心头一跳,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问道:“出了什么事?”
顾千城刚站起来,就发现独脚站立实在太累,为了表诚心,顾千城索性跪下,这一跪,顾老太爷心中的不安更浓,呼吸都有些急促,隐在阴暗处的脸,比之前更加的苍老灰败。
室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顾千城却不受影响,低头说道:“祖父,孙女之前让身边的妈妈给祖父送来一件礼物,不想孙妈妈一时疏忽,丢下一半。”
顾千城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下,察觉顾老太爷的气息平稳了许多,顾千城这才继续道:“孙女本想在离家前给祖父送来,却不想……”
“不想什么?”顾千城这么一个转折,把顾老太爷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浑浊的眸子多了一丝热切与担忧。
顾千城将头埋得更低,哽咽的道:“却不想孙女当天晚上来找祖父时,路过小池塘,被人推了下去……”
话说完,顾千城抬头,怯怯地看了顾老太爷一眼,顾老太爷苍老阴沉的面容,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可怕,顾千城飞快地低头,就像受了惊吓一般。
顾老太爷此时无心关心顾千城的死活,他只想知道:“东西呢?”
“掉水里了。”顾千城一脸挫败,却又强打精神说道:“孙女掉下水时,发现水中还有一个人,孙女不知对方是谁,正想喊救命,却被那人按在水里。在水里的时候,孙女依稀听到父亲在找人,不过当时情况太过紧急,孙女也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听错。”
顾千城隐晦的提起秦寂言的身份,偷偷看了顾老太爷一脸,只见他脸色缓和了不少,顾千城暗暗松了口气,又道:“之后的事孙女就不知道了,孙女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身上的东西也不见了。”
最后一句话,顾千城说得很小声,她相信凭顾老太爷的聪明,肯定会自动脑补。
“你,你这个……蠢货。顾家怎么就教出你这么愚蠢的孩子。”顾老太爷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没有缓过来,等到顾千城全部说完,顾老太爷气得全身直哆嗦。
顾老太爷之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愤怒。
另外的半本《夷国志》落在水里,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水浸透毁了;另一个可能就是落到了那人手里。不管是哪种可能,顾府都拿不出完整的《夷国志》。
献上《夷国志》的功劳,顾府是别想了,只有半本《夷国志》,老太爷可不敢送上去找死,惹皇帝猜忌。
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现在却什么也没有,顾老太爷就像被人剜了肉一样,心里恨得不行,看顾千城的眼神,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与愤怒……
顾千城心里明白,和《夷国志》相比,她这个孙女实在算不得什么,顾老太爷对她没有半点慈爱之心,她也没有必要拿顾老太爷当亲爷爷孝敬,她只需要得到顾老太爷的庇护就好,即使这份庇护建立在算计与利益之上。
顾千城抬头,悄悄看了顾老太爷一眼,见他气息渐渐缓和,知道机会来了,顾千城抬头,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老太爷本就嫌弃顾千城,现在见她这副小家子气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打杀亲孙女名声不好听,他打杀顾千城的心都有了。
“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滚出去。”顾老爷厉声呵道,眼神冰冷。
明明不必在乎老太爷对自己如何,可顾千城的心还是忍不住揪痛。顾千城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认错:“祖父,你别生气,都是千城不好,你千万别气坏身子,你怎么罚千城都好。”
“哼……”顾老太爷看也不看顾千城,张口就让下人把顾千城拖走:“来人……”
可刚一开口就听到顾千城道:“祖父,今天千城出城时遇到秦王殿下。秦王殿下问我愿不愿意进秦王府,说是祖父您同意的话,他就把我接进秦王府。”
只要顾老太爷同意,秦寂言就接顾千城进府!
顾千城说这话的时候半点也不心虚,她并没有撒谎不是吗?她只是把秦寂言的话重新组合一下,意思并没有差到哪里去,至于顾老太爷会如何想,那就不是她顾千城能控制的了……
在顾老太爷心里,秦寂言话中的意思,就是他领了顾千城的情,他马上就可以还了顾千城的人情,把顾家名声扫地的顾千城接进秦王府。
顾老太爷会做出这样的推断,是基于另半本《夷国志》落到了秦寂言手中,而这自然是顾千城暗示的结果。
虽然没有得到完整的《夷国志》,老太爷很是不满,可想到借此卖了秦王一个好,顾老太爷又高兴起来,总比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好。
至于把顾千城送进秦王府?
开玩笑,秦王的一个人情,怎么可以浪费在顾千城身上。
须臾间,顾老太爷心中的郁郁消散不少,见到下人进来,顾老太爷大手一挥,让下人把顾千城扶起来:“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大小姐跪在地上嘛,快把大小姐扶起来。”
既然秦王记住了顾千城,他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孙女。
终于逃过了一劫!
顾千城暗暗松了口气,在下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可没有一直下跪的爱好。
“祖父,时辰不早了,千城不敢打扰祖父休息,千城先行告退。”顾千城没有自虐的癖好,顾老太爷这个样子摆明了不会罚她,她可不想上赶子找罚。
顾老太爷不是笨蛋,顾千城的小心思藏得并不深,虽然依旧不满顾千城弄丢了另一半《夷国志》,可这件事实属意外,现在这样的结局也算好了,顾老太爷无意刁难顾千城,挥了挥手让她回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顾千城狠狠地吐了口气,摸了摸额头的汗珠,不管怎么说,《夷国志》的事暂时告一段落,老太爷短时间内不会找秦王对质,也不会找她麻烦。
有秦寂言这张大皮在,老太爷就算再对她不满,也不会明面上说什么。只要老太爷不表明立场,顾国公与顾夫人就不敢找她麻烦。
她终于可以安心养伤了!
老太爷对顾千城的话并不是十分相信,顾千城一走,他就派人去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过了这么多天,给顾千城下药的事已被顾夫人清理干净,老太爷只查到有下人在池子里发现了不少的金叶子,至于其他的东西就没了。
金叶子对顾家主子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可老太爷一看那造型精致古朴的金叶子,就知那绝对是皇家之物。
当下便肯定了顾千城没有说假话,老太爷对那本《夷国志》也就死了心,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找皇长孙要东西,至于自己手上的这半本?
老太爷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它送到秦王府,而是自己收了起来。
秦王以为《夷国志》是顾千城给他的,这件事顾府无人知晓,看秦王的意思,并不打算把《夷国志》献给皇上,要是他把这半本送过去,不就代表他知晓秦王手上有另一半《夷国志》的事?到时候秦王会怎么想他?
“能让秦王记顾家一个好,也是一件好事。”老太爷和顾国公不愧为父子,在利益面前,他们自动就把顾千城给忽略了。
顾千城并不在乎老太爷怎么想,她安心在小院养伤,顾府的人不犯她,她自然不会在伤势没好之前,主动找麻烦。
伤筋动骨一百天,顾千城这也是伤到了筋骨,她足足在小院休养了三个月,这才把腿伤完完全全的养好。
而在顾千城养伤的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不少的大事……
赵王在殿上,被皇上斥责教子无方,世子秦云楚被罚在家思过三个月;顾贵妃因为一件小事,引得皇上不满,皇上罚了她三个月的俸禄。
赵王和顾贵妃都清楚,他们两个被骂、被罚,都是因为顾千城在婚礼上,闹得两家没脸,两人都把这笔账记在了顾千城头上,赵王甚至为此恨上了顾府,因为……
皇上刚骂完赵王,随后就下旨,让秦王去六部学习,熟悉各部的流程。旨意一下,前朝后宫皆不淡定了,继后、四妃坐不住了,几位皇子也坐不住了。
要知道,先太子就是先从六部学习开始,除了太子外,其他皇子都没有这个殊荣,现在皇上令皇长孙去六部学习,这是要跳过儿子,直接立皇长孙为储君的节奏?
当今圣上有五子,除了已死的太子殿下,和未成家的五皇子,皇上的其他三个儿子早已成家,并且封王多年,在朝中势力不小。
自从太子死后,皇上一直没有再提立太子的事,这几位要说没有一点心思,那绝对是不可能的,现在见皇上直接跃过他们,培养秦寂言,这几位爷心里怎么可能会好受,不给秦寂言使绊子,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赵王最近很忙,忙着打压秦寂言,忙着和其他几个兄弟联手,给秦寂言使绊子,再加上秦云楚被罚,赵王对顾府不满,是以三个月后,赵王并没有按约定,以侧室之礼将顾千雪迎进门,而是一顶粉红小轿,把顾千雪从王府小门抬了进去。
妾,甚至连贵妾都不是,因为顾家给顾千雪准备的“嫁妆”,全部被赵王府的管家送了回来:“请国公爷与夫人放心,世子爷的女人,赵王府还养得起。如果国公爷真要送,不如把雪姨娘的卖身契送到王府。”
这话半点也不客气,赵王府完全把顾千雪当成爬床的丫鬟,毫不重视。顾国公与顾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可女儿已经被人接走,宫里的贵妃也被罚了,他们现在根本不敢闹。
顾千城知道依那对极品夫妇的奇葩,肯定会把责任推到她身上。那对夫妇碍于老太爷,不敢对她怎么样,可对孙妈妈他们就没有顾忌了。
顾千城转头就叮嘱孙妈妈:“妈妈这些日子小心些,没事最好别外出,别在这个当头触老爷和夫人的霉头,手中的事交给小丫头去做,别自己出面。”
顾府的气氛明显不对,孙妈妈自然知晓,连连点头:“姑娘放心,老奴会当心的。”
可不想,顾千城主仆二人千防万防,还是出事了……
顾千城完全没有想到,顾夫人会这么狠,不下手则已,一下手居然就是要人命!
早上没有看到孙妈妈,顾千城心里就很不安,正想派人去找,就见一个粗使婆子,在外面慌慌张张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临时派来照顾顾千城的大丫鬟,沉着脸上前,拦下横冲直撞的婆子:“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小心冲撞了大小姐。”
“是,是……”粗使婆子吓得立刻停下,结结巴巴。
“是个什么?”大丫鬟追问,许是想到院子小,顾千城能听到她的声音,语气温和了不少。粗使婆子缓了口气,这才平定下心神,指着外面说道:“外面池子里,有人死了,说是大小姐院子里的孙妈妈,老婆子听到就来给大小姐报信了。”
“什么?”顾千城在屋内听到声音,急急走了出来,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院子里的孙妈妈死在了池子里?”
顾千城全身发寒,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大小姐,老婆子哪里敢骗你,句句属实,大小姐要是不信,老婆子这就带你去看。”粗使婆子见顾千城不信,立刻急了。
她急匆匆的来报信,可不就是为了给顾千城一个好印象,日后有个好出息。
“你不说我也要去看看。”顾千城脸色煞白,脚步都有些不稳,大丫鬟连忙上前安抚:“大小姐先别急,也许这婆子看错了。”见顾千城身子发颤,连忙朝屋内喊道:“翠柳,快……给大小姐拿件披风过来。”
“不必,扶我去看看。”呼吸间,顾千城已经平定下来,只是眼神有些冷。
顾千城的脚伤已经好了,只要不用力快跑,平时走路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让人扶着不过是为了走得更快。
粗使婆子在前面带路,顾千城很快就来到小池塘,此时小池塘旁边围满了人,粗使婆子远远地就喊道:“都让开,让开,大小姐来了,快让开……”
说来也巧,这池塘正是顾千城那晚所跳的池塘,顾千城很清楚池子里的水并不深,如果是小孩子掉下去,倒是有可能被淹死,大人的话根本不可能被淹死。
职业习惯,让顾千城哪怕悲伤,也不忘观察四周的情况,粗粗扫了一眼,顾千城心下了然,快步上前。
此地是内院,只有一群丫头婆子,见顾千城来了,纷纷让开……
地上躺着一具被水浸泡过的尸体,眼皮上翻,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死不瞑目。
脸、手脚等露在外面的肌肤,暗黄的没有光泽,嘴、耳朵处有淤泥,五观微微膨胀,轻易便能辨别身份。
“姑娘……啊,死,死人,死人了。”给顾千城送披风来的小丫鬟,手一抖,差点把披风掉在地上。
顾千城没空看她,捂着嘴,哽咽了一声:“孙妈妈……”真的是孙妈妈,昨天还在为她脚痊愈而高兴的孙妈妈,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顾千城眼中的泪一颗一颗滑落,在众人纷纷后退时,唯有她上前。
“孙妈妈,千城对不起你。”顾千城跪在一旁,伸手将孙妈妈的眼睛合上:“千城来晚了。”
顾千城咬着唇,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与杀意。
作为一个职业法医,她只需一眼就可以断定,孙妈妈是被人杀死的。
孙妈妈的头发散在脑后,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个金戒指,戒指勒得手指出血。脚上的鞋子不见了,袜子全部是泥,腿部还算干净,身旁有一只浸了水的绣花鞋,顾千城认得,那是孙妈妈的鞋子。
顾千城深深地吸了口气,收起眼中的悲伤,努力保持工作时该有的冷静。
她不能让孙妈妈死不瞑目,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顾千城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块帕子,开始检查孙妈妈的脸、耳鼻、双手和颈脖处……
看到顾千城的动作,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下人纷纷后退,顾千城却毫不在意,她的注意力落在孙妈妈脖子处的勒痕上……没有意外,孙妈妈是被人害死的!
顾千城沉痛的闭上眼睛,掩去眼中的泪水与悲伤。将手上帕子叠好,放在一旁,顾千城站起来,将个人情绪掩下,如同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眼神凌厉地看向围观的人,冷冷地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孙妈妈的尸体?”
“是,是奴婢。”一个瘦小的丫头走了出来,怯弱的道:“奴婢早上扫落叶时,看到池子里有东西在飘,还以为是衣服,上前一看,才发现是人。”
小丫头年纪不大,许是经历的世面不多,脸色到现在还很难看,看样子是吓坏了。
顾千城点了点头,又问:“是谁打捞上来的?”
没有人回答,顾千城又问了一遍,围观的丫鬟仍旧没有一个人吭声,有几个看情况不对,直接就跑掉了。
那个跑去找顾千城的粗使婆子,大着胆子上前:“大小姐,是刘管家安排几个老婆子拉上来的。大小姐放心,我们都很小心,没有伤着孙妈妈。”
顾千城朝她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老婆子是赵大家的,大小姐叫我赵婆子就好了。”粗使婆子急忙答道,眼中有两分喜意,可一想到孙妈妈刚死,大小姐正难过,赵婆子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一脸悲痛地低头。
“赵婆子,说说你当时看到的情况。”对于这种惯会逢迎的粗使婆子,顾千城不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往上爬,没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没有赵婆子这种人,她什么也问不到,看热闹的小丫头们,在她问话时,一个个悄悄的溜了,就怕被她这个倒霉的大小姐盯上。
赵婆子一心想要巴结顾千城,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她来得不早,又提早离开了,知晓的也不多。
赵婆子讲了不少,唯一有用的就是:“刘管家让人把孙妈妈打捞起来后,就去找夫人,夫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顾夫人的院子距离这个偏僻的小池塘较远,顾千城走得快,先到也算正常。
赵婆子的话刚说完,就看到顾夫人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两方人马相撞,顾千城身边除了一个大丫头,就只有赵婆子,明显势单力薄;顾夫人身后丫头婆子十几人,就连管家也跟在身后,脸上堆满讨好的笑,也不知在说什么。
远远地,顾千城就看到顾夫人那挑衅而得意的笑容,隐约还有那么一点扭曲。顾千城当下便知道,顾夫人是把千雪的事,算在了她头上,可是……为什么要对孙妈妈下手?
为什么要把这个家,最后一个给她温暖的人都杀死?
为什么?为什么不对她下手?、
就算要死一个人,那该死的人也是她,孙妈妈何其无辜!
顾千城双手紧握成拳,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将顾夫人杀了!
顾千城越伤心难过,顾夫人就越高兴,每每看到在家金尊玉贵的顾千城,顾夫人就会想到,在赵王府受尽折磨的千雪。
她可怜的女儿……
都是面前这个贱人害的,顾千城毁了她女儿的未来,就别怪她下狠手。
顾夫人走近,满脸笑容,语气有些轻蔑,道:“千城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死个下人嘛,让人把她抬下去埋了就是。”
顾夫人扫了一眼,站在顾千城身旁的丫头和婆子,脸上堆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把赵婆子和丫鬟吓得全身直发颤。
顾千城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顾夫人……
她想不到,除了顾夫人以外,还有谁会对孙妈妈下手?顾夫人有强烈的杀人动机,孙妈妈的死,不是顾夫人动的手,也一定是她指使的。
“千城你盯着我干吗?我脸上有花吗?”顾夫人装作看不懂,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挑衅地看着顾千城。
顾千城没有和她一般见识,淡漠地收回眼神,冷冷地道:“杀人是要偿命的,顾夫人。”
顾夫人诧异地挑眉:“千城也懂律法?真是一个好孩子,学得东西还真多,怎么都没听你和母亲说过?”
顾夫人浑不在意,人是她弄死的又如何,在这后院,她想弄死个把人,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这次是一个老婆子,下次可就不好说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顾夫人做得再干净,也会留下证据。
“千城你在说什么?我不懂。”顾夫人脸色微变,随即不理顾千城,朝身后的下人呵道:“你们一个个愣在这里做什么,大小姐的奶娘失足落水死了,还不快把人抬出去,放在这里晦气!”
“慢着……”顾千城出言阻止,顾夫人但笑不语,她身边的刘管家阴笑道:“大小姐,你可别不识好歹。也就是夫人心善,这事要是放别的府上,肯定是一床破席卷了,丢乱葬岗。你们还不快去找个木板,把人抬下去。”刘管家完全无视顾千城,直接让下人去抬尸体。
顾千城脸色微变,没有再阻止,眼神冰冷地看向刘管家:“谁告诉你,孙妈妈是失足死的?”
顾千城说得很大声,可在场的众人依旧当作没有听到,顾夫人甚至一脸和善的道:“怎么说也是大小姐的奶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口薄棺府上还是出得起的。”
顾夫人挑衅地看向顾千城:嚣张得意又如何,后院是她的天下,她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没有人会多说一个字。
“夫人……”木板早就准备好了,抬木板的粗使婆子请示了顾夫人,便上前去搬孙妈妈的尸体。
“不许动。”顾千城挡了一下,那几个婆子直接无视,把人撞开,幸亏顾千城反应快,一个闪身避开,才没有摔倒在地:“顾府的下人,越来越嚣张了。”
“千城不懂事,下人可不能不懂事。”顾夫人傲慢一笑,让丫鬟挡住顾千城,不让她靠近。
“你……”顾千城没有动手,她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身手不错的事情。
“哼……”顾夫人轻蔑地看了顾千城一眼,对抬尸的婆子道:“去账房领二两银子,买口棺材埋了。”
顾夫人说完,转身欲走,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顾千城开口了:“夫人,你说,我去衙门告你谋杀会如何?”
“等一等!”顾夫人心中一跳,立刻转身,让抬尸的婆子先停下。
“千城,你在胡说什么?你要告我?我可是你母亲。”顾夫人眼神凌厉,隐含威胁。
不管顾千城承不承认,律法上顾夫人就是顾千城的母亲,而子不告母。
“我不否认这一点。可是别忘了,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你在我娘面前也要执妾礼,论身份我这个嫡长女比你尊贵,我要告你官府一定会接。”顾千城上前一步,丫鬟自动退开,不敢再拦。
顾千城走到顾夫人身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母亲,不管官司打下来会如何,你的名声、顾家的名声,肯定是臭了,到时候千雪妹妹在赵王府,还有好日子过吗?到时候还会有好先生,收承志弟弟吗?”
一双儿女是顾夫人在顾家得意的本钱,也是她的软助。
顾千城说完,便后退两步站好,顾夫人面露愠色,手上的帕子再次扭成一团:“千城,你这是威胁我?”
“不……我只是告诉你杀人要偿命,孙妈妈不是失足而死,是被人害死的。”顾千城鼻子微酸,差点就哭了出来。
顾夫人怒极反笑:“千城,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什么杀人偿命?你奶娘是失足落水。不信你问问今天早上看到的人,问问和她同住的下人。”
顾千城想告她,也要出得了顾家大门。
“我不需要问她们,我可以肯定孙妈妈是被人害死的。”顾千城无意与顾夫人再纠缠,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我记得三叔在刑部,今天是休沐日,不如我们请三叔来断如何?”
“千城,你什么意思?不过是死了一个下人也要闹得轰轰烈烈?非要丢尽顾家的脸,你才满意吗?”孙妈妈怎么死的,顾夫人比谁都清楚,她不怕顾千城闹,但仅限于后院,这事不能传出去。
顾千城半步不退,说道:“今天死的是一个下人,明天就可能是主子,杀人凶手就在我们顾府,不找出来,夫人能心安,我却无法心安。”
不等顾夫人开口,顾千城就对身旁的赵婆子道:“去找三老爷,就说我们顾家后院有杀人犯。”
“站住,我看谁敢去!”顾夫人怒吼,赵婆子吓了一跳,连忙站住,寻求顾千城的意见。
顾千城淡淡开口:“你没的选择。”顾夫人不会放过赵婆子,赵婆子只能跟着她。
“是,大小姐。”赵婆子咬牙点头,顾夫人脸色大变,指着身旁的下人:“快,快拦住那个老货,别让她跑了。”
那几个抬尸体的粗使婆子,见状立刻丢下尸体,去追赵婆子……
千城脸色不变,开口道:“夫人,没用的,我顾千城从来不好欺,今天,就算要不了你的命,我也要断你一臂。今天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没有人可以在欺了我、打杀我的人后,还能笑得出来。”
“你……”顾千城不好欺,这一点顾夫人早就领教了。要不是顾千城在喜堂上突然发难,千雪也不会沦落到给楚世子当小妾的地步。
一想到千雪如今的处境,顾夫人就恨不得吃顾千城的肉,喝顾千城的血。可偏偏如今的顾千城,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么好揉搓,现在居然为了一个下人,给她没脸。
顾夫人气得全身都在颤抖,见那几个粗使婆子半天也没有回来,顾夫人就知道人追丢了,当下气得不行,狠狠瞪了刘管家一眼:“没眼色的狗奴才,还不快把这脏婆子抬下去。”
不管如何,先把尸体给毁了再说。
“是,是,是。”刘管家应命,还没来得及吩咐人,就听到顾千城开口:“没用的,等三叔来了,哪怕尸首抬下去,我也能让人抬回来。有人在顾家后院杀人,老太爷绝不允许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顾千城虽不知古代后院女人是怎么斗的,但她很清楚,不管是什么地方,斗可以,但绝不能出人命,一旦出了人命,就一定会引起当权者的重视。
要知道,今天死的是下人,明天也许死的就是主子,死的就是他们自己。没有人会容忍,身边有一个危险人物存在。
“千城,你……好好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这婆子失足落水说成是谋杀。”顾夫人拿顾千城没办法,朝刘管家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做好收尾工作。
想到顾千城之前的那一番话,顾夫人深深地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她就不会为了看顾千城伤心绝望的样子,而把尸体留下,凭白给自己添麻烦。
“小的去给夫人搬把椅子来。”刘管家虽然胆小,可却是个聪明人,立刻找了个理由跑了。
顾千城知道刘管家要去做什么,可她现在没有能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管家去毁掉证据。
顾千城暗暗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静等顾家三老爷过来。
不管如何,她都不放会放杀死孙妈妈的凶手,这是她唯一可以为孙妈妈做的……
赵婆子这次是拼了,她知道她选择投向顾千城就没了退路,要是顾千城倒了,她就惨了。赵婆子人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三老爷是关键,无论如何她也要把三老爷请过去。
说来,也是赵婆子运气好,当她跑到三老院子时,正好碰到三老爷出来散步,赵婆子一进去,就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三老爷,杀人了,杀人了……”
赵婆子声音很大,她这一吼,不仅惊动了三老爷,就是三夫人和五少爷也被惊动了。
三老爷是庶子,虽说在顾府地位不高,可也不是一个粗使婆子可以冲撞的,三老爷脸色一沉,呵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三老爷在刑部办差,天天和犯人打交道,不笑时就一副凶样,更别提他特意沉着脸。
赵婆子吓得脸色发白,牙齿打颤,她身后追过来的婆子们,一个个吓得跪倒在地:“三老爷恕罪,这婆子疯了,冲撞了您,奴才这就把人带下去。”
“三老爷,奴才没疯,是大小姐让奴才来找三老爷的,杀人了,府上有人杀人。”赵婆子说得颠三倒四,可重点全部说了出来。
“怎么回事?”三老爷眉头一皱,追赵婆子的几个下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解释起来,什么大小姐身边的奶娘,晚上喝多了酒,起夜时失足落水死了,大小姐却一口咬定有人杀了她的奶娘,正在和夫人闹。
还有什么,大小姐深受打击,不肯接受奶娘死的事实,整个人都疯癫了,夫人正去给大小姐请大夫。
总之,所有的错都是顾千城,是顾千城不懂事,闹得家宅不宁。
原来是大房后院的事,三老爷本不想插手,可听到与顾千城有关,三老爷又犹豫了。
死去的大嫂对他有恩,要不是死去的大嫂帮他,他根本娶不到贤妻,也不可能入朝为官,现在大嫂的女儿有麻烦,找到他头上,他怎么可以不帮?
就在三老爷犹豫时,三夫人走了出来:“老爷,既然是后院的事,妾身和你一起过去。”
三夫人也记着顾千城母亲的恩,平日里也会照应一二,可她一个庶子媳妇,自己在顾府就很艰难,能照应的地方也实在有限。
“夫人……”三老爷一脸感慨,有贤妻在旁,他何愁没有前途。
三老爷夫妇一同前往,那几个粗使婆子也不敢说不,赵婆子连忙站起来,为三老爷夫妇引路。
三老爷在路上大概问了一下清况,见到顾千城孤身一人,与顾夫人对峙,三老爷夫妇半点也不意外。
“三叔,三婶。”顾千城看到来人,上前行了个礼。
“千城快起来。”三夫人上前,握了握顾千城的手:“前段日子你生病,三婶也没有去看你,你可别生三婶的气。”三夫人也很无奈,不是她不想去看顾千城,实在是没有时间。
老太爷病了,老夫人便磨搓她这个庶子媳妇,要她给老太爷抄经书,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小佛堂抄经书,每天抄得手都抬不起来。
顾千城知道三叔三婶一家在顾府的处境,自然不会怪他们。相反,三老爷夫妇今日能来,顾千城感激不尽。当然了,这份感激顾千城不会放在嘴里,她只会记在心上。
“大嫂。”三老爷夫妇上前,给顾夫人行礼。
“嗯。”顾夫人一向看不起三房,对三老爷在刑部任的那个小官,更是半点不放在眼里,她知道婆婆不喜欢这个庶子,老太爷也不怎么重视,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三老爷夫妇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并不放在心上,三夫人反倒朝顾千城拍了拍手,让她别难过。
顾千城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家有贤妻夫祸少,她那无良老爹娶到这么一个妻子,这辈子也算倒霉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夫人从头到尾都沉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三老爷、三夫人和顾千城只当没有看到,没有一个人把她的冷脸当一回事。
三夫人安慰了顾千城两句,便退到一旁,把局面交给顾千城和三老爷,三老爷也不嫌脏,上前查看孙妈妈的尸体。
三老爷在刑部工作,就算不直接接触死者,基本常识却是知道的,三老爷很快就断定:“确实是死后溺水。”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证明是谋杀,也许是这老婆子先磕死,后掉进了水里。”顾夫人阴沉着一张脸,指着身后的丫鬟道:“丫鬟婆子都可以作证,这个老东西是晚上出门,失足摔死的。”
“没有撞伤的痕迹。”三老爷说道,顾千城又补了一句:“脖子处有勒痕。”
“果然,应该是细绳,从身后勒死的。”三老爷用帕子挪开孙妈妈的头,果然看到一道黑色的痕迹。
顾千城蹲在三老爷身旁,指着孙妈妈的伤口,将自己的发现一一说出来:“孙妈妈是被人从背后勒死的,伤口又细又深,凶器是细铁丝一类。从力道和方向来看,下手的是个男人,比孙妈妈高一个头左右,力气不算大,应该不是经常做力气活的人。”
三老爷眼前一亮,抬头看向顾千城:“你能推断出来?”
“能。”顾千城没有隐瞒自己知道的东西:“我还能看出来,孙妈妈是被人拖到这里来的。”
“哦?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三老爷双眼发亮,看顾千城的眼神,就像狗看到肉骨头。虽说这样的比喻有点不厚道,可事实就是这样。
“孙妈妈的脚和鞋子。”顾千城指着孙妈妈脚底的厚泥,还有孤零零的落在旁边的鞋子:“孙妈妈脚底有与地面摩擦的痕迹,鞋跟处还有新的磨损。”
顾千城将鞋子翻给三老爷看,三老爷连连点头:“你说的一点没错,种种细节都表明,孙妈妈是死于谋杀,有人杀了孙妈妈,再把她丢入水中。”
三老爷说完后,就看向顾夫人……
顾夫人是后院的掌事者,这事不管怎么说,也要过问顾夫人。
“你们说有人害死这老婆子,就是有人害死她吗?一个没钱没势的老婆子,谁会冒险杀她?”顾夫人见顾千城与三老爷叔侄二人越说越像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
“夫人别着急,谁会冒险杀孙妈妈,孙妈妈会告诉我们的。”顾千城起身,伸手示意丫头给她一块帕子。
细细地将双手擦干净,顾千城双手合十,正对着孙妈妈的尸体,深深地鞠了个躬:“孙妈妈,千城护不了你,但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行完礼后,顾千城转身,严肃而冷漠地看着顾夫人:“夫人,下面的话请你听清楚,我只说一遍。”
“你想说什么?”顾千城的气势太强了,顾夫人不由自地挪动身子。
顾千城没有理她,指着孙妈妈的尸体道:“溺水而死的人,在落水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手脚可以动。掉在水里后,精神一定会高度紧张,为了活命而慌忙挣扎,双手本能的会想抓住什么东西。这个池子并不是干净无垢,里面有很多泥沙与水草,孙妈妈要是溺水,指甲不可避免的就会有泥土或者水草,手也会保持着死前的僵硬。可是你们看……”
顾千城隔着帕子,抓起孙妈妈的手:“孙妈妈的手里不仅没有泥土和水草,相反还很干净,双手虽然保持着抓东西的样子,可手心却是往上散开,而且你们再看……”
顾千城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小心翼翼地从孙妈妈指甲里,挑出一片泡得发白的皮肤:“孙妈妈的指甲里,有一块细皮,明显是她在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
“光凭这些,就能断定孙妈妈是他杀吗?也许孙妈妈溺水的时候,已经没有意识了。”顾夫人呼吸加重,脸色越发地不自然。
顾千城垂眸,假装没有看到。
她即使没有学过犯罪心理学,没有审过犯人,可也知顾夫人这是心虚的表现。可知道又如何,她不是法官,也不是刑侦人员,她没法判顾夫人有罪。
顾千城将那块皮小心包好,转身看向顾夫人:“夫人,我想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给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溺水而死。溺水而亡的人,在落水时还有呼吸,溺水过程中必然会吸入,大量周围环境中的水,从而导致窒息而死。换言之,溺水的人其实是窒息而死。”
“由于生前的呼吸运动,会将泥沙、溺液等吸入气管、支气管,甚至是肺中。这个时候,只要我按压尸体的腹部,溺液就会从口鼻腔流出来。”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顾千城接过丫鬟手中的披风,盖在孙妈妈的腹部,双手用力按压。
“孙妈妈口鼻腔什么也没有流出来。夫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试试。”顾千城站起身来,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你,你,你……”顾夫人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还让她去碰尸体,以为每个人都和她顾千城一样卑贱嘛。
“如果大家闺秀就是任人宰割,那我一点也不想做什么大家闺秀。”顾千城拍了拍手:“夫人,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或者还要一口咬定孙妈妈是自己失足落水?”
“你,你这些……你说了就算吗?”顾夫人眼神闪烁,不敢看顾千城。
“我说了不算,三叔说得肯定算。溺水而死的人是什么症状,我想刑部肯定有详细的记录,如果夫人还不信,可以请刑部的差爷来断。”顾家的脸面在她眼中一文钱不值,让她为了顾家的脸面而息事宁人,断然不可能。
“千城说的没错,孙妈妈确实如千城所言,是被人勒死再投入水中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三老爷看顾千城的眼神,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顾千城一抬头,就对上三叔探究与怀疑的眼神……
顾千城知道三叔不解什么,可她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坦然地迎上对方的视线,没有半丝闪躲之意。
这种事,她完全解释不通,别说对方只是她三叔,就是她亲爹、亲儿子,她也不会把自己重生的事说出来。这种事除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然没有人会相信。
顾夫人完全没有去想顾千城怎么知道这些,听到顾千城与三老爷的话,顾夫人顿时乱了阵脚,暗暗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保持镇定:“你说孙妈妈是被人杀的,那是谁杀了她?这后院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进来。”
顾夫人的话,打断了三叔与顾千城的对峙。顾三叔移开眼神,顾千城也收回视线,回答顾夫人的话:“抓凶手是衙门的事,既然夫人认为有人在顾府行凶杀人,就应该立刻报给衙门,让官差把藏在顾府的杀人凶手找出来。不然,府中上下人人自危,三叔,你说是吗?”
顾千城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顾三叔拉下水,而顾三叔选择过来,他就已经下水了。顾三叔别无选择,只能点头:“是的,不能让杀人凶手藏在顾府。”至于心中的疑惑,恐怕是没有可能问清楚了。
“我什么时候认为,有人在顾府行凶杀人了?”顾夫人脑子总算灵光了一下,没有被顾千城牵着走,可是那又如何?
顾千城摆出来的证据,足够让顾夫人不认同也得认同,顾千城眉毛一拧:“夫人这是要包庇凶手?”
“我什么时候包庇凶手了?”顾夫人气得不行,狠狠地瞪了顾三叔一眼。
要是没有顾家三老爷在,她完全可以无视顾千城,把黑的说成白的,直接把孙妈妈埋了。
人埋了,证据消除了,第一现场没有了,她事后和老太爷说一声,到时候,顾千城就是找到老太爷,也会被老太爷认为是胡闹。
“既然不是包庇,那就请夫人下令搜查。”面对顾夫人,不需要见好就收,顾千城步步紧逼。
顾夫人怒极反笑:“好!查,既然大小姐说府上有人行凶杀了她的奶娘,那就把府上的所有下人召集起来,让大小姐看看谁是凶手。”
不是有本事吗?不是很厉害吗?那就自己去查凶手,我今天倒要看看,你顾千城怎么把凶手找出来?
顾夫人越想,脸上的笑容越扭曲,甚至还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快意。
“千城?”三夫人担心地看着顾千城,三老爷同样担心地看着顾千城。
顾夫人摆明了是刁难,千城确实和以前不同了,刚刚那一番推断,就是他也很惊讶,可是他不认为,凭那些就能找出凶手。
从尸体上看出痕迹,与查找凶手完全是两个概念。
“三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顾千城朝三老爷与三夫人点了点头,以示安慰。
她确实不擅长查找凶手,可是杀孙妈妈的人实在太大意了,或许他认为有主子护他,便有恃无恐,留下一大堆的线索。有这些线索在,顾千城相信,要从顾家找出凶手,并不是多难的。
可是……
顾千城低估了顾夫人的无耻。
等顾夫人将府中的小厮、长工全部召集过来时,顾千城看到他们每一个脸上或者脖子上,都有一道或者两道抓伤,而他们手上,同样有铁丝一类的东西勒出来的伤痕。
三老爷和三夫人面露愁色,顾夫人却是一脸得意,挑衅地看着顾千城。
真当她是白痴吗?顾千城说了那么多的证据,她无法消除那就制造好了。
作为后院的掌权者,顾夫人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夫人果然用心。”顾千城一圈看下来,半点也不生气,反倒是朝顾夫人福了福身。
不是气傻了吧?
顾夫人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甚至连嘲讽两句也没有。反倒是被叫来的男仆中,有几个很傲慢,甚至有一个直接开口:“夫人,是不是没事了?没事我们可以散了吗?老太爷那里可离不开人。”
说话的,自然是老太爷身边得用的人,老太爷叫他赖大。顾国公与顾夫人平日对他颇为尊重,他这个时候敢表达自己的不满,实属正常。
“老太爷院子里的人?”顾千城转头,看向那人……
“没错。”赖大完全不把顾千城看在眼里。
顾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顾千城得罪了老太爷院子里的人,日后这些人在老太爷面前稍微说几句坏话,就够顾千城喝一壶的。
顾夫人的这点小心思,三老爷与三夫人看得明白,他们以前也被顾夫人用同样的手段阴过,可此时他们也帮不上忙,只能以眼神劝阻千城,别吃眼前亏。
顾千城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可她并不在乎,顾千城长长地应了一声:“哦……”便不再理会他,越过他去看别人。
赖大气得不行,脚步一抬就准备走,却听到顾千城冷冷地开口:“府中有行凶杀人者,你们作为顾府的下人,不配合调查,难不成你们是同谋?”
“大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赖大阴着一张脸,那神情比主子还像主子,顾千城当即拉下脸:“好个嚣张的下人,你这么猖狂,老太爷知道吗?”
赖大管着老太爷院中的事,老太爷对顾千城是什么态度,赖大一清二清,他根本不怕无权无势,又没有人撑腰的顾千城,当即反问:“大小姐,你如此胡闹,国公爷知道吗?”
顾国公爷要是知道,恐怕一巴掌扇死顾千城的心都有了。
“顾家的下人果然不同,我今天算是知道了。”奴大欺主,这些天她没少遇上,可这个赖大却是第一个当众给她没脸的人。
“老太爷院子里的管事,我记住你了。”顾千城知道,凭她现在的处境,她说的话下面的人根本不会听。除非她自己动手,不然,依她现在的处境,根本不能拿这个赖大怎么样。
除非逼不得已,顾千城不想自降身份,和个下人闹。
赖大脸色不明,张了张嘴,对上顾千城黑白分明的眼子,咬了咬牙,还是退了下去……
主子毕竟是主子,公开闹得太难看,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他倒要看看,这个没人撑腰的大小姐,如何收场。
赖大不再闹事,顾千城自然不会找茬,以免闹到最后自己丢人。
顾千城冷冷地看了赖大一眼,越过他,走到中间,停在一个面相老实的男仆面前,素手一指……
顾千城指着那名男仆,一字一字的说道:“他就是杀孙妈妈的凶手!”
“大,大大小……姐,冤枉呀。”那男仆满脸惊慌,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大小姐,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呀,小的没有杀什么人。”
那男人好似吓得不轻,脸上血色顿消,其他人纷纷看过来,甚至正准备走的赖大,也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来,一个个眼中都是不怀好意的笑,似乎要看顾千城如何收场。
“有没有杀人,不需要对我说,去衙门对官老爷说。”顾千城找到杀死孙妈妈的凶手,将心中一口郁气吐出,后退一步,问向顾夫人:“夫人,是不是要把凶手拿下?”
顾夫人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赖大阴阳怪气的道:“大小姐,判案可不是儿戏,不能因你一句话,说朱三是凶手,他就是凶手。”
赖大之前没敢和顾千城争,可也没把顾千城当回事。之前他是没理不敢争,可现在他可占着理,要是不找回场子,他如何在下人中间立足?
“你是代表老太爷问话,还是代表你自己?”顾千城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老太爷身边的一条狗,没有老太爷,你连狗都不是。你的话我有回答的必要吗?”作为一个主子,就算她再不得宠,也没必要讨好一个下人,这点尊严她还是有的。
“你,你……大小姐,果然好教养。”赖大气得脸色胀红,自从他跟在老太爷身边,还没有人敢这么说他。
“不懂事的狗奴才,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说的?”顾千城杏眼怒瞪,气势凛然,赖大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
他倒不是被顾千城的气势吓着了,顾千城气势再强也不过是色厉内荏,气势再强也不能拿他怎样,他是被顾千城左一句狗,右一句奴才给气着了。
顾千城的话,他没法反驳,他就是一个下人、一个奴才,是老太爷身边的一条狗,没有老太爷,府上大大小小的主子下人,可不会奉承他。
“大小姐,赖管家不能问,我能问吗?”顾夫人见赖大吃亏,立刻出声力挺他,摆明了给顾千城难堪。
这样的屈辱顾千城许多年都不曾受过,眼中闪过一抹自嘲,顾千城平静问道:“夫人想问什么?”
“为什么说朱三是凶手?”
“夫人,小的冤枉呀,小的冤枉呀,小的没有杀人,小的长这么大连只鸡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人?”朱三见状,连忙朝顾夫人的方向磕头:“夫人,求夫人为小人做主呀。”
“朱三说的是,还请夫人为我们做主。我们虽是奴才,可也是人,大小姐随口一句话,说得轻松,我们却要因为大小姐的污蔑而丢命。”赖大狠狠瞪向顾千城,眼里哪有顾千城这个主子,其他男仆见状,也跟着闹了起来,将顾千城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千城。”三老爷和三夫人担心顾千城出事,连忙过来,想要把顾千城拉出来,却被那些男仆有意无意地隔开了。
三老爷想不到顾夫人的用意,三夫人却想到了,当即脸色大变:“千城,快……快跑出来,别让他们碰你。”
众目睽睽之下,顾千城要是与男仆拉拉扯扯,或者被哪个男扑压倒在地,那么……依顾国公的性子,他肯定做得出,把千城配给下人的事。
“千城,千城……”三夫人急得大喊,可她的声音却被男仆的声音盖过了,顾千城根本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没用……
三老爷听到三夫人的话,惊觉事态严重,想要挤进去,把顾千城拉出来:“让开,让开!还不快让开。”
这些男仆早就得了顾夫人授意,哪里会听三老爷的话,他们不敢对三老爷动手,但把三老爷挡在外面还是行的,三老爷努力想往顾千城身边挤,可是挤了半天还在外围。
“哼……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顾千城,你就等着嫁个最低等的下人,一辈子做奴才吧。”顾夫人看到这一幕,说不出来的快意。
一想到顾千城日后要嫁一个又老又丑的下人,一辈子过着伺侯人的日子,她就说不出来的兴奋。
她一定要顾千城过得比千雪惨一万倍!
可事情真的会如她的愿吗?
顾千城要是没点本事,她敢走到男仆中间去?
顾夫人真当顾千城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白痴嘛,在路上被坑了一次,她怎么可能会被坑第二次,顾夫人想要设计她,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
一力降十会。顾千城坚信在权势不够的情况下,拳头是最好的解决方式,顾夫人想要算计她,那她就让顾夫人看清楚,算计她的下场!
“砰!”当男仆试图抱住顾千城时,只听见一声巨响,那男仆直接被顾千城摔倒在地。趁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顾千城再次朝周围的男仆下手……
三个月的休养与锻炼,虽然没有让顾千城达到前世的水准,可趁这几个男仆不注意,把人打倒却不是多难的事。
顾千城将实用又简单的军拳发挥到极致,趁这些男仆被打懵之际,顾千城飞快的打出一条路来……
“这,这……”三老爷和三夫人愣在原地,毫无形象的张大嘴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还是那个软弱自卑的千城?
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千城什么时候会打架了?还这么能打?他们是不是眼花了?
既然千城这么能打,之前怎么老被迫千雪欺负的哭鼻涕?难道千城是为了藏拙,以便自己能顺利嫁到赵王府,现在嫁赵王府不行,索性不再装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一肚子的疑问,很想把千城捉过来,好好地问清楚,可顾千城却没有功夫管他们,更没有为他们解惑的打算。
顾千城刚从男仆的包围圈中冲出来,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似乎是老太爷,顾千城眼前一亮,视线落到顾夫人身上……
她说过,她顾千城不是君子,有仇当场就要报!
在场的,包括三老爷和三夫人都没有想到,顾千城会在打出来后,将身边一个身形矮小的男仆拉出来,推向顾夫了。
“啊……”两人摔成一团,一上一下叠在一起。
顾夫人失声尖叫,那男仆亦是手忙脚乱,想要爬起来,可不知怎么地,他刚撑起来,脚下一麻,又摔倒在地,在顾夫人身上起起伏伏,那动作远远望去,说不出来的粗鄙与下流。
“天啊!”三夫人双手抚额,不忍直视,同时又忍不住想笑,害人终害己,活该。
顾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三夫人很清楚,她原本还在为千城担心了,这下好了,千城没有出事,反倒顾夫人自己遭殃了。而更惨的还在后面,那男仆与顾夫人滚成一团时,顾国公与老太爷过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看到自己的妻子,被一个粗鄙的男仆压在身下,顾国公那张脸,胀得通红。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老太爷手上做装饰用的拐杖,不停地敲打地面,看顾国公只顾生气,老太爷的脸更黑了,一拐杖就敲了过去:“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媳妇扶起来。”
“是,是。是。”顾国公连忙上前,而这个时候,顾夫人已经推开男仆,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夫人脸色发白,全身不停地颤抖,身上的衣服在拉扯间散开了,她慌忙拉紧衣服,身后的丫鬟亦回过神来,飞快地上前给顾夫人整理仪容。
“老爷,老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呀。”顾夫人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眼神闪烁,慌乱的不敢直视顾国公。
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男仆压在身下,还被自己的丈夫看到,她真的不想活了。
“千城,千城……”顾夫人慌忙间,想到罪魁祸首,手指颤抖地指向顾千城:“老爷,是千城,千城她……”
顾夫人没有再往下说,可话中的意思却足够旁人想明白。
顾国公顺着顾夫人所指看过去,只见顾千城早已收起张扬,和三老爷、三夫人一起给老太爷请安,并乖巧地站在三夫人身后。
三老爷是庶子,虽不受老夫人待见,可老太爷对自己的儿子,倒没有太多不满,三老爷是个聪明人,趁顾国公与顾夫人说话时,简单的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
当然了,三老爷虽然没有撒谎,可在说的过程中,将事情的先后顺序稍稍打乱了一下,让事情对顾千城更有利。这让顾千城对自己这个三叔,又高看了一眼。
“胡闹,简直是胡闹。”老太爷气得全身都在颤抖,看顾国公与顾夫人的眼神,是满满的失望。
老大夫妻越来越不成气了。
不过是死个下人的小事,居然把事情闹到他那里去。老太爷精明了一辈子,顾夫人那点小伎俩哪里能骗得过他,顾夫人故意把事情闹大,把老太爷身边得用的都叫来,就是想让老太爷发现。
顾夫人是故意引顾国公与老太爷来的,本想让他们看到顾千城和一群男仆拉扯的画面,却不想自食恶果。
发生这样的事,顾夫人整个人都慌了,她根本不敢在老太爷和顾国公面前多说,只能讷讷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三老爷,在老太爷面前为顾千城说话。
顾夫人气得直哆嗦,嘴唇都咬出血了,可她不敢在老太爷面前放肆,只能委屈又无助地看向顾国公。
顾国公对自己妻子被下贱男仆压身的事耿耿于怀,他连老太爷失望的眼神都没有看到,又怎么会注意到顾夫人的委屈?
顾国公一直盯着那名躺在地上的男仆看,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脚:“下贱的东西,夫人也是你能碰的。“
那名男仆本就吓坏了,顾国公这一踹,直踹得那人四脚朝天,这么一来,跨下那高高树起之物,也落入了顾国公的视线……顾国公顿时气得青筋凸起,一脚踢在男仆的胯下:“该死的东西。”这下贱的仆人,在他夫人身上乱来,还起了反应,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吧唧一声……
三夫人与顾千城同时别过脸去,在场的其他男人身子一颤,一个个不自觉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下,暗自庆幸,被踢的不是自己。
男仆双手抱着胯下,痛得在地上打滚,牙齿直打颤,颤抖地求饶:“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的,小的冤枉。是夫人,是夫人让小人去抱大……”
“下贱的东西,你胡说什么?”男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夫人打断,顾夫人急急上前,就要踢男仆,却被顾国公一把拉住:“你还嫌不够丢人?”
“小的,小的……没有说谎,夫人说,要把大小姐许给小的,小的……”那男仆疼得失去理智,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人听到。
其他仆人纷纷低头,三老爷和三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愤恨,老太爷亦是一脸难堪,唯有顾千城,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娇美的容颜没有一丝表情,让顾老太爷既欣赏又生气。
这三个月的观察下来,老太爷很清楚这个孙女不简单,可这个孙女却和顾家离了心。看她的样子,不仅没有把顾夫人这个继母放在眼里,也没有把老大这个父亲看在这里。
唉,都是老大夫妇不着调,把好好的一个女儿逼得离了心,换作是他,也不可能尊敬这样的父母。
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插手的打算,可在转头的刹那,看到顾千城与三夫人站在一起,眼前一亮:也许这是一个转机!
男仆的话,让众人不自觉地看向顾夫人,等顾夫人解释……
顾夫人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她感觉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顾夫人觉得这个地方,她一刻都呆不下去,可偏偏她不能走。
顾夫人慌忙无助,求助地看向顾国公,可之前那一幕深深地烙在顾国公的眼里,顾国公哪里还会看她?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顾国公催促道。
“老爷……”顾夫人倍受打击,靠在丫鬟的怀里,泪语连连地解释:“我没有,我没有。老爷,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我怎么会这么做呢。千城是我女儿,我怎么会让她嫁给一个仆人,老爷,你相信我……”
可惜,这一次顾国公没有像往常一样,不问原由的相信顾夫人,顾国公冷冷地看了顾夫人一眼,别过脸去,气氛一瞬间僵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不存在;老太爷本打算走,可为了顾千城,他特意留了下来,不过他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顾千城很清楚,凭今天的事,顶多让顾国公恶心一下顾夫人,想要借此打垮顾夫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欣赏够了顾夫人慌乱不安的情绪,顾千城大方的开口:“父亲,母亲她是顾家的当家主母,事事为顾家着想,怎么可能做出毁女儿清白的事。母亲为了让赵王府息怒,都能牺牲千雪给楚世子为妾,又怎么会做出让顾家颜面扫地之事,这件事必有蹊跷,母亲定是受了这个刁奴的欺骗。”
“没有,大小姐,小的真的是……”
“好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顾千城打断男仆的话,对顾国公与顾夫人行了个礼:“父亲,我们顾家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现在府上不仅有杀人的刁难奴,还有污蔑主母的奴才,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顾夫人还在想,顾千城怎么会为她说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顾夫人气得一脸扭曲,可偏偏她不敢反驳顾千城的话。
“千城说的是,这些奴才越来越放肆了,连大小姐都不放在眼里,刚刚赖大管家一直和大小姐顶嘴,逼得大小姐一句话都不敢说。”顾夫人也是有决断的人,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讨不到好,便把赖大管家推了出去,她倒要看看,顾千城敢不敢和赖大管家斗。
“老太爷,奴才冤枉呀。”赖大一听,脸色大变,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心里暗骂最毒妇人心。
“老太爷?”顾夫人这才看到了一直没有吭声的老太爷,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整理衣衫,上前给老太爷行礼。
“不必了。”老太爷挥了挥手,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老三,把这些人都关起来,事后再处理。”看到顾家的丑事,这辈子他们就别想再开口了。
三老爷知晓大家族的手段,虽然觉得此举有伤天理,可也明白他无权阻止,而且这些男仆大多是顾夫人的眼线,清掉也好。
三老爷立刻去前院,叫人来办。那些跪在地上的男仆,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拼命的磕头求饶:“老太爷,老太爷饶命呀,小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老太爷……”
赖大更是哭得伤心,头磕得比谁都狠:“老太爷,小的跟在您身边二十几年了,你还不知道小的嘛。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是夫人让小的来的,小的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冒犯大小姐。求老太爷开恩,饶小的一次吧。”
赖大求了半天,见老太爷不为所动,心里越想越怕,抬头看到顾千城,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开始朝顾千城磕头:“大小姐,求求你,求求你跟老太爷说句话,小的真的不敢冒犯您,大小姐,您慈悲心肠,求求您放过小的吧。”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改求顾千城,好似顾千城不救他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一样。
顾千城忍不住想笑,这些人把她当成什么了?
刚刚欺辱她的时候,怎么没有一个人记得她是大小姐,现在有危险了,居然还奢望她去救,简直是天真的可以。
顾千城冷傲地别过脸去,没有理会这些人,敢当众气晕父母,她就没把名声放在眼里。
老太爷很满意顾千城的表现,顾千城不想理,老太爷却不同意:“千城,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老太爷此言一出,满院子的下人尽皆屏住呼吸,一个个期待地看着顾千城。希望这个平日看着好欺负的大小姐,能给句好话,可他们注定要失望。
顾千城眉都不抬一下,恭敬的说道:“祖父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千城没有意见。”
即使知道老太爷对她没有半点慈爱之心,只是觉得她有可用价值,顾千城面对顾老太爷还是很尊重。
老太爷喜不喜欢她不重要,只要愿意给她一丝丝的注意力,她在顾家就能自由许多了,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前,她不会违背老太爷的意愿。
“老太爷……”顾千城的话一出口,以赖大为首的男仆们,一个个一脸死灰,瘫坐在地。
顾千城没有看他们,指着跪在人群外,东张西望,想要逃跑的男仆,说道:“祖父,那个人还请祖父交给千城。”
“那个人就是杀你奶娘的凶手?”老太爷已从三老爷口中知道了大概,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高看顾千城一眼。
“是的。”顾千城回答的肯定,老太爷却面露不解:“你为什么肯定那人就是杀你奶娘的凶手?”
“很简单,他的鞋子上,有池塘附近才有的草和泥。”
顺着顾千城所指,老太爷、顾国公和三夫人果然在那人鞋子上,看到几根青草。
那名男仆吓得连忙缩脚,恨不得把自己的鞋踢掉,想要求饶,却不知说什么好。
“就凭这个?”老太爷皱眉,显然是不满顾千城的答案。
顾千城也不隐瞒自己所知道的,继续道:“祖父,孙妈妈是被人勒死的,死之前抓下凶手一块皮,虽然这些下人个个脖子上都有抓伤,可别人的都是刚抓出来的伤口,为了不伤人,下手极轻,和人临死前的挣扎没得比。”
“有道理。”老太爷连连点头,顺着顾千城所指,研究这些人的伤口,这么一看,发现还真像顾千城说的那样。
千城没有就此打住,见老太爷感兴趣,便将自己的发现一一说了出来:“祖父,在孙妈妈落水的池塘边,我看到池子边有一排被踩烂的小草,隐约能看到鞋的大小,此人的鞋印和留在现场的印子一样。另外,池塘边的小草大多带着湿气,晚上从那里急急过去,裤脚上肯定会沾上水气,留下印子,在场这么多的男仆中,也只有此人完全符合。”
她和老太爷没有祖孙之情,想要老太爷护着她,就必须让老太爷看到她身上的价值。她不怕被老太爷利用,一个人若连利用价值都没有,那才叫可悲。
“大,大……”那男仆在顾千城一个连一个的证据下,嘴唇直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瘫倒在地。
顾千城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在查看孙妈妈的尸体时,发现孙妈妈不仅抓下对方一块皮,还在拉扯间,勾出对方衣服上的丝线。而此人身上的衣服,就有几处跑了丝。”
顾千城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道泪花。
从孙妈妈尸体僵硬的情况,她完全可以推断出孙妈妈被杀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孙妈妈是多么的害怕与无助。
可偏偏,那时的她不在孙妈妈身边。
“祖父,千城求你,把凶手绳之以法。”顾千城哽咽一声,跪在老太爷面前。
不管是为了孙妈妈,还是为了让老太爷看到她的屈服,她都要求顾老太爷,只有老太爷才能帮她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个孙女,真是人精一般。知道求他,知道只追究仆人,而不是咬着顾夫人不放。
家和万事兴,老太爷不会为了一个下人,而和自己的儿子、媳妇过不去。对顾千城的识时务,顾老太爷很满意,一脸慈爱地将顾千城扶了起来:“千城放心,我顾家没有杀人奴仆,此人犯下杀人案,祖父便把他绑到官府。”
“多谢祖父。”顾千城顺势站了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老太爷太高看她了,不是她不想挖出顾夫人,而是她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别说她没有证据,就算她有证据,她也递交不到官府。顾老太爷也不会为了她,而让顾家当家主母没脸。
而那个杀人的男仆,在顾千城摆出一道道的证据后,就不再吭声,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他也不喊冤,更不敢扯出顾夫人。
杀人偿命,他知道自己死定了,他是受顾夫人指使的不错,可是他全家的性命,都捏在顾夫人手里,他要是咬出顾夫人,他的家人就完了。
男仆不敢吭声,等三老爷带人来后,男仆像死猪一样被拖了下去,而赖大几个人,也一一被拖了出去,他们一个个高声求饶,可在场的主人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下人很快就被带走了,院落空空的,老太爷看了顾国公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对顾千城道:“千城,扶我回去。”
“是,祖父。”顾千城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顾夫人,什么话也没有说,扶着老太爷就走了。
敌人还很强大,不是现在的她能撼动的,凭她现在的能耐也只能给顾夫人找找小麻烦,想要连根铲除,别说顾国公不同意,就是顾老太爷也不会同意。
顾千城在顾府,还需要老太爷罩着,她就是再不乐意,也会做好一个乖孙女,老太爷不希望她做的事,她绝对不会做。
她等得起,她不急!
顾千城越伤心难过,顾夫人就越高兴,每每看到在家金尊玉贵的顾千城,顾夫人就会想到,在赵王府受尽折磨的千雪。
她可怜的女儿……
都是面前这个贱人害的,顾千城毁了她女儿的未来,就别怪她下狠手。
顾夫人走近,满脸笑容,语气有些轻蔑,道:“千城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死个下人嘛,让人把她抬下去埋了就是。”
顾夫人扫了一眼,站在顾千城身旁的丫头和婆子,脸上堆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把赵婆子和丫鬟吓得全身直发颤。
顾千城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顾夫人……
她想不到,除了顾夫人以外,还有谁会对孙妈妈下手?顾夫人有强烈的杀人动机,孙妈妈的死,不是顾夫人动的手,也一定是她指使的。
“千城你盯着我干吗?我脸上有花吗?”顾夫人装作看不懂,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挑衅地看着顾千城。
顾千城没有和她一般见识,淡漠地收回眼神,冷冷地道:“杀人是要偿命的,顾夫人。”
顾夫人诧异地挑眉:“千城也懂律法?真是一个好孩子,学得东西还真多,怎么都没听你和母亲说过?”
顾夫人浑不在意,人是她弄死的又如何,在这后院,她想弄死个把人,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这次是一个老婆子,下次可就不好说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顾夫人做得再干净,也会留下证据。
“千城你在说什么?我不懂。”顾夫人脸色微变,随即不理顾千城,朝身后的下人呵道:“你们一个个愣在这里做什么,大小姐的奶娘失足落水死了,还不快把人抬出去,放在这里晦气!”
“慢着……”顾千城出言阻止,顾夫人但笑不语,她身边的刘管家阴笑道:“大小姐,你可别不识好歹。也就是夫人心善,这事要是放别的府上,肯定是一床破席卷了,丢乱葬岗。你们还不快去找个木板,把人抬下去。”刘管家完全无视顾千城,直接让下人去抬尸体。
顾千城脸色微变,没有再阻止,眼神冰冷地看向刘管家:“谁告诉你,孙妈妈是失足死的?”
顾千城说得很大声,可在场的众人依旧当作没有听到,顾夫人甚至一脸和善的道:“怎么说也是大小姐的奶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口薄棺府上还是出得起的。”
顾夫人挑衅地看向顾千城:嚣张得意又如何,后院是她的天下,她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没有人会多说一个字。
“夫人……”木板早就准备好了,抬木板的粗使婆子请示了顾夫人,便上前去搬孙妈妈的尸体。
“不许动。”顾千城挡了一下,那几个婆子直接无视,把人撞开,幸亏顾千城反应快,一个闪身避开,才没有摔倒在地:“顾府的下人,越来越嚣张了。”
“千城不懂事,下人可不能不懂事。”顾夫人傲慢一笑,让丫鬟挡住顾千城,不让她靠近。
“你……”顾千城没有动手,她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身手不错的事情。
“哼……”顾夫人轻蔑地看了顾千城一眼,对抬尸的婆子道:“去账房领二两银子,买口棺材埋了。”
顾夫人说完,转身欲走,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顾千城开口了:“夫人,你说,我去衙门告你谋杀会如何?”
“等一等!”顾夫人心中一跳,立刻转身,让抬尸的婆子先停下。
“千城,你在胡说什么?你要告我?我可是你母亲。”顾夫人眼神凌厉,隐含威胁。
不管顾千城承不承认,律法上顾夫人就是顾千城的母亲,而子不告母。
“我不否认这一点。可是别忘了,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你在我娘面前也要执妾礼,论身份我这个嫡长女比你尊贵,我要告你官府一定会接。”顾千城上前一步,丫鬟自动退开,不敢再拦。
顾千城走到顾夫人身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母亲,不管官司打下来会如何,你的名声、顾家的名声,肯定是臭了,到时候千雪妹妹在赵王府,还有好日子过吗?到时候还会有好先生,收承志弟弟吗?”
一双儿女是顾夫人在顾家得意的本钱,也是她的软助。
顾千城说完,便后退两步站好,顾夫人面露愠色,手上的帕子再次扭成一团:“千城,你这是威胁我?”
“不……我只是告诉你杀人要偿命,孙妈妈不是失足而死,是被人害死的。”顾千城鼻子微酸,差点就哭了出来。
顾夫人怒极反笑:“千城,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什么杀人偿命?你奶娘是失足落水。不信你问问今天早上看到的人,问问和她同住的下人。”
顾千城想告她,也要出得了顾家大门。
“我不需要问她们,我可以肯定孙妈妈是被人害死的。”顾千城无意与顾夫人再纠缠,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我记得三叔在刑部,今天是休沐日,不如我们请三叔来断如何?”
“千城,你什么意思?不过是死了一个下人也要闹得轰轰烈烈?非要丢尽顾家的脸,你才满意吗?”孙妈妈怎么死的,顾夫人比谁都清楚,她不怕顾千城闹,但仅限于后院,这事不能传出去。
顾千城半步不退,说道:“今天死的是一个下人,明天就可能是主子,杀人凶手就在我们顾府,不找出来,夫人能心安,我却无法心安。”
不等顾夫人开口,顾千城就对身旁的赵婆子道:“去找三老爷,就说我们顾家后院有杀人犯。”
“站住,我看谁敢去!”顾夫人怒吼,赵婆子吓了一跳,连忙站住,寻求顾千城的意见。
顾千城淡淡开口:“你没的选择。”顾夫人不会放过赵婆子,赵婆子只能跟着她。
“是,大小姐。”赵婆子咬牙点头,顾夫人脸色大变,指着身旁的下人:“快,快拦住那个老货,别让她跑了。”
那几个抬尸体的粗使婆子,见状立刻丢下尸体,去追赵婆子……
千城脸色不变,开口道:“夫人,没用的,我顾千城从来不好欺,今天,就算要不了你的命,我也要断你一臂。今天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没有人可以在欺了我、打杀我的人后,还能笑得出来。”
“你……”顾千城不好欺,这一点顾夫人早就领教了。要不是顾千城在喜堂上突然发难,千雪也不会沦落到给楚世子当小妾的地步。
一想到千雪如今的处境,顾夫人就恨不得吃顾千城的肉,喝顾千城的血。可偏偏如今的顾千城,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么好揉搓,现在居然为了一个下人,给她没脸。
顾夫人气得全身都在颤抖,见那几个粗使婆子半天也没有回来,顾夫人就知道人追丢了,当下气得不行,狠狠瞪了刘管家一眼:“没眼色的狗奴才,还不快把这脏婆子抬下去。”
不管如何,先把尸体给毁了再说。
“是,是,是。”刘管家应命,还没来得及吩咐人,就听到顾千城开口:“没用的,等三叔来了,哪怕尸首抬下去,我也能让人抬回来。有人在顾家后院杀人,老太爷绝不允许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顾千城虽不知古代后院女人是怎么斗的,但她很清楚,不管是什么地方,斗可以,但绝不能出人命,一旦出了人命,就一定会引起当权者的重视。
要知道,今天死的是下人,明天也许死的就是主子,死的就是他们自己。没有人会容忍,身边有一个危险人物存在。
“千城,你……好好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这婆子失足落水说成是谋杀。”顾夫人拿顾千城没办法,朝刘管家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做好收尾工作。
想到顾千城之前的那一番话,顾夫人深深地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她就不会为了看顾千城伤心绝望的样子,而把尸体留下,凭白给自己添麻烦。
“小的去给夫人搬把椅子来。”刘管家虽然胆小,可却是个聪明人,立刻找了个理由跑了。
顾千城知道刘管家要去做什么,可她现在没有能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管家去毁掉证据。
顾千城暗暗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静等顾家三老爷过来。
不管如何,她都不放会放杀死孙妈妈的凶手,这是她唯一可以为孙妈妈做的……
赵婆子这次是拼了,她知道她选择投向顾千城就没了退路,要是顾千城倒了,她就惨了。赵婆子人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三老爷是关键,无论如何她也要把三老爷请过去。
说来,也是赵婆子运气好,当她跑到三老院子时,正好碰到三老爷出来散步,赵婆子一进去,就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三老爷,杀人了,杀人了……”
赵婆子声音很大,她这一吼,不仅惊动了三老爷,就是三夫人和五少爷也被惊动了。
三老爷是庶子,虽说在顾府地位不高,可也不是一个粗使婆子可以冲撞的,三老爷脸色一沉,呵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三老爷在刑部办差,天天和犯人打交道,不笑时就一副凶样,更别提他特意沉着脸。
赵婆子吓得脸色发白,牙齿打颤,她身后追过来的婆子们,一个个吓得跪倒在地:“三老爷恕罪,这婆子疯了,冲撞了您,奴才这就把人带下去。”
“三老爷,奴才没疯,是大小姐让奴才来找三老爷的,杀人了,府上有人杀人。”赵婆子说得颠三倒四,可重点全部说了出来。
“怎么回事?”三老爷眉头一皱,追赵婆子的几个下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解释起来,什么大小姐身边的奶娘,晚上喝多了酒,起夜时失足落水死了,大小姐却一口咬定有人杀了她的奶娘,正在和夫人闹。
还有什么,大小姐深受打击,不肯接受奶娘死的事实,整个人都疯癫了,夫人正去给大小姐请大夫。
总之,所有的错都是顾千城,是顾千城不懂事,闹得家宅不宁。
原来是大房后院的事,三老爷本不想插手,可听到与顾千城有关,三老爷又犹豫了。
死去的大嫂对他有恩,要不是死去的大嫂帮他,他根本娶不到贤妻,也不可能入朝为官,现在大嫂的女儿有麻烦,找到他头上,他怎么可以不帮?
就在三老爷犹豫时,三夫人走了出来:“老爷,既然是后院的事,妾身和你一起过去。”
三夫人也记着顾千城母亲的恩,平日里也会照应一二,可她一个庶子媳妇,自己在顾府就很艰难,能照应的地方也实在有限。
“夫人……”三老爷一脸感慨,有贤妻在旁,他何愁没有前途。
三老爷夫妇一同前往,那几个粗使婆子也不敢说不,赵婆子连忙站起来,为三老爷夫妇引路。
三老爷在路上大概问了一下清况,见到顾千城孤身一人,与顾夫人对峙,三老爷夫妇半点也不意外。
“三叔,三婶。”顾千城看到来人,上前行了个礼。
“千城快起来。”三夫人上前,握了握顾千城的手:“前段日子你生病,三婶也没有去看你,你可别生三婶的气。”三夫人也很无奈,不是她不想去看顾千城,实在是没有时间。
老太爷病了,老夫人便磨搓她这个庶子媳妇,要她给老太爷抄经书,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小佛堂抄经书,每天抄得手都抬不起来。
顾千城知道三叔三婶一家在顾府的处境,自然不会怪他们。相反,三老爷夫妇今日能来,顾千城感激不尽。当然了,这份感激顾千城不会放在嘴里,她只会记在心上。
“大嫂。”三老爷夫妇上前,给顾夫人行礼。
“嗯。”顾夫人一向看不起三房,对三老爷在刑部任的那个小官,更是半点不放在眼里,她知道婆婆不喜欢这个庶子,老太爷也不怎么重视,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三老爷夫妇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并不放在心上,三夫人反倒朝顾千城拍了拍手,让她别难过。
顾千城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家有贤妻夫祸少,她那无良老爹娶到这么一个妻子,这辈子也算倒霉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夫人从头到尾都沉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三老爷、三夫人和顾千城只当没有看到,没有一个人把她的冷脸当一回事。
三夫人安慰了顾千城两句,便退到一旁,把局面交给顾千城和三老爷,三老爷也不嫌脏,上前查看孙妈妈的尸体。
三老爷在刑部工作,就算不直接接触死者,基本常识却是知道的,三老爷很快就断定:“确实是死后溺水。”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证明是谋杀,也许是这老婆子先磕死,后掉进了水里。”顾夫人阴沉着一张脸,指着身后的丫鬟道:“丫鬟婆子都可以作证,这个老东西是晚上出门,失足摔死的。”
“没有撞伤的痕迹。”三老爷说道,顾千城又补了一句:“脖子处有勒痕。”
“果然,应该是细绳,从身后勒死的。”三老爷用帕子挪开孙妈妈的头,果然看到一道黑色的痕迹。
顾千城蹲在三老爷身旁,指着孙妈妈的伤口,将自己的发现一一说出来:“孙妈妈是被人从背后勒死的,伤口又细又深,凶器是细铁丝一类。从力道和方向来看,下手的是个男人,比孙妈妈高一个头左右,力气不算大,应该不是经常做力气活的人。”
三老爷眼前一亮,抬头看向顾千城:“你能推断出来?”
“能。”顾千城没有隐瞒自己知道的东西:“我还能看出来,孙妈妈是被人拖到这里来的。”
“哦?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三老爷双眼发亮,看顾千城的眼神,就像狗看到肉骨头。虽说这样的比喻有点不厚道,可事实就是这样。
“孙妈妈的脚和鞋子。”顾千城指着孙妈妈脚底的厚泥,还有孤零零的落在旁边的鞋子:“孙妈妈脚底有与地面摩擦的痕迹,鞋跟处还有新的磨损。”
顾千城将鞋子翻给三老爷看,三老爷连连点头:“你说的一点没错,种种细节都表明,孙妈妈是死于谋杀,有人杀了孙妈妈,再把她丢入水中。”
三老爷说完后,就看向顾夫人……
顾夫人是后院的掌事者,这事不管怎么说,也要过问顾夫人。
“你们说有人害死这老婆子,就是有人害死她吗?一个没钱没势的老婆子,谁会冒险杀她?”顾夫人见顾千城与三老爷叔侄二人越说越像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
“夫人别着急,谁会冒险杀孙妈妈,孙妈妈会告诉我们的。”顾千城起身,伸手示意丫头给她一块帕子。
细细地将双手擦干净,顾千城双手合十,正对着孙妈妈的尸体,深深地鞠了个躬:“孙妈妈,千城护不了你,但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行完礼后,顾千城转身,严肃而冷漠地看着顾夫人:“夫人,下面的话请你听清楚,我只说一遍。”
“你想说什么?”顾千城的气势太强了,顾夫人不由自地挪动身子。
顾千城没有理她,指着孙妈妈的尸体道:“溺水而死的人,在落水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手脚可以动。掉在水里后,精神一定会高度紧张,为了活命而慌忙挣扎,双手本能的会想抓住什么东西。这个池子并不是干净无垢,里面有很多泥沙与水草,孙妈妈要是溺水,指甲不可避免的就会有泥土或者水草,手也会保持着死前的僵硬。可是你们看……”
顾千城隔着帕子,抓起孙妈妈的手:“孙妈妈的手里不仅没有泥土和水草,相反还很干净,双手虽然保持着抓东西的样子,可手心却是往上散开,而且你们再看……”
顾千城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小心翼翼地从孙妈妈指甲里,挑出一片泡得发白的皮肤:“孙妈妈的指甲里,有一块细皮,明显是她在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
“光凭这些,就能断定孙妈妈是他杀吗?也许孙妈妈溺水的时候,已经没有意识了。”顾夫人呼吸加重,脸色越发地不自然。
顾千城垂眸,假装没有看到。
她即使没有学过犯罪心理学,没有审过犯人,可也知顾夫人这是心虚的表现。可知道又如何,她不是法官,也不是刑侦人员,她没法判顾夫人有罪。
顾千城将那块皮小心包好,转身看向顾夫人:“夫人,我想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给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溺水而死。溺水而亡的人,在落水时还有呼吸,溺水过程中必然会吸入,大量周围环境中的水,从而导致窒息而死。换言之,溺水的人其实是窒息而死。”
“由于生前的呼吸运动,会将泥沙、溺液等吸入气管、支气管,甚至是肺中。这个时候,只要我按压尸体的腹部,溺液就会从口鼻腔流出来。”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顾千城接过丫鬟手中的披风,盖在孙妈妈的腹部,双手用力按压。
“孙妈妈口鼻腔什么也没有流出来。夫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试试。”顾千城站起身来,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你,你,你……”顾夫人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还让她去碰尸体,以为每个人都和她顾千城一样卑贱嘛。
“如果大家闺秀就是任人宰割,那我一点也不想做什么大家闺秀。”顾千城拍了拍手:“夫人,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或者还要一口咬定孙妈妈是自己失足落水?”
“你,你这些……你说了就算吗?”顾夫人眼神闪烁,不敢看顾千城。
“我说了不算,三叔说得肯定算。溺水而死的人是什么症状,我想刑部肯定有详细的记录,如果夫人还不信,可以请刑部的差爷来断。”顾家的脸面在她眼中一文钱不值,让她为了顾家的脸面而息事宁人,断然不可能。
“千城说的没错,孙妈妈确实如千城所言,是被人勒死再投入水中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三老爷看顾千城的眼神,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顾千城一抬头,就对上三叔探究与怀疑的眼神……
顾千城知道三叔不解什么,可她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坦然地迎上对方的视线,没有半丝闪躲之意。
这种事,她完全解释不通,别说对方只是她三叔,就是她亲爹、亲儿子,她也不会把自己重生的事说出来。这种事除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然没有人会相信。
顾夫人完全没有去想顾千城怎么知道这些,听到顾千城与三老爷的话,顾夫人顿时乱了阵脚,暗暗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保持镇定:“你说孙妈妈是被人杀的,那是谁杀了她?这后院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进来。”
顾夫人的话,打断了三叔与顾千城的对峙。顾三叔移开眼神,顾千城也收回视线,回答顾夫人的话:“抓凶手是衙门的事,既然夫人认为有人在顾府行凶杀人,就应该立刻报给衙门,让官差把藏在顾府的杀人凶手找出来。不然,府中上下人人自危,三叔,你说是吗?”
顾千城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顾三叔拉下水,而顾三叔选择过来,他就已经下水了。顾三叔别无选择,只能点头:“是的,不能让杀人凶手藏在顾府。”至于心中的疑惑,恐怕是没有可能问清楚了。
“我什么时候认为,有人在顾府行凶杀人了?”顾夫人脑子总算灵光了一下,没有被顾千城牵着走,可是那又如何?
顾千城摆出来的证据,足够让顾夫人不认同也得认同,顾千城眉毛一拧:“夫人这是要包庇凶手?”
“我什么时候包庇凶手了?”顾夫人气得不行,狠狠地瞪了顾三叔一眼。
要是没有顾家三老爷在,她完全可以无视顾千城,把黑的说成白的,直接把孙妈妈埋了。
人埋了,证据消除了,第一现场没有了,她事后和老太爷说一声,到时候,顾千城就是找到老太爷,也会被老太爷认为是胡闹。
“既然不是包庇,那就请夫人下令搜查。”面对顾夫人,不需要见好就收,顾千城步步紧逼。
顾夫人怒极反笑:“好!查,既然大小姐说府上有人行凶杀了她的奶娘,那就把府上的所有下人召集起来,让大小姐看看谁是凶手。”
不是有本事吗?不是很厉害吗?那就自己去查凶手,我今天倒要看看,你顾千城怎么把凶手找出来?
顾夫人越想,脸上的笑容越扭曲,甚至还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快意。
“千城?”三夫人担心地看着顾千城,三老爷同样担心地看着顾千城。
顾夫人摆明了是刁难,千城确实和以前不同了,刚刚那一番推断,就是他也很惊讶,可是他不认为,凭那些就能找出凶手。
从尸体上看出痕迹,与查找凶手完全是两个概念。
“三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顾千城朝三老爷与三夫人点了点头,以示安慰。
她确实不擅长查找凶手,可是杀孙妈妈的人实在太大意了,或许他认为有主子护他,便有恃无恐,留下一大堆的线索。有这些线索在,顾千城相信,要从顾家找出凶手,并不是多难的。
可是……
顾千城低估了顾夫人的无耻。
等顾夫人将府中的小厮、长工全部召集过来时,顾千城看到他们每一个脸上或者脖子上,都有一道或者两道抓伤,而他们手上,同样有铁丝一类的东西勒出来的伤痕。
三老爷和三夫人面露愁色,顾夫人却是一脸得意,挑衅地看着顾千城。
真当她是白痴吗?顾千城说了那么多的证据,她无法消除那就制造好了。
作为后院的掌权者,顾夫人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夫人果然用心。”顾千城一圈看下来,半点也不生气,反倒是朝顾夫人福了福身。
不是气傻了吧?
顾夫人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甚至连嘲讽两句也没有。反倒是被叫来的男仆中,有几个很傲慢,甚至有一个直接开口:“夫人,是不是没事了?没事我们可以散了吗?老太爷那里可离不开人。”
说话的,自然是老太爷身边得用的人,老太爷叫他赖大。顾国公与顾夫人平日对他颇为尊重,他这个时候敢表达自己的不满,实属正常。
“老太爷院子里的人?”顾千城转头,看向那人……
“没错。”赖大完全不把顾千城看在眼里。
顾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顾千城得罪了老太爷院子里的人,日后这些人在老太爷面前稍微说几句坏话,就够顾千城喝一壶的。
顾夫人的这点小心思,三老爷与三夫人看得明白,他们以前也被顾夫人用同样的手段阴过,可此时他们也帮不上忙,只能以眼神劝阻千城,别吃眼前亏。
顾千城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可她并不在乎,顾千城长长地应了一声:“哦……”便不再理会他,越过他去看别人。
赖大气得不行,脚步一抬就准备走,却听到顾千城冷冷地开口:“府中有行凶杀人者,你们作为顾府的下人,不配合调查,难不成你们是同谋?”
“大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赖大阴着一张脸,那神情比主子还像主子,顾千城当即拉下脸:“好个嚣张的下人,你这么猖狂,老太爷知道吗?”
赖大管着老太爷院中的事,老太爷对顾千城是什么态度,赖大一清二清,他根本不怕无权无势,又没有人撑腰的顾千城,当即反问:“大小姐,你如此胡闹,国公爷知道吗?”
顾国公爷要是知道,恐怕一巴掌扇死顾千城的心都有了。
“顾家的下人果然不同,我今天算是知道了。”奴大欺主,这些天她没少遇上,可这个赖大却是第一个当众给她没脸的人。
“老太爷院子里的管事,我记住你了。”顾千城知道,凭她现在的处境,她说的话下面的人根本不会听。除非她自己动手,不然,依她现在的处境,根本不能拿这个赖大怎么样。
除非逼不得已,顾千城不想自降身份,和个下人闹。
赖大脸色不明,张了张嘴,对上顾千城黑白分明的眼子,咬了咬牙,还是退了下去……
主子毕竟是主子,公开闹得太难看,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他倒要看看,这个没人撑腰的大小姐,如何收场。
赖大不再闹事,顾千城自然不会找茬,以免闹到最后自己丢人。
顾千城冷冷地看了赖大一眼,越过他,走到中间,停在一个面相老实的男仆面前,素手一指……
顾千城指着那名男仆,一字一字的说道:“他就是杀孙妈妈的凶手!”
“大,大大小……姐,冤枉呀。”那男仆满脸惊慌,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大小姐,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呀,小的没有杀什么人。”
那男人好似吓得不轻,脸上血色顿消,其他人纷纷看过来,甚至正准备走的赖大,也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来,一个个眼中都是不怀好意的笑,似乎要看顾千城如何收场。
“有没有杀人,不需要对我说,去衙门对官老爷说。”顾千城找到杀死孙妈妈的凶手,将心中一口郁气吐出,后退一步,问向顾夫人:“夫人,是不是要把凶手拿下?”
顾夫人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赖大阴阳怪气的道:“大小姐,判案可不是儿戏,不能因你一句话,说朱三是凶手,他就是凶手。”
赖大之前没敢和顾千城争,可也没把顾千城当回事。之前他是没理不敢争,可现在他可占着理,要是不找回场子,他如何在下人中间立足?
“你是代表老太爷问话,还是代表你自己?”顾千城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老太爷身边的一条狗,没有老太爷,你连狗都不是。你的话我有回答的必要吗?”作为一个主子,就算她再不得宠,也没必要讨好一个下人,这点尊严她还是有的。
“你,你……大小姐,果然好教养。”赖大气得脸色胀红,自从他跟在老太爷身边,还没有人敢这么说他。
“不懂事的狗奴才,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说的?”顾千城杏眼怒瞪,气势凛然,赖大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
他倒不是被顾千城的气势吓着了,顾千城气势再强也不过是色厉内荏,气势再强也不能拿他怎样,他是被顾千城左一句狗,右一句奴才给气着了。
顾千城的话,他没法反驳,他就是一个下人、一个奴才,是老太爷身边的一条狗,没有老太爷,府上大大小小的主子下人,可不会奉承他。
“大小姐,赖管家不能问,我能问吗?”顾夫人见赖大吃亏,立刻出声力挺他,摆明了给顾千城难堪。
这样的屈辱顾千城许多年都不曾受过,眼中闪过一抹自嘲,顾千城平静问道:“夫人想问什么?”
“为什么说朱三是凶手?”
“夫人,小的冤枉呀,小的冤枉呀,小的没有杀人,小的长这么大连只鸡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人?”朱三见状,连忙朝顾夫人的方向磕头:“夫人,求夫人为小人做主呀。”
“朱三说的是,还请夫人为我们做主。我们虽是奴才,可也是人,大小姐随口一句话,说得轻松,我们却要因为大小姐的污蔑而丢命。”赖大狠狠瞪向顾千城,眼里哪有顾千城这个主子,其他男仆见状,也跟着闹了起来,将顾千城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千城。”三老爷和三夫人担心顾千城出事,连忙过来,想要把顾千城拉出来,却被那些男仆有意无意地隔开了。
三老爷想不到顾夫人的用意,三夫人却想到了,当即脸色大变:“千城,快……快跑出来,别让他们碰你。”
众目睽睽之下,顾千城要是与男仆拉拉扯扯,或者被哪个男扑压倒在地,那么……依顾国公的性子,他肯定做得出,把千城配给下人的事。
“千城,千城……”三夫人急得大喊,可她的声音却被男仆的声音盖过了,顾千城根本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没用……
三老爷听到三夫人的话,惊觉事态严重,想要挤进去,把顾千城拉出来:“让开,让开!还不快让开。”
这些男仆早就得了顾夫人授意,哪里会听三老爷的话,他们不敢对三老爷动手,但把三老爷挡在外面还是行的,三老爷努力想往顾千城身边挤,可是挤了半天还在外围。
“哼……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顾千城,你就等着嫁个最低等的下人,一辈子做奴才吧。”顾夫人看到这一幕,说不出来的快意。
一想到顾千城日后要嫁一个又老又丑的下人,一辈子过着伺侯人的日子,她就说不出来的兴奋。
她一定要顾千城过得比千雪惨一万倍!
可事情真的会如她的愿吗?
顾千城要是没点本事,她敢走到男仆中间去?
顾夫人真当顾千城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白痴嘛,在路上被坑了一次,她怎么可能会被坑第二次,顾夫人想要设计她,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
一力降十会。顾千城坚信在权势不够的情况下,拳头是最好的解决方式,顾夫人想要算计她,那她就让顾夫人看清楚,算计她的下场!
“砰!”当男仆试图抱住顾千城时,只听见一声巨响,那男仆直接被顾千城摔倒在地。趁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顾千城再次朝周围的男仆下手……
三个月的休养与锻炼,虽然没有让顾千城达到前世的水准,可趁这几个男仆不注意,把人打倒却不是多难的事。
顾千城将实用又简单的军拳发挥到极致,趁这些男仆被打懵之际,顾千城飞快的打出一条路来……
“这,这……”三老爷和三夫人愣在原地,毫无形象的张大嘴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还是那个软弱自卑的千城?
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千城什么时候会打架了?还这么能打?他们是不是眼花了?
既然千城这么能打,之前怎么老被迫千雪欺负的哭鼻涕?难道千城是为了藏拙,以便自己能顺利嫁到赵王府,现在嫁赵王府不行,索性不再装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一肚子的疑问,很想把千城捉过来,好好地问清楚,可顾千城却没有功夫管他们,更没有为他们解惑的打算。
顾千城刚从男仆的包围圈中冲出来,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似乎是老太爷,顾千城眼前一亮,视线落到顾夫人身上……
她说过,她顾千城不是君子,有仇当场就要报!
在场的,包括三老爷和三夫人都没有想到,顾千城会在打出来后,将身边一个身形矮小的男仆拉出来,推向顾夫了。
“啊……”两人摔成一团,一上一下叠在一起。
顾夫人失声尖叫,那男仆亦是手忙脚乱,想要爬起来,可不知怎么地,他刚撑起来,脚下一麻,又摔倒在地,在顾夫人身上起起伏伏,那动作远远望去,说不出来的粗鄙与下流。
“天啊!”三夫人双手抚额,不忍直视,同时又忍不住想笑,害人终害己,活该。
顾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三夫人很清楚,她原本还在为千城担心了,这下好了,千城没有出事,反倒顾夫人自己遭殃了。而更惨的还在后面,那男仆与顾夫人滚成一团时,顾国公与老太爷过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看到自己的妻子,被一个粗鄙的男仆压在身下,顾国公那张脸,胀得通红。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老太爷手上做装饰用的拐杖,不停地敲打地面,看顾国公只顾生气,老太爷的脸更黑了,一拐杖就敲了过去:“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媳妇扶起来。”
“是,是。是。”顾国公连忙上前,而这个时候,顾夫人已经推开男仆,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夫人脸色发白,全身不停地颤抖,身上的衣服在拉扯间散开了,她慌忙拉紧衣服,身后的丫鬟亦回过神来,飞快地上前给顾夫人整理仪容。
“老爷,老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呀。”顾夫人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眼神闪烁,慌乱的不敢直视顾国公。
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男仆压在身下,还被自己的丈夫看到,她真的不想活了。
“千城,千城……”顾夫人慌忙间,想到罪魁祸首,手指颤抖地指向顾千城:“老爷,是千城,千城她……”
顾夫人没有再往下说,可话中的意思却足够旁人想明白。
顾国公顺着顾夫人所指看过去,只见顾千城早已收起张扬,和三老爷、三夫人一起给老太爷请安,并乖巧地站在三夫人身后。
三老爷是庶子,虽不受老夫人待见,可老太爷对自己的儿子,倒没有太多不满,三老爷是个聪明人,趁顾国公与顾夫人说话时,简单的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
当然了,三老爷虽然没有撒谎,可在说的过程中,将事情的先后顺序稍稍打乱了一下,让事情对顾千城更有利。这让顾千城对自己这个三叔,又高看了一眼。
“胡闹,简直是胡闹。”老太爷气得全身都在颤抖,看顾国公与顾夫人的眼神,是满满的失望。
老大夫妻越来越不成气了。
不过是死个下人的小事,居然把事情闹到他那里去。老太爷精明了一辈子,顾夫人那点小伎俩哪里能骗得过他,顾夫人故意把事情闹大,把老太爷身边得用的都叫来,就是想让老太爷发现。
顾夫人是故意引顾国公与老太爷来的,本想让他们看到顾千城和一群男仆拉扯的画面,却不想自食恶果。
发生这样的事,顾夫人整个人都慌了,她根本不敢在老太爷和顾国公面前多说,只能讷讷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三老爷,在老太爷面前为顾千城说话。
顾夫人气得直哆嗦,嘴唇都咬出血了,可她不敢在老太爷面前放肆,只能委屈又无助地看向顾国公。
顾国公对自己妻子被下贱男仆压身的事耿耿于怀,他连老太爷失望的眼神都没有看到,又怎么会注意到顾夫人的委屈?
顾国公一直盯着那名躺在地上的男仆看,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脚:“下贱的东西,夫人也是你能碰的。“
那名男仆本就吓坏了,顾国公这一踹,直踹得那人四脚朝天,这么一来,跨下那高高树起之物,也落入了顾国公的视线……顾国公顿时气得青筋凸起,一脚踢在男仆的胯下:“该死的东西。”这下贱的仆人,在他夫人身上乱来,还起了反应,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吧唧一声……
三夫人与顾千城同时别过脸去,在场的其他男人身子一颤,一个个不自觉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下,暗自庆幸,被踢的不是自己。
男仆双手抱着胯下,痛得在地上打滚,牙齿直打颤,颤抖地求饶:“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的,小的冤枉。是夫人,是夫人让小人去抱大……”
“下贱的东西,你胡说什么?”男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夫人打断,顾夫人急急上前,就要踢男仆,却被顾国公一把拉住:“你还嫌不够丢人?”
“小的,小的……没有说谎,夫人说,要把大小姐许给小的,小的……”那男仆疼得失去理智,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人听到。
其他仆人纷纷低头,三老爷和三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愤恨,老太爷亦是一脸难堪,唯有顾千城,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娇美的容颜没有一丝表情,让顾老太爷既欣赏又生气。
这三个月的观察下来,老太爷很清楚这个孙女不简单,可这个孙女却和顾家离了心。看她的样子,不仅没有把顾夫人这个继母放在眼里,也没有把老大这个父亲看在这里。
唉,都是老大夫妇不着调,把好好的一个女儿逼得离了心,换作是他,也不可能尊敬这样的父母。
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插手的打算,可在转头的刹那,看到顾千城与三夫人站在一起,眼前一亮:也许这是一个转机!
男仆的话,让众人不自觉地看向顾夫人,等顾夫人解释……
顾夫人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她感觉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顾夫人觉得这个地方,她一刻都呆不下去,可偏偏她不能走。
顾夫人慌忙无助,求助地看向顾国公,可之前那一幕深深地烙在顾国公的眼里,顾国公哪里还会看她?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顾国公催促道。
“老爷……”顾夫人倍受打击,靠在丫鬟的怀里,泪语连连地解释:“我没有,我没有。老爷,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我怎么会这么做呢。千城是我女儿,我怎么会让她嫁给一个仆人,老爷,你相信我……”
可惜,这一次顾国公没有像往常一样,不问原由的相信顾夫人,顾国公冷冷地看了顾夫人一眼,别过脸去,气氛一瞬间僵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不存在;老太爷本打算走,可为了顾千城,他特意留了下来,不过他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顾千城很清楚,凭今天的事,顶多让顾国公恶心一下顾夫人,想要借此打垮顾夫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欣赏够了顾夫人慌乱不安的情绪,顾千城大方的开口:“父亲,母亲她是顾家的当家主母,事事为顾家着想,怎么可能做出毁女儿清白的事。母亲为了让赵王府息怒,都能牺牲千雪给楚世子为妾,又怎么会做出让顾家颜面扫地之事,这件事必有蹊跷,母亲定是受了这个刁奴的欺骗。”
“没有,大小姐,小的真的是……”
“好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顾千城打断男仆的话,对顾国公与顾夫人行了个礼:“父亲,我们顾家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现在府上不仅有杀人的刁难奴,还有污蔑主母的奴才,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顾夫人还在想,顾千城怎么会为她说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顾夫人气得一脸扭曲,可偏偏她不敢反驳顾千城的话。
“千城说的是,这些奴才越来越放肆了,连大小姐都不放在眼里,刚刚赖大管家一直和大小姐顶嘴,逼得大小姐一句话都不敢说。”顾夫人也是有决断的人,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讨不到好,便把赖大管家推了出去,她倒要看看,顾千城敢不敢和赖大管家斗。
“老太爷,奴才冤枉呀。”赖大一听,脸色大变,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心里暗骂最毒妇人心。
“老太爷?”顾夫人这才看到了一直没有吭声的老太爷,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整理衣衫,上前给老太爷行礼。
“不必了。”老太爷挥了挥手,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老三,把这些人都关起来,事后再处理。”看到顾家的丑事,这辈子他们就别想再开口了。
三老爷知晓大家族的手段,虽然觉得此举有伤天理,可也明白他无权阻止,而且这些男仆大多是顾夫人的眼线,清掉也好。
三老爷立刻去前院,叫人来办。那些跪在地上的男仆,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拼命的磕头求饶:“老太爷,老太爷饶命呀,小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老太爷……”
赖大更是哭得伤心,头磕得比谁都狠:“老太爷,小的跟在您身边二十几年了,你还不知道小的嘛。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是夫人让小的来的,小的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冒犯大小姐。求老太爷开恩,饶小的一次吧。”
赖大求了半天,见老太爷不为所动,心里越想越怕,抬头看到顾千城,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开始朝顾千城磕头:“大小姐,求求你,求求你跟老太爷说句话,小的真的不敢冒犯您,大小姐,您慈悲心肠,求求您放过小的吧。”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改求顾千城,好似顾千城不救他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一样。
顾千城忍不住想笑,这些人把她当成什么了?
刚刚欺辱她的时候,怎么没有一个人记得她是大小姐,现在有危险了,居然还奢望她去救,简直是天真的可以。
顾千城冷傲地别过脸去,没有理会这些人,敢当众气晕父母,她就没把名声放在眼里。
老太爷很满意顾千城的表现,顾千城不想理,老太爷却不同意:“千城,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老太爷此言一出,满院子的下人尽皆屏住呼吸,一个个期待地看着顾千城。希望这个平日看着好欺负的大小姐,能给句好话,可他们注定要失望。
顾千城眉都不抬一下,恭敬的说道:“祖父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千城没有意见。”
即使知道老太爷对她没有半点慈爱之心,只是觉得她有可用价值,顾千城面对顾老太爷还是很尊重。
老太爷喜不喜欢她不重要,只要愿意给她一丝丝的注意力,她在顾家就能自由许多了,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前,她不会违背老太爷的意愿。
“老太爷……”顾千城的话一出口,以赖大为首的男仆们,一个个一脸死灰,瘫坐在地。
顾千城没有看他们,指着跪在人群外,东张西望,想要逃跑的男仆,说道:“祖父,那个人还请祖父交给千城。”
“那个人就是杀你奶娘的凶手?”老太爷已从三老爷口中知道了大概,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高看顾千城一眼。
“是的。”顾千城回答的肯定,老太爷却面露不解:“你为什么肯定那人就是杀你奶娘的凶手?”
“很简单,他的鞋子上,有池塘附近才有的草和泥。”
顺着顾千城所指,老太爷、顾国公和三夫人果然在那人鞋子上,看到几根青草。
那名男仆吓得连忙缩脚,恨不得把自己的鞋踢掉,想要求饶,却不知说什么好。
“就凭这个?”老太爷皱眉,显然是不满顾千城的答案。
顾千城也不隐瞒自己所知道的,继续道:“祖父,孙妈妈是被人勒死的,死之前抓下凶手一块皮,虽然这些下人个个脖子上都有抓伤,可别人的都是刚抓出来的伤口,为了不伤人,下手极轻,和人临死前的挣扎没得比。”
“有道理。”老太爷连连点头,顺着顾千城所指,研究这些人的伤口,这么一看,发现还真像顾千城说的那样。
千城没有就此打住,见老太爷感兴趣,便将自己的发现一一说了出来:“祖父,在孙妈妈落水的池塘边,我看到池子边有一排被踩烂的小草,隐约能看到鞋的大小,此人的鞋印和留在现场的印子一样。另外,池塘边的小草大多带着湿气,晚上从那里急急过去,裤脚上肯定会沾上水气,留下印子,在场这么多的男仆中,也只有此人完全符合。”
她和老太爷没有祖孙之情,想要老太爷护着她,就必须让老太爷看到她身上的价值。她不怕被老太爷利用,一个人若连利用价值都没有,那才叫可悲。
“大,大……”那男仆在顾千城一个连一个的证据下,嘴唇直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瘫倒在地。
顾千城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在查看孙妈妈的尸体时,发现孙妈妈不仅抓下对方一块皮,还在拉扯间,勾出对方衣服上的丝线。而此人身上的衣服,就有几处跑了丝。”
顾千城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道泪花。
从孙妈妈尸体僵硬的情况,她完全可以推断出孙妈妈被杀时的场景,那时候的孙妈妈是多么的害怕与无助。
可偏偏,那时的她不在孙妈妈身边。
“祖父,千城求你,把凶手绳之以法。”顾千城哽咽一声,跪在老太爷面前。
不管是为了孙妈妈,还是为了让老太爷看到她的屈服,她都要求顾老太爷,只有老太爷才能帮她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个孙女,真是人精一般。知道求他,知道只追究仆人,而不是咬着顾夫人不放。
家和万事兴,老太爷不会为了一个下人,而和自己的儿子、媳妇过不去。对顾千城的识时务,顾老太爷很满意,一脸慈爱地将顾千城扶了起来:“千城放心,我顾家没有杀人奴仆,此人犯下杀人案,祖父便把他绑到官府。”
“多谢祖父。”顾千城顺势站了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老太爷太高看她了,不是她不想挖出顾夫人,而是她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别说她没有证据,就算她有证据,她也递交不到官府。顾老太爷也不会为了她,而让顾家当家主母没脸。
而那个杀人的男仆,在顾千城摆出一道道的证据后,就不再吭声,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他也不喊冤,更不敢扯出顾夫人。
杀人偿命,他知道自己死定了,他是受顾夫人指使的不错,可是他全家的性命,都捏在顾夫人手里,他要是咬出顾夫人,他的家人就完了。
男仆不敢吭声,等三老爷带人来后,男仆像死猪一样被拖了下去,而赖大几个人,也一一被拖了出去,他们一个个高声求饶,可在场的主人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下人很快就被带走了,院落空空的,老太爷看了顾国公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对顾千城道:“千城,扶我回去。”
“是,祖父。”顾千城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顾夫人,什么话也没有说,扶着老太爷就走了。
敌人还很强大,不是现在的她能撼动的,凭她现在的能耐也只能给顾夫人找找小麻烦,想要连根铲除,别说顾国公不同意,就是顾老太爷也不会同意。
顾千城在顾府,还需要老太爷罩着,她就是再不乐意,也会做好一个乖孙女,老太爷不希望她做的事,她绝对不会做。
祖孙二人相携前行,下人远远跟在身后,不敢上前。
回到老太爷的院子,顾千城早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没有让老太爷看到她对顾夫人与顾国公的不满;老太爷也尽职地扮演好一个慈祥的长辈,言词中对千城颇为关爱。
关心的话说完,老太爷板起脸来训斥道:“千城,你可知错?”
“孙女知错。”顾千城想也不想,就跪下来请罪:“请祖父责罚。”
“你可知你错在哪里?”老太爷可没有上当,而是套起顾千城的话。
“孙女不该为了一己私怨,害得母亲没脸,闹得人心不安。”顾千城的认错态度非常好,可她说的却不是老太爷想知道的,老太爷眼睛一眯,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语气却变得和气了起来。
“你知道错了就好。先头你在喜堂上闹得那一出,外面有多少人要嚼顾家的舌根?现在事情好不容易才淡了下去,你又因为一个下人,闹得合府不宁,你可知外面的人会怎么笑话咱们顾家?”
“孙女知错,下次不敢了。”像顾老太爷这样的老人家,顾千家上辈子没少见,顺老爷子的毛,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只要老太爷认为她还有可用价值,她就有把握哄住老太爷。
“哼,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顾老太爷气呼呼的说道,可话语中却透着一股亲昵,就好像老人家,拿调皮的孙女没办法。
顾千城见状,也立马做出感动的样子,红着眼睛道:“祖父,孙女真的不是故意的。孙妈妈是我的奶娘,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得用的人。她明明是被人害死的,可夫人却……却说孙妈妈失足而死,任凶手逍遥法外,孙女实在是气不过。”
“你呀……你怎么就知道孙妈妈是被人害死的?那些东西你从哪里学来的?”顾老太爷叹了口气,当作不在意的寻问,实则想探顾千城的底。
顾千城知道,她得把自己懂的东西弄出名堂来,不然她就麻烦了。顾千城抬头看了老太爷一眼,低头说道:“孙女在书上看到的,孙女保证,孙女没有说谎。”
“书?什么书?”一提到书,老太爷双眼就亮了,想到顾千城连《夷国志》这样的书都有,保不起她手上还有别的好书。
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老太爷一脸懊恼,可随即又想到,现在也不晚,可他注定将空欢喜一场.
顾千城说:“我娘的嫁妆,除了几箱子书外,全部被夫人拿走了。孙妈妈怕我以后不识字,偷偷教我认了几个字,还给我买了一本习字的书。我认得字后,就开始看我娘留给我的书,不认识的字就抄出来,等孙妈妈能出门时,去外面问夫子。”
“你看的那些书在哪里?”老太爷一听几箱书,眼睛都热了,恨不得立刻把书弄到自己面前来。
他可是知道,前媳妇娘家家底丰厚,传了好几代,而且还有仵作类的书,可见那书籍种类有多全。
顾老太爷已经盘算好,这些书到手后,要如何运作,可顾千城一句话,差点把他气得吐血。
顾千城说:“那些书……全烧了。冬天天太冷,夫人不给我碳。我和孙妈妈实在受不住,只得烧书取暖。”
“什么?你烧了?你把几箱子的书都烧了?”老爷子一激动,唰得一下站了起来,眼珠子往外凸,死死地瞪着顾千城,恨不得用眼神把顾千城给杀了。
这个败家的!
“是的,全烧了。”顾千城只当没有看到,继续低头装失落、装可怜:“祖父你别生气,千城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烧书的。冬天太冷了,那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得人生痛。千城住的院子又到处透风,冬天也没有一件厚衣服,被子薄得很,怎么也睡不暖和,除了烧书千城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了。上次千城送给祖父的书就是最后一本,千城想着都要走了,这一本书也用不上了,便把它送给祖父。”
顾千城眼泪扑嗽、扑嗽的往下掉……
这个时候不给顾夫人上眼药,什么时候上?再说了,她说的可不是假话,原主母亲的嫁妆,除了几箱书外,全部被顾夫人拿走了。
而原主,也确实在冷的受不了时,和孙妈妈一起烧书取暖。她唯一欺骗老太爷的,就是原主不识字,并没有看过那些书,可现在死无对证。
“造孽呀,造孽呀。”老太爷听到顾千城的话,又气又怒,可更多的是后悔:“郑氏女害我顾家呀,郑氏女害我顾家呀!”郑氏女就是顾夫人,顾夫人娘家姓郑。
“祖父,祖父,你别生气,都是千城的错,你打千城吧,你骂千城吧。”顾千城看老太爷情绪激动,生怕把老太爷气出一个好歹来,连忙起来给老太爷顺气。
好吧,顾千城承认,她是故意的。
顾家人让她不舒服,她也不会让顾家人好过。老太爷不是一心想求富贵吗?她就把富贵的希望放到老太爷面前,然后狠狠地击碎,让他明白这些年来,错待顾千城是多大的错。
不需要顾千城多说,老太爷就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报应,这都是报到应呀。”
顾老太爷捶胸顿足,就像被人剜了心一般,这种痛他三个月前受了一次,那次他得知《夷国志》的下部没了。
老太爷不好过,自然也不会让顾夫人痛快,情绪刚稳定下来,就让顾夫人交出手中的权利,去小佛堂思过三个月,让三夫人管家。
不仅如此,老太爷还让老夫人给自家儿子送去好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至于做何用处,明眼人都明白……
顾千城也没想到,老太爷气得这么狠,居然直接让顾夫人没脸,不过她并没有得意,顾夫人只要不死,就还有翻身的可能,她和顾夫人的仗还有得打。
把杀人凶手送到官府后,顾千城一心操办起孙妈妈的丧事。
孙妈妈无儿无女,顾千城身为主子,就算她愿意,府中的人也不会准她为孙妈妈披麻带孝,她能为孙妈妈做的,只是给孙妈妈办一场体面的丧事。
“孙妈妈,千城对不起你,只能把杀你的人送进牢里,明明知道幕后主使者是谁,却不能动她。”顾千城一身白衣,跪在灵堂前:“孙妈妈,你等着……我现在是很弱,可我不会一直这么弱。总有一天,我会有那个能力,把害死你的人全部送进大牢。”
顾千城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泪水在眼中打转……
在顾夫人眼中,孙妈妈只是一个下人,弄死孙妈妈不仅可以吓到她,还能断了她在顾府唯一的臂膀。可在她顾千城眼中,孙妈妈不仅仅是下人那么简单……
新仇旧恨,她和顾夫人的梁子结下了,不死不休!
微风吹动拂柳,夕阳透过窗子折射进来,洒在屋内,通过红的一片。将最后一个字临摹完,顾千城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风景……
孙妈妈在时,这个时候一定会进来提醒她,让她别再写字,免得伤了眼,可现在呢?
虽然三夫人管家后,给她换了一批得用的丫鬟,可她却觉得调教得再好的丫鬟,也不如孙妈妈。除了孙妈妈,这府中没有一个人能让她信任,哪怕是被她要来管院子的赵婆子。
顾千城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红楼梦》里,世外仙株林黛玉,为何会发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感慨了。
要不是顾夫人被禁足,二夫人和三夫人掌权,没有孙妈妈照顾的她,在顾夫人掌控的后院,恐怕连口热饭也吃不上。
顾千城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丫鬟的服侍下,净手用膳,脑子里却在想,三叔那条线要是用不上,她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走出顾家?
她年纪不小了,依顾国公和顾夫人对她的厌恶,如果老太爷不护着她,她很快就会被嫁出去。
当然了,凭她现在的名声,和顾夫人对她的厌恶,绝不会给她找什么好人家,十有八九是嫁到偏远的地方,一辈子别想回来,老死他乡。
在顾千城忧心自己的未来时,顾三叔也在为他儿子忧心……
顾三爷唯一的儿子顾承意,今年十二岁,在京城颇具名望的东林书院就读。虽然谈不上天资聪颖,却勤恳好学,他日中举是必然的事。
顾承意是顾府孙子辈中,最有出息的孩子,一直是顾三叔的骄傲。可今天早上,他却被告知,他寄予厚望的孩子杀人了,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了自己的同窗,现在人已被关进了大牢,很快就要判刑。
得知这个消息,顾三爷整个人都懵了,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杀人?
顾三叔回过神后,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找官府了解这个案子的详情,同时去监牢探视自己的儿子。
案情对承意极其不利,现场只有承意和死者两人的痕迹。被人发现时,承意手上还握有凶器,凶器正好插在死者的心脏。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承意,最可怕的是,顾承意自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杀人,因为他喝醉了。
对三老爷和三夫人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三夫人听到消息,一头栽了过去,醒来后眼泪就没断过:“老爷,承意……承意他怎么可能杀人,一定是官府弄错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承意会杀人。”
“我也不相信承意会杀人,可是人证物证确凿。”顾三叔一瞬间就像老了数十岁,两鬓都生出白发:“连承意自己都不知,人是不是他杀的?”
顾三叔眼中泪水打转:“死者是贤其侯嫡次子,贤其侯放话,绝不会轻饶凶手。”
“老爷……你救救承意,承意才十二岁,他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可能会杀人。老爷,你不是在刑部任职吗?求求你让人再查,我们家承意不会杀人的。”三夫人泪如雨下,哭得死去活来:“老爷,我们去求老太爷,求他出面救救承意,承意他不会杀人的。”
哪怕证据确凿,三夫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杀人。
“没用的。”顾三叔沉重地摇头:“证据对承意非常不利,如果不能证明承意没有杀人,谁出面都没用。当时封家大公子与景公子都在,东林书院为了名声,也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啊……”三夫人痛苦的大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承意怎么可能杀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一定是污蔑,我要去告他们,我要去告他们。”
三夫人说话间,人就往外冲去……
儿子是她的命根子,这个时候她根本顾不了形象与脸面。
“夫人……”顾三爷心头一震,连忙跟了出去,可奔波了一天的他,再加上唯一的儿子卷入杀人官司,顾三爷身心俱疲,哪里跟得上三夫人:“夫人……来人,快拦住夫人。”
顾三爷怕三夫人出事,拼尽全力去追,在外院看到被奴仆拦下的三夫人,还有一脸阴沉的顾国公。
顾国公一见顾三爷,就出言训斥:“老三,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儿子杀人不说,妻子也不安分,你嫌顾家的脸丢得还不够多吗?”
顾国公因为上次的事,自认在顾三爷面前丢了脸,现在逮到机会,自然要讨回来。
“大哥,慎言。”顾三爷尊重兄长,可涉及他唯一的儿子,却不容兄长污蔑,三夫人更是愤怒的大喊:“我儿子没有杀人。”
“哼……有没有杀人,官府自有定论,哪容得你一个妇人胡言乱语。”顾国公鄙夷地看着顾三爷:“老三,看好弟妹,别让她出去疯言疯语,丢顾家的脸。”
“大哥,承意他不会杀人,求大哥……”顾三爷气得青筋凸起,可想到自家儿子还需要国公府的名号去救,压下心中的愤怒,低声恳求顾国公,不想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顾国公打断了。
“老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官府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自己就在刑部当差,这个道理也不知吗?”顾国公一脸大义,板着脸训斥顾三爷:“老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可别糊涂,做出让宫里娘娘为难的事。”
顾国公这是摆明态度,不会管顾承意的死活。
顾三爷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国公:“大哥,承意是你侄儿呀。”
“我侄儿杀了人,我也不会包庇他,杀人偿命。”顾国公说得轻飘飘的,却不知这话有多伤人。
顾三爷和三夫人如同负伤的野兽,凶狠地盯着顾国公,怒吼:“我儿子没有杀人。”
“老三,你干吗?你可别乱来。”顾国公被顾三爷的狠样吓到了,有些怂的把老太爷搬了出来。
“老三我告诉你,这是父亲的话。父亲说承意这件事太大了,死者又是贤其侯的嫡次子,我们顾家要是以权压人,宫里的娘娘和五皇子会很难做。不过你放心,父亲答应在案子判下来后,让人暗中照顾承意。”换言之,顾家放弃了顾承意。
顾国公丢下失魂落魄的顾三爷与三夫人,趾高气扬的离去……
“老爷……”三夫人跌落在地,眼角流出来的泪,带着鲜血的颜色。
“夫人,是我……是我没用。”顾三爷抱着妻子痛哭,心中的不满与愤怒已临近暴发的边缘。
“怎么办,怎么办……老爷,我们怎么办呀。”三夫人比顾三爷更恨。
承意也是老太爷的孙子,老太爷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我会想办法,我会想办法的,夫人你放心……”顾三爷一脸茫然,双眼空洞无神。
没有顾家出面,他一个小小的刑部官吏,在证据对顾承意不利的情况下,如何能斗得过贤其侯府?
两行热泪从顾三爷眼中滑出,落在三夫人的手背上,三夫人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痛得无法呼吸:“老爷……”
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逼自己的丈夫,可除了依靠丈夫外,还有谁会帮她,还有谁能帮她?
“千城……”三夫人脑子一个激灵,激动的道:“对了,老爷,我们去找千城,千城那个孩子不一般,我们去找她,千城一定可以帮我们!”
三夫人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顾千城一定能救她儿子,一定可以……
顾三爷此时亦是被逼到绝境,听到三夫人的话,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点头:“千城?好……我们这就去找千城。”
夫妻两人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地朝顾千城的院子走去,路上的丫鬟婆子一个个指指点点,时不时露出嘲讽轻蔑的笑容……
“千城,求求你,救救意儿,救救我的意儿。”三夫人一进来,就跪在顾千城面前,把顾千城吓了一跳。
“三婶,你快起来。”顾千城和顾三爷一起,把三夫人扶了起来。看两人狼狈不堪的模样,顾千城担心地问道:“三叔,三婶,你们这是怎么了?”
“千城,官府说承意杀人了。”顾三爷老泪纵横,扶着三夫人坐下后,把事情的始末,一一说给顾千城听,最后羞愧的道:“千城,你三叔和三婶实在是没办法了,但凡有一点点的办法,也不会来找你。”
顾三叔又把事情理了一遍,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诚恳的道:“千城,三叔知道你懂得多,和别人不一样。这件事你看看能不能找到证据,证明意儿是清白的。要是能,你就帮帮三叔三婶;如果不能也没事,三叔知道这件事很难,你尽力三叔就很高兴了。”
“千城,三婶刚刚是急糊涂了,你别怪三婶,三婶不相信意儿会杀人。”三夫人冷静下来后,也知自己下跪逼千城,实在很没道理。
顾千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正在想顾三叔刚刚所说的那几个点,越想越觉得不对:“三叔,这个案子有很多疑点。”
法医不单单是验尸,还会分析犯罪手段和过程,东林书院这起凶杀案,如果凶手真是顾承意,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疑点?什么疑点?”顾三爷一愣,呆呆地问,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希望,顾三婶大气也不敢吭一声,竖起耳朵听顾千城怎么说,就怕错过重要信息。
顾千城冷静的分析道:“第一个,承意的杀人动机是什么?第二个,承意的凶器是哪里来的?第三个,承意在书院里,喝的酒哪里来的?第四个,承意才十二岁,他如何能杀得了一个成年人?即使喝醉了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第五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死者有没有喝酒?现场有没有博斗的痕迹,承意身上有没有受伤?”
顾千城并没有急着撇清顾承意杀人的事,她所提出来的疑问,是基于承意杀了人的考虑。
“对对对,这些都是疑点。”顾三爷的眼睛越来越亮,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连连点头:“千城你说得对,如果人真是承意杀的,那这个案子就有很多疑点,查……我这就去查。”
到这个时候,顾三爷才坚信,人肯定不是承意杀的。
“千城,人不是承意杀的,对不对?”三夫人没听太明白,紧紧抓住顾千城的手,想要顾千城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三婶,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回答你,如果能让我看到死者,或者去现场看一下,也许我就能给出更准确的答案。”顾千城不敢胡乱许诺,她所做的推断,是基于顾三爷所叙述的案情。
顾三爷在叙述案情时,自然会偏向顾承意,这是人的本性。
“看死者?千城你会验尸?不仅仅是溺死的,对不对?”顾三爷激动地看着顾千城,如果说他之前只是抱着估且一试的态度,现在顾三爷就可以肯定,如果人不是承意杀的,千城一定可以帮他。
“是的,我会验尸。三叔你在刑部当差,打通关系,让我去查看死者的情况,应该不成问题。”再次接触到命案,顾千城身为法医的使命感再次燃起。
最初,她选择学法医是无可奈何。她原本和师妹一样学心脑外科,立志做一名优秀的外科大夫,可她的手在一次意外中受伤,以致不能长时间握手术刀,而她又不想改研究方向,只好放弃原专业,改学法医学。
刚开始有过不适应,面对腐烂恶臭的尸体,她也曾吐得一塌糊涂,晚上吓得不敢闭眼。可随着一宗宗的命案,因为自己提供的线索与证据而被侦破,顾千城渐渐爱上了自己的职业。
她虽然没有去救死扶伤,可她用自己所学的,替死者开口,助司法部门查出杀人凶手,避免更多的人死在凶手的手上……
死者来头不小,顾家又不肯出面,顾三叔安排顾千城私下验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顾三叔和顾千城商量过后,决定就在今晚,趁贤其侯府还没有回过神来,半夜去停尸房。不然,等贤其侯府出手了,他们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顾千城晚上从来不用丫鬟守夜,再加上她住的地方又偏僻,晚上就是出去了,也不会有人知晓。
三夫人最近掌管后院,别的事情也许办不到,悄悄放顾千城出去还是可以的。
顾三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通过关系找熟人搭了线,不吝银钱的开路,终于打点好了一切。
“半夜三更的,千城你一个女孩子会不会怕?”三夫人忧心自己的儿子,可也担心顾千城出事。
顾千城要是吓出个好歹,她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没事的三婶,我不怕。”她早已习惯与尸体打交道的生活,这段日子在顾国公府,她反倒各种不适应。
“三叔,我们走吧。”顾千城换了一件轻便的衣服,头发上的珠钗也拆了下来。
“千城,你的情三叔记下了,以后有用得上三叔的地方,尽管开口。”顾三叔扶着顾千城上了马车,心里说不出来的感激。
连亲爹都不帮他,顾千城这个侄女却肯帮他,他怎能不感动。
“三叔说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本该如此。”顾千城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她出生大家族,一直都接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教育。家中兄弟互为掎角,军政商各有家族中的人,谁要出了事,其他人都会尽全力帮助,根本不会像顾家这般自私。
顾家这样的家族,在顾千城看来,根本走不远。
“千城,到了。”顾三爷打断顾千城的思绪,扶着她下马车。
停尸坊建在较偏僻的地方,别说晚上,就是白天,这里也极少有人过来。顾三叔和顾千城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路上,手中的灯笼只能照出一小段光。
影子随风乱晃,耳边时不时响起似婴孩啼哭一样的风声,更是令这地方添了几分恐怖。
“嘶……“顾三叔打了个寒颤,觉得四周都是阴森森的,他担心顾千城害怕,连忙将灯笼往顾千城的身边移了一点。
“三叔小心。”顾千城眼睛尖,发现顾三叔踩到一截小木棍,连忙出声提醒,不想她这一出声,差点把顾三叔吓得魂飞魄散:“千,千城,有……”
“噗通……“顾三叔的话还没有说完,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惊得四周小鸟乱飞,手中的灯笼也灭了,两人站在黑漆漆的路上……
“千,千城。”顾三叔吓得脸色发白,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是怕在顾千城面前丢人,顾三叔肯定要吓得尖叫。
太可怕了。
“三叔,没事,你踩到东西,摔倒了。”顾千城将火折子吹着,摸黑把灯笼点了起来。
有了光,顾三叔这才好了些。只是一想到自己在侄女面前丢脸就觉得尴尬,好在顾千城体贴,并没有多提,只是与顾三叔继续往前走。
到了停尸房,顾三叔上前和守卫的说话,在给出两个大红包后,对方打开了门,但有一个条件:“只能一个人进去,不能乱动尸首。”
“可以。”顾三叔还在犹豫,顾千城就开口了。
三叔进去也帮不上忙。
“女的?”守门的人抬头一看,心中暗自惊讶。
这个地方,可没有女人敢过来。
“是。”顾千城大大方方地任对方打量。
别说古代,就是现代,女人做法医这行的也少。
“胆子够大,进去吧。”守门的两人并没有多说,他们拿钱办事,管他是男是女。
“多谢。”
顾千城打开小包袱,往嘴里塞了一片生姜,同时将自制的口罩与手套带上,然后往里走……
停尸房的味道绝对称不上好闻,好在顾千城提前有准备,并不觉得多难忍受,在守卫的带领下,顾千城看到了贤其侯次子张渊的尸首。
今天才刚发生的命案,尸首保存的相当好,顾千城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自己一个人可以。
“这女人胆子真大。”出去时,那守门的还不忘嘀咕一句,显然这种事超出了他的认知。
顾千城只当没有听听,将随身携带的小蜡烛一一点燃,把这一片小小的天地照亮后,顾千城开始检验……
张渊身高一米七左右,方脸,面白无须,左眼角下方有一颗黑痣,发髻线较高,额头饱满。
记住张渊的面貌特征后,顾千城开始查看伤处。
诚如顾千城所推断的那般,张渊身上有多处伤口,衣服有明显的抓痕与破损,生前肯定与凶手进行过博斗。
张渊头骨上有一条很长的线状伤痕,这是由钝器造成的。钝器伤多造成闭合性颅盖骨骨折。
骨折的形态分线状骨折、凹陷性骨折、孔状骨折和粉碎性骨折。顾千城认为张渊头骨处线状伤痕,应该也是线状骨折,初步可以判断,是矩形钝器造成的伤害。
从伤口方向来看,对方应该比张渊高,而且力气不小,张渊应该是死于头部钝器击打,而不是心口的刀杀。
这些,绝不是顾承意那个小豆丁可以做到的。
到这里,顾千城已经可以排除,顾承意杀人的可能。不过,她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继续往下查看,希望能找出有用的线索,找到真凶,还死者公道。
从顾三叔的话中,顾千城可以肯定,贤其侯对张渊这个次子很重视,她能证明顾承意不是凶手没用,还必须找到真凶,不然贤其侯一定不会放过承意。
顾千城继续往下,将盖在张渊身上的白布往下拉,可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响起两道极响亮的声音:“小的参见秦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王秦寂言?这个时候来停尸房,有没有搞错?
这声音顾千城认识,是那两个守卫的人,他们的声音比刚刚响亮多了,顾千城知道,他们这是在提醒她有人来了。可是……唯一的出路,就是秦王进来的地方,她要往哪里躲?
顾千城还在期待,秦寂言来了也不会进停尸房,可很快她的希望就破灭了,她听到秦寂言说:“开门,本王要进停尸房。”
“停,停尸房?王,王爷,这大晚上的,您要做什么小的给您办。”那两个守卫的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秦寂言随身的太监与护卫也趁机劝说,可秦寂言却坚持亲自进去,并不告诉众人理由。
“这,这……”守门的脸色难堪,躲在暗处的顾三叔也吓得冷汗淋漓,秦王在刑部历练,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很清楚秦王这人的性子。
秦王说一不二,为人处事干脆利落、公正严明,要是落到秦王手里,他和千城恐怕都难逃责罚。
顾三叔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恨不得冲上前去拦住秦王的脚步,可他冲上前,不仅不能阻止秦王进停尸房,反倒会惹来秦王的怀疑。
“千城,你可要藏好,千万别让秦王殿下发现了你。”顾三叔在心中默默祈祷,守门的两人也在祈祷顾千城聪明一点,别让秦王发现她的存在。
秦王半夜来停尸房,肯定不会久呆,只要撑过去就好了。不然要是让秦王知晓,他们放嫌犯的亲人进去查看尸体,他们全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小心翼翼地把秦王送到门口,看到屋内没有灯光,两人同时松了口气:那姑娘够聪明,现在只希望她再聪明一点。
这两人不知,秦寂言原本没有多想,可是因为他们心虚的表现,让秦寂言察觉到停尸房有异,秦寂言立刻升起警觉,接过灯笼,不许两个守门的跟着:“退下。”
“王爷……”两个守卫本就心虚,秦寂言这么一叫,两人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本王的话,没听明白吗?”秦寂言想到,最近一直没有进展的案子,眉头微皱,他那三个皇叔,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
秦寂言带着这分怀疑,与两个护卫走进停尸房。扑面而来的腐臭味,不仅仅是秦寂言,就是他身后的护卫都忍不住皱眉。
这鬼地方!
幸亏这些尸首都被白布盖住,不然看到他们狰狞僵硬的惨样,恐怕几天都不敢合眼。
秦寂言进来后,并没有急着办自己的事,而是开始查找停尸房的异样。
停尸房里静悄悄的,除了秦寂言和两个护卫外,就剩下一具具笔挺僵硬的尸体,室内没有隐蔽处,根本不可能藏人,但是……秦寂言闻到屋内有一股火烛味。这个时候,味道还没有散去,可见不久前一定有人进来过,甚至现在还没有出去。
只是,这个地方哪里能藏人呢?
秦寂言示意护卫将灯笼举高,照亮整个停尸房。
一排排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木板上,没有半点异样,只是除了……第七排的第五个位置,和第八排的第三个位置,秦寂言记得他走之前是空的,可现在那两个地方却有人?
据他所知,今天只有贤其侯儿子,林渊的尸首送了过来,那另一具呢?
“去那里看看。”秦王示意护卫上前,护卫不明所以,愣了一下,这才提着灯笼小心上前。
“王爷,是一具男尸。”护卫来到第七排第五个位置,大着胆子往前凑去,看到一具发青的死尸,护卫连忙把白布盖上。
“第八排,第三个位置。”秦王又指了一个位置,护卫心中虽然害怕,却不敢违背秦王的命令,强忍着惧意上前,飞快地拉开白布,也不敢看仔细,扫了一眼便道:“王爷,是一俱女尸。”
白布很快就盖了回去,可那一闪而过的容颜,也足够让秦寂言看清楚……顾千城?
她怎么会在这里?
死了?
秦寂言坚定地摇头,那个女人有心计、有手段,又够狠毒,谁能弄死她?
既然不是死了,那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
秦寂言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示意护卫先退出去……
他倒要看看,顾千城又在玩什么花样。
“王爷?”侍卫担心地叫了一句,此地可不比别的地方,万一秦王在这里出事,他们可就惨了。
“出去,把门关上。。”秦王再次开口,声音透着不耐烦。侍卫熟知秦王的脾气,不敢再多言,只得带着不安,乖乖退出去。
“啪……”门被关上,风声阻在屋外,又少了两个灯笼的照明,停尸房更显阴暗,秦寂言却丝毫不惧。
顾千城笔挺地躺在木板上,全身紧绷,一张脸因为憋气而胀得通红,听到脚步声渐渐靠近,顾千场心里隐有不好的预感……
很快,顾千城的预感就成真了,秦寂言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一动不动……混蛋,你这是要闹哪般?
顾千城郁闷得不行,这人站在这里不走,这是要逼死她吗?害得她连偷偷呼吸都不敢。
一分钟,两分钟……
顾千城实在撑不住了,吸了口气……
心脏微动,虽然只有一刹那,但对秦寂言来说足够了。
他就说,顾千城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秦寂言眼眸深处,闪过一抹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喜悦,将覆在顾千城身上的白布掀掉:“顾千城,别装了!”
她就知道逃不掉!
一睁眼,便对上秦寂言那双冰冷的眸子,顾千城狠狠地吐了口气,翻身起来。
中间的走道,只够两个人并行,顾千城这么一站,空间就显得更小了,秦寂言一吸气,就能闻到顾千城身上的……生姜味!
秦寂言低头,看着面前的女人:“顾千城,你怎么会在这里?”半夜三更,一个女人来停尸房,还敢躺在放死人的木板上,顾千城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我说我来查案,王爷信吗?”顾千城嘴里还含着生姜,说话有点咬字不清,鼓起的脸颊,配上无奈的神情,倒是透着几分可爱。
秦寂言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本王信你才有鬼。”
顾千城一脸无奈:“王爷,你可知东林书院的案子?”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在刑部,自然知晓这个案子。
案发时,封似锦与那个最近名声渐起的景炎都在,这个案子闹得很大,学子杀人,影响恶劣,皇上要求严办,谁出面也保不了杀人凶手。
“王爷知道这个案子就好。”顾千城继续说道:“嫌犯是我三叔的儿子,我三叔和三婶不相信他们的儿子会杀人,我今晚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证据,证明我三叔的儿子是清白的。”
“你堂弟和你有什么关系,本王不认为你会那么好心,为了一个顾家人,半夜三更来停尸房,与尸首为伍。”秦寂言可是知道,顾千城对顾夫人下狠手的事,这个女人,从来没有把顾家当回事,怎么可能为顾家人奔波,而且她一个女人能派上什么用场?
顾千场差点吐血:“王爷,我好像没有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吧?”她怎么就成了没有好心的人?
“你做了什么,本王怎么知道?”秦寂言轻蔑地扫了顾千城一眼:“你一个女人,能查出什么来?你的同谋呢?”不是秦寂言看不起顾千城,实在是秦寂言就没有见过,能查案的女人。
顾千城半夜来停尸房胆子固然很大,可查案并不是光有胆子就行的。
“我三叔在外面,他没有进来。关于案子,我真的发现了几个疑点,不知秦王殿下有没有兴趣听听?”都到这个份上了,顾千城自然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对秦寂言话中的不屑,顾千城也不生气,她有没有实力,她自己很清楚。
“疑点?你能发现什么疑点?你会查案?”秦寂言一脸怀疑,他现在就在刑部,自然知晓查案的复杂性。
“我不会查案,但我会验尸,我能帮助别人查案。”顾千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做出来的推断,是基于死者伤口和死因的推测,她做的不是侦破的事。
“验尸?你是仵作?”秦寂言从头到脚打量了顾千城一眼,直接将自己的不信表露出来。
大秦还没有女仵作。
“我不是仵作,但仵作懂的我都懂,秦王殿下要是不信,可以考考我。”顾千城想到顾承意这个案子,背后牵扯的势力,有心拉秦寂言出面。
她是顾承意的堂姐,她做出的推断官府不会采纳,这个案子必须得由其他人提出疑点,才有可能翻案。
有什么人,比秦寂言这个在刑部历练的秦王殿下更好?
顾千城想什么,秦寂言就是用膝盖也能猜出来。他对顾千城确实心存好奇,也想知道顾千城到底有几斤几两重,所以他倒是没有拒绝,和顾千城一起,走到张渊的尸体旁。
进入工作状态,顾千城自发地把口罩和手套戴了起来,然后示意秦王把灯举高,方便她查看。
这女人,支使起他来,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秦寂言有些想笑,可是看到顾千城一脸认真的样子,秦寂言便耐着性子照做。
“顾千城,你最好祈祷,你接下来说的话有价值,不然……你就等着倒霉吧!”
顾千城丝毫不知秦寂言在想什么,指着张渊身上的伤,将自己之前的反现,一一指给秦寂言看。
所谓专业不专业,只要一开口,懂行的人自然就能分辨出来,当顾千城流利的描述张渊的外表时,秦寂言就觉得,确实有那么一点意思。
“在凶杀案件中,死者的头部往往是罪犯打击的主要目标。这宗凶杀案的死者,就是死于头部的钝器击打……”顾千城指着张渊头部上的伤,为秦寂言解释,什么样的凶器,能造成这样的伤害。
秦寂言原本抱着姑且听听的心态,这一听之下,他便不自觉地认真起来:“你说得颅盖骨骨折是什么意思?”
顾千城指着张渊颅骨的部位:“颅骨是类似球形的骨壳,受外力作用后,会发生局部变形弯曲,当外部力道过度,超过它的承受局限,颅骨内板就会发生骨折。”
顾千城在张渊受伤的地方按了一下,只见原本该是硬脑壳的地方,在顾千城轻轻按压下时,凹了下去。
“张渊的头部就是遭受暴力击打,以至于颅盖骨骨折。王爷要是不相信,可以找一块相似的骨头试一试。”对自己的判断,顾千城很自信。
“凭这个,也不能说明人不是顾承意杀的。”秦寂言不得不承认,顾千城确实有点本事,让他刮目相看,可这些还不够。
想要他出面不是不可能,拿出真本事来。
有戏了!
顾千城看到希望,打起精神,将张渊尸首上的疑点,一一指了出来:“除了头部致命的伤口外,我还发现张渊身上有淤青与刺伤。”
“淤青是拳头击打在身上留下的痕迹,可见张渊死前与凶手博斗过。你看他的手,手指关节处处有擦伤和青紫,可见在博斗过程中,他肯定击中了凶手,并在凶手身上留下了伤痕。”顾承意身上没有伤,这对顾承意非常有利。
“嗯。”秦寂言点了点头,听顾千城一一说下来,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来意。
“殿下你看,张渊身上的刺伤,伤口很大,并且不是锐利凶器造成的伤口,从伤口形状来看,和击打张渊头部的凶器为同一种,是矩形钝器。”
顾千城所做出来的判断,是基于尸体上能看到的,此时对着伤口说出来,可信度更高,秦寂言心里已经倾向于顾千城的推断,可是这些还不够……
顾千城将疑点一一指出来后,最后说道:“殿下应该知道,相比尖锐的刀子,钝器想要进入或者击伤人体,使用时必须要用更多的力气,顾承意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凭他根本不可能伤得了张渊。更别说张渊身上的这些伤,也不可能是一个半大少年,可以做到的。”
她的最终目的,是要让秦王相信,顾承意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本王承认,你确实懂得查案,对尸首检验比仵作懂得更多。”秦寂言不吝赞道,可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你说的这些,只是你从尸首上推断出来的,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些伤一定是凶手留下来的。你应该明白,这些伤也有可能是张渊生前与人斗殴留下的,但对方不一定是凶手。”
秦寂言提出自己的疑问,并假设一种可能:“事情也有可能是,张渊在外面与人斗殴,回到屋内便倒在床上睡着了。顾承意喝多了,持钝器将其打晕,再用尖刀将其杀害。”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案子可以有很多种可能,秦寂言不会单凭顾千城几句话,就做出决定。
而顾千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秦王殿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安排我去东林书院,案发现场能看到的东西,一定会更多。”
秦寂言冷笑:“你就这么肯定,本王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会相信你说的话?”
“秦王殿下英明神武,怎么忍心看着一个年轻有为的孩子,含冤入狱?最主这个案子也对你利,不是吗?”顾千城当然明白,依秦寂言的身份,不会愿意管这种事,可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秦寂言刚到刑部,需要一个案子立威,这是一个好机会。
“本王不需要这个案子,照样能成。”秦寂言斜了顾千城一眼,就在顾千城以为秦寂言会拒绝时,秦寂言却说道:“要本王帮你也不是不可以?”
“殿下有什么条件?”顾千城是个聪明人,不需要秦寂言多说,便主动问道。
“本王以后要用你的时候,随传随到。”秦寂言看到了顾千城身上的可用价值,自然不会放过。
“这……”顾千城面露犹豫,她可不想把自己卖了。
“怎么?不乐意?”秦寂言冷哼,带着一丝淡淡的不满。
这是第二次,顾千城拒绝他,这个女人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虽不是帝王,可要取顾千城的小命,只需要一句话。
说变脸就变脸,不愧为皇家人,顾千城心里不满,面上却不敢流露丝毫,连忙摇头:“千城不敢。”
“不敢就好。”口服心不服,没关系,秦寂言一点也不在意,早晚有一天,他会让顾千城心服口服。
“本王在刑部,统领六扇门的差事,日后有的是用你的地方。”秦寂言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等他想明白时,他已经说完了,收不回来了。
“六扇门?那是什么地方?”顾千城眨眼,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明朝那个破案的机构?
“一个破别人破不了的案子的地方。”秦寂言高深莫测的解释了一句,便打住了这个话题,摆明了没有再说的打算,顾千城自然也不会讨人厌的追问。
两人同时闭口不言,停尸房内瞬间安静得吓人,蜡烛的火花发出一道吧吱声,顾千城顿时吓了一跳,引来秦寂言的嘲笑:“本王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也会怕。”
“我也是女孩子好不好。”顾千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本王还真看不出来。”秦寂言扫了顾千城一眼,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顾千城落水湿身的样子。
俊脸一红,秦寂言尴尬地别过脸去,顾千城也有些不自在,为了打破尴尬,顾千城主动问道:“对了,秦王殿下,你这么晚来停尸房干什么?”
顾千城问完就后悔了,她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可秦寂言却是答曰:“找东西。”
找东西?什么东西重要到,需要秦王殿下,半夜亲自来停尸房找?
能让秦王不惊动他人,半夜前来停尸房寻找的东西,必然是很重要的东西,而且不能让人知道。这种事一听就知道和危险有关,顾千城一点也不想知道,可秦寂言却不放过她。
“不想知道,本王来找什么吗?”
顾千城想也不想就摇头:“不想。”千万别告诉我,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可是本王想说怎么办?”秦寂言不给顾千城拒绝的机会,直接道:“皇爷爷今天早上赐了一枚私印给本王,到晚上本王就发现私印不见了。知道本王今天身上带着印鉴的,除了本王与皇爷爷,就只有他身边的大太监。”
“现在还多了一个我。”顾千城那叫一个郁闷呀。
这个男人实在太坏了,她连捂耳朵都来不及,当然她就是捂了也没用。
“没错,还有一个你。”秦寂言承认顾千城很聪明,可是再聪明又如何,知道这件事她便逃不掉了。
“我帮你找。”顾千城想哭,她好像一不小心知道的太多了。
“你觉得你能找到吗?”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不相信顾千城不懂。
顾千城当然懂,可是她真的一点也不想懂。
顾千城郁闷地问道:“既然找不到,秦王殿下还来找什么?”吃饱了没事做,专门来找她麻烦吗?
秦寂言也不瞒顾千城,大大方方地道:“不管是怎么回事,东西掉了总要找一找。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得给自己留一手。”
皇上赐的印鉴,秦寂言转身就丢了,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肯定会不满,甚至认为秦寂言无能,连枚印鉴都保不住。
这事往大了说,是对皇上的不敬,往小了说也是秦寂言不够谨慎。如果能悄无声息地找回来,那就最好了。
秦寂言会来停尸房,也是存着侥幸之心,如果能找到,那事情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只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印鉴是皇上私下给秦寂言的,外人根本不知晓。秦寂言拿着印鉴出宫,就遇到属下来报,说仵作有新发现,于案情有利。
秦寂言正被这个案子困住,听到有新进展,便赶了过来,仵作也确实有找到了一些疑点。
秦寂言拿着新证据赶回刑部,召集部下议事,这一忙便到半夜,等到他回府沐浴时,才发现印鉴不见了。
秦寂言回想了一下,他今天并没有遇到可疑的人,出宫后就去了两个地方,一是刑部,二是停尸房。
秦寂言去刑部找过,没有找到印鉴的下落,便带人来到停尸房,还没有开始找,就看到顾千城装尸体躺在那里了。
那一瞬间,秦寂言想明白了!
今天是没有可疑之人接近他,可是尸体呢?
他根本不会对尸体起戒心,他的印鉴怕是被某具“尸体”给偷走了,至于偷印鉴的人要做什么他不知道,但谁下的手,他已有猜测。
能买通他皇爷爷身边的太监,除了他那几位皇叔外,再不做他人之想。
看样子,他最近不退的态度,惹怒了他们。
秦寂言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看得顾千城心里直发寒,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
秦寂言说的不多,可重要的内容都说出来了,顾千城不用多想,也知道秦寂言印鉴丢失一事,恐怕和那几位王爷脱不了干系。
那几位王爷,拿到秦寂言的私印,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秦寂言。可偏偏这个猜测,秦寂言还不能给皇上说。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必然是皇上的心腹,秦寂言没有任何证据,贸然去说这件事,皇上反倒会认为,秦寂言使计,害几位皇叔和他的亲信。
这个闷亏,秦寂言不吃也得吃。
顾千城想明白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皇权斗争太可怕了,她还是离远一点为好。
秦王能活到现在,必然不是简单的角色,她与其担心秦寂言,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倒霉,她更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和秦寂言走得太近,卷入莫明的危险之中。
“怎么,怕了?”顾千城害怕的眼神太明显了,秦寂言就是想要装作不知也不行。
“一个不好就会丢命,能不怕吗?”顾千城实话实说。
她又不是秦寂言,有当皇帝的爷爷保,她命苦的很,她要是出事了,顾家不仅不会保她,还会把她绑出去,好照显顾家大义灭亲的伟大形象。
“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有本王在,就算有事也查不到你头上。”秦寂言扫了一眼停尸房,既然印鉴找不到,他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呆:“本王走了,明天辰时,本王在东林书院门口等你。”
说完,秦寂言提着灯笼,转身就走,至于顾千城一个人呆在这里,会不会害怕,根本不在秦寂言的考虑范围。
开玩笑,这个女人连放尸首的木板都敢躺,还有什么能吓得到她的?
啊……这是答应了?
顾千城后知后觉,等秦寂言走了,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就笑了。
虽然,她依旧觉得秦寂言很渣,而且极度没有风度,但比起秦云楚、赵王一流还是好很多的,至少不像一般的皇孙公子那样嚣张跋扈,眼高于顶。
顾千城站在停尸房,直到确定秦寂言走后,才打开门出去,她一出去就被顾三叔和两个守卫围住了。
“你居然没有被秦王发现?”守门的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千城,他记得停尸房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虽然他一直在心中祈祷,可也真的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是呀,千……咳咳。”顾三叔叫道千城的名字,还没叫完,就反应过来,立刻把“城”字咽了回去,问道:“你躲在哪里了?真的没有被秦王发现?”
“是呀,是呀,姑娘你怎么避开秦王殿下的,你不知道我刚刚可是担心死了,这要是让秦王发现,咱们都完了。”守门的也很好奇,追问起来。
顾千城根本不想多说,可这三人却不放过她,一再追问。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吓人了。
顾千城指了指身后的停尸房,坏心的道:“我躺在死尸旁边,秦王没有发现我。”
“什么?”
“啊……”
两个守门的一听,脸色大变,连连后退,直到离开顾千城数米远,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姑,姑娘,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他们守了十几年,也不敢呀。
顾千城双手一摊,一脸无奈的道:“没办法,里面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这,这……好像也是。”两个门卫一听,也是这个理。
除了和尸体躺在一起,这姑娘还能往哪里躲?
好胆识!
夸奖归夸奖,两个守门的却不敢再靠近顾千城,就好像顾千城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一样,嫌弃地催促顾三叔和顾千城赶紧走,别留在这里。
顾三叔听到顾千城的话,也不太敢靠近顾千城,他倒不是嫌弃顾千城,只是心里实在没法接受,有点膈应。
人之常情,顾千城很理解。她以前回家时,她大哥也会嫌弃的,说她身上全是福尔马林的味道。一进门,就推她去泡澡换衣服。
“三叔,我骗他们的,我没有和尸首躺在一起。”顾千城上马车前,特意解释了一句,免得顾三叔不敢和她同坐一辆马车。
普通人对天天和尸体打交道的人都会存偏见,她有一个表妹,曾说和她同处一室晦气,要她滚出去。
当然了,这个表妹,最后被她有妹控的大哥丢了出去,一家人都不许再踏足他们家。
她大哥虽然认为,一个女孩子天天和尸首打交道不好,可依旧尊重她的职业,并以她为荣。
“千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小心思被看破,顾三叔一脸涨红,幸亏天黑看不出来,不然顾三叔会羞愧死。
千场为了帮他才抛头露面的,他却嫌弃她。
“三叔,我明白。”真的不用解释,解释得越多,双方越难堪。
顾三叔尴尬地点了点头,不自在地岔开了话题:“千城,你看出什么了吗?”
“有的,从张渊身上的伤来看,初步可以排除承意杀人的可能,不过还需要去现场看一看。”
“现场?你想去东林书院?”顾三叔面露为难,凭他的本事,能买通这两个守卫已是不易,要带顾千城去东林书院,几乎没有可能,贤其侯府也不会同意。
顾千城身为法医,常年和司法部门的人打交道,当然知道凶杀现场的重要性,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尤其案件还涉及到权贵。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话不假,但有时候权贵能得到的便利,远比普通人多的多。
“三叔不用担心,我已经和秦王说好了,秦王明天会带我去。”这也就是,她明知和秦寂言扯上关系会很危险,还是求秦寂言的原因。
除了秦寂言,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带她进东林书院。
“秦,秦,秦王?秦王发现你了?”顾三叔这才后知后觉,想到顾千城说的“我没有和尸首躺在一起”。
“停尸房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秦王发现我再正常不过。”顾千城没有多解释,为了打消顾三叔的担忧,顾千城只道:“三叔你放心,我和秦王本就熟识,他不会为难我。”
“真,真的?”顾三叔不敢相信,千城什么时候认识秦王了?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他就是不信也得信……
顾三叔与顾千城悄悄返回顾家,顾三叔把顾千城送回院子,看到顾千城安全进去,这才朝自己的小院走去,不想刚走两步,就被老太爷身旁的仆人拦住了。
“三爷,老太爷在等您。”
完了!
顾三叔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太爷知道了,要阻止他和千城的私下行动,承意没救了。
“三爷,老太爷是关心孙少爷的。”仆人见顾三叔吓得失神,好言安慰了一句。
“呵呵……”顾三叔傻笑一声,眼睛瞬间就红了。
关心?他就是死也忘不掉,他大哥下午所说的话,更忘不了那一刻自己的绝望与愤怒。
顾国公府不是他的家,不会为他儿子牺牲半点资源。
“三爷,老太爷等你许久了。”仆人催促了一句,顾三叔连忙回神,抹了抹眼泪:“走吧。”
顾三叔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迈得异常沉重……
“父亲!”顾三爷木木地请安。
老太爷看到顾三叔一脸惨白,毫无生气的模样,叹了口气:“老三,你在怪我不管承意?”
“儿子不敢。”顾三叔机械的跪下。
他怎能不怪?
“你果然是怪我的。”老太爷的背微弯,声音带着说不出来的疲倦与无力。
“老三,承意的事不是我不想出面,实在是不能出面。”
“儿子明白。”顾三叔从善如流,不露半点错。
他一个庶子,除了认命还能如何。
“你……唉。”老太爷又叹了口气:“老三,你真的以为我不在乎承意吗?我要是不在乎承意,我就不会放任你带千城出去,更不会帮你打通关系,让你们能半夜去停尸房。”
今晚的事,要是没有他在暗中帮助,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老三不会以为,那些人会卖他一个小小刑部官吏的面子吧?
“父亲,是你出面了?”顾三叔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到烛花下,一脸老态的父亲,心中闪过一抹自责。
见老太爷轻轻点头,顾三叔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重重地磕了个头:“父亲,儿子不孝,儿子错怪你了,儿子还以为你真的不管承意了。”
“老三,为父也有为父的难处,自从为父退下来后,顾国公府便空有爵位,却无实权,承意这件事,顾国公府根本不能出面。”顾老太爷熬了半宵,面露疲态,可他现在必须撑着,他的亲孙子还在牢里。
“老三,你和千城发现了什么?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会让人出面。”老太爷面上说不管,可并不会真的放任亲孙子出事,放任顾家名声扫地。
顾国公府的少爷杀人,这名声他们顾国公府也背不起,要是能证明顾承意是清白的,老太爷第一个会出面。
“父亲……”顾三爷一脸泪水,只不过这一次不失望,而是感动。
顾三爷在马车上,曾详细地问了顾千城经过,现在就把顾千城的话,一一转述给老太爷,当然了,秦王的事,顾三叔也不敢隐瞒。
“好好好……”老太爷精神大震,一扫刚刚的萎靡:“老三,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有秦王出面,承意不会有事的。”
千城这个孙女果然不简单,他没有看错人。
老太爷顿时心情大好。
“父亲,秦王他为什么会帮我们?”顾三叔不解地问道。
老太爷摇了摇头:“秦王帮的不是我们,而是千城。”
老太爷说得肯定,却换来顾三爷更深的不解:“千城什么时候认识秦王了?”
“这件事你不要管,千城和秦王的事为父早已知晓。另外,今天晚上的事,你跟谁也不要提,尤其是秦王出现的事,连你媳妇也不能说。你只说是千城帮了你,你们夫妻二人记得千城的好就行。”老爷子高兴过后,便冷静下来,开始善后。
老爷子不知印鉴一事,以为秦王出现在停尸房,必然和顾千城有关。
老爷子猜测,秦王对千城有情,只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觊觎自己堂弟的未婚妻,所以一直不曾表露……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老太爷和顾三叔的对话顾千城半点不知,她要是知道老太爷的猜测,一定会大笑三声,老太爷真的想太多了。
当然了,顾老太爷之所以会多想,顾千城绝对是罪魁祸首,要不是她一再暗示,给顾老太爷错误信息,顾老太爷又怎么会往这上面想?
第二天,顾三叔和三夫人如约出现,许是昨晚得到了肯定的消息,两人今天精神好了许多。
三夫人一进来就拉着顾千城的手,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最后还是顾三叔看不下去,上前打断:“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三夫人这才放过顾千城,当然她也不忘叮嘱顾千城小心,有什么事就让顾三叔出面。
顾千城笑着点头,安抚了三夫人两句后,便与顾三叔从角门出去。
两人上了马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顾三叔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千城,到了。”
顾千城一路靠着马车小憩,听到顾三叔的话,眨了眨眼,眼中清明一片,完全没有刚睡醒的迷糊与松懈。
“三叔,让人去看看秦王来了吗?”顾千城靠在马车上,懒懒得不愿意动。
昨晚几乎没有睡,她今天确实有一点累。
“好。”顾三叔亲自下马车,前去查看……
结果肯定是没来。
“千城,三叔在外面等着,秦王来了我叫你。”许是老太爷昨天的话起了作用,顾三叔在千城面前,不自觉地便放低了态度,再不敢拿长辈的架子。
“嗯。”顾千城没有半点不适,继续闭目养神,同时在脑子里,想着顾承意这个案子。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半个时辰后,依旧不见秦王的影子,顾三叔有点着急:“千城,秦王不会不来了吧?”
“不会。”顾千场回答的肯定,秦王虽然渣,但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耍她。
“可是……”顾三叔刚开口,就被顾千城打断了:“三叔,辰时还没有过。”
顾三叔闭嘴,继续等着……
一刻钟,两刻钟,踩着辰时的尾巴,挂着秦王府标志的马车,终于出现了。
“千城,秦王来了。”顾三叔激动的道,顾千城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句,便从马车上下来。
“三叔,你先回去吧。”秦寂言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顾千城不让顾三叔和他见面,也是为了顾三叔好。
顾三叔虽然不解,倒也没有多问,只让顾千城多加小心,便先走了。至于顾千城如何回去,顾三叔想,有秦王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千城计算了一下,秦王府的马车,到东林书院门口的时间,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刻,正好走到书院的门口。
马车一停下来,顾千城不等侍卫下马,就高声道:“恭请殿下下车。”
“大胆……”侍卫手中的刀,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就听到马车里的秦王道:“让她过来。”
呃?殿下认识的人?
不对,是殿下认识的女人?
众侍卫面面相觑,冷漠的面容下,闪着熊熊的八卦之火:殿下一再拒绝皇上的赐婚,难道是心有所属?而殿下心宜的对象,就是这个女人?
可惜,他们即使好奇得要死,也不敢开口去问,顾千城和秦寂言更不可能主动解释什么。
顾千城上前,替秦寂言撩起车帘,方便秦寂言下马车。
“装的还挺像。”秦寂言下车,扫了一眼低眉顺眼、衣着朴素的顾千城,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的笑。
这个女人很聪明,他昨晚什么也没有说,她却懂得配合他。
王爷对一个女人笑了?
侍卫心中刚刚压下的八卦之火再次熊熊燃起……
秦寂言似有所察,一个冷眼扫来,吓得侍卫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乱飘。
“走吧。”秦寂言率先朝东林书院走去,书院的院长、夫子等候许久,见秦寂言出现,连忙出来迎接。
一排人,浩浩荡荡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走在前面的那两个年轻男子,他们年纪不大,但看得出来身份不凡。
最主要的是,顾千城自己也觉得,那两人确实很出色,有资格走在前面。
该怎么形容这两个人呢?
顾千城暂时想不到好的形容词,她只知道这两人,让她一眼难忘。
这样的风姿、这样的气度,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更别提同时出现两个。
“参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书院院长一行人,朝秦寂言作揖,并非跪拜之礼。
秦寂言没有受他们的全礼,行至一半便打断了:“免礼。”
“殿下,里面请……”
一行人走进书院,书院的院长夫子,开始轮流找机会和秦寂言说话,那两个出色的男子,却没有出言,而是笑盈盈地随着人流往前走,好似不管尘世多么的喧闹,都影响不到他们一样。
秦寂言似乎不耐烦,差不多的时候,便把人打发走了:“院长不必客气,本王今日不过是私人拜访,院长和众位夫子去忙吧。”
“是,是是。”秦王殿下都开口了,院长和夫子们即使再想巴结秦寂言,也不敢留下。离去前,一个个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站在原地的封似锦与景炎。
没错,顾千城认为很出色的两个年轻男子,就是京城名声最盛,最有可能摘得今年科考状元的封似锦与景炎。
而秦寂言来东林书院的理由,就是见封似锦与景炎,至于借口吗?随便找一个慕名而来就够了。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顾承意的案子虽然由刑部和大理寺会审,但不归秦寂言管。哪怕秦寂言身为皇长孙、秦王殿下,也不好贸然插手。
当然了,秦寂言硬是要插手,也没有人敢说他半句不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这天下除了坐在皇位上的那个老人,哪怕是他的那些皇叔,明面上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可是,秦寂言想借顾承意的案子打刑部的脸,怎么可能会让外人知道他来东林书院的目的?
再说了,他就是摆明车马,说是要来查顾承意的案子,他那几位皇叔也会认为,他是打着查案子的幌子,来拉拢封似锦与景炎。
封家简在帝心,封家老爷是当朝首辅,手握重权,可他们只忠君,不与任何皇子结交,秦寂言的几位皇叔想要拉拢封家,必然要从封似锦着手。
封似锦虽然才名远扬,可毕竟年轻,又没有入朝为官。几位王爷不会纡尊降贵的亲自前来,派下人又显得不够尊重。为了不落面子,又为了示好封家,一般都会派自己的儿子前来。
赵王就曾让秦云楚和封似锦多多接触,最好两人能够成为朋友,再用个人魅力让封似锦折服,进而让封家倒向赵王。
至于景炎?
景炎虽然同样具有才名,今年科考,榜上有名那更是不用说,可没有任何资源与助力的他,在官场上很难走远,站得高。
官场从来不是一个人能玩的游戏,寒门难出贵子,除非是天才。可天才也只能在科举上展露峥嵘,能在官场上混到高位的,哪个背景都不会差。
景炎虽然不是寒门,可在朝中却没有一丝助力,别说他和封似锦实力相当,就算他比封似锦实力强数十倍,升官之路也不会有封似锦顺畅。
对于景炎,几位王爷倒不是那么重视,但也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顺带拉拢,毕竟这也是一个人才,只要有贵人扶一把,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聪明人一向喜欢以己度人,几位王爷想要拉拢封似锦与景炎,便认为秦寂言也是一样,来东林书院的目标,就是为了结交封似锦与景炎。
封似锦和景炎最初也是这样认为的,东林书院除了他们,还真没有什么人和事值得秦寂言亲自前来,可当他们看到顾千城后,心里便明白了,秦王殿下根本没有把他们看在眼里,秦王殿下是陪美人而来的。
封似锦眼中滑过一抹自嘲的笑意,这几天,几位世子的奉承让他差点找不着北,秦王殿下这个时候出现,可谓是当头一棒。
景炎则是若有所思地扫了顾千城一眼,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时,他已恢复正常,引着秦王入座。
知晓秦寂言不是为了拉拢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封家而来,封似锦对秦寂言便多了几分好感,少了几分疏离。
秦寂言的态度始终如一,并没有因为封似锦的改变而改变,对封似锦和景炎都一样,欣赏却不拉拢,三人只谈风月,不提政事。
就是顾千城也不得不说,秦王殿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而且他一直没有被权力迷惑心智,没有因为帝王的宠爱而迷失自己。
面对巨大的权力,还能坚守本心,光凭这一点,秦寂言就高出旁人许多。
顾千城一直静静地听着三人聊天,从风土人情谈到政治历史,又谈到历中上的名人,顾千城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话十年书的感觉。
这三人知识渊博,对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从他们的谈话中,真的可以学到很多。
秦寂言和封似锦、景炎三人聊着聊着,突然聊到了古籍,秦寂言很自然地提到了自己最近得到的两本好书,然后对身后的顾千城道:“去本王的马车上,把那两本书取来。”
一切都极其自然,没有一丝勉强,要不是封似锦和景炎两个都是心有玲珑之人,一定不会发现,他们聊天的节奏一直由秦寂言掌控。
可想到了又如何,秦王做得太自然了,他们根本跳不出去,只能被秦王牵着走。
把顾千城支走后,三人又说起别的事,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声乐上,景炎适时提出去取玉箫好为两人吹奏一曲,秦寂言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允了。
景炎离开了一柱香的时间,这个时间正好是他从住处的一个来回……
顾千城出去后,站在原地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案发现场走去,刚走到院外,就有一个青衣书僮走了过来:“姑娘,殿下有请。”
顾千城打量了一下对方,确定如果真有意外,动起手来,自己完全可以打倒对方,便放心地跟着小书僮往里走。
“姑娘,你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小书僮把人带到案发现场,就站在外面守着。
顾千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戴上鞋套和手套,头发也包了起来,必求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案发现场被保护得很好,除了尸体拖动的痕迹,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动过,歪歪倒倒的烛台,滴落在外的蜡油,还有那已经干了的血迹……
顾千城将随身携带的小瓶取了出来,取了两片血样,分别装在两个瓶子里,然后拿出一张薄薄的,软软的,看着像纸又不是纸的东西,铺在有脚印的地方,将那个脚印拓印在“纸”上。
地上还有许多头发,只是……
没有设备,她拿到这些头发一点用处也没有,这一瞬间顾千城无比怀念,她工作室的那些先进设备。
当然了,顾千城也不是没有设备就没法干活的娇小姐,收集完自己需要的证据后,顾千城又扫了一眼这间屋子的布局,重点放在了东倒西歪的烛台上。
烛台的底座是矩形的铁柱,光用眼睛看,就能确定那东西份量不清,拿来杀人相当顺手。
房间很大,床铺有些零落,还有几本散落在地上的书,只是顾千城还没有看完,时间就到了,小书僮在屋外提醒了她两遍,顾千城不得不离去。
不过,顾千城相信,凭她看到的东西,足够说服秦寂言去查找真凶,也能帮她尽快找到凶手。
当然,要是这样,秦寂言还找不到真凶,她只能说秦寂言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顾千城离去前,又看了一眼,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开门出去,在开门的瞬间,她发现门轴处有一道裂缝……
“这是?”顾千城上前看了一眼,快步走出去,可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外,比了一个撞门的姿势,然后发现那道缝果然是……
“姑娘,该走了。”小书僮见顾千城站在门口不走,心急地提醒了一句,而这个时候,差役也走了过来。
顾千城原本还想找一下,有没有其他的有利证据,此时也只能放弃,遗憾的离开。
他们刚走,差役就回来了,顾千城还能听到他们不满的抱怨:“是谁乱传消息的,说什么秦王找我们,秦王殿下和封公子、景公子在一起,哪有功夫找我们?”
“估计是哪个学生耍我们玩,这些天之骄子没人看得起我们,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是的,害得老子白跑一趟,要是有人过来,破坏了现场,我们就惨了。”
“别说这些了,赶紧进去看一看。”
顾千城与小书僮匆匆离开,走到无人的角落,小书僮把两本书塞给了顾千城,转身就走了。
顾千城看了一眼手中的书,理了理衣服上的折子,平静如常的往回走。
顾千城过来时,景炎一首曲子还未吹完,顾千城有幸欣赏到景大公子站在树下吹箫的俊逸风姿。
景炎今天穿得是一袭天青色的锦袍,腰间束着白色的织锦腰带,衬得其腰劲瘦健美,比一般的书生俊挺多了。
他身上没有佩戴任何挂饰,简单大方,真正是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轩轩如朝霞举,亮而明丽。
撇去外貌不谈,景炎技艺高超,就是顾千城这个门外汉,也听得入迷,不由自地靠在墙柱上,闭目欣赏这一首曲子。
一曲终了,顾千城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景炎望过来的视线,顾千城眉头微皱,景炎则毫不避讳,朝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那态度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侍女,反倒像是发现了她的身份。
有意思。
顾千城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拿着两本古籍,不疾不徐的走了过来,恭敬地将书放在秦寂言面前。
退下去时,顾千城故意看了封似锦一眼,如同顾千城所想的那样,封似锦似乎也知晓她的身份,视线相对,封似锦朝她点头轻笑。
和景炎的直接不同,封似锦的笑含蓄而内敛,如同羽毛拂过心尖,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他再笑一下。
顾千城一怔,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眼神,没有被识破的尴尬,顾千城大方地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两人的眼神交流,秦寂言看在眼里,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个时候什么都不需要说,心里明白就好。
即使外人不知,封似锦和景炎也肯定明白,秦寂言这是打着找他们的幌子,来东林书院办私事。
至于什么私事,呵呵……看到顾千城,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利用了人家,自然不能就这么走了,秦寂言很大方的将那两本市面上找不到的孤本,送给了封似锦和景炎。
“古有宝剑赠英雄,今日本王就将这两本古籍,送给二位。本王等着二位金榜题名,跨马游街。”
凭封似锦和景炎的才华,只要考场正常发挥,金榜题名是稳稳的,可跨马游街却不一定,自古只有一甲前三名才有这个资格。
秦寂言这话,充分说明他很看好这两人。
“多谢殿下吉言。”封似锦和景炎作揖道谢,没有拒绝秦王的礼物。
今日之事他们心知肚明,但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讲,秦王送这两本书,也是存着暗示和试探之意。
这书收了,就代表他们什么也不会说,懂了秦王的意思。
“秦王果然和传闻的不一样。”景炎这话,看似是对封似锦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要和传闻一样,秦王根本活不到现在。”封似锦生在大家族,比景炎更懂得皇宫的黑暗与残酷。
一个无父无母,却受帝王宠爱的皇长孙,要是没有一点心计与本事,根本活不到现在。更不用提,他死去的父亲是太子,这个身分带给秦王的可不是好处,而是致命的危险。
秦寂言带着顾千城,在东林书院院长、夫子的恭送下,坐上了马车。
马车很大,坐两个人丝毫不会拥挤,顾千城很乖觉地在秦寂言对面坐下,离得远远地。
顾千城本以为,秦寂言第一句会问案情,不想秦寂言问的是:“你认识封似锦?”
“封似锦?不认识。”顾千城想了一下原主的记忆,果断摇头。
原主听过封似锦的名字,但没有见过其人,今天她第一次见封似锦。封似锦倒是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不认识,为何对他笑?”秦寂言不会承认,他看到顾千城对封似锦笑,心里很不舒服。
“他对我笑了。”顾千城不解,秦王为何会有此一问。
“他对你笑了,你就要对他笑?”秦寂言冷哼,一脸不悦……
顾千城茫然地看着秦寂言,颇为不解,秦王和封似锦有仇吗?连对他笑也不行?
秦王貌似也挺欣赏封似锦的,难道她看错了?
顾千城没有看错,秦寂言确实欣赏封似锦,可这不妨碍在某些事情上,他看封似锦不顺眼。
当然,这些事顾千城不需要知道。
没有等到顾千城的回答,秦寂言先一步道:“以后,离他远一点。”
基于什么心理说出这样的话,秦寂言没有深究,也不想深究。
顾千城满头雾水,没有吭声,在秦寂言眼中自然就是默认的意思。
秦寂言顿时心情大好,这才问起案情:“你发现了什么?”
一柱香的时间实在太短了,秦寂言对顾千城没抱太大的希望,不想顾千城还真有不小的发现:“我在现场没有看到博斗的痕迹,血迹也很少,我怀疑我到的房间不是第一现场,张渊不是死在房间里的,可能需要让人在书院找一下,哪里才是真正的凶杀现场。另外,可以让人找一下,有哪间房间少了烛台。”
“烛台?就是杀人凶器?”秦寂言想起,顾千城说过张渊死于矩形钝器,烛台倒是很符合。
“是的,我看了一下,书院的烛台底座非常重,完全可以砸死人。这起杀人案完没有预谋的,现场非常粗糙,对方不可能提前准备凶器,顺着这个点查下去,应该不难查出凶手。”
真凶还在东林书院,顾千城猜测凶手不是学子就是夫子。这一类人被保护得太好,平时别说杀人,恐怕连动物都没有杀过。杀了人后,凶手肯定会良心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要从人群中把凶手揪出来,并不是太难的事。
有了明确的方向,要排查凶手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秦寂言不着急,相反他很好奇:“你在现场还看到了什么?”
居然会有“现场很粗糙”的评价,要知道仵作可是第一时间去现场验了尸,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秦寂言问了,顾千城便自然大方的为他解答:“虽然现场被破坏了,很多东西都看不到,但从地上交错的痕迹,还是能看到凶手把尸首拖进来时,留下的滑痕。另外……室内还有许多,不属于张渊和顾承意的脚印,当然也不属于官差和仵作,他们要是进去过,不会留下孤零零的两个脚印,必然是一群人。”
“我无比庆幸,仵作没有进室内查看,让我可以成功地拓下对方的脚印。”顾千城将拓下的脚印拿了出来,铺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
一个不甚清晰的脚印,印在一块软软的,似皮又似纸的东西上。
“这是……”秦寂言不解地问道。
“现场,除了顾承意与张渊外,第三人的脚印。”顾千城解释道,可秦寂言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怎么把它弄在纸上的?”姑且称之为“纸”吧。
“用了一点小技巧,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出这个人,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顾千城岔开话题,摆明了不愿详谈:“从现场,我大至能推断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不管秦寂言愿不愿意听,顾千城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门轴有裂缝,我看了痕迹,是重力撞击房门撞成的。我推断凶手把已经死了的张渊背到顾承意的房门口,本想把人放下再开门,结果张渊失去平衡,撞向房门,连带凶手也朝房门撞去。”
顾千城中途解释了一句:“两个大男人的重量,把本就老坏的门轴撞坏,这个完全说得通。”
“嗯,继续……”秦寂言没有怀疑顾千城的话。
顾千城继续说道:“凶手把门撞开后,便把张渊拖了进去。顾承意这个时候正躺在床上,明显他喝多了,根本不知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凶手把张渊放好后,便把床上的顾承意拖了下来,趁顾承意不清醒时,将凶器放到顾承意手里,诱使顾承意将刀子捅向张渊。”喝醉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做了什么,顾承意当时必然醉得失去了意识。
“做好这一切后,凶手把烛头打翻、桌椅移动、踢翻,看上去就像是顾承意与张渊在屋内打斗过。不过,明显凶手是第一次杀人,心里非常紧张,现场布置得很拙劣,也留下了许多疑点。”
顾千城表露出淡淡的不屑,然后给秦寂言举了个例子:“比如,他记得把烛台打翻,却忘了把茶杯、水杯打倒。他记得把桌椅弄乱,却全部是往一个方向倒,显得非常刻意。”
在顾千城看来,这些都是非常明显的破绽,让顾千城想不明白的是:“我不能理解,这么多的破绽在那里,官府的差役与仵作怎么会没有发现,一口咬定顾承意就是杀人凶手?他们进去时,应该能看到张渊被拖进去的痕迹,还有屋内散乱的脚印。”
顾千城不懂,秦寂言懂。
“眼见为凭,还有先入为主。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顾承意握刀杀张渊,他们已经认定顾承意是凶手,根本不会多想。”就算有人发现异常,在大家众口一词,说顾意承是杀人凶手的情况下,他们也会跟着这样认为。
“可笑。身为执法人员,居然没有自己的独立判断,不去探究真相,反而盲目从众,凭表面断案,这简直是拿人命当玩笑,一点也不负责任。”顾千城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带了一点火气……
秦寂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合上眼皮,掩去眼中的激赏,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太较真了。”如果人人都像顾千城这么较真,那就好了。
“这不是较真,这是原则问题。”她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不是非黑即白的热血少女,可她坚守自己的职业道德,不会为了破案,而随便冤枉无辜之人,让真凶逍遥法外。
秦寂言有些好笑,但却认可顾千城的坚持:“希望,你能一直坚守自己的原则。”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要改变,圆滑的人,他身边太多了,不缺一个顾千城。
“我会做到的。”顾千城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懂得变通,也会变通,可绝不会为了变通,而毫无底线,甚至出卖自己的良知。
她爷爷在她成年礼上,对她说:没有底线与良知的是畜生,不是人。有顾家在,顾家的孩子可以纨绔嚣张、不学无术,但不能没有良知与底线。
虽然秦寂言在顾千城眼中,是个极没有风度的男人,甚至还有一点渣,但事实上,秦寂言的风度,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男子都好,至少他没有让顾千城独自回去,而是派人把她安全地送回顾府。
不管老太爷知不知晓,顾千城是偷偷出去的,现在也只能偷偷回来,只是她的运气似乎不太好,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顾千雪。
顾千城很想装作没有看到她,可顾千雪不放过她,刚发现顾千城的踪影,立刻就带着丫头堵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姐,好久不见。”
“千雪回来了。”顾千城脸上没有一丝笑,她不认为,她们这对姐妹,还能化干戈为玉帛。
“怎么?姐姐不欢迎我回来吗?”明显,千雪也是这么想的,一开口便带刺,看顾千城的眼神,就像淬了毒一样。
半年不到,顾千雪瘦了一圈,眼神也有些阴郁,完全没了之前的明媚骄纵,即使是华服珠宝,也掩不了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子。
相反,顾千城一扫之前的落魄与懦弱,虽然衣着朴素却不掩清丽,看上去比顾千雪还要年轻,可见顾千城在顾府过得很好。
这个认知,让顾千雪恨得不行,在顾千雪的想法里,顾千城满身罪孽,应该活在地狱,日日受尽折磨才对。
顾千雪的敌意太明显了,顾千城想要装作不知也不行。不得不说,和顾夫人相比,千雪道行太浅了,把恨意表现得如此明显,落了下乘。
顾千城摇了摇头,说道:“这是顾家,千雪妹妹想回来便回来。”
顾千雪娇笑一声,不怀好意的问道:“这么说来,我就是一直住在家里,姐姐也会欢迎?”
顾千雪这话,摆明了是陷阱,顾千城说欢迎不是,说不欢迎也不是。
见顾千雪得意洋洋的脸色,顾千城真的不想打击她,这姑娘段数太低了,这么低级的语言陷阱也想困住她,简直是笑话。
“姐姐,你不说话,是不是认为我不该回来?”顾千雪自以为占了上风,步步逼紧。
顾千城摇了摇头:“千雪,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可不能和以前一样孩子气。你能不能一直住在家里,我说了不算,得赵王爷和楚世子说了才算。”
这个傻丫头,不会以为给人当妾,是想去就去,想回就回吧?
顾家丢得起这个人,赵王府还丢不起这个人。
“你……”顾千雪这下沉不住气了。
“千雪妹妹,好好玩吧,姐姐就不招呼你了,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顾千城承认,欺负一个小女孩很恶劣,可她真没法把顾千雪当成十五岁的小女孩看。
要知道,死去的原主并不比顾千雪大多少。
顾千城转身就走,可顾千雪不肯就此罢休,言语上占了便宜,顾千雪索性动手,上前抓住顾千城:“顾千城,你给我站住。”
“放手。”顾千城被抓得生痛,用力甩开顾千雪,却被她挡住了去路:“顾千城,你把我害得这么惨,别想轻易逃脱,我不会原谅你的。”
顾千雪双手张开,挡在顾千城的面前,如同一个女战士。
“哼……”顾千城好笑:“不会原谅我?我需要你的原谅吗?”到底是谁害谁?顾千雪会有今天,是她们母女俩一手造成的。
“顾千城,你果然是个恶毒的女人,和你死去的娘一样下贱。”顾千雪气得俏脸涨红,恶毒的语言不经大脑就飙了出来。
“你说什么?”顾千城脸色一沉,立刻变脸。
顾千雪吓了一跳,可很快又镇定了下来,高傲地重复一遍:“我说,你和你娘一样下贱。”
类似的话,顾千雪私底下,没少对原主说,原主每一次只知道哭,根本不懂也不敢反抗,可顾千城不是原主。
“啪……”
顾千城想也不想,抬手就给顾千雪一个巴掌,顾千雪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正着。
“小小年纪不学好,这巴掌代父亲教训你。”打人,也要打得师出有名,就算长辈算起账来,她也能理直气壮。
“你打我?”顾千雪捂着自己红肿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千城。
哪怕在顾千城手上吃了几个大亏,她也没有想过,这个一直被她欺负的长姐,敢对她动手。
“打你又如何?”她敢打就不怕顾千雪告状。
“你,你竟敢打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顾千雪气得跳脚,看向身后的丫鬟,想叫丫鬟动手,可还没有开口,丫鬟就吓得连忙低头,装作没有看到。
顾千雪顿时气疯了,扑向顾千城:“顾千城,我杀了你……”
“千雪,别逼我。”顾千城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后退两步,避开顾千雪的攻击。
“你去死。”顾千城的退让并没有让顾千雪感恩,她一想到赵王妃看她的眼神,还有夸顾千城的话,顾千雪就有杀了顾千城的冲动。
“顾千城,你死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当世子妃。”千雪眼神狂乱,拔下头上的发簪,朝顾千城刺去。
阳光下,银质的发簪闪闪发光,顾千城抬腿就要踢,可就在此时,顾千城看到赵王爷与顾国公的身影。
“该死!”顾千城想要骂人。
这个时候怎么有人来了,来人还是赵王爷?
这要是秦云楚或者顾国公,她根本没有任何顾忌,就是一脚把千雪踢飞这两人也奈何不了她,可偏偏来人是赵王爷。
顾千城不是千雪,赵王爷会出现在顾国公府,代表着什么顾千城很清楚,而她宁可拼着受伤,也不会让千雪有翻身的可能。
她从来不是良善的女子,有了打压对手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
想通各种利害关系后,顾千城咬牙,生生收脚,站在原地当活靶子,只是在顾千雪刺中她的瞬间,侧身避开要害,只刺在她的肩膀上,同时……
“啪……”又是一个巴掌甩在顾千雪的脸上,只是这一次,顾千城加重了力道,把顾千雪打得摔倒在地。
“啊……”顾千雪尖叫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
顾千城也倒抽了一口气,痛死她了!
发簪不算尖,却刺进了肉里,可见顾千雪用了多大的力气。如果这一下刺在心口,顾千城恐怕真的会没命。
小小年纪就这么狠毒,真不知顾夫人是怎么教的。
顾千城忍着肩膀上的痛,拔掉发簪,当的一声丢在地上,用远处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千雪,你太让我失望了。”
先发制人,顾千城捂着受伤的肩膀,一脸悲痛地站在原地。
“我娘说的果然没错,顾千城你就是一个小贱人。”顾千雪趴在地上,发髻散开,眼泪糊了一脸,活脱脱一个泼妇。
顾千城没有理会她,而是看着飞奔而来的顾国公,无力地叹了口气,顾国公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杀女仇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明白,顾千城真的想不明白,顾国公是不是没有脑子?明明被刺伤的人是她,顾国公却把她当成欺负人那个。
“孽女,你做的好事。”顾国公根本不给顾千城解释的机会,一上前,抬手就给了顾千城一巴掌。
顾千城直视顾国公,看到迎面走来的赵王爷,咬咬牙,没有避开,任顾国公打了下来。
用肩上的伤和一个巴掌,换取赵王爷厌弃顾国公和顾千雪,比什么都值得!
顾国公这个时候,已经把和他同来的赵王爷忘了,也没有去想后果……
“啪!”重重的一巴掌打下来,打得顾千城头往右侧一偏,左脸火辣辣的灼痛,嘴里一股腥甜味,血丝顺着嘴角流出。
顾千城没有捂脸,也没有不满和指责,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顾国公,不带任何感情的叫了一句:“父亲。”
“你……”为什么不躲?
顾国公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没有想过打千城,只是习惯使然,他以为千城会像上次一样躲开,可是没有。
“父亲,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顾千城没有错过,顾国公眼中的愧疚,可是晚了!
“不许走,顾千城你给我站住,谁准你走了。”顾千雪一见靠山来了,底气更足了。
丫鬟刚把她扶起来,她就拉着顾国公告状:“爹,姐姐她打我,还骂我,呜呜呜……爹,你一定要给我报仇。”
“我只打了你,没有骂你。”顾国公这一巴掌打得极重,顾千城左脸肿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是一种折磨。
赵王爷站在顾国公身后,与顾千城面对面,顾千城正要行礼,赵王却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行礼。
不用行礼,顾千城自然不会提醒顾国公,和他同来的赵王爷正在看热闹。
顾千雪根本没有看到赵王,拉着顾国公告状:“爹,你看……姐姐她承认打了我。爹,我的脸都肿了,世子爷要是看到了,一定会生气。”
千雪将红肿的脸凑到顾国公面前,让他给自己做主,可事实上,顾千城两巴掌加起来,也没有顾国公这一巴掌重,至少顾千雪说话不会疼,嘴角也没有破。
顾国公对顾千城的愧疚,在看到顾千雪红肿的脸颊后消散,顾国公回过神来,痛心疾首地看着顾千城。
“孽女,给我跪下。”
“我不跪,我没有错。她要不骂我娘,我也不会打她。”顾千城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说出这话时,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胡说,我怎么可能骂母亲,我尊敬母亲还来不及。”顾千雪抢白,睁眼说瞎话。
“人在做,天地看,小心天打雷霹。”顾千城想,原主肯定也是极怨极恨的,顾国公的心,偏到天边了。
她真的没办法尊重顾国公,所以她不怪顾国公对她不好,她想要什么,自己会争取。。
顾千雪的身子忍不住一颤,怯怯地拉着顾国公的衣摆,可怜兮兮地道:“爹,姐姐她咒我,我就知道姐姐怪我抢了楚世子,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和世子爷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不想伤害姐姐。爹,你要为我做主啊。”
扮软弱,是顾千雪母女俩的特长,明显顾国公就吃这一套,火气蹭的一下就往上涨:“孽女,没听到为父的话吗?你给我跪下!”
见顾千城仍旧不为所动,顾国公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来人,去给我拿家法来,我今天要打死这个孽女。”
可惜,这里除了顾千雪的两个小丫鬟外,并没有外人,这两个丫鬟又不敢乱动,顾国公想打千城,没有那么容易。
顾千城自嘲一笑,擦了擦嘴角的血:“父亲,我是顾国公府的大小姐,别说今天我没错,就算我有错,顾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需要因为打了一个小妾而认错,更不用谈受家法。”
“什么小妾,千雪是你嫡亲妹妹。”顾国公气得一脸涨红。
这段时间,同僚没少拿这个事笑话他,堂堂国公府嫡小姐,居然沦为一个无名无分的妾,说出去他都觉得丢人。
“千雪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没错,可是出嫁从夫,千雪即使是妾也算出嫁了,她现在已不是顾国公府的小姐,而是赵王世子的妾室。”顾千城嘴巴疼得厉害,为了坑顾国公和千雪,她忍了。
顾国公和千雪想翻身,做梦吧!
“不得胡说,千雪现在是世子爷的侧妃,你打世子侧妃还有理了。”顾千城越傲气,顾国公就越厌恶她,他从顾千城身上,看到了那个讨厌的女人的影子。
芸娘,他的嫡妻。
“世子侧妃?千雪什么时候成侧妃了?”顾千城反问,不客气地给顾国公挖坑。
“很快……”顾国公刚开口,就被赵王爷打断了:“是呀,本王也想知道,她什么时候是云楚的侧妃了?”
赵王爷终于不再看戏,缓步走到人前。
顾国公看到千雪受了伤,全副心思都放在千雪身上,早就把和他同来的赵王给忘了,听到赵王的声音,顾国公一个激灵,连忙回头,开口就是告罪:“王爷,下官失礼了。”
“王,王爷……”顾千雪则吓坏了,一张俏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直哆嗦,眼神闪烁,不敢抬头。
脑子飞快的闪过刚刚发生的事,确定自己在父亲来后,并没有做出失理的事,顾千雪这才冷静下来,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媳妇一样,乖乖站在一旁。
要不是赵王爷从对看到尾,肯定会被顾千雪这副样子给骗了。这个时候,赵王也明白了他儿子,到底看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确实有本事,但仅限于后院争宠。赵王无比庆幸,顾千城破坏了婚礼,没有让云楚娶一个这样的女人为妻,不然赵王府就惨了。
看在顾千城帮赵王府躲过一劫的份上,赵王不介意给顾千城一点好处。
赵王扫了顾国公与顾千雪一眼,冷笑一声:“长远,那件事再议。”
说完这话,不等顾国公多言,赵王就对丫鬟命令道:“还不快把雪姨娘带下去。”
丢人现眼的东西,幸亏是在顾府,要在别人府上,赵王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是,是。”千雪的丫鬟虽是顾家出去的,可她们更怕赵王,赵王一发话,两个丫鬟不敢再躲,上前扶住顾千雪,半劝半拖的扶了下去。
顾千雪一脸不解,可她不敢违背赵王的命令,只得不情不愿的退下。
顾国公则是一脸不安,急切地追问:“王爷,那件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怎么还有变动?”
赵王口中的那件事,就是扶千雪为侧妃,顾府付出不小的代价,才让赵王点头,现在赵王却反悔,这不是要人命吗?
“赵王府不会要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侧妃。”赵王扫了千雪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这样的女子,配不上我儿。”
赵王看不上顾千城,可更看不上顾千雪。当然了,他尤其看不上顾府,居然让他一个堂堂王爷,来处理儿子后院的事,真真是不知规矩。
“爹,王爷……你们在说什么?”顾千雪走了两步,听到赵王与顾国公的话,连忙转身,双眼蓄满泪水。
“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把雪姨娘带回去。”赵王不屑和一个女人说话,再次命令丫鬟拉人。
可是这一次,顾千雪却不肯认命,忙拉住顾国公的衣袖,拼命哀求:“爹,你帮帮女儿,你帮我和王爷解释清楚,是大姐姐,是大姐姐对我动手,我才反击的,爹……大姐姐要杀我,我只是还手自保。”
“王爷,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大女儿被宠坏了,一向跋扈,千雪她是被欺负狠了,才会出手。”
顾国公极力为顾千雪辩解,可赵王又不是和他一样眼睛瞎了,赵王扫了眼低头不语的顾千城,不耐烦的道:“长远,儿女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时辰不早了,本王该回去了。”
赵王懒得和顾国公这个拎不清的男人说话,甩都不甩顾国公和顾千雪,转身就往外走。
赵王府的事,赵王不同意,还有谁能改变?
“王爷,你等等,你听我解释……”顾国公心中一急,连忙追了下去,想要改变赵王的决定。
顾千雪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顾千城,我恨你。”
顾千雪心里悔得滴血,她什么时候找顾千城麻烦不行,为什么要选择在今天,为什么要让赵王看到?
“顾千城,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你一再害我,你不得好死!”顾千雪像是发了疯一样,扑向顾千城。
“疯女人。”没有外人在,顾千城完全没有必要再装,顾千雪人还没有冲上前来,顾千城就先出手了。
顾千城往前一步,半蹲下来,横腿一扫,只听见“咚”的一声,顾千雪笔直摔倒,前额重重地磕在地上。
那两个丫鬟呆愣在原地,直到鲜红的血,从顾千雪脑门流了出来,两个丫鬟才反应过来:“啊,杀人了,杀人了。”
丫鬟大声尖叫,像是身后有鬼追一般,撒腿就往外跑。
顾千城扫了一眼,并没有阻拦,而是蹲下来,将顾千雪翻了过来。
千雪这一跤摔得很重,脑门磕在地上,但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会不会破相,这就不在顾千城考虑的范围内了,她只要不杀人就成。
顾千城拿出随手携带的手帕,将手帕折成长条,绑在顾千雪的伤口处,为她止血。
五皇子和秦云楚听到丫鬟的声音,带人过来时,就看到顾千城正在给顾千雪止血,秦云楚到嘴边的斥责生生咽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依旧没有好气。
“如世子所见。”顾千城打了一个结,站了起来,顶着红肿的左脸,朝两人福了福身:“给五殿下和世子爷请安。”
“免礼。”五殿下开口,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润,见到顾千城脸上的伤,愣了一下,就当作没有看到。
秦云楚则压根没有看到顾千城的伤,凶狠地瞪了顾千城一眼:“顾千城,千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打狗还要看主人,千雪怎么说也是他秦云楚的女人,顾千城说打就打,把他当什么人?
“世子爷要怎么不放过我?杀了我吗?”顾千城丝毫不将秦云楚的威胁放在眼里:“容我提醒世子爷一句,杀人是犯法的,哪怕你是世子爷,我也敢告你。”
不等秦云楚开口,顾千城指着地上的发簪,继续说道:“世子爷,地上的发簪想必你不会陌生。刚刚你的侍妾,就是拿那只发簪刺伤了我,你说我要去官府告她行凶杀人,有几成胜算?”
顾千城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可是秦云楚和五殿下,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认真,惹急了顾千城,顾千城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威胁我?顾千城,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威胁我!”秦云楚气得满脸通红,一看到顾千城,他就会想到那个踩着嫁衣,高傲离去的女人。
这个女人,居然说他秦云楚,是她不要的男人。
我呸!
明明是他不要顾千城,顾千城有什么好骄傲的?
秦云楚家世好,长得又好,在女人堆里一向无往无利,顾千城是第一个,当众给他难堪的女人。
想到婚礼上的那一幕,和好友私下的嘲讽,秦云楚就有杀人的冲动,看顾千城的眼神便带出了杀意。
五皇子脸色微变,怕秦云楚把事情越弄越糟,连忙上前挡在秦云楚的面前,笑道:“千城表姐,这件事也许有什么误会,你身上有伤,先去看大夫,有什么事我们稍后再说。到时候赵王与国公爷都在,你要是受了委屈,他们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这话明面上是为顾千城好,可话里话外都偏向秦云楚,并暗暗警告顾千城安分一点,丝毫不顾念顾千城对他的救命之恩。
顾千城没有失望,从善如流地应下:“多谢殿下的好意,千城明白了。”
当这位五皇子不顾她的救命之恩,替秦云楚和千雪圆谎,抢原主的功劳时,她就知道这个皇帝的老来子,年纪比秦云楚还要小的五殿下,并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的人,顾千城惹不起也不想惹,顾千城朝五皇子行了个礼,转身就走,根本不把秦云楚的怒火放在眼里。
赵王妃对她有愧,秦云楚不敢对她怎么样。
“这个女人,真是让人讨厌。”秦云楚看着顾千城的背影,恨恨地朝半空挥了一下拳头。
五皇子拍了拍秦云楚的肩膀:“云楚,别跟一个女人计较,快带千雪去看大夫,她的样子似乎不太好。”
五皇子比秦云楚小,辈份却比秦云楚高,直呼名字也没有什么不对。
“嗯。”人都走了,秦云楚还能如何,只能闷闷的离去……
“顾家大小姐,果然有意思。”一身灰衣的景炎,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盯着顾千城离去的方向看了半晌,直到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才转身混入顾府的男仆中。
顾千城回到小院后,并没有让人去请大夫,而是让丫鬟把药拿来,自己包扎、上药。
肩膀上的伤并不严重,洒一点止血粉就好了,不过伤口很深,留疤那是肯定的,好在顾千城并不在意。
脸上的伤倒是比较麻烦,这个时季取冰也难,顾千城只能用冷水泡了下帕子,然后敷在脸上,虽然效果不是很好,但多少缓解了一下疼痛。
“大小姐,奴婢去找三夫人,要一点冰来吧?”顾千城身边的大丫鬟,看着都替顾千城疼。
大小姐嘴里的血水,喝了五六杯水,才漱干净。
顾千城摇头拒绝,她脸上的伤可以缓解,但不能好得太快,因为她毁了千雪的侧妃梦,也等于让顾府没脸,发生这么大的事,老太爷一定会见她。
果然,半个时辰后,老太爷院中的老嬷嬷就过来了,开口就是老太爷要见顾千城,请顾千城立刻就去。
顾千城没有耽误,放下帕子就过去了。
老太爷依旧是在书房见顾千城,书房里只有他们祖孙二人。许是事情失败,老太爷的脸色很不好,眼神黯淡无光,见顾千城来了也不开口。
老太爷不开口,顾千城也不主动说话,行完礼便站在书桌前,一动不动。书房内静悄悄的,除了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气氛很是压抑,一般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撑不了多久,但顾千城完全不受影响。
老太爷不开口,顾千城便站那里想顾承意的案子,想有没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视了。
顾承意的案子,明天就会开审,不知道几天能判下来?秦寂言又会选择在什么时候反击?
还有,她要如何做,才能跳出顾国公府,才能拥有自保的力量,遇到事情不用再像今天一样,要用自伤的法子才能达到目的。
顾千城要想的事情太多太多,她根本没有空闲,去管老太爷是不是在生气,横竖只要秦寂言,没有明显表现出对她的厌恶,老太爷就不会要她的命,顶多受罚罢了。
老太爷迟迟等不到顾千城开口,抬头一看,却见顾千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老太爷立刻不高兴了:“千城,你在想什么?”当着他的面走神,这个孙女实在太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回祖父的话,我在想承意的案子。”顾千城并没有想到走神的地步,老太爷一开口,她就中断了自己的思绪。
“承意的案子,如何?”老太爷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来。
和嫁出去的孙女相比,孙子更重要。
“不是很好,虽然可以肯定承意不是凶手,但不知道秦王殿下能不能找到真凶?要是找不到真凶,秦王肯定不会出手。”别说顾千城不敢百分百肯定,就算秦王已经抓到了凶手,她也不会告诉老太爷承意的案子进展,因为一旦有了结果,她的利用价值就少了一分。
“秦王他还有跟你说什么?”老太爷没有发现,自己不自觉地被顾千城牵着走了,完全忘了过问千雪的事。
“秦王让我不要担心,说有了新的发现,他会让人告诉我,让我在家里等消息就可以。”好吧,顾千城又一次改了秦王的话,可这有什么关系,反正老太爷也不会去找秦王对质。
“嗯,秦王有说什么来找你吗?”老太爷说这话时,眼神落在顾千城受伤的左脸上。
和之前相比,顾千城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但指痕仍旧明显,肿得很难看,一见就知下手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气。
老大那个蠢货。
老太爷再次发出这个感慨。
顾千城装作不知,老实回答:“不知道,秦王说有进展了就来找我。”
“既然如此,这几天好好休息,回头让人去请大夫,女孩子的脸很重要。”老太爷叹了口气。
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惩罚千城。不管是为了承意,还是因为秦王。
“谢谢祖父,千城会照顾好自己的。”她就知道,她这个祖父最懂取舍,就算要罚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顾千城安全脱身,只是没有想到,被她当挡箭牌的秦寂言,当天晚上真的来了。
秦寂言不是正大光明走大门进来的,而是翻墙进来的,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顾府也太好进了,护院是干什么吃的?”
“秦,秦王殿下?”顾千城傻傻地看着秦寂言,完全想不到,秦寂言会出现。
顾千城都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怎么?顾国公一巴掌把你打傻了?”秦寂言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因为他的心情很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听到属下来报,说顾千城被顾国公打了,他就忍不住想来看看。
如果只是来看一眼就算了,可为什么他还要带一盒冰来?
“殿下,你怎么来了?”顾千城当然没有傻,只是被秦寂言吓到了。
这是她的闺房呀,秦寂言要不要这么随便。
幸亏她不用丫鬟守夜,不然又是一个大麻烦。
“本王来找你,当然是有正事,难不成你以为本王关心你?”秦寂言一全嘲讽,语气恶劣。
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上去颇有几分邪气。
不知怎么地,顾千城突然就想到了,那晚在水池里,两人相拥的画面,脸不由自主的就红了。
“怎么?发热了?”秦寂言皱眉,从暗处走到顾千城的面前,俯身为她量温度。
男性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千城有刹那的慌乱。
大爷的,她这是怎么了,不是中邪了吧?
顾千城傻眼了……
“怎么这么烫?”秦寂言的手放在顾千城的额头上,为了确保自己的判断没错,秦寂言又比了比自己的体温,反复对比后,坚定的道:“顾千城,你发热了,走……本王带你去看大夫。”要是烧坏了脑子,怎么帮他验尸?
说话间,秦寂言就去拉顾千城的手,却被顾千城避开了。
“殿下,我没事。”顾千城恼羞成怒,不满地瞪了秦寂言一眼。
这个男人难道不知,半夜闯入女子的房间,还动手动脚,是很暧昧的行为吗?
“你确定没事?”秦寂言完全不信,因为顾千城的脸很红。
“我保证我没事。”顾千城咬牙切齿,同时后退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距离拉开,空气清新,顾千城的脑子也清醒了:“秦王殿下,不知您这么晚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幸亏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秦寂言,不然她一定会多想。
“咳咳……”秦寂言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找你验尸,六扇门接了一起案子,本王需要一个人验尸。”
他确实是为了正事才来找顾千城,至于手上的冰,那只是顺带的。
他总不能让自己的人,带伤工作吧?
“什么案子,可以说说吗?”听到是正事,顾千城心中的戒备便放了下来。
她本身就不像这个时代的女子那样,严守男女之防,只要秦寂言尊重她,她不介意和秦寂言共处一室,商谈正事。
“你身上有伤,案子的事改天再说。”案子是真,但也没有急到,非要今天晚上就去办。
“一点小伤,不碍事,不影响验尸。”这伤对于顾千城来说,确实不重,而且案发现场最好第一时间去看,拖得越晚,对案情越不利。
“殿下,容我换件衣服,我这就跟你一起去。”顾千城不给秦寂言说不的机会,拿了衣服就往屏风后面走……
这个女人?
这下换秦寂言傻眼了,因为顾千城的速度太快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殿下,可以走了。”顾千城换了一身简装出来。
这几套衣服,是她特意让三夫人帮她做的,外面买的布,顾府的人查不出来。
“嗯。”秦寂言闷闷地应了一声,顾千城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不吗?
不过,走之前,秦寂言把放在角落的冰盒拿了出来:“现场早已被封锁,先把脸上的伤处理好。”
盒子散发着寒气,顾千城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顾千城的心暖暖的,眼泪差一点就掉了出来。这个男人,好像也没有那么渣。
“愣着干吗?还不快处理你脸上的伤。”秦寂言的语气依旧不好。
他觉得自己一整晚都不在状态,完全不像他了。
“秦王殿下,谢谢你。”顾千城接过冰盒,郑重地道谢。
整个顾府都知道她被打了,可除了老太爷一句请大夫外,就再也没有人过问一下,更别说替她找冰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因为她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可秦寂言带来的冰,却让她知道,她心里还是希望有人疼自己的。
秦寂言没想过要顾千城感动,刻意冷漠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必道谢,你只要为本王办好差事就行,本王不会亏待自己人。”
“殿下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顾千城用毛巾将冰包起,敷在脸上,没有再开口。
秦寂言也没有再说话,室内静悄悄的,而安静下来后,秦寂言仔细想了想自己反常的行为,最后将其认定为,肯定是因为他和顾千城曾有过亲密接触,所以才会对她特别一点。
秦寂言极力忽视,他特意送冰来的事实,将其归为公事之余的关心。这么一想,秦寂言就没有那么在意了。
顾千城的能力摆在那里,对有能力的人,他一向厚待。
两刻钟后,顾千城放下毛巾,道:“秦王殿下,我好了,可以走了。”
“嗯。”
秦寂言已恢复正常,冷傲地站了起来,率先往外走去,顾千城紧随其后。
一出门,就有暗卫上前接应:“主子,有人盯上了我们。”
“谁的人?”秦寂言也不避着顾千城。
主子都不避讳,暗卫更不会避讳,直接说道:“有三拨人马。其中两拨人马的路数很眼熟,不是宫里就是哪位王爷的人,另外一拨像是江湖上的野路子。”
皇上对秦寂言的宠爱毋庸置疑,给秦寂言的都是最好的,秦寂言的暗卫、护卫,和皇上用的一个等级,能发现暗中的人,实属正常。
秦寂言眼神一冷,冷酷的下令:“杀了他们,把尸首悬挂在城墙上。”
此举,是震慑,亦是警告!
顾千城飞快地看了秦寂言一眼,又火速别开。
她不会承认,秦寂言杀伐果断的一面,很有魅力!
行踪被人探知,秦寂言带顾千城前往案发现场的计划,自然也要落空,他不可能在明知有人跟踪他的情况下,还暴露自己私底下在做什么。
秦寂言当下带着手下匆匆离开,顾千城则静坐房内,思考她接下来要走的路。
今晚发生的事深刻的让她明白,这和她原来的世界不一样,她无力改变这个世界的原有规则,她想要活下去,除了顺从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而就在顾千城思考人生,秦寂反击的这个夜晚,死去几人背后的主人,也收到了消息……
“老东西给那小畜生的人,果然是最好的。”宫里,衣着华贵的女人,面露狰狞,抄起手边的玉枕就砸得稀巴烂。
第二天,便有一个小宫女,因失手打碎御赐的玉枕,而被处死。
京城某座华丽的府邸,已不年轻的皇子,听到这个消息后,自嘲一笑,转身命令手下,把尾巴处理干净,留下的线索指向另外两人
除了这两处,东林书院也有一个人未睡,那个人就是景炎。
秦寂言,并不是被皇上宠得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比他想像中还要难对付。
景炎收到消息时,天已破晓,尸首早已被挂在城墙之上,景炎站在屋顶上,瞭望城墙的方向,直到听到有人起来的声音,才回到自己的屋内。
顾千城一夜未睡,丫鬟早上进来服侍顾千城时,明显看到她脸色不对,本想表表忠心,说两句好话。
可当她们看到桌上放着一个,不属于顾家的木盒时,丫鬟完全忘了这事,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盒子。
“大,大小姐……”
“记住,你们什么都没有看到。”顾千城起身,斜了丫鬟一眼。
“奴,奴婢明白。”丫鬟面色发白,咚的一声跪下,顾千城从她们身边走过,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的冰已经融化成水,只剩下手指大小的一块。顾千城将水倒出,伴随着咚的一声,一个小盒子滚了出来。
“这是……”顾千城一打开,就闻到淡淡的药香,不需要别人多言,顾千城就知道这小盒药膏不是凡品。
想来也是,皇长孙用的东西,怎么可能差。
“把盒子收起来。”顾千城将药膏攥在手心,圆润的盒子一点也不硌手,握得太紧,手心里的盒子越来越热。
顾千城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和往常一样梳洗,可丫鬟却做不到她这么淡定,丫鬟战战兢兢的收拾好屋子,没有顾千城的命令,她们连动都不敢乱动。
大小姐,不像她们想的那样简单,她们真的怕知道太多,被她杀人灭口。
顾千城根本没把这几个丫鬟放在眼里,她一点也不怕顾家人,知晓秦寂言昨晚来找过她的事。
打开药膏,顾千城挑出指甲大小的一块,对着铜镜在脸上抹开,药膏质地细腻,抹在脸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顾千城估计,不出三天,她脸上的伤就能完全好了。
用完早膳,顾三叔和三夫人就来找顾千城,今天是大理寺与刑部公开审理顾承意案子的日子。
两人关心了一下顾千城的伤势,顾三叔就问千城,要不要去现场听案。
顾千城犹豫了一下,拒绝了:“三叔,你回来把结果告诉我也是一样的。”她脸上的伤还很明显,要被人认出来,总是尴尬的事。
顾三叔虽然希望顾千城能去,可也知道顾千城的顾虑,并没有勉强,反倒是三夫人很不安,出言道:“千城,你要不去,万一刑部今天就把案子判下来怎么办?”
“三婶,我就算去了,也阻止不了刑部断案。”三夫人是关心则乱,顾千城虽有不满,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可是……”三夫人还要劝说,却被顾千城打断了:“没有可是。三婶,谁也不能干涉刑部断案,扰乱公堂是犯法的。”
她去了也只能旁听,即使认为判断不合理,也不能在公堂上,当众与刑部、大理寺叫板,让官府没脸。
三夫人脸色一白,想要解释,却被顾三叔拉了回来:“千城,你三婶她只是太担心承意,你别往心里去。”
三夫人平时还是很清醒、理智的,只是这次的事,关系到自己儿子的生死与未来,才会失了分寸。
“我知道。时辰不早了,三叔你快去吧。”顾千城真没往心里去,在顾家这一群奇葩中,三叔和三婶已经很正常了。
顾千城虽然是在家里等消息,可她也没有闲着,她之前在现场采集了两块血片,当然了,她并不是拿血片化验,眼下的设备根本做不到检验血样。
顾千城小心翼翼地把血片夹出来,将血片的形状画在纸上。
血,在不同的力道作用下,滴落在地的形状是不一样的,这两滴血边角圆滑,根本不像是暴力击打下,猛得喷溅而出。
顾千城打算从血滴落下的形状下手,为顾承意增加一个筹码,这样秦寂言翻案时,也多了一项证据……
而被顾千城惦记的秦寂言,并没有去查案,而是在御书房,被皇帝训斥。
“寂言,你实在太胡闹了,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的举动影响有多恶劣?皇城的百姓还以为有人攻城了。”皇上已经不再年轻,脸上有老人斑,可看着精神还算可以。
“孙儿知错,请皇爷爷责罚。”秦寂言认错的态度非常好。
不过,不管是皇上还是秦寂言都明白,秦寂言虽然认错,可并不会悔改,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会这么做。
是人就有脾气,被皇上一路宠着长大的秦寂言,从来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
皇上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才头痛。一边是儿子,一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子,双方真要斗起来,谁出事皇上都不乐意看到,可是哪怕他身为皇帝,也无法阻止。
顾承意的案子,虽然大理寺与刑部当天没有判下来,但从案情审理情况来看,对顾承意非常不利。
顾承意没有人证,案发时又神志不清,根本无法为自己辩驳,再加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顾承意,主审官员已先入为主的认定,是顾承意酒后杀人。
经过审理,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案发那日,封似锦与景炎受约去东林学院,为学子点评。当时顾承意的一篇文章得到了封似锦与景炎的一致好评,两人对顾承意的印象很不错,还让顾承意有不懂的地方就去找他们。
顾承意当时很高兴,他身边的朋友有的是真心为他欣喜,也有嫉妒他的。当有人提出庆祝一下时,顾承意身边的人都跟着起哄,不顾顾承意的意愿,强拉着顾承意去喝酒庆祝。
顾承意那日出尽风头,加上酒桌上那群学子有意无意的劝酒、敬酒。顾承意再聪慧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平时根本没有机会与人喝酒,不懂应酬,很快就被人灌醉,神志不清,最后是让人抬回去的……
当时与顾承意一起喝酒的十几个学子,都可以证明顾承意喝多了,而且他们众口一词的说,顾承意喝醉后力气很大,他们四五个人才制住顾承意,把顾承意送了回去。
除此之外,还有学子指证,半夜听到了顾承意的房间有声响,不过他们以为顾承意在发酒疯,再加上自己喝的也不少,并没有去查看,直到早上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其他学子,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只有顾承意一个人,说不清楚案发时他到底在干什么。
换言之,这就是一起学子喝酒后杀人案。
案情看上去很简单,让人找不出破绽,就连顾千城在内室发现的脚印,也能解释成,送顾承意回房的学子。
当然了,门轴的损坏,也可能是送顾承意回房时,撞坏的……
“大理寺与刑部听取证人的供词后,并没有当场判案,而是说三天后再次审理。”顾三叔的脸色从回来后就没好过。
人证、物证俱在,大理寺与刑部没有当场判案,并不是因为他们对案情有怀疑,而是这件案子影响很恶劣,他们不敢草率判下,多拖两天,也能告诉世人,他们事后还有认真查证。
“学子们的供词对承意很不利,凶手挑中承意做戴罪羔羊,想必就是看中了承意无法辩驳。”顾千城不会认为,是凶手买通了人证。
一个两个证人可以买通,可十几个呢?
真要买通这么多证人,一定会留下痕迹,凶手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东林学院的学生,家庭背景都不会差,想要买通十几个证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件事还牵扯到封似锦与景炎,没有学子会在这件事上做假证,要是引得封家不满,会得不偿失。
“承意是被人陷害的。一定是那些人看到承意被封公子和景公子夸奖,心生嫉妒,想要害我的承意。”三夫人一脸抑郁,心里也暗自恨上了封似锦与景炎。
要不是这两个人夸承意,承意也不会被那些人灌醉,根本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事实上,封似锦和景炎也相当郁闷,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当时夸顾承意,根本没有私心,只是单纯的认为这个孩子有灵气。
“希望这个案子能有新的进展,不然顾家人得恨死我们了。”景炎想到顾千城,不知怎么地就笑了。
那个女人,应该有办法吧?
“怎么?你有新发现?”封似锦诧异地看着景炎,他极少见景炎笑得这般灿烂。
“嗯,去取萧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景炎便把看到顾千城去案发现场的事,告诉了封似锦。
“你是故意的?”封似锦早有怀疑,不过景炎没有说,他也就没有追问。
他一向不爱多管闲事。
“难道你不好奇,顾家大小姐为什么来东林书院吗?”景炎不答反问,避开这个话题。
封似锦果断摇头:“我一点也不好奇。”
“你这样,人生多无趣。”景炎将手中的书放下,站起来走了两步,背对着封似锦道:“顾千城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我看她在现场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个案子会有转机。”
“凭她,办不到。”除非……
“秦王出面就可以了。”景炎接话,随即又一脸不解,转头问道:“我很好奇,秦王怎么会与顾千城有交集,还对她那么特别。顾千城之前不是赵王世子的未婚妻吗?”
“楚世子新纳的小妾,是顾府二小姐。”封似锦说完这话,就不再理会景炎,专心看着手中的书。
景炎他……如果只是野心还好,要是有别的想法,会很危险。
刑部如何判顾承意的案子,顾千城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秦寂言有没有找到真凶。
只要找到真凶,那些指证顾承意的铁证都不是问题,可问题是自从那一晚后,秦寂言就像消失了一样,顾千城收不到一点消息,而她又不可能去东林书院,她除了等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顾千城并不着急,秦寂言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主,他一定会反击,刑部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三天后,顾承意的案子判了下来。
虽然这个案子,有贤其侯府施加压力,可刑部与大理寺也不敢重判,证据虽然指明顾承意杀人,可他是酒后误杀,再加上顾承意年纪小,根本不可能被判死刑。
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商定,判顾承意坐二十年的牢。
这个判决下来,贤其侯府的人很不满,他们一口咬定,要杀人者偿命;顾国公府没有表示,顾三叔则很不安……
如果秦王没有翻案,那承意就要坐二十年牢。
十二岁的少年,等他坐够二十年出来,虽然不算老,可这二十年的时间与经历,足够毁了顾承意的一生。
三夫人听到判决,当场晕倒,老太爷什么话也没有说,沉默地离开,只是离开前,看了顾千城一眼。
这一眼,足够让顾千城明白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果然什么都知道,顾千城无比庆幸,她没有什么事都和顾三叔说,不然她就惨了。
老太爷虽然私心重,可是和顾国公等人相比,老爷子难缠多了。
“现在,只希望秦王那里会有消息,不然……”不仅仅顾承意会出事,她也讨不了好。
要是秦王没有动作,老太爷一定会认为,秦王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看重她。
入不了秦王的眼,又一再破坏千雪的事,损害顾家利益,老太爷绝不会轻饶她。
秦寂言不是不想给顾千城消息,而是他很忙……
把监视自己的人,悬尸于城墙上,起到了威慑的作用,但同时也引起了皇上的不满,皇上认为秦寂言下手太过,决定好好敲打秦寂言一番,让他收敛一点。
人越老便越心软,老皇帝不希望晚年还看到儿子和孙子互相残杀,看秦寂言最近一改之前的退让,变得咄咄逼人,老皇帝不由自地想起早逝的太子。
他怕秦寂言成为第二个太子,老皇帝一改之前的纵容,表露出对秦寂言的种种不满。
秦寂言在刑部本就艰难,现在皇上明显流露出对他的不满,几位王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明显暗里给秦寂言下绊子。
本来秦寂言只是暂时去六扇门,处理那起密室杀人案,几位王爷见皇上想敲打秦寂言,便暗示手下的人上书,把秦寂言安在六扇门。
六扇门是刑部一年前成立的,当时汇集了刑部各方面的优秀人才,专门用来破官府、衙门破不了的案子。
六扇门成立之初,是为了给刑部找面子,让下面的人见识刑部的厉害与专业,同时方便某些人做政绩,晋升。所以六扇门的规格很高,统管六扇门的人在刑部的权利,仅次于刑部尚书,把秦寂言安在这个位置上,也不算辱没他的身分。
六扇门做的事,就是破别人破不了的案子,只要有能力,在六扇门绝对能做出政绩,而且在天子脚下,破几起轰动一时的大案,必然能得到皇上的赏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六扇门刚成立时,多少人找关系都想坐这个位置,进这个部门。可不想,六扇门成立至今,案子接了不少,却一宗也没有破,前前后后有五位官员坐在这个位置上,最后都黯然离开。
不是六扇门的人无能,实在是会报上来的案子,必然是大案、要案、凶案,官府瞒不住,这才不得不上报,这样的案子怎么可能说破就破。
其中还有一任统领,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想要做出政绩,在明显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上报破了案。不想在上报朝廷时被人拆穿,最后落得发配边疆的下场。
渐渐地,六扇门在刑部成了鸡肋,当初进六扇门的人都想方设法的调走,只留下一些没本事、没关系的人,真正能做事的没几个。
皇上的几个儿子,得知秦王要来六部历练,就想到了刑部的六扇门。到时候,秦王在六扇门呆个一年半载,一点成绩也没有做出来,不需要他们多说,满朝大臣就能看出秦王有多无能。
只是,大家都知道六扇门是个什么地方,皇上几个儿子费了好大的劲,才让秦寂言暂时接手六扇门的一个案子,却没办法把秦寂言绑在六扇门。
现在皇上明显要给秦寂言一点教训,这么好的机会,几位王爷说什么也不会放过,第二天就有人上书,夸了秦寂言一通,然后提议把六扇门单独提出来,交由秦王殿下全权负责。
皇上的几个儿子从来没有一人把六部都呆一个遍,每人都管着一担差事,谁也没有特别,上书提议的官员,自然是不希望秦王太特别。
秦王要是把六部都走一遍,下一步就该被册封为储君了,这是皇上几个儿子,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是以,这几位平时王不见王的爷,在这件事上空前的一致,默契地联手。
几位王爷这么做,只是存着试探的想法,没有想过会成功,可不想,皇上这次竟默许了朝臣的建议。
于是,秦寂言就从在六扇门历练,变成了统领六扇门的差事。皇上甚至还下令,要秦寂言在一个月内,把手上正在查的案子破了。
破了这起案子,才能把六扇门从刑部独立出来,日后六扇门也成为秦寂言的差事,当然也是秦寂言在朝中的势力。
皇上要秦寂言一个月内破掉的案子,是最近轰动京城的一起大案,短短三个月,死了十一人。
死者在睡梦中突然死去,身上没有伤口,不存在下毒,室内更没有人出现的痕迹,仵作验尸,最初断为颅内出血而死,直到一连数起相同的死法出现,官府才认定这是一起谋杀案。
死者死在自己的卧室,卧室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没有人闯入的痕迹,刑部将其定为密室杀人案。
死者中,男、女都有,年龄、性格等方面没有任何联系,平时也没有交集,唯一相似的就是,死者身份不低,家境极好,最差也是富商家的夫人,而身份最高的则是一位二品官员的嫡子。
衙门从接手第一起案子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一个所以然,只知这宗命案,和十几年前的一起杀人案很像,而十几年前的那宗案子,至今也没破。
事情发生在天子脚下,甚至死者中有一位是二品官员之子,几位死者家属联手给官府施压,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官府只得把案子提交刑部,刑部又转至六扇门。
秦王接手这个案子后,将前后十一宗案子的详情全部看了,可是因为时隔太久,现场和尸体都被毁坏,根本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偶尔找到一点新线索,也如同水花一般,漾起波澜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因为这起案子,秦寂言遗失了皇上赐给他的印鉴,秦寂言对这宗案子本就有心结,起了要破它的心思,现在皇上下令,要他限期内破案,秦寂言花在这起案子上的时间也就多了。
如果说,顾承意的那起案子,能让秦王在刑部站稳脚步,那么这起案子,就能令秦寂言在朝中站稳脚步。
皇上虽然存着打压秦寂言的心思,又何尝不是给秦寂言一个机会?
几位王爷在朝中经营多年,六部早已被他们暗中把持,秦寂言要是成功了,他就能独立掌管一个部门,培植自己的心腹……
秦寂言全权接手六扇门,需要过问的事情自然很多,这几天忙得不行,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顾承意的案子,得知顾承意的案子判下来后,秦寂言抽空,把负责去东林书院查找凶手的人叫来问话,而这些人,给秦寂言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秦寂言的手下,在东林书院蹲了三天,收获不小,除了找到顾千城所说的凶器,还找到了一件血衣,衣服被埋在树下,被这位细心的官差发现,然后挖了出来。
“王爷,属下已初步锁定了嫌犯,随时可以抓人。”那人语气带着一丝兴奋,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而且第一次就有收获,这种成就感无法用言语表达。
“不必。”秦寂言摆了摆手:“把凶器与血衣交给顾家。”
有些事,即便是他动的手,也没有必要冲在前面,顾家的孙子,顾家自己不想出面,那是做梦。
“是。”来人虽然觉得可惜,可也不敢违背秦寂言的命令,拿着东西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听秦寂言道:“给顾家介绍一个状师。”
顾千城从尸体身上检查出来的东西,于案情非常有用。如果状师将这些推断当庭说出来,再引导大理寺和刑部缉拿真凶,这样才能让大理寺和刑部彻底没脸。
交待完顾承意的案子,秦寂言便没有再管,和顾承意的案子相比,他现在接手的密室杀人案更复杂,牵扯更广,影响更大。
这件案子非常不好办,要好办的话,就不会死这么多人,到现在还拿不到凶手。
十一起案子,犯案手法相同,六扇门的人一致认为,此乃一人所为,可一人要如何在十一家大户下杀手?
秦寂言想不通,便索性不想,凤于谦过几天就要去军中历练,而焦向笛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科考一事,三人许久不曾碰面,秦寂言便借着为凤于谦践行的由头,把两人叫来小聚。
酒过三巡后,三人便在亭子里闲聊。亭子居于湖中,四周无人,岸边的人根本听不到三人的谈话,三人聊起来也就无所顾忌。
“殿下,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让你去六部学习吗?怎么就变成了六扇门的差事?”凤于谦得到消息后,就一直在为秦寂言担心。
去六部学习和掌管一部那可是天差地别。秦寂言要是管着六扇门,那和赵王他们有什么区别?
皇上对秦寂言宠幸有加,却迟迟未立储君,也没有给秦寂言实权,秦寂言在朝中的势力,甚至比不上未成年的五皇子。
皇上给秦寂言安排的两个伴读,本家都是忠于皇帝的人,秦寂言光有圣宠,手上却没有一点权利,所以至今也没有人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包括最得圣心的秦寂言。
“三位皇叔反应太大,皇爷爷不想出事。”秦寂言只能推断出这个原因。
皇爷爷年纪越大,越喜欢粉饰太平,为了平息三位皇叔的不满,只能牺牲他。
这样的事不止发生一次,秦寂言已经习惯了。皇上的宠爱可以给他,但也会收回,一旦涉及到切实利益,皇上的宠爱并不能成为决定性因素,他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
“皇上这是要改变主意?”焦向笛一向直接,这里没有外人,焦向笛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秦寂言不在意的摇头:“不知道,你知道我从不在意这些。”
“殿下,现在的局势容不得你不在乎。之前你迟迟没有接触政务,那几位都容不下你,更不用提现在了。”凤于谦面露担忧,心中又很是自责:“都是我无能,要是我能说服父亲就好了。”
这样,在朝臣对秦寂言落井下石时,也有人在朝上为秦寂言说话。哪像现在,三位王爷对秦寂言发难,朝中除了说几句公道话的人外,就没有一个人为秦寂言说话。
“我爹他……也不肯。”焦向笛亦是一脸愧疚。
秦寂言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和你们无关,凤将军手握重权,焦大人简在帝心,他们保持中立最好。”
秦寂言起身,走到凤于谦的身旁,拍了拍他肩膀:“朝中的事你不必担心,本王自有分寸,你自己在军中要多加小心。”
“殿下放心,不拿到兵权,我誓不回朝。”凤于谦亦站了起来,朝秦寂言拱手。
凤家不站在秦王这边没有关系,他站在秦王这边就好了。
“本王等着。”秦寂言点了点头,又对焦向笛道:“向笛你安心备考,本王见过封似锦与景炎,这两人确实不凡,你和他们同场科考,是幸也是不幸。”
棋逢敌手是幸,有两个厉害的同年是幸;可同样,这两人锋芒太甚,旁人根本看不到焦向笛。
凭焦向笛的才学,只要不跟这两人同一年科举,要摘得状元也不是难事,可偏偏向笛要和这两人同一年。
焦向笛苦笑:“和封似锦比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输给他我也不丢人。要是连比的勇气都没有,那才叫丢人。”
“有这样的心态就好,本王就怕你咽不下这口气,想着非赢不可,那样会把身子熬坏。”秦寂言知道焦向笛压力大,可有时候人和人真的没法比。
焦向笛很努力,也很有天赋,可封似锦不是有天赋,而是得天独厚,焦向笛再努力,在这方面也比不过封似锦。
“我倒无所谓,我爹却非要我赢封似锦不可,我这段时间都快被逼疯了,现在也就是殿下你才能把我叫出来。”焦向笛郁闷地趴在桌子上,苦着一张脸道:“以后,还要和封似锦同朝为官,要说压力不大,那真是骗人的。”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赢封似锦。”凤于谦嘴角轻扬,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明显在打什么坏主意,可偏偏焦向笛只注意能否赢封似锦,连忙拉着凤于谦问道:“什么法子,你快说,快说……”
凤于谦奸笑一声,说道:“很简单,只要你现在娶妻,然后抢在封似锦前面,生一个孩子,这不就是赢了封似锦吗?要是你怕你的孩子,没有封似锦的孩子聪明,那就多生几个,在数量上赢封似锦也是可以的。”
凤于谦一脸得意,焦向笛却气得咬牙:“你这是什么鬼主意啊,要娶妻也轮不到我,殿下年龄也不小了,皇上前段时间还在催殿下早日大婚,殿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妻?”
焦向笛揍了凤于谦一拳,便看向秦寂言……
“本王的婚事不急。”秦寂言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转身看着湖面,凭栏瞭望……
他始终记得父王的话,他的妻子可以出身不高,可以不漂亮,可以没有才学,但一定得是他喜欢的人……
他的婚事,不能当作交易的筹码,哪怕是为了皇位!
秦寂言是皇长孙,比他小的几个皇孙都娶妻了,秦云楚更是差点弄个孩子出来,相比堂兄弟们,秦寂言真的落后太多。
秦寂言的婚事,皇上提了好几次,为秦寂言挑选的正妃,个个出身不凡,随便娶一个,都能带来巨大的好处,可秦寂言全部拒绝了。
秦寂言一再忤逆皇上,皇上就是再宠爱他也会不满,六扇门的案子,就是皇上给秦寂言的一个教训,让他明白独木不成林,想要在朝中有所建树,就必须妥协。
可惜,秦寂言骨子里就是一个高傲、固执的人,他根本不肯妥协,朝中没有助力,他便亲力亲为。
顾承意的案子判下来后,顾府上下就在等秦王出手,可迟迟不见秦王有所动作。顾三叔和三夫人都快急疯了,老太爷也面露忧色。
自从顾千城在婚礼上发飙,顾家的名声就一落千丈,宫里的娘娘与五皇子也受了影响,如果顾承意杀人的事件能够翻案,顾家的名声多少能挽回一些。
等了三天无果,老太爷终于按捺不住,把顾千城叫到自己的院子,美其名曰陪他下棋。
至于顾千城会不会下棋,这个一点也不重要,老太爷就没有想过和一个小姑娘下棋。
这个时候,顾千城良好的心理素质就展现出来了,被老太爷召唤,明知是什么事,顾千城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抱了个棋盘过来。
“祖父,知道你爱下棋,我特意把这个棋盘给翻了出来。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听孙妈妈说是汉白玉做的,前朝宫里的旧物,我不懂欣赏这个,特意拿来给祖父您鉴赏。”顾千城无视老太爷的黑脸,把棋盘和棋子放下。
“祖父,你执黑还是我执黑?”黑子先下,便多了一份先机,顾千城敢这么问,自然是棋艺不凡。
红三代出身,可以读书不行,但想要哄好家里的老头子,没点本事可不行。顾千城在现代,做着家族不同意的工作,还能得到家族的庇护,可不是一点本事也没有。
在大家族,从来不讲究公平,不是你有本事就能在家族拥有地位,能入当家老爷子的眼,即便你没有本事,也能给你铺一条青云路,成为人群的焦点。
顾千城上辈子拒绝了家里的安排,不从商、不从政,也不参军,做着对家族来说,没有一点好处的法医,可她在家中的地位却一点也不低,全凭家里老爷子的喜欢。
至于现在?
顾千城不是没有想过哄老太爷,可她很清楚,顾老太爷和她爷爷完全不同。
她爷爷满足现状,不求家族再进一步,只求后代子孙争气,对家里的孩子是真心疼爱;顾老太爷明面上是退了下来,可他心底仍旧渴望权利,家中子孙对他来说,只有可用与不可用。
也许,顾老太爷会真心喜欢某个孙子或孙女,但是顾千城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不是她。因为她做不到顾老太爷要的听话,为顾家付出。
顾千城将棋盘摆好,只等老太爷发话,老太爷愣了半晌,才知道顾千城是认真的,仔细打量了顾千城一眼,顾老太爷这才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这个孙女。
在他以为千城只有这点本事时,她又表现出另一面……
不得不说,老太爷对顾千城倒真是有点喜欢了。
聪明有本事的孩子,没有人会讨厌。
“你执黑。”老太爷还是很有风度的,把白子放到面前,示意顾千城先下。
“祖父,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千城率先落子,在老太爷落子后,顾千城立刻跟上,完全不需要思考,老太爷一度以为,顾千城不会下棋,可是……
当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顾千城落子依旧利落时,老太爷才惊觉不对。
这个孙女不是不会下,而是太会下了。
“你这是跟谁学的?”老太爷越下越心惊,全副心思都放在棋盘上了,已经忘了叫顾千城过来的初衷。
“跟书上学的。”有一个好娘亲就是好,顾千城把她会的东西,全往那堆烧掉的书上推。
“你烧掉的那些书?”顾千城不提书还好,一提这个,老太爷就觉得自己心肝在抽痛。
“嗯。”顾千城又落下一子。
小小地刺激一下,有利于血液循环,老人家的精神会更好,看看她多孝顺。
“败家!”
“败家总比冷死的好。”顾千城小声嘟囔一句,老太爷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盯着棋盘,这一看,老太爷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怎么一眨眼,他一大片棋子,都被顾千城给堵死了?
“等等,你刚刚把子落哪了?”老太爷让顾千城,把她刚下的棋子拿出来,顾千城指向一个位置:“这里,我刚刚下的,上一步在这里,祖父你则将子落在这儿。祖父,如果我是你,我这一步就不会这么下,我会下在这里……”
顾千城的手指,在棋盘上指来指去,语气轻快,就像和长辈撒娇的小女孩,完全没有一点城府。
老太爷也很给面子,顺着顾千城所指,果断悔棋:“千城说得对,祖父就这么下了。”
“不行,祖父,你怎么可以悔棋,你这是欺负人。”顾千城连忙阻止,就像被欺负的小孩,老太爷也出手和顾千城抢,坚定地要悔棋:“祖父年纪大了,悔个棋有什么不行的?”
老太爷笑得和善,如同慈祥的长辈,可眼中却闪着精光。
古人言,善弈者善谋,他不信这个孙女没有城府。
顾千城只当没有看到,不情不愿地点头:“悔就悔嘛,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行,行,就这一次。”老太爷笑呵呵的点头,催顾千城赶紧下,可后面遇到相同的情况,老太爷依旧会悔棋,顾千城也同样出手阻止,然后在老太爷拿出身份威胁后,不情不愿的点头,末了再补一句,这是最最最后一次。
祖孙二人也不嫌烦,每次悔棋都要闹上一场,引得老太爷院子里的仆人,不停地往里张望,想看这位大小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把老太爷哄得这么高兴。
老太爷不是一个好哄的人,以前千雪小姐、承志少爷可没少被吓哭,就连国公爷与夫人,也经常被老太爷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向长辈卖乖,顾千城表示一点压力也没有,即便这一招对老太爷没用,可还是要表现一下祖孙二人和乐融融的画面给别人看,免得那群不长眼的下人以为她没靠山,尤其是她那位不省心的祖母。
提起这位祖母,顾千城是头也痛,脚也痛。
直到前不久,她祖母院子里的人来请,她才知晓这个世界未出嫁的女子,早晚要去给长辈请安,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要去。
她之前受伤,没去情有可原,可现在伤好了,就得天天去给祖母请安,不然就是不孝。
虽然她不孝的名声早已传遍京城,可她这位祖母还是不放过她,她这段时间没去,她那位好祖母就派人过来骂了她一顿,第二天她去请安时,直接被罚站,还是站在外面。
顾千城一直都知道,她那位祖母不是不喜欢她,而是讨厌她,她就是再听话也没用,想要在后院过得好,还是要尽量讨好老太爷,让老太爷给祖母施压。
下棋只是小道,真正的大道还是在秦寂言身上,顾千城面上一派淡定,心里其实也很着急。
秦寂言要是不出手,她就是再讨好老太爷也没用,老太爷不是她爷爷,不会护着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孙女。
陪老太爷下了一下午的棋,顾千城累得不行,好在老太爷很高兴,把棋盘留了下来,什么也没有说,就让顾千城回去了。
回房后,顾千城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按揉太阳穴。
她是真的头痛,装傻卖乖果真不适合她,这才一个下午,她就像连续加了一个月班一样累。
虽说以前也会腻在爷爷身边,可那是因为她和爷爷感情好,她在爷爷身边根本不用装,在老太爷面前,她不仅要卖乖,还要不着痕迹地观察老太爷,以免太过或者太假,惹得老太爷不满。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顾千城靠在椅子上,开始思索秦寂言要是不出手,她该怎么做才能为顾承意翻案?
越想顾千城越觉得,古代的大家小姐真的很可悲,她的生活就只在这小小的院子,她根本出不去,就算出去也没用,因为她连路都不认识,更别提人了。
就在顾千城考虑,要不要找顾三叔帮忙,去找秦寂言时,秦寂言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
当然,消息并不是传给顾千城的,而是顾三叔。
“千城,秦王把证据给了我,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顾三叔拿着凶器与血衣,来找顾千城。
不知不觉的,顾三叔已经把顾千城当成主心骨,凡事都问顾千城,基本上顾千城说怎么办,顾三叔就怎么办。
顾千城也不矫情,直接让顾三叔拿着东西去找老太爷:“你让老太爷找个状师出面,去大理寺告状。”秦王做了这么多,他们顾家总不至于,连面都不出吧,这也太胆小了。
“这样就行了吗?”顾三叔一脸不解。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们还要找秦王干吗?
“我们顾家做这些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事,三叔你放心,秦王殿下既然把东西交给你,就表示他一定都安排好了,状纸大理寺一定会接,你不用担心他们会拒绝。”
顾千城误会了顾三叔的意思,不过她的解释倒是让顾三叔释然了,拿起东西就准备走,却被顾千城叫住了:“三叔,你等等,我给你写样东西。”顾千城走到书桌前,提笔把尸首上的疑点,和案发现场的疑点写了出来。
“三叔,大理寺开审此案时,你一定要让他们重新验尸,你放心,有秦王施压,贤其侯府不敢拒绝。”朝中有人好办事,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对方有权有势,你找不到比他更有权有势的人出面,只能自认倒霉。
“验尸前,三叔最好提点一下仵作,让他从这几个方面下手。”顾千城将自己写的东西,递给顾三叔。
“三叔,纸上的内容你自己看了就行,千万不要给别人看,不然让人知道我们提前验了尸,这案子又有麻烦了。”
“三叔明白。”顾三叔还真想把这纸直接给仵作,幸亏顾千城提醒了。
“除了验尸外,还必须要求官府去现场重新取证,上面是我写的怀疑事项,到时候官差找不到痕迹,三叔你就把上面的疑点一一说出来,你是刑部的官员,懂这些并不奇怪。”顾千城丝毫不在意,把自己的成果冠在别人头上。
她一个女子,还是别出风头为好,依她现在的实力,根本保护不了自己,与其做出头鸟让人盯上,还不如乖乖躲在秦王和三叔身后。
“三叔明白了。”顾三叔连连点头,一脸慎重。
事关他唯一的嫡子,顾三叔半点不敢马虎。
顾千城见顾三叔越来越紧张,出言安慰道:“三叔不用担心,秦王既然把证据交到你手上,就表示秦王已经找到了凶手,这件事半点波折也不会有,承意一定会无罪释放。”
秦寂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真凶和最有利的证据,实属不易。
顾千城以前接手的案子,有好几起是能从现场推断出凶手特征,却怎么也抓不到凶手。
犯罪嫌疑人太聪明,对于破案的人来说,是一件很头痛的事。
顾三叔一再点头,拿着东西就去找老太爷,老太爷早就收到消息,顾三叔一来,老太爷就问千城怎么说。
顾三叔没有丝毫隐瞒,在顾千城交待的事全部给说老太爷听,老太爷听罢,久久才开口:“按千城说得办。”
顾千城陪老太爷下了一下午的棋,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老太爷心里就更满意,甚至有点不舍得把这个如同男子一样的孙女送进宫。
“要是个孙子就好了。”老太爷一脸感慨,随即又悟了。
千城要是嫡长孙,他那个目光短浅的儿媳妇更容不得千城,不等千城长大,说不定就死于“意外”了。
老太爷的感慨,顾千城半点不知,顾承意的案子有了结果,顾千城整个人都放松了,也就惦记起了秦寂言上次来找她说说要查的案子。
那个案子还要不要查?
她最近很闲,也需要秦王给她当挡箭牌,免得她那祖母时不时地体罚她。
秦寂言也想找顾千城帮忙,可他现在用不着顾千城。他接手的这起密室杀人案,从案发到现在足足有一年,最后一起案子发生在一个月前,死者也于数日前入土。秦寂言想要让顾千城去验尸,就必须先说服死者家属,同意开棺验尸。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开棺验尸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即使是秦寂言,也不能强硬的要求死者家属,接受开棺验尸。
案尸首无法验,现场早已被破坏,秦寂言暂时用不上顾千城了。
秦寂言这段时间,不仅把这起案子的卷宗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还把十年前那起相似的案件拿了出来。
秦寂言逐一对比,发现两起案子有着惊人的相似。
从作案手法、案发时间、到死者的选择都极其相似,就像是在重复十年前的案子。
“是一个人所为,还是有人在模仿那起案子?”秦寂言将之前忽视的细节,一一摘录下来,然后对比每一个疑点。
“十年前的案子,总共死了十三个人,如果凶手是重复十年前的案子,那是不是意味着,还要再死两个人?”如果两起案子惊人的相似,那就意味着下一起案子的案发时间是……
秦寂言飞快地翻阅宗卷,这一看秦寂言立刻就坐不住了,如果两起案子有联系,那么第十二位死者,今天就会出现。
这个想法刚从秦寂言的脑海闪过,属下就匆匆来报:“王爷,又有人死在密室里。”
这宗案子由六扇门接手,发生相似的案件,第一时间就报到六扇门来了。
“果然……”秦寂言问道:“死者是不是青楼名妓?”知道这起案子,和十年前相似,秦寂言反倒松了口气。
秦王殿下怎么知道的?
来人诧异的抬头,又飞快地低头,急忙答道:“是春意楼的头牌,媚姑娘。”
“封锁现场,本王随后就到。”案子到这里,秦寂言已经可以肯定,这起密室杀人案,和十年那起一模一样,就算不是同一人所为,凶手也是在模仿那宗案子杀人。
秦寂言将卷宗放好,思索片刻,还是让人去接顾千城。
顾千城比仵作和官差好用多了,有顾千城在,也许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顾千城今天早辰,又被她那位祖母找理由处罚,正在小佛堂捡佛豆。
跪在封闭幽暗的小佛堂,将黄豆大小的豆子一颗一颗捡起来,这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顾家夫人和小姐们一听到捡佛豆,脸色就大变,可顾千城却觉得挺好的。
捡佛豆可以修身养性,锻炼定力,和罚站相比,她宁可捡佛豆,前提是别让她跪着捡,跪久了,她的腿受不了呀!
秦寂言派人来接顾千城时,顾千城还在小佛堂里捡佛豆,下人找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顾千城人在哪里,最后惊动了老太爷。
老太爷亲自过问,得知顾千城的下落后,直接带人杀到后院,不顾老夫人难看的脸色,让人去把顾千城请出来。
“我看谁敢!”老夫人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击,气势十足。
老夫人是一个倔脾气,老太爷大张旗鼓的来要人那可是打她的脸呀,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无知妇人。”老太爷不干涉后院的事,可并不代表他支使不动下人,在顾家,老太爷说了才算。
“去把大小姐请出来。”无视无老夫人的黑脸,老太爷让下人直接动手。
“你们谁敢,怎么?我连惩罚一下不孝顺的孙女也不行?”老夫人急步冲在前面,挡住下人的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她平时是不敢和老太爷叫板,可今天老太爷做得太过分了,她要退了,以后在媳妇面前还有什么威严?
“不孝的孙女?你说谁不孝?千城吗?千城一向孝顺听话,我怎么就没有看出她哪里不孝?”老太爷眼神一冷,看老妻的眼神带着一丝不耐烦。
这个妻子,他从年轻时就不喜欢,明明不聪明还自以为精明得很,要不是家世好,他根本不会娶一个这样的妻子。
“你,你,你……这是要给我没脸?”老夫人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身后的丫鬟连忙上前给她顺气。
“我不活了,一个孙女也能欺到我头上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女人的招术,不外乎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靠这招摆平老太爷。
老太爷最是受不得胡搅蛮缠的女人,如果是小事,他多半会依了老夫人,可今天不行,他必须把千城带出来,秦王的人已经等了很久。
老太爷无视老夫人撒泼,一甩衣袖就带着下人朝小佛堂走去。
小佛堂在老夫人住的后方,又小又阴暗,幸亏这个时候天气渐暖,不然一天跪下来,膝盖都会冻坏。
老太爷一进去,就看到顾千城一脸虔诚地跪在佛像前,一颗一颗的捡着佛豆,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般,哪怕是装的,老太爷也要赞一句好。
“千城。”老太爷在门口站了半晌,不见顾千城有所动作,只好主动开口。
顾千城虽然背对着老太爷,可她早就知道老太爷来了,只是没有动作罢了,听到老太爷叫唤,顾千城放下佛豆,缓缓起身。
“祖父,你怎么来了?”顾千城没有丝毫的怨恨与不满,好像最近天天跪在小佛堂,捡佛豆的人不是她一样。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太爷越发怨念了,这么好的孩子,要是个孙子该多好,这样顾家也就有继承人了。
“祖父有事找你,跟祖父走……”老太爷暗暗叹了口气,把顾千城带了出去。
两人出来时,老夫人早就不再大厅,而是躲回房了,免得碰上又丢脸。
老夫人想躲,顾千城却不同意,离去前顾千城特意对老夫人身边的丫鬟道:“鸳鸯姐姐,祖母要我捡的佛豆还没有捡完。不知可否请祖母通融一下,让千城明天再来捡,晚上在小佛堂实在看不清,上次回去我的眼睛疼了好久,这几天都不太舒服。”
顾千城承认她是在告状,因为有一天,她那好祖母就逼得她大晚上的还跪在佛堂捡佛豆,说是要她修身养性,别再冲动易怒,丢顾家的脸。
当时顾千城真想掀桌子走人,可最终还是咬牙忍了。
老夫人的丫鬟还未开口,老太爷就先不满了:“什么?你晚上也要来捡佛豆?”让一个小女孩没日没夜的捡佛豆,那老泼妇到底想干什么?
“老,老太爷……”鸳鸯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顾千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祖母说千城性子太冲动,需要好好静静心。千城知道,祖母都是为了千城好。”
老太爷不知顾千城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假的,可不管真假,他都容不得老泼妇毁了千城。
女孩子的身体娇弱,天天跪在阴暗的小佛堂,不出几个月,顾千城的身体就要坏了,关久了,一个不好性子也会变。
老太爷当即下令:“不必了,以后除非我同意,你不必来给你祖母请安。”
“祖父,这于礼不合。”顾千城心中暗笑,面上却是忧心忡忡。
“以后,你去给祖父请安。”老太爷也不敢挑战礼法,只得折中一下。
顾千城哪里还会说不,连忙点头。
不枉费她这段时间吃这么多的苦,总算是解放了,等顾夫人解禁了,她也不用去给顾夫人请安了。
顾千城随老太爷出去后,得知秦寂言要见她,立刻回院子里拿了自己的东西,随秦寂言的人了。
顾千城不用想也知道,秦寂言这个时候找她,还这么急,十有八九和他之前说的案子有关,只是顾千城没有想到,秦寂言要她去的地方居然是妓院。
妓院这种地方,顾千城说不上讨厌,但也绝对没有好奇心,更不想来妓院见识一下。
妓院是制造女人悲剧的地方,作为女人,她无法改变别人的命运,但也不想欣赏人家的悲惨,她眼不见为净。
马车停在妓院的后门,从这里走进去不会有人看到她,顾千城下车后,随着引路的人,来到二楼。
许是发生了命案的原因,春意楼静悄悄,空荡荡的,挂满红灯笼都感觉不到一丝的喜气。
顾千城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有见着,直到被带到秦寂言的面前。
“怎么这么久?”秦寂言面露不满,顾千城福了福身,才道:“被祖母罚捡佛豆,老太爷一时半刻没找到人。”
“捡佛豆?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连个老太婆也斗不过?”秦寂言对顾家那个,倚老卖老的老夫人,一点好感也没有。
“她是我祖母。”顾千城一脸无奈,不是她不想斗,实在是没有下手的地方。
那位老夫人根本不在乎脸面,也不讲道理,蛮横十足,就是要找茬,她又能如何?
“你连亲生父亲都不在乎,还会在乎祖母?”秦寂言冷讽,顾千城亦跟着自嘲一笑:“这种事心里明白就好了,秦王殿下你真的不用说出来。”
看顾千城这副模样,秦寂言忍不住露出一抹浅笑,不过很快就收了起来,板着脸说正事:“六扇门接到一起密室杀人案,这是第十二位死者,今天早上收到报案,现场和尸首都不曾移动过,你去看看。”
秦寂言起身,把顾千城带到隔壁的房间。
房间里,有四个带刀侍卫看守,看他们的装扮与气势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官差,四人见到秦寂言过来,行了个礼,后退一步,让出路来。
顾千城把随身携带的小包袱拿出来,掏出里面的手套、脚套和口罩,给自己带上。
顾千城记得,她特意回去拿这个包袱时,老太爷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顾千城不用想也知道,老太爷肯定想歪了,可她绝不会解释。
“还有吗?给本王一份。”秦寂言一点也不懂客气二字怎么写,顾千城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抽出最后一副,递给了秦寂言。
在这个没有橡胶的时代,做两副薄手套真心不是容易的事,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出两副,希望秦王殿下用完后,能还给她。
做好准备后,顾千城才走进案发现场……
青楼名妓的房间,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华丽奢靡,旖旎无边,房内到处都是散乱的衣服,贴身的衣服也随地丢,屏风更是大胆露骨,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不过……这些对顾千城造不成任何作用,至于秦寂言?
你当他之前没进来看过!
顾千城扫了一下室内,便走到床边。
大红的被子,凌乱的床单,不用想也知道,死者死前在做什么……死者面容安详,全身赤果,身上只盖了一床锦被,露在外面的肌肤,有大量暧昧的吻痕和指痕,但这些都不是造成死者死亡的原因。
“我们开始吧。”顾千城朝秦寂言点了点头,不等秦寂言反应过来,就报出一串介绍。
死者,女,十八到二十五岁,瓜子脸,面白无痣,面容姣好,左耳后有浅痣一颗。身形婀娜,全身白皙无痕……
顾千城一路往下,将被子掀开后,眼神落在死者双腿间的私处,眉头微皱。秦寂言面色微窘,见顾千城半天没有移开眼睛,轻咳一声提醒她。
顾千城看了秦寂言一眼:“殿下,这是验尸。”所以,她没有别的想法。
“死者有梅……花柳病,症状轻微。”也许这和死者死因无关,但作为法医,她有必要把尸体上能看到的东西,全部说出来。
“花柳病?”秦寂言听到这个词时,微微怔了一下,也顾不得尴尬,直直地盯着顾千城。
顾千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秦王不会是这位妓女的客人吧?
当然了,顾千城可没胆说出来。
秦寂言不知顾千城在想什么,要是知道的话,他不介意让顾千城亲自验证一下,他的身体到底有多健康。
“她的最后一位客人,是云楚。”秦寂言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
皇家子弟来青楼押妓,还染上了花柳病,这事说出去秦寂言都觉得丢人。
“楚世子?”顾千城也震惊了一把。
秦云楚这么潮?他不是有妾室、通房吗?怎么还会来妓院发泄?
看床上的痕迹,和死者身上的伤痕,昨晚似乎很激烈。
顾千城承认,她想太多了,秦云楚召不召妓,有没有染上花柳病都和她没关系,她的工作是将死者身上的疑点,一一找出来,至于其他的,真的和她无关。
对于秦云楚可能染上花柳病这件事,顾千城完全没有幸灾乐祸,她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嫁给秦云楚,不然她真心要哭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嫁一个有花柳病的渣男更可怕的事吗?
咳咳……
正事要紧,私事回家再乐。
顾千城继续自己的工作,将检验结果一一说出来,最后总结一句:“初步判断,死者死于脑内出血,头顶有细微的血痕,进一步原因需要解剖。”
“解剖?”秦寂言皱眉,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对,我需要打开她的大脑,另外还需要检查她的呼吸道和食道,是否吸入了具有安眠效果的烟雾,或者食入让人昏睡的食物。”这些都不是表面能看到的,她必须进一步验证。
“你可以?”秦寂言不怀疑顾千城的胆子,但不确定顾千城这么一个小女孩能做到。
顾千城之前可并没有接触过这些,就算再聪明也需要有实践经验,才敢下刀吧?
“我可以试试。”顾千城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因为这个世界缺少她习惯的专业仪器,她不知道最原始的检验方法,能检查出多少东西。
“殿下,可以让人把尸首抬走了。”顾千城将薄被盖在死者身上。
这是对死者最基本的尊重。
秦寂言立刻让人进来,把死者抬回六扇门的停尸房。
吃过一次亏,秦寂言便在六扇门建了一个停尸房,凡是与六扇门相关的案子,尸首都会送到那里保管。
尸首移开后,顾千城半跪在床头,一寸一寸的检查枕头上的痕迹……好在,昨天晚上秦云楚虽然玩得疯,弄得床单上到处都是痕迹,但枕头却幸免于难,没有沾上不该沾的东西。
顾千城翻检了一下,没有查出什么,便将枕头放在一边:“殿下,房间里的东西,都需要带回去,包括床上这些东西。”
“嗯。”这一点秦寂言不反对,很快就让六扇门的人进来打包,顾千城检查过的东西,一一包好,放进箱子里。
顾千城将死者遗物收捡完毕后,便沿着大床四处查看,尤其是床头的位置,看得特别仔细。
“殿下,你来看这里。”顾千城跪在床头,指的位置,正好是人睡在床上,脑袋的高度。
“这里有一道新的痕迹。”床头是木制的,非常结实,但上面雕刻着花案,有许多镂空的地方,顾千城发现的痕迹,就在镂空处。
“这个位置,正好是头顶。”秦寂言跪在顾千城身边,对比了一下高度,立刻就明白顾千城的意思了。
“可是,凶器是什么?”这个是关键,死了十二个人,他们至今还没有找到凶器。
“看这个痕迹,凶器应该是细针一类的尖锐物,凶器应该在死者的脑袋里。”顾千城初步推断。
“仵作曾在一名死者头顶,发现一个血点,和你刚刚看到的伤口很像。”秦寂言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卷宗,便把这个疑点说了出来。
“有进一步验证吗?”顾千城基本上,可以推断出死者的死因了。
“没有,仵作提出要开头颅,死者家属不允许。”秦寂言摇了摇头,带着一丝遗憾。
如果当初进一步检验了,也许后面就不会有人再死了。
“可惜了……”顾千城也知道,有些家属非常顽固,他们坚定的认为,破坏尸首会让死者无法轮回,怎么也不肯接受解剖,哪怕找不到真凶,他们也不在乎。
“这一次,你可以动手。”秦寂言起身,往后看去,在距离床头半米远左右的地方,发现一滩水迹。
顾千城也寻了过来:“凶器安装在这里,应该是冰一类的东西,现在自动化了。”
“果然是杀人于无形。”秦寂言差不多也有此推断,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揖拿凶手。
“春意楼里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把这座楼封了。”秦寂言拍了拍手,招来属下去官府拿文书。
封楼不是他一句话就可以的,需要官府出具文书。不过,这个也就是秦寂言一句话的事儿。
“王爷,王爷,你可不能这样,你这一封楼,我们楼里的姑娘怎么过?”老鸨收到消息,飞快地赶了过来,在秦寂言出门前,把人拦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好不可怜……
顾千城默默望天:为什么女人都爱用这招,她家那个祖母是,顾夫人和千雪是,现在连青楼的老鸨也如此,真的……很腻味。
“滚。”秦寂言连多说一个字都懒得,一个眼神扫过去,便有侍卫上前,把老鸨架开。
没有挡路的人,秦寂言继续迈步,那老鸨却不死心,哭着喊着:“殿下,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我们这春意楼虽小,可在京城也小有名声,你把楼一封,让我们怎么活呀?”
这话是暗示秦寂言,春意楼背后有靠山。
能在京城开这样的地方,背后怎么可能没有靠山,只是他秦寂言会怕吗?
秦寂言连脚步都没有缓一下,直接下楼,和顾千城一起走到后门:“跟本王走,还是回顾府?”
“现在可以解剖吗?”顾千城问了一句。
有公务她就去,没有她就先回去。
“不能,本王需要上折子请示。”官府也有官府的流程,他既然统领六扇门的事,就要按程序办事。
“那就回顾府。”她跑去六扇门做什么。
“嗯。”秦寂言没有多说,却与顾千城一同上了马车。
这是要亲自送她回去的节奏?
顾千城一脸不解,不过她聪明的没有多问。
自做多情什么的要不得……
马车缓缓前行,马车内,两人相对无言,顾千城侧过头看着窗外,看了半天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转过头来,一回头就对上了秦寂言幽深的眸子。
有那么一瞬间,顾千城愣了一下,可很快,她就淡定地别过脸去,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秦寂言也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镇定自若地收回眼神。
两人继续无言,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刻顾千城却觉得这安静有点尴尬。
马车内的氛围,让人坐立难安,顾千城便硬着头皮打破尴尬:“春意楼背后的靠山是谁?”
“云楚会不会染上花柳病?”
不想,秦寂言也在同一时间开口,然后两人又同时沉默……
马车内又是一阵安静,片刻后两人又同时开口:“周王。”淑妃的儿子,也是年纪最大的皇子。
“九成以上。”昨晚那么激烈,秦云楚肯定会中招。
这该死的默契!
一说完,顾千城就在心里吐槽,面上却无事人一样:“原来是周王,难怪老鸨那么嚣张,这靠山果然够硬。”连楚世子玩的女人死了都敢报案,看样子周王是想找茬。
“以前春意楼死了不少姑娘,不过这是第一次报案。”秦寂言纯粹是找个话题,想要打破马车内的尴尬,而谈论秦云楚有没有花柳病显然不合适。
“周王这是故意的?恐怕他也没有想到,这起案子和你查的密室杀人案有关。”周王这是明摆了想整秦云楚,让赵王府没脸。
“嗯。”秦寂言点头,顾千城看秦寂言心情尚可,便试着问了一句:“这次赵王应该会出面,挡下周王的攻击吧?”
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前一刻为利益而结盟,这一刻自然也能因为利益而成为对手。周王都直接打赵王府的脸了,赵王要是不吭声,那就是孬了。
“本王正好要去看看赵王叔。”春意楼让一个,身患花柳病的女人服侍秦云楚,就算是巧合,赵王也不会信,他也不会让赵王信。
谁让春意楼是周王的产业,而云楚又是赵王世子。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便可,顾千城闷笑一声:看不出来,秦王这人蔫坏蔫坏的……
接下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就到了顾府角门,可秦寂言却没有让马车停下来,而是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仪门前,然后让人前去通报。
“殿下?”顾千城发现自己眼皮直跳,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和秦王同进同出什么的,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给你立威,免得本王再用你时,你又在佛堂捡拂豆。”秦寂言说得轻松,顾千城却听得胆颤心惊:“殿下,真的不用。”
她已经借秦王立威了,不用把面子做得这么足,要知道,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本王不希望,因此耽误本王的正事。”秦寂言不容拒绝,到这个地步,顾千城也拒绝不了,因为老太爷、顾国公已经亲自来仪门口迎接秦王殿下了。
“下车吧。”秦寂言先一步下车,然后扶顾千城下车。表面功夫做得十分到位,给足了顾千城面子。
看到站成一排,按规矩行礼的顾家男丁,秦寂言连一个笑脸也没有,只是虚扶了老太爷一把:“顾老太爷多礼了,本王不过是送千城回来,不必劳师动众。”
说完,便转身上了马车,连一句好话都没有,留下顾家众人面面相觑:秦王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老太爷猜到,秦王这是在警告顾家,不得再怠慢千城,千城是他秦寂言要保护的女人。
这个孙女,没有嫁给楚世子,恐怕是有更大的造化。
老太爷看向顾千城的眼神,多了一分慈爱与宠溺。顾国公则是眼神闪烁,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场的也只有顾三叔,是真心为她高兴。
顾夫人的儿子,千雪的亲弟弟顾承志,则用看杀父仇人的眼神看她。
这个孩子虽然才十岁,却被顾夫人给宠坏了,骄纵狂妄,难成大器。顾千城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上前搀扶着老太爷,就往里面走。
“祖父,千城有事给您汇报。”顾千城小声说了一句,告诉大家她不是献媚,而是秦王有交待。
“好。”老太爷很高兴,哪怕刚刚被秦寂言涮了,也丝毫不受影响。
秦王对顾家越是不满,就表示他越重视千城,这是好事。
顾国公竖起耳朵,想要听听顾千城与老太爷说了什么,可惜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重点,眼见就走到岔路口了,老太爷脚步一顿:“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千城陪我回去。”
“祖父,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顾承志一脸天真的开口,黑眸滴溜溜地转着,一副小机灵的样子。
他虽然骄纵,可也有小聪明,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他可以仗着年纪小跟过去。
老太爷没有开口,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顾承志毕竟是个孩子,在老太爷的威压下,很快就撑不住了,弱弱地说了一句:“祖父?我不能去吗?”
“老大,好好教导承志,顾家并非非他不可。”老太爷没有对孙儿凶,而是警告顾国公。
别以为是内定的继承人,就可以不学无术。
“祖,祖父……”顾承志抖了一下,明显是吓坏了。他一向以顾家继承人自居,平时在二房的承欢和三房的承意面前也是趾高气扬,颐指气使,说这是他家,让他不高兴了,全部滚蛋。
老太爷这话一出,不仅顾承志有危机感,就是顾国公也吓得不行,唯有顾二爷面露笑容,眼中闪着精光。
除了老大外,顾家嫡子就只有他,承志继承不了顾家,那岂不是说他有希望了?
顾二爷两眼放光,止不住地得意,顾三叔始终低眉不语,顾家的产业就是再怎么样,也落不到他这个庶子头上。
老太爷将三个儿子的表现尽收眼底,叹了口气,在顾千城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院子。
“陪老头子下盘棋。”老太爷心情不好,需要静静心,顾千城自当奉陪。
棋下到一半,顾千城见老太爷已恢复平静,才道:“祖父,楚世子去青楼嫖妓,可能染上了花柳病。”
“啪……”老太爷手中的棋子,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楚世子他嫖妓?”老太爷的心脏快不好使了。
像他们这种人家什么绝色美人没有,至于去青楼召妓吗?还染上那种怪病。
顾千城点了点头:“秦王殿下亲自查证,不会有错,赵王府很快也会收到消息。”
她绝不承认,她坏心地提醒老太爷,可以放弃千雪了,因为爆出这么大的丑闻,又有花柳病的秦云楚,十有八九就会被废。
赵王府,可不止秦云楚一个嫡子,另立一个,不管是赵王爷还是赵王妃都会接受!
顾千城把自己该说的都说了,至于老太爷如何做,就不在顾千城考虑的范围内。赢了老太爷两盘棋后,顾千城成为顾家第一个,在老太爷的院子里留饭的孙子辈。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不仅仅是后院的老夫人和关在佛堂的顾夫人气得砸东西,就是顾家三位大爷,也狠狠地震了一把。
“老太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千雪与楚世子好上,也不见老太爷这么宠千雪?”顾三叔很担心千城会吃亏,可他也只能干着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长本事了,居然能把老太爷哄住。”顾国公气得咬牙,想到老太爷今天的警告,顾国公把所有的账,都算到了顾千城头上。
要不是这个不孝女煽风点火,老太爷怎么会对他和承志不满?
顾二叔倒是乐见其成:“我这个侄女可是真够本事的,说不定我以后还得靠她……”拿下顾家。
后面四个字,顾二叔不敢说,哪怕是在自己妻子面前,他也不会说出来。
顾千城用过晚膳后,不顾老太爷的挽留,强自要求回去。
她真心不想再和老太爷下棋了,太累了!
她就没有遇到过悔棋悔得这么恐怖的对手,再下一局,她都要神经衰弱了。
顾千城回到院子,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换衣服。
事实上,她从进门就想这么做,只是她不能让老太爷知道,秦寂言找她出去是要她验尸,所以哪怕再受不了,她也得忍着。
在温热的水里泡了一刻钟左右,顾千城感觉自己有些头晕,这才起身……
顾千城不喜欢丫鬟在身边服侍,屋内没有别人,顾千城也就不在乎,赤身从水桶里走了出来,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将身上的水珠擦干,顾千城便去屏风后面换衣服。
刚沐浴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顾千城回到房内,也不管湿淋淋的长发,慵懒的靠在床边,想着今天的案子。
今天那起案子,看上去像是颅内出血而死,可也很像针灸死。
脑部的穴位有很多是死穴,轻易不能下针,在现代都没有几个医生敢对脑部穴位下针,她以前也没有见过,只是隐约觉得像,所以也不敢肯定。
就在顾千城想着案子时,突然响起敲门声,顾千城头也没抬,就说了一句:“进来。”
见来人半天也没有吭声,顾千城这才察觉不对,连忙抬头:“秦王殿下?”这么晚来干吗?不是白天才刚见过吗?
“警觉心太低。”秦寂言离顾千城有五步远,站在那里还是很具有压迫性,顾千城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在顾家,我没多想。”她又不是军人,警觉心那么高干嘛。
“就是在顾家才危险。”秦寂言意有所指,顾千城的脑子里自动想起被下药的事。
好吧,她确实该长点记性,不能再被人算计了。
“多谢殿下提醒,”千城知道了。
“嗯。”秦寂言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
“换身衣服,随本王走。”秦寂言说完这话,转身就出去了,根本不给顾千城拒绝的机会。
顾千城也没有啥不高兴的,对方是大BOSS,她现在可没有不高兴的本钱。
迅速换好衣服,把湿头发盘起来,顾千城想了想,还是把秦寂言上次带来的盒子还他。
这盒子太精致了,一看就不像她的东西。
“殿下,上次谢谢你了。”顾千城把盒子递给秦寂言,可秦寂言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反倒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殿下?”顾千城又递了一次,秦寂言依旧没有伸手的打算。
随他而来的侍卫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替秦寂言接过:“顾姑娘,给我就可以了。”让他们王爷拿个盒子走路,这很奇怪的好不好。
顾千城愣了一下,随便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寂言笑了一声,率先往前走去……
沿途像是清了道一样,一个人都没有,两人很快就走到一面矮墙前,在顾千城还在想,要如何爬上去时,就感觉腰间一紧,人就在墙外了!
轻功什么的真俊。
顾千城落地后,好半天才能正常迈步……
她能说,她腿软吗?
她又不是轻尘,一天到晚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胆子和身手比男人还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政府工作人员,胆子很小的。
秦寂言这次倒是没有笑话千城,刚刚轻轻一抱,闻到顾千城身上淡淡的香味,他感觉全身血液似乎都热了起来。
这种感觉不坏,甚至让人舍不得放手。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言,哪怕是坐在马车上,也没有人开口,倒不是因为尴尬,因为顾千城完全没有感觉,她只是在想案情。
马车一路行到六扇门,这一次顾千城的警觉心很高,马车一停她就回过神来,不等秦寂言来扶,自己就跳了下去。
她承认,她接受过淑女教养,但那些和她的性子不符,所谓的仪态万方也只能在陌生人面前端端架子。
秦寂言对顾千城早就不报希望,一个连尸体都不怕的女人,她还会怕什么?一个能当着男人的面,检查女人祼体的女人,还能有什么让她尴尬的?
两人不言不语,默契的朝六扇门里走去……
为了不影响正常工作,六扇门的停尸房建在地底下,也就意味着这地方阴气很重,即使只放了一具尸首,顾千城也能闻到属于死尸特有的味道。
“有没有苏合香丸?”顾千城在进去前问道。
之前她含片生姜,是因为她在内院根本弄不到苏合香丸一类的东西,只能回去煮三神汤去死气。
别说古代,就是在现代,法医也是很讲究的,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不可避免地就会沾上死气,为了驱除死气,大家各种办法都想过,而用古方是最常见的,顾千城知道的就有三神汤、辟秽丹,和苏合香丸……
苏合香丸是什么秦寂言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没关系,他有万能的侍卫,一个眼神过去,侍卫立刻就出去寻找,而本着不知道就问的原则,秦寂言就问了顾千城,要苏合香丸干什么用?
得知顾千城用苏合香丸来辟除恶气时,秦寂言很是不爽地看向顾千城:“为什么上次不说?”
为什么,之前那些仵作不说?他们有什么目的?
秦寂言不自觉地就想多了,而事实上,这件事也容不得他不多想,因为顾千城听到秦寂言的问题后,问了一句:“你上次从停尸房回去后,难道没喝三神汤什么的驱除尸臭吗?”
秦寂言瞬间脸黑……
他府中的下人又不是仵作,哪里知道这些?
“当我没说。”顾千城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人欺秦王不懂,真要追查下来,那些人也有理由,一句:这是常识,我们以为秦王早就知道了,就没事了。
秦王殿下还能说自己没有常识吗?
可事实上,知道这个常识的人真不多,仵作地位低下,别说秦王,就是那些七品小官也不会去管仵作验尸前,要做什么准备。
顾千城看了看秦王的脸色,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在六扇门地底建了个停尸房,那你准备了辟秽丹吗?”
“一次性说完。”秦寂言的脸色越发难看。
顾千城的本意并不是激怒秦寂言,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六扇门地底的停尸房在秦王还要用她前,她肯定会经常来,为了安全着想,顾千城便把三神汤、辟秽丹和苏合香丸的配方和制作方法,全部说了出来。
三神汤和辟秽丹还算冷门,苏合香丸就没什么了,这东西药店就有卖,有解郁醒脑的功效。
“现在只是一具新尸,停尸房内的尸气不会太重,我们含着苏合香丸就行了,辟秽丹日后再做。”顾千城好言安慰了一句,秦寂言的脸色这才好转。
“殿下,苏合香丸。”正好这时,侍卫把药丸买到了。
“哪来的?”不怪秦寂言多问一句,而是知晓这些乱七八糟的药丸后,秦寂言明白暗中有人在看他笑话,既然如此,他就给对方一个机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半夜三更,他能从哪里弄药丸呀!
侍卫苦着脸,低头说道:“属下从药店偷的。”侍卫怕被责怪,飞快地解释了一句:“属下有留下银子,同时拿了许多不同的药丸。”
“做得好。”秦寂言赞了一句,将苏合香丸递给顾千城。
顾千城也不客气,一人倒了一颗后,把剩下的放兜里了。
苏合香丸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秦寂言要的话,随时都能弄到一大把,可她不行,她连门都出不了,怎么买东西?
将药丸含在嘴里,顾千城和之前一样,戴上口罩手套,这才朝停尸房走去。
秦寂言和顾千城的装备一样,手套则是白天从顾千城那里拿去的,至于口罩?
秦王府的绣娘,手工活会比顾千城差吗?
两人进入停尸房后,顾千城双手合十,朝尸首默念了一遍《往生咒》,然后问向秦王:“现在开始吗?”
“嗯。”秦寂言指了指一旁的刀具。
顾千城打开工具箱,挑出自己需要的工具。虽然不太满意,但总比只给她一把小刀的好,胃里、脑部……可不是用匕首胡乱切开就行的。
“我需要一个人帮我记录。”顾千城拿着刀,对秦寂言道。
秦寂言早有准备,眼神一瞥就有文书上前,只等顾千城开口。
顾千城朝对方比了一个开始的手势,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懂,对着尸首,把白天检验的结果再报了一遍……这也是为了核对尸首,以防被人调包。
“死亡时间……”顾千城顿了一下,不是她弄不清,而是需要把小时换成时辰:“超过八个时辰,应是二十日寅时到卯时之间(凌辰三点到七点)。手臂处有尸斑,尸体僵硬,眼球翻白,唇开齿露,牙齿咬紧,嘴巴两边角、鼻孔中有涎沫流出,手脚拳曲。初步推断为脑出血死亡……”
顾千城将细节一一描述,检验完毕,甚至连脚指甲都没有放过,然后才开始准备解剖。
“需要出去吗?”顾千城问向秦寂言。
解剖比杀人血腥多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不必。”他不至于连个女人都不如。
顾千城尽到了提醒的义务,秦寂言不领情,那就不是她的事了。顾千城拿刀,从胸部切开,尽量不伤及肺腑,至于刀口、方位什么的……对不起,她是法医,不是外科医生。不需要精确到画线的地步,她只要不伤及器官,保持尸首完整就好了。
刀子切在皮肉上,吱吱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顾千城却完全无感,刀子有点钝,她用得力气也比较大,下手也就更加的小心,就怕自己一个手歪,把内脏给切碎了。
开胸不切断血管并不会见血,秦寂言只看到刀尖沾着血,并没有刑部官员所说的那般血腥,血流一地,尸体烂成一团。
“准备容器。”顾千城开胸后,便开始检验腹腔里的器官,而这个时候,她需要可以装东西的容器,比如:“干净的盆碗都可以。”
万能的侍卫再次行动,很快就拿了一大碟碗过来,按顾千城的要求,一一摆在尸台上。
顾千城开始提取呼吸道、肠胃里的秽物。
这些东西,处在半消化状态,着实恶心,秦寂言自认能吃苦,可看到这些东西被顾千城一一挑出来,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一阵恶心……
难怪仵作的活很少有人肯做,现在也只有犯了事的人,找不到生路,才会跟老仵作学验尸。
顾千城虽然心无旁骛,埋头工作,可她还是发现了秦寂言的不自在。顾千城能够理解,养尊处优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些,一如她当年。
带她的前辈,那个时候各种冷嘲热讽,说她太娇气,根本就不是当法医的料。每次看到她吐得脸色发白,就让她滚蛋,他们法医部不招千金大小姐。
那个时候,她还真是憋了口气。死活撑了下来,后来见多了也就习惯了,而且与法医带来的成就感相比,这点恶心脏污真的不算什么。
顾千城也就分神了那么一下下,很快就继续自己的工作,把胃里未曾消化的物质,提取出来后,分别装在两个小碗里。
顾千城抬头对秦寂言道:“抓只小老鼠,抓不着的话,小鸡或者小狗都行,把这些东西混在吃食里,喂它吃下。”
没有检验仪器,她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至于鼻腔里的粉末状物质,顾千城也一一刮了下来,必要的话,也可以做实验。
“去办。”秦寂言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侍卫上前,完全不需要秦寂言动手。
顾千城清理完毕,又检查了一下心脏等部位,然后说了一句:“死者生前应该服用了助兴的药物,身体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但不是死于交合过度。”也就是说,周王没法让秦云楚背上,玩死妓女的罪名。
虽然可惜了一点,但她是法医,她只说自己看到的实情。
秦寂言愣了一下,才问道:“这和案情有关吗?”
“没有,但能卖个好不是吗?”顾千城意有所指。
秦寂言半夜把她带来停尸房,偷偷摸摸地验尸,肯定是周王派系的人暗中施压,不肯让秦寂言查下去。
周王这么做,有三分是针对秦寂言,另外七分则是针对赵王府,想借机打压赵王。而案子会落到秦寂言手里,恐怕也是赵王暗中使的力。
总之,这一件小案子牵扯很大,顾千城这个旁观者,只能看出这些。
秦寂言则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别开头,有时候他真想知道,顾千城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明明是个女人,怎么政治敏锐度这么高?
顾千城也不再多言,这种事点到即止就好,她提这些并不是想显摆自己聪明,她只是想让秦寂言看到她的价值,希望秦寂言日后即使不管六扇门,也会给她一条生路,别用完就丢。
顾千城见好就收,继续自己的工作。
至于死者的私处?
白天已经检查过,估计赵王也派人来核对了,顾千城没有再验证的打算,那和案情关系不大。
下一步,就是最重要的开颅了。
开颅前,顾千城先把死者的头发剃掉,尤其是头顶伤口处,顾千城更是小心谨慎,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刮出一道口子,破坏原有的伤口。
这项工作非常费时,而且很枯燥,顾千城从头到尾都做得一丝苟,没有丝毫不耐烦表现,让旁人也生不出怠慢之心。
很快的,头发剃光,露出光溜溜的脑袋,头顶上那道血口子也异常明显。
“百汇穴有伤,伤口处有凝血剂一类的药物。”顾千城这是凭经验判断,准确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接下来,就是开颅了。
没有电锯、没有电钻,没有锋利的手术刀,顾千城很头痛,同时又庆幸面前这个是死人,这要是活人,打死她也不敢开颅。
用刀子将头皮划开,脑膜掀起,然后……
“帮我一个忙。”顾千城本想叫一个侍卫,可是秦寂言上前了,顾千城也不好拒绝,只能告诉秦寂言,如何配合她将颅骨打开。
秦寂言很想说,要这么复杂吗?直接切开不就行了?。
可是看顾千城一脸认真的样子,秦寂言到嘴的话咽了下来。
顾千城这样做很好,如果每一个仵作都像她这样,解剖后还能保持尸首完整,恐怕死者家属,就不会那么地反感解剖了。
“啪……”颅骨取了出来,血飙了出来。
顾千城早有准备,先一步站到安全的位置,可是秦寂言没有,他被污血溅了个正着。
惨了!殿下最爱干净了。
四周的侍卫立刻变脸,一个个面露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糟了,她忘了提醒秦寂言让开。顾千城亦暗道不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句:“殿下……”这个,她真不是故意的,这绝对是意外。
可秦寂言不这么想,秦寂言的脸色相当臭,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血迹,咬牙切齿的道:“顾千城,你、很、好!”
连名带姓一起叫,可见秦寂言气得有多狠。
“这是意外。”顾千城发誓,这次真的是意外,她还没有那么小心眼。
“最好是意外,不然本王会让你知道,戏弄本王的下场。”秦寂言冷哼一声,甩袖离去,侍卫连忙跟上,留下文书与顾千城在原地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姑娘……”文书望向顾千城,寻问她的意思。
顾千城淡然地收回眼神,面色不变的对文书道:“我们继续!”高傲别扭孩子生气什么的,回头就好了,又不是第一次,习惯就好。
“是。”文书暗暗叫苦,却又不敢擅自离去,只能陪着顾千城在停尸房,继续验尸。
尸检的结果,和顾千城推断的八九不离十。凶器是冰片一类的东西,那一滩水迹就是安放机关的地方,到早上冰化掉了,很容易被人忽视……
而在顾千城准备将尸首缝合起来时,拿小鸡做实验的侍卫也传来消息,小鸡吃下混着秽物的食物后,很快就昏迷不醒。
“案情已经明朗,死者死前喝下有助睡眠的食物,凶器安放在床头,在死者熟睡时,机关触发,射入死者脑内。强大的冲击力,不仅刺穿了脑部,还将血管切断,造成死者颅内出血而死。”
“能给死者准备食物,并且可以在死者房内自由进去,可见凶手必然是和死者亲近之人,我怀疑凶手很可能是死者身边的丫鬟。”顾千城做出大胆的推断:
“前面十一起案子,凶手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只能说是由同一个人策划的。”
没有人,可以同时进入十一户大户人家杀人!
顾千城这句话,将官府和六扇门,之前所有的推断全部推翻,可秦寂言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之前,他们一直陷在同一个人作案的困境里,不停地想,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同时进入十一户人家,并且在房内安装杀人凶器。
接到案子后,他们调查了与十一名死者接触过的人,怎么也找不到,他们共同认识的人,案件一时间陷入困境,眼见没有破案的希望了。
现在,顾千城说凶手不是一个人,只是背后由同一个人策划,这无疑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秦寂言立刻交待下去,去查媚姑娘身边的可疑人员。
只要查到杀媚姑娘的凶手,他们要查相关的案件,也就会容易许多,相信死者家属也会全力协助。
“如果查到了凶手,记你一功。”撇去之前的意外不谈,顾千城验尸的手法,确实让秦寂言惊艳。
他还没有见过,哪个仵作能在解剖尸首后,还能让尸首保持原样,并且会费心地为死者缝合。
“记功就不必了,秦王殿下还是给我一个实际的好处吧。”顾千城一向现实,口头感谢、记在心里什么的,顾千城通通不稀罕,那些太虚了。
“你想要什么好处?”认识顾千城这么久以来,秦寂言多少也知道顾千城的为人。
这个女人很聪明,也很有分寸,她提的要求,绝不会让他为难,但也不会太容易。
“请殿下帮我介绍一个商行,我有一批东西要处理,商行可以从成交价中抽一成。”顾千城不疾不徐的说道。
她那个好继母很快就要出来了,而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打她嫁妆的主意,顾千城自认没那个能耐能保住那些东西,索性全部换成银票。
银票贴身一放,顾夫人就是想让人搬,也搬不走。
“顾家会同意?”秦寂言不认为,顾家会让顾千城卖那些东西。
说句难听的,那些东西虽然摆在顾千城的院子,可过段时间还是要放进顾家的库房。而进了库房的东西,自然是顾家的。
“所以才需要秦王殿下你出面。”不然,她找三叔寻家商行也能把那批东西处理掉,还不用付一成的佣金。
“你就这么肯定,顾老太爷会卖本王的面子?”秦寂言盯着顾千城,总感觉顾千城有什么没有说。
顾千城大大方方地任秦寂言看:“殿下你只要肯出面就成,其他的我自会摆平。”哄老太爷的话,她早就想好了。
老太爷应该不介意,再多投资一位有继承权的竞争者,赵王没有老太爷想得那么有希望。
秦寂言瞧不出异样,只得将心中的怀疑压下,让顾千城把东西准备好,他会派人来取。
这是答应了?
顾千城展颜一笑,不吝啬的谢道:“多谢殿下。”
“不必。”秦寂言并不居功,这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牢,和案子相比,更显得微不足道。
马车在原来的位置停下,秦寂言与顾千城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顾千城乖乖地站在墙脚下,等着秦寂言带她进去。
她脸皮厚,反正都被抱了一次,再抱一次也没什么。
秦寂言却不一样,他好不容易才压下之前的异样,想到接下来又要和顾千城,有肢体上的接触,秦寂言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还没有动手,手心就冒汗了,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人半喜半忧。
“殿下?”久久等不到秦寂言行动,顾千城便开口提醒。
“咳咳……”秦寂言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本王送你进去。”
秦寂言压下心中的异样,上前搂住顾千城的腰。足尖一点,手臂轻轻一带,顾千城就落到他怀里。
柔软的腰肢让人心猿意马,只是顾千城身上的味道,让秦寂言不敢恭维。
许是刚刚和死人接触过,顾千城身上有淡淡的血气,让秦寂言很不喜,而让秦寂言更不满的是,顾千城的头发还是湿的,他之前居然没有注意到?
“下次,把头发绞干了再出门。”秦寂言放下顾千城,后退数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头发?等会儿还要洗,不必麻烦。”顾千城知道湿头发出门不好,可是她懒。
这头发真的太长了,等绞干不知何年何月。
“你身边的下人呢?”秦寂言知道,顾千城这个女人,肯定懒得做这些。
顾千城眉头微皱:“我不喜欢她们贴身服侍。”那几个丫鬟嘴巴一点也不牢,木盒的事她们居然告诉了二婶,最后还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
要不是老太爷告诉她,她都被蒙在鼓里呢。不过,她把盒子还给秦寂言了,老夫人和二婶查不出什么来。
“学会培养自己的亲信。”秦寂言陪顾千城走到她住的院子,留下这话便走了。
顾千城站在门口,盯着秦寂言消失的方向,看了半晌,才喃喃的道:“我们这算是朋友了吗?”刚刚那句话,只有朋友才会提醒。
这事顾千城转身就丢到脑后,回到屋内,摸着早已冷透的水,再望着一片漆黑的顾府,顾千城叹了口气,认命的用凉水擦了擦身。
回到屋内,顾千城冷得不行,把被子裹了几层都不暖和……
“我发誓,等我有钱了,一定要建个庄院,院子一定要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
好在,现在天气尚好,顾千城睡了一会儿便暖和了,只是早上起来,鼻子有点塞,顾千城立刻让丫鬟去打热水,顺便让厨房给她熬碗姜汤。
这要换作以前,孙妈妈根本不敢去,厨房那些人从来没有把顾千城放在眼里,能有口热饭吃就不错了,别奢望一大早地就能要到热水,更别想让厨房的人专门给她熬姜汤。
可现在不一样了,二夫人、三夫人当家,厨房的人早就换了一拨,而且经过昨天秦寂言送顾千城回来的事,顾府上下都看到了大小姐的份量,对顾千城的要求,厨房的人根本不敢怠慢。
不仅不敢怠慢,厨房在没有灶台的情况下,还把正在煮燕窝的一口灶腾了出来,把煮到一半的燕窝端了出来,特意给顾千城煮姜汤。
这种事没有什么不对,主子那么多,可厨房的人手就这么几个,当然是哪位主子得宠,就先做哪位主子交待下来的事。
当然,要是完全不得宠的,就算交待下来,厨房也不会理会,就比如之前的顾千城。
可是,给顾千城煮姜汤的那个厨娘不知,她端出来的燕窝,是顾夫人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顾夫人正等着喝……
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肚,顾千城才感觉自己舒服多了,泡了个热水澡后,顾千城精神十足,完全看不出昨夜忙了一个晚上。
可此刻,厨房却炸开了锅。
顾夫人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下人把燕窝送来,便让身边的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问,顾夫人就怒了!
她虽然在佛堂思过,可怎么说也是顾家女主人,她让厨房煮个燕窝,厨房的人居然敢丢下她的差事,去忙顾千城的差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顾夫人立刻让身边的丫鬟,把厨房的管事找来,她倒要问问,厨房是怎么做事的。
顾夫人原本用顺手的丫鬟,全部被老太爷灌哑发卖了,现在只有几个小丫鬟,小丫鬟不懂事,去厨房就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把厨房管事气得不行。
厨房管事是二夫人的人,她靠着二夫人求生存,根本不怕顾夫人,当即不阴不阳的,把煮到一半的燕窝塞到小丫鬟手里。
“大夫人的燕窝,吃就吃,不吃拉倒。”厨房管事丢下东西,就该干嘛干嘛去,半点不放在心上。
大夫人已经失宠了,国公爷房里新收的两个美人正得宠,国公爷都不记得大夫人了,大夫人还有什么翻身的可能?
最主要的是,大夫人这会儿在思过呢,得罪了也不怕。
小丫鬟一脸涨红,气得全身直发抖,回去后就添油加醋,说厨房的人多么的可恶,说了多少难听的话,又说厨房的人现在一个个就只看得到大小姐,看不到夫人,眼里根本没有夫人。
顾夫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场就把碗给摔了,燕窝洒了一地。
看着还没有煮开的燕窝,顾夫人气得更狠了:“狗眼看人低的奴婢,我才离开了两个月,一个个眼里就没有我了。”
顾夫人推开看守的婆子,强行冲了出去。
“快,快去报告老夫人。”看守的婆子虽然身强体壮,可并不敢强拦顾夫人,就怕伤着顾夫人。
顾夫人这个时候,可管不了这么多,她虽然人在佛堂,可外面的事她一清二楚。包括顾千城害得千雪没了侧妃之位,当然还有承志因为顾千城而被老太爷教训的事。
这口恶气一直憋在顾夫人心里,再不发泄出来,她一定会疯掉。
顾夫人带着丫鬟杀到厨房……
“通通给我出来,我今天倒要看看,厨房的人到底有多忙,连我一碗燕窝也做不出来。”主仆五人站在厨房外,摆明了找茬。
“夫人……”厨房的人顿时吓了一跳,一个个停下手边的活走了出来,心中暗道不好。
有聪明的人立刻使眼色,让人去通报二夫人或者老夫人。
“春香,是谁煮得燕窝?”顾夫人在后院一向横行惯了,第一次被人打脸,她根本没有想过顾忌什么,只想直接打回去。
“她……”顾夫人身侧的丫鬟上前,指着一个身着蓝布粗衣的厨娘。
蓝布厨娘一听,战战兢兢的上前,跪在顾夫人面前请罪:“夫人恕罪,奴婢不知那是夫人要用的燕窝,奴婢知错了,请夫人宽宏大量,饶过奴婢一次。”
“不知道是我要用的?”顾夫人冷笑,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容,此刻更显狰狞。
在小佛堂两个月,不仅没有让顾夫人变得面容和善,反倒让她心中的恨意更甚,而这一切,都和顾千城有关。
“奴婢真的不知,求夫人恕罪。”蓝布厨娘不停地磕头,虽然没有响声,可额头还是磕出一块淤青。
可顾夫人并不满意,她现在不能拿顾千城怎么样,还不能拿一个厨娘怎样吗?
“春香,给我掌嘴。”顾夫人下令,便站在一旁看热闹,其他人自然也不敢上前。
厨房管事没想到,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大夫人会亲自跑来厨房,躲在人群之后,根本不敢出面,就怕被打杀……
“是,夫人。”春香狗仗人势,上前就给了蓝布厨娘一个巴掌,打得蓝布厨娘脸一偏,脸上明显印出五指痕迹,可是还不够。
“按住她。”顾夫人让身后的两个丫鬟,押住蓝布妇人,免得她跑了。
“夫人,奴婢知错,求求夫人,放过奴婢。”蓝布厨娘一脸慌乱,脸色惨白,不停地求饶:“奴婢并非有意怠慢夫人,只是大小姐要的是姜汤,想必是受了寒,奴婢不敢耽搁。”
可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顾夫人就更生气了:“受寒?还真当自己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打,给我狠狠的打!”
“啪啪啪……”春香一连打了数十巴掌,那妇人脸颊全都肿了,嘴角还滴着血水。
“夫人,饶命……”那妇人一脸泪水,含糊不清的求情,其他人亦跟着求情,可顾夫人根本不听,见春香越打越慢,冷笑一声,道:“换人,春草你来。”
春香退下,另一个丫鬟上前……
“夫人,饶命呀,饶命呀。”厨房其他人看不下去,一一涌上前来,想要把蓝布厨娘挡在身后。
兔死狐悲,她们也是当下人的,这种事厨房也不是第一次做,可从来没有遇到像顾夫人这样上门打人的事。
顾夫人冷笑一声:“谁敢阻拦,立刻发卖!”
这就是当家太太的权力,下人的卖身契全部在顾夫人手里,哪怕是二夫人、三夫人当家,下人的卖身契也被顾夫人死死地攥在手中。
当然了,这并不表示她可以随意卖掉下人,真要卖下人还得过老夫人和顾国公的眼,可这话也足够威胁厨房这些下人了。
厨房的人一个个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只是同情地看着蓝布厨娘。
下人听话,让顾夫人很满意。
她今天强行从小佛堂出来,回去后肯定要被那老不死的骂,如果不讨回本,她岂不是亏大了。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这些狗奴才长记性为止。”顾夫人傲慢的下令,春草抬起的手在半空中一顿……她也是夫人口中的狗奴才。
“怎么?还要我教你怎么打吗?”顾夫人催促道,春草脸色一变,连忙请罪,可就在她再次抬手,准备打下去时,顾千城到了。
“住手!”
顾千城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人听到,众人寻声望去,就看到由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头簇拥而来的顾千城,那气势与排场,比带了四个小丫头的顾夫人,强十倍不止!
顾千城一行人进来后,厨房这片小小的天地,就显得有些拥挤,顾夫人面色一怔,死死地盯着光鲜亮丽的顾千城,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她真恨自己没有早点把顾千城弄死,不然她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发生了什么事情?”顾千城并没有往人群中挤,而是站在旁边,冷冷地寻问。
“大小姐,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呀。”厨房管事见状,立刻扑上前来,跪在顾千城面前,声泪俱下的说起顾夫人的恶行。
“夫人一进来,什么话都不说,就喊打喊杀的,大小姐你看,好好的一张脸,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厨娘管事指着,被打成猪头脸的蓝布厨娘,油腻腻的脸上全是泪。
蓝布厨娘的脸肿得老高,话也说不清楚,一张嘴就是血,周身散发着浓深的悲哀与恐惧。
“胡言乱语,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顾夫人气得全身直颤抖,这群狗奴才,居然敢眼睁睁地说瞎话。
顾千城秀眉微蹙,没有理会顾夫人,指着蓝布厨娘道:“先把人带下去,立刻去请大夫。”处理伤员要紧,其他的不着急,帐可以慢慢算。
“是。”身后,二等丫头领命上前,可她刚走一步,就听到顾夫人开口呵道:“站住,没我的命令,今天谁敢动?”
二等丫头吓了一跳,本能地看向顾千城,顾千城淡淡地说了一句:“去吧,没事。”
四个字,却让小丫头安心了,上前扶着蓝布厨娘,正准备退下,就见顾夫人命令丫头:“拦住她们。”这个脸,顾夫人丢不起。
“谁敢拦?给我打,打死我负责。”顾千城不轻不重的语气,把顾夫人的四个丫头吓得不行,一个个连连后退,根本不敢靠近。
“千城,你好大的有胆子,连母亲都敢顶撞?”顾夫人嘴唇直哆嗦,她没有想过,顾千城在人前也这么不顾忌。
顾夫人忘了,顾千城在喜堂上,都敢打她的脸,更不用提在下人面前了。
“我记得,老夫人让母亲在佛堂思过,母亲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不把老夫人的命令当回事吗?”现在的顾千城,哪里还需要让顾夫人,没有直接下手杀了顾夫人,就该说她仁慈了。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顾夫人冷哼,即使心虚也要摆出理直气壮的模样。
“夫人的事我没兴趣管,夫人要发威风,等老夫人的禁令解除了再发也不迟。现在夫人好好想想如何跟老夫人解释吧。”顾千城的话不重,但个中利害关系,却点得一清二楚。
不等顾夫人说话,顾千城的视线,就落到蓝布厨娘身上:“夫人和国公爷不愧为夫妻,下手一样狠,脸被打成这样,也不知有没有伤到牙齿,让大夫好生医治,我们顾家不缺这点药钱。”
顾千城直接把动手打人的账,记到顾夫人头上,可惜顾夫人没有听明白。
顾夫人还在那儿,咬牙切齿地瞪着蓝布厨娘,可人家有顾千城撑腰,又摆明不怕得罪顾夫人,何必再怕顾夫人的报复?
路过顾千城身边时,蓝布厨娘朝顾千城行了个礼,无声地说着谢谢。
顾千城并不在意,事情因她而起,她来解决理所当然,至于个中谁对谁错?
这个并不重要吗?
后院的斗争没有对错,只有东风压倒西风。
“好了,大家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夫人的事自有老夫人定夺,容不得你们插嘴。我们顾家不随便卖下人,但也不留多嘴的下人。”顾千城这话是警告,至于警告谁,大家心里明白就好。
事情解决后,顾千城不愿多留,转身就走,却被顾夫人叫住:“千城,你给我站住。”
落了她的面子就想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夫人,你是闲人,不用为家里的事操心,可千城不是。今天承意的案子重审,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承意的事奔走,夫人不帮忙没有关系,还请夫人不要添乱。”顾千城转身,眼神轻蔑地看向顾夫人。
“你,你说什么?”顾夫人踉跄后退,要不是下人扶着,恐怕就要摔倒在地了。
“夫人你没有听错,上至老太爷,下至承志,凡是顾家的男丁,都去大理寺衙门听案了。”老夫人今天怎么罚顾夫人,都不会有人为她出面。
“你,你骗我……”顾夫人眼神闪烁,整个人都瘫倒了。
她不是没脑之人,冲出小佛堂后,就让心腹去请国公爷。只要国公爷来了,天大的事也有人为她撑着,可现在顾千城却告诉她,她的丈夫,顾家的国公爷今天不在府上。
这么大的事,她却一点都不知道,顾家还有人把她当国公夫人吗?
顾家欺人太甚!
像是为了验证顾千城的话一样,顾千城前脚刚走,后脚二夫人就带着几个粗壮婆子过来:“大嫂,老夫人有命,得罪了。”
二夫人话是这么说,可眼中的得意怎么也掩不住。
“把大夫人请回去。”二夫人倨傲地下令,身后的老婆子立刻上前,半拖半扶把顾夫人带出厨房。
没有顾国公撑腰,心腹又因上次的事,被拔了大半,顾夫人在后院根本不敢和老夫人斗,再加上这件事,错在她头上,顾夫人连挣扎的心思都没有。
“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按规矩办事,不然捅出篓子,没人保你们。”二夫人见机,训了厨房一顿后,就走了。
二夫人心里明白,这件事大夫人有错,可千城也有错。老夫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千城恐怕也少不了一通惩罚。
不过,二夫人完全没有提醒顾千城的意思。
她女儿喜欢秦王,为了秦王差点闹出大事,可秦王却看上了顾千城,做母亲的肯定是站在自己女儿那边。
顾千城要是受罚,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提醒顾千城。
顾千城并不比谁笨,二夫人能想到的事,她岂会想不到?
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现在老太爷不在府上,这么好的机会,她会放过自己才有鬼,可是……
顾千城又岂是那么好欺负的?她敢出头,自然就有退路,讨好了老太爷这么久,这个时候自然是有好处的。
顾千城从厨房出来后,就把丫鬟们都叫回去,让她们看好院子,别让人动了院子里的东西,要知道,她的嫁妆还摆在院子里,至于她自己?
顾千城转身就朝老太爷的院子走去,而且还是老太爷不许旁人进出的书房。
顾千城现在是彻底得了老太爷看重,不仅可以自由出入他的院子,还能在老太爷不在时去书房看书。
老太爷认为,顾千城光靠外祖家陪嫁的那些书,就学得如此聪慧,要是再多看一点,那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老太爷心里是这么想的,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平时没少逼顾千城看书,不仅大方的准顾千城进书房,还在书房给她支了一张小桌子,好方便她写东西。
顾千城平时很有分寸,老太爷不在时,她绝不会踏入书房,就算来书房拿书,也会让老太爷的心腹跟着,拿了就走。如此几番,倒让老太爷越发的高看顾千城,对顾千城也更加放心。
顾千城这次虽是迫不得已来书房躲麻烦,可也做得非常磊落,不仅把书房的门和窗都打开了,还让老太爷的心腹就近服侍,自己则拿了一本书,坐在窗边看,服侍的下人一抬头,就能看到顾千城的身影。
诚如二夫人所想的那样,老夫人从顾夫人口中,得知“前因后果”,立刻让下人去寻顾千城,下人寻了大半天,最后才知顾千城在老太爷的院子。
“老祖宗,老太爷的院子,一向不许外人进,这……”管事婆子一脸为难,心里暗道晦气。
府上谁人不知,大小姐不是好惹的。老太爷为了大小姐,连老夫人的面子都不给,她们撞上去,那岂不是找死?
顾夫人站在一旁,心里暗恨:这死丫头,倒是躲得快。
“让人传话,就说我要见她。”老夫人就不信,她还治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有秦王撑腰又如何,在顾家后院这一亩三分地上,有皇帝撑腰也得乖乖听她的话。
管事婆子不敢违令,立刻去通报了。
顾夫人见状,抹着眼泪上前:“母亲,不是媳妇行事猖狂,实在是千城越来越不像样了,根本就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我真的难做呀。”
“老大家的,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小佛堂你就别去了,回去好好休息,拾掇拾掇。”老夫人一脸和气地拍着顾夫人的手。
倒不是她真心疼顾夫人,而是只有放顾夫人出来才有人压制顾千城,她总不能什么事都亲自出手。
“还是母亲疼我。”顾夫人顺势,靠在老夫人肩膀上撒娇,一旁的二夫人,心肝肺都气疼了。
她原本以为,这一次大房两个人都要栽了,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会把顾夫人放出来,这下她刚到手的管家权利就要飞了。
“都是千城那个惹祸精,没的乱惹麻烦,活该被嫌弃。”二夫人气得把帕子都拧碎了,可她再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顾夫人虽然丢了脸面,可也得了一个大好处,心里多少舒服了些,可依旧不肯放过顾千城。
顾夫人一回到院子,就让下人准备热水,她要沐浴更衣,同时不忘让人去打探顾千城的消息。
得知老夫人的人连老太爷的院子都没有进,顾夫人气得生生折断一枝木钗:“没用的老东西,连个小贱货也处理不了。”
“夫人,慎言。”顾夫人身边的老婆子,一脸紧张地左右张望。
“怕什么,这是我的院子,虽然那几个丫头没了,可终归没添外人。”重新回来,顾夫人正想一扫之前的郁气,哪里肯伏低做小,除非在顾国公面前。
“夫人,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难保隔墙有耳,我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老婆子见顾夫人听得进她的话,继续劝说:“夫人,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拢回老爷的心,其他的都不着急。”
“你说的对……”顾夫人一想到后院新添的那两个通房丫鬟,心里就一阵恨。
死老太婆,趁她不在就往她房里添人,哼……
“晚上,燃一支香,今晚老爷一定会来。”只要人来了,就别想走。
顾夫人对着镜子描眉,眉毛轻轻一扫,带着三分媚意:“正好,那贱丫头的嫁妆,我也得收起来了,那些个好东西,随意堆在房间里,坏了可不划算。”
“夫人说的是……”老婆子见顾夫人记起正事,便高高兴兴地给顾夫人梳妆打扮,和打压顾千城相比,拉拢顾国公的心,把顾千城的嫁妆扣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书房里的顾千城完全不知,顾夫人刚出来,就惦记上了她的嫁妆,她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笑死。
秦寂言答应的事,肯定不会出问题,顾夫人注定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今天是顾承意杀人的案子重审的日子,顾家上上下下,不管心里关不关心顾承意,可老太爷在意这个案子,他们就不敢表现出怠慢之意。
在大理寺刑堂,听着状师侃侃而谈,把一条条被官差忽视的证据指出,又顺着证据抓到真凶,顾家一干爷们都跟着有面子,脸上不由自主的,染上几分得意之色。
当官差按照状师所指抓到真凶后,顾家上下一个个兴奋得眼睛都红了,倒不是他们有多为顾承意着想,而是那种参与感太有成就感了。
大理寺虽然被打了脸,可案子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大理寺就算再不高兴,也只得宣布顾承意无罪,当场释放。
贤其侯知道官府抓错了人,不等大理寺把案子判下来,就去给顾老太爷请罪了,老太爷倒是没有为难他,但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只是冷哼一声,便带着顾家一干大小男儿回去了。
顾承意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之前听到自己被判了二十年,整个人就好像死掉一般,现在又没事了,一时间竟有些接受不了。
“父亲……”顾承意抱着顾三叔痛哭。
“好孩子,好孩子……”顾三叔紧紧地抱着顾承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推了推承意,让他去给老太爷行礼。
顾承意整个人还是懵的,顾三叔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看得老太爷一阵心疼:“好孩子,没事就好。”
“祖父……”顾承意呆滞的眼神,总算有了些许神采,哽咽的叫了一声,便抱着老太爷大哭。
他害怕,害怕!
他才十二岁,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在牢里度过,没想到他是无辜的,他被放出来了。
顾三叔想把顾承意拉走,却被老太爷拦住了,老太爷亲自牵着顾承意上了马车:“好孩子,别怕,有祖父在,老三你也上来。”
“是,父亲。”顾三爷连忙上了老太爷的马车,把顾国公和顾二爷丢在外面,可把两人气得不轻。
“父亲,祖父,我好害怕,我以为我再也不能回家了。”顾承意哭得嗓子都哑了,乌黑的双手死死地拽着老太爷和顾三叔,就怕一松手,自己又回到那暗无天日,脏污不堪的大牢里。
“不怕不怕,有祖父在。”老太爷拍了拍顾承意油腻腻的头发,也不嫌脏,就把顾承意抱在怀里。
说起来,顾承意这还是沾了千城的光,要不是顾千城最近和老太爷亲近,老太爷对孙子辈,绝对不会这么慈祥。
老太爷一路安慰顾承意,见顾承意情绪缓和下来,便道:“承意,你这次能平安出来,多亏了你千城姐姐,回去可得好好谢谢你千城姐姐。”
老太爷这是为了顾千城好,女孩子日后嫁了人总要依靠父兄,亲生父亲和异母弟弟千城是靠不住了,老太爷便想着,让承意记得千城的好,以后有什么事也能为千城撑腰。
“千城姐姐?”承意呆呆地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父亲,一脸不解。
印象里,那个永远低着头,像只小老鼠的千城姐姐,能救他出来?
老太爷给顾三爷使了个眼色,顾三爷立刻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顾承意,顾三爷心里也希望,承意能和千城亲近,能跟着千城学学就最好了,当然验尸什么的就别学了。
“千城姐姐好厉害呀。”顾承意一脸崇拜,牢狱之灾带来的影响消了一大半。
老太爷看这招好用,一路上便和顾承意说千城有多厉害,耍得他这个老头子团团转,他在千城手里吃了多少亏。
顾承意越来越崇拜顾千城了,嘴上却没有说出来,而是捧着老太爷:“千城姐姐虽然厉害,可祖父你更厉害,要不是祖父让着千城姐姐,千城姐姐才赢不了祖父。”
“你这个小滑头。”老太爷高兴,说得更起劲了,不想一进顾府,还来不及让承意去换身衣服,就被下人拦住了,说千城闯了祸,躲在老太爷的书房不肯出来,连老夫人的话都不听,老太爷当下就怒了。
“顾家的大小姐,容不得你们这些下人说三道四,来人呀,给我拖下去打。”老爷子第一次真真正正,在下人面前承认了顾千城的身份。
“老太爷饶命,老太爷饶命,奴才也是按老夫人的命令办事,奴才知错了。”那下人被拖下去时,一个劲的喊救命,老太爷更不高兴了:“堵上嘴,给我狠狠的打。”
顾国公和顾二爷有心想为自己的母亲说话,可对上老太爷那阴沉的脸,没有一个敢开口。
“老三,把承意带回去,他母亲想必等急了,今晚就不忙着摆宴,让承意好好休息,明天我们摆个家宴,好好庆贺一番。”老太爷本想今天就热闹一下,可看到老夫人这排场,顿时没了心情。
“是,父亲。”顾三叔带着顾承意就要走,顾承意却顿了一步:“祖父,等我梳洗好了,可去看千城姐姐吗?”他想第一时间谢谢千城姐姐。
他不是笨蛋,从父亲的话中,他能听出来,要不是千城姐姐出面,他这次肯定要背负杀人的罪名,顾家也不会为他出面。
“是个好孩子,让你父亲送你过去,你千城姐姐今晚会在祖父那里用饭,你也一起。”老太爷这是摆明了,要让人看到顾千城和顾承意在府中的地位,免得府中上下轻视他们。
“谢谢祖父。”顾承意行了个礼,便与三老爷走了,顾国公与顾二叔却半天不肯走,老太爷哼了一声,正准备走,就听到顾二爷的儿子,顾承欢道:“祖父,我给三弟准备了礼物,我可以一起去吗?”
老太爷虽然对儿子不满,可到底没有迁怒孙子,朝顾承欢和颜悦色的道:“承欢也一起来,今晚在祖父那里吃饭。”
“谢谢祖父。”顾承欢一脸喜意,顾二爷也很高兴,只剩下顾国公与顾承志两人不吭声。
顾承志上次被骂了,心里还怨恨着老太爷,这会儿正堵气呢,他虽然没有说话,可一双眼睛却时不时飘到老太爷身上,等老太爷开口请他一起去,可老太爷是什么人?
一直以来,只有孙子辈捧他的份,老太爷会自降身份去哄一个小孩子?
顾承志要是开口,老太爷心情好许是就允了,可偏偏顾承志一个小孩子,架子端得比老太爷还高,老太爷会高兴才有鬼,冷冷地看了顾承志一眼,老太爷什么话也没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父亲。”顾承志委屈地拉着顾国公的手,顾国公到底不舍得责怪嫡子:“别和那些个身分低微的人计较,顾家以后当家做主的人只有你。”
顾承志这才高兴起来。
老太爷一进院子,就直奔书房,看顾千城惬意的坐在那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吧,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一出门,千城就闯祸?这也太巧了。
“祖父您回来了?承意的案子怎么样了?”顾千城放下手中的书,立刻起身上前问好。
至于老太爷的问题?顾千城不认为有回答的必要。
“你不都知道了吗?还想问什么。”老太爷坐下,不自觉地就被顾千城牵着走。
“公堂上的事瞬息万变,我知道的有限。”顾千城没有托大,接过下人递来的茶,亲自捧到老太爷面前。
老太爷很受用,脸上不自觉地浮出笑容,轻啜一口,道:“一切和你预料的一样,案件水落石出,封似锦和景炎两人也出面为承意说了好话,不会影响承意的仕途。”
“没有影响就好,不然承意可就是受了无妄之灾。”这事说起来,还真是因封似锦、景炎而起,要不是这两人,承意一个小孩子哪里会被人灌醉。
“祖父,凶手是什么人?”对于凶手,顾千城说不上好奇,只是自己经手的案子,总归要了解清楚。
犯罪心里学,她略有涉猎。
“东林书院一个叫赵高的寒门学子,平日就有些阴沉,学识算不上顶好,可自视甚高,平时就看不起承意这些高门子弟,认为高门子弟就是投了个好胎,没有本事却占着位置,和张渊一直不对付。”
“那日他和书院的学子一起,写了文章给封似锦和景炎点评,只是封似锦和景炎对他的评价不高,认为他的文章太过偏颇,阴郁。事后,承意和其他学子一起去喝酒庆祝,张渊不舒服,就没有去,赵高一向不与承意等人交际,自然也不会去。”
“两人在半路上遇到,张渊说了几句难听的话,讽刺了赵高几句。晚上,张渊饿了,可书院厨房的人早就不在了,书院又不让带小厮,张渊便想拿钱让赵高出去,给他买点吃的。以前张渊他们没有少做这种事,赵高虽然不愤,可家境贫寒,一方面认为受了污辱,可一方面也会为了钱,帮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抄抄书、跑跑腿。可是,白天两人才起了矛盾,赵高心里不愤,再加上张渊的态度嚣张恶劣,两人一言不发就打了起来,赵高随手抄起烛台,就把张渊给砸死了。
“之后的事,就和你推断的一样,赵高打死张渊后虽然害怕却不后悔,心中嫉妒承意得了夸奖,便把杀人一事栽到了承意头上。”
老太爷说完,也是一阵唏嘘……
这事说起来,书院也有错,不过书院到底是做了补救。
“书院听到杀人凶器是烛台后,决定把学生们用的烛台全部换了,至于能不能带事小厮去,书院还在考虑。”
书院不让带小厮,一是房舍不够,二来也是不希望学子搞特殊,毕竟书院有不少寒门子弟,得照顾他们的感情。
可不想,就是因为没有小厮,才弄出一起杀人事件。
顾千城亦是一阵叹息:“身份差异带来的矛盾,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学院应该注重学子品行方面的教育,还有就是学子的心理问题。”
贫困学子进入大学后,受不了贫富差距,被同学欺负,心里压力过大而自杀、杀同学的事件,顾千城接到过好几起。
她为那些学子可惜,可也不好说这种事谁对谁错,毕竟这种事还是要看人的。要说贫富差距,还有人比她和师妹身份差距大的吗?
她是标准的红三代,哥哥在四九城里是被人称之为大少的存在;轻尘却是从孤儿院出来的,一无所有的孤儿。
她不傲慢,轻尘也不自卑,她们两人即使存在巨大的身份差异,依旧能成为好朋友。要不是轻尘不乐意,说不定轻尘还能成为她的嫂子,可惜了……
顾千城陷入回忆中,想到在现代的亲人,眼眶不由自主的就红了。
老太爷却以为千城是心疼承意,心里对千城更满意了。
这孩子,并非冷情凉薄之人,谁对她好,她都记在心里,也会同样待人好。
老太爷这一想,又忘了追问千城到底为什么得罪老夫人,等老太爷想起要问时,顾千城又提起一件事来。
“祖父,秦王殿下昨日和我说,我那些嫁妆放着也用不上,不如他出面帮我处置了。当日我在喜堂上说过,要拿银子给我娘点长明灯,现在把嫁妆处置了,也不会引来什么闲言碎语。”顾千城说这话时,声音并不大,而且微微还有一点小不乐意。
“秦王殿下怎么会提起你的嫁妆?”老太爷摸了摸胡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千城那些嫁妆,可真正是百万之巨,整个顾家库房的东西加起来,说不定还没有千城那些嫁妆值钱。
当初,老太爷默许把这些嫁妆让千雪带进赵王府,就是存了用这笔银子支持赵王的意思,现在不管赵王能不能上位,楚世子是废了,那些嫁妆就不可能带给赵王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秦王殿下初建府,认识的人多,便想帮帮我。”顾千城说的含糊不清,但个中意思,老太爷却能想明白。
秦寂言刚出宫建府,又没有母亲、母族支助,光凭国库按例拨发的银子和俸禄,手头肯定很紧,如果顾家拿银子支助秦王,倒不是不可以,只是……
“你怎么看秦王?”秦寂言年纪太轻,赵王几人在朝中、军中都有建树,可秦王除了皇帝的宠爱外什么也没有,现在顾千城和秦寂言越走越近,老太爷不得不认真考虑秦寂言。
押宝这种事,最忌讳墙头草,他们顾家前面已经搭上赵王,现在又弃赵王而转投秦王,要是再看不准,就会万劫不复。
顾千城自然知道老太爷在想什么,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顾千城垂眸,不轻不重的道:“祖父,秦王只是与我有私交,至于我的嫁妆,祖父只要记得,一直都在我的手里就好了。”
最后几个字,顾千城咬得特别重!
这是真话,可顾老太爷一定不会相信,只会认为,这是千城给顾家找后路。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有意思,对吧?
顾千城点到即止,并没有多说,老太爷也没有多问,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多了反倒不美。
祖孙二人笑呵呵的打哑迷,反正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好了,至于两人想的是不是同一回事,那个真的一点也不重要,反正目的达到就成。
不多时,就有下人通报,顾承意来了。
许是在牢里的这几天过得很不好,顾承意看着有些瘦弱,像是大病一场,不过精气神倒还好,只是见到顾千城的时候,顾承意的嘴巴,都能塞得下一颗鸡蛋了。
“你真的是千城姐姐?”一点也不像好不好,他还记得,他偷偷安慰过千城姐姐,还教她如何报复千雪,可千城姐姐只会哭着说:“我不敢。”
“难不成,还有假?”顾千城倒是真心笑了。
顾家真正有眼力劲的也只有这个孩子,其他人眼里根本就没有顾千城,自然也不知道原主到底是什么性格。
就算有个别几个知道的,也会因为太过“聪明”,而给她找好了理由。
“千城姐姐,你变了好多。”顾承意想要拉顾千城的手,可手伸到一半便退了回来。
他怕千城姐姐不高兴。
“傻孩子,人总要长大,你也变了。”原主的记忆中,承意是个乐天派,对现状极满意的孩子,可现在她在这个孩子眼里看到了野心。
也许,这就是老太爷,对承意另眼相看的原因。
“千城姐姐,我……”顾承意眼神闪烁,连忙低头,不敢看顾千城,更不敢看老太爷。
在他心里,变得想要更多、变得有野心和变坏没有区别,他总觉得老太爷和千城姐姐已经看出来了。
“别想太多,你没看到祖父更喜欢现在的你吗?”顾千城在承意耳边小声的道。
老太爷也不管这姐弟二人,只笑呵呵的品茗。
顾承意抬头,飞快地看了老太爷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好好念书,日后自有出人头地的一天。”顾千城拍了拍承意的肩膀,算是鼓励了。
“千城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用功的。”
在大秦,早就取消了贵族推荐,想要入仕当官只能通过科考。当然了,也有所谓的家族蒙荫,只是通过这种方法入朝,永远不可能手握大权,只能做一些闲散的小官职。
姐弟二人只说了几句话,顾承欢就来了。顾承欢来后,虽然气氛依旧融洽,可顾千城却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只是端出长姐的架子,对两位堂弟一视同仁。
老太爷对此很满意,饭后把承意与承欢打发走,留下顾千城陪他散步。
“千城,这两个孩子你怎么看?”
“挺好的。”顾千城不会说得罪人的话,可老太爷不会轻易放过她,停下脚步,语气有些凝重。
“千城,祖父年纪大了,顾家现在看着如日中天,可全都是虚的,一旦新皇继位,我死了,顾家就什么都不是。”
“祖父你多虑了,还有父亲在。”不管顾千城对顾国公有多不满,都不会在老太爷面前,说他儿子的坏话。
“老大那个人,这些年越来越荒唐,承志那个孩子,也被老大夫妻给宠坏了。”是他没有把孩子教好。
顾千城没有接话,这话她怎么接都是错。
老太爷也没有想过,让顾千城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要知道,顾千城怎么看承意与承欢。
“我死后,老二和老三肯定要分家出府,趁我还活着,我便想为他们多多打算,老二和老三是没出息的,现在也只能指望那两个孩子了。”
长子继承家业,这是规矩,即使老太爷再不满顾国公,顾国公现在都继承了爵位,老太爷也无法改变。
老太爷把话说到这份上,顾千城只好说:“承意经此一事,长大了不少,如果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性,日后在朝中只要有人扶持,必有出息。至于承欢,他不喜读书,城府也不深,但擅长交际,和谁都能交朋友,两兄弟相互扶持,不愁走不远。”
“互相扶持?你是让承欢也为官?”老太爷不认为,承欢的性子能在官场走远。
承欢这种性子,在文人眼中叫左右逢源,绝对不入了那些大官的眼。
“其实,我觉得承欢可以从军。”顶级大族,老一辈当官后代子孙就从政,老一辈从军后代子孙就当兵,孩子一出生就安排好了,可像顾家这种不上不下的家族,根本无法提前为孩子做安排。
“从军?就怕你二叔不肯。”不打仗,在军中就没有出息,而真要打仗,那就是拿命博前程,太危险了。
“祖父,我只是随便说说。”顾千城适时打住,陪老太爷转了一圈后,顾千城便借故回去,留下老太爷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一个晚上,思考承欢从军的可能性。
顾千城得了老太爷准信,一回院子就把嫁妆单子重新眷写了一份,其中珍贵而又容易存放的东西,顾千城留了下来。
这些东西,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品,日后不管是留着还是送人,都可以。
事实上,要不是顾夫人与顾国公太贪心,顾千城根本舍不得卖嫁妆。她并不缺银子,嫁妆里的东西又全是极品,卖了着实可惜,可偏偏她有一对极品父母,又有一家子糟心亲戚,好东西也留不住。
“唉……”顾千城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回头遇到秦寂言,催催他,早点把那堆东西给处理了,免得留来留去,留成祸害。
那些嫁妆,放在她院子里并不代表就是她的,如果不赶紧处理,让顾夫人和顾国公找理由,把嫁妆搬回库房,她连哭都没有地方哭。
顾千城算是反应快的,利用机会早早地求了秦寂言帮她处理嫁将,可她反应再快,也比不上顾夫人的动作快。
秦寂言有他自己的事要忙,密室杀人案有了线索,他必须趁凶手没有抹掉痕迹前,把凶手找出来,还要借机挑起周王与赵王的矛盾,顾千城的事只能暂时放在脑后,等他空下来再处理。
不想,秦寂言这么一放,就给了顾夫人机会。
顾夫人虽然没有远见,可后宅争斗却是有些本事的,见老夫人在顾千城手上吃了亏,心里便明白,只要老太爷在府上,她就不能动顾千城的嫁妆。
顾夫人心中有算计,便暗中给自己的父亲去信,让父亲帮忙把老太爷请出去几天,给她寻个动手的机会,到时候肯定少不了好处。
顾夫人虽出身官家,却没有什么底蕴,家中亦是清贫,她父亲的职务又没有多少油水,帮女儿一个小忙,能得女儿孝敬,顾夫人的父亲自然不会推辞。
这一日,风和日丽,阳光正好,便有几个同样退下来的老爷子,相约去郊外庄子垂钓,顺便住几天。
顾老太爷也是其中一个,顾承欢也被他带了出去,美其名曰帮着跑跑腿,实际却是带他去认认人。
顾老太爷最终说服了顾二爷,也征得顾承欢自己的同意,愿意去军中历练。
今天去庄子钓鱼的人中,就有一个武将家的老爷子,顾老太爷带承欢去,也是有意为顾承欢搭个线,进了军中也好有个照应。
大家子弟去军中历练,自然不会和贫家男儿一样,一有战事就冲锋在前,伤亡惨重。顾承欢此去从军,虽然也会有危险,但比普通人家的孩儿要好千百倍。
顾夫人眼馋顾千城的嫁妆久矣,半刻也不愿意等,老太爷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带人来到了顾千城的院子。
“千城,老太爷说你这院子太旧太偏,母亲命人收拾了东边的紫安苑,那里环境好,地方也大,离老太爷的院子也近。前两日禀报了老太爷,老太爷同意了,今天母亲就带人给你搬院子。”
顾夫人把话说完,也不管顾千城有没有听到,大手一挥,就让人动手。
“我看谁敢动?”顾千城翻着手中的书,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老太爷同意?老太爷同意会不告诉她?顾夫人的心思,真当她一点也不懂?
“千城,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满紫安苑?那可是除了老太爷住的,顾家最好的院子,老夫人都想住,老太爷没有同意。”顾夫人暗指顾千城不识好歹。
当然了,她把这个院子安排给顾千城,也是给顾千城拉仇恨,让老夫人更恨顾千城。
顾千城冷笑,待到最后一页看完后,顾千城把书递给一旁的丫鬟,这才起身:“我要不要搬走,不需要夫人操心,夫人有这个闲心,还是多看看千雪吧,听说楚世子最近不太好?”
秦云楚得了花柳病的消息,被赵王府瞒得死死的,恐怕就是周王这个妓院幕后主人也不知。
“你胡说什么?楚世子怎么可能会不好?”顾夫人眼皮一跳,心中不安。
莫不是真的出事了?
她之前一直被关在小佛堂,出来后又忙着讨顾国公欢心,还真是好久没有过问千雪的事了。
“原来夫人还不知道?”顾千城同情地看着顾夫人:“我要是夫人,这个时候我就不会在意这点小事,而是赶紧去赵王府打探消息。”
顾夫人根本不信顾千城的话,可顾千城下一句话,却让顾夫人不安。
顾千城说:“夫人去得早说不定还能救千雪一命,姐妹一场,我这个做姐姐的,终是不忍看千雪出事。今天就好心提醒夫人一句,夫人要是得闲,快点派人去接千雪回来吧。”
说来,老太爷也是心狠的,明知秦云楚得了什么病,为了利益也不让人提醒一下千雪。
顾千城的神情半丝不像夸大,顾夫人一时拿不准主意,她身后的老婆子反倒更稳当一些:“夫人,派人去赵王府和帮大小姐搬院子是两件事,不冲突。”
“你,你亲自去赵王府一趟,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千雪。”顾夫人这才冷静下来。
老婆子立刻应下,带了两个人就退了下去。
“这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顾夫人挑衅地看向顾千城,哪知顾千城根本不在意:“夫人想太多了,千城只是好意提醒,回报夫人帮我搬家的好意。夫人既然要帮我收拾东西,那就请吧……”
顾千城大大方方,留下两个丫头帮忙登记造册,人就走了……
“这丫头,又想做什么?”顾夫人心中不安,总觉得顾千城暗地里动了手脚,可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只能让人先搬东西。
顾千城的东西不多,顾夫人带的人多,两趟就搬完了,可等顾夫人搬到顾千城的嫁妆时,却发现房门上了锁,还有一个老太爷的仆人,站在门前守着。
“开房门,我们要给大小姐搬家,妨碍了大小姐的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顾夫人打着顾千城的名义,态度十分恶劣。
那下人却是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的道:“夫人,小的按大小姐的命令,守着这房子,任何人不得进出。而且小的也没有房门锁匙,锁匙在大小姐身上。”
“你好大的胆子,大小姐要搬院子,你还要阻拦不成?”顾夫人炸毛了。
合着她让人忙了一上午,白忙一场?
“小的不敢,只是这门小的着实打不开。夫人要开门,还请夫人去找大小姐要锁匙。”仆人一味说好话,却是一动不动。
顾夫人面子上下不来,可对方是老太爷的人,她又不敢像顾千城一样硬闯,只能气呼呼地给自己找台阶下:“大小姐在哪里?去把大小姐给我寻来。”
身后立刻有丫头给她递梯子:“大小姐这会儿许是在紫安院,夫人先去花厅歇着,奴婢这就去请大小姐。”
主仆俩一唱一和,顾夫人面子上总算圆了过去,带着一群下人浩浩荡荡的去找顾国公。
她不能拿这仆人怎样,老爷出面,总能让这没有眼力的仆人,乖乖让道,至于锁匙?
老太爷这两天都不会回来,她就不信,顾千城能一直躲在老太爷的院子里。
顾夫人信心满满,可不想,她还没找到顾国公,派去赵王府的下人就回来了,而她们带来了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千雪染上了脏病!
“染上了脏病?这怎么可能?”顾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家公子,屋里女人多的是,这些女人哪个不是干净清白的,怎么会染上脏病?
“老奴也不知道,赵王妃看得紧,老奴也不敢多问。”前去探望顾千雪的婆子老泪纵横:“夫人,你可要救救小姐呀,小姐这么年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婆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夫人打断:“千城,一定是千城,肯定是她做的,我要找她拼命……”
顾夫人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往外冲,和进门的顾国公撞了个正着,差点摔成一团。
顾国公站稳,立刻沉下脸呵斥:“毛毛躁躁的,哪里像个大家夫人,一点规矩也没有。”
“老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骂我没规矩,我们的女儿都要死了。”顾夫人被撞得头晕目眩,心里又急又怒,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哄顾国公。
“千雪好好的,你胡说八道什么?”顾国公皱眉,看到屋内只有顾夫人的奶妈子,心里才好受一点。
顾夫人一连出了两场丑,顾国公虽说放下来了,可心里多少有点在意,刚刚看到丫鬟都在屋外,顾国公特意没让人通报,直接走进来,就想看看这屋内是不是有什么?
顾国公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总之内心深处,还是不太相信顾夫人的,只是多年的感情,再加上顾夫人也得他的心,到底没有表现出来。
要是平时,顾夫人指不定就能想到什么,可这会儿她除了千雪,根本没心思想别的事,顾夫人抽抽噎噎地,把千雪和秦云楚染病的事,告诉了顾国公。
顾国公一听,当下就火了:“楚世子怎么会染上这种病?”
“老爷,一定是千城,一定是千城为了报复千雪,故意害楚世子染病。”顾夫人习惯不管出什么事,都把错记在顾千城头上,可顾国公虽然糊涂,但也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
“千城一个女子,怎么能让世子染病,你别乱说。”那不是一般的病,那种病也只有花街才有。
“不是千城还能有谁,我们家千雪那么乖巧,谁会和她过意不去?”顾夫人依旧坚定的认为,这事和顾千城有关:“要不是千城做的,她怎么会知晓?”
“别胡说,这事恐怕是老太爷告诉她的,好了……这件事你别多想,我自会去赵王府问清楚。”顾国公皱眉,不耐烦地道。
楚世子要是染上脏病,他那世子位还坐得稳吗?
“老爷,带妾身一起去吧,千雪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在赵王府吃了多苦,妾身要把她接回来。”顾夫人对千雪,是实打实的疼爱。
“这……”顾国公一犹豫,顾夫人便开始哭诉:“老爷,千雪那个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赵王府的人不闻不问,如果我们再不出面,她一定会死的……”
“好吧。”顾国公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允了。
他疼爱千雪,也想从这件事,谋得一些好处。这事,怎么说也是赵王府对不起他们。
夫妻两人商量后便准备出门,不想刚踏出门,就被人拦住了,拦路的是老太爷身边得用的下人,而他身后则是顾千城。
“放肆。”顾国公大怒,可那下人半点不惧。
“你们都退下。”顾千城上前,连礼也不行,直接把四周的下人挥退,并命令老太爷的下人,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
“千城,你好大的胆子,连父亲的路也敢拦?”顾国公气得直哆嗦,顾千城半点不惧,缓缓开口:“父亲,夫人,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
“为父要去哪,还容不到你这个孽女干涉。”孽女二字顾国公咬得特别重,而他看顾千城的眼神,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千城,你太狠心了,你要看着你妹妹死吗?”顾夫人咬牙切齿,即使不是千城做的,她也把这事记到了千城头上。
顾千城完全无视,自顾自的道:“父亲,赵王府是什么地方?楚世子又是什么人物?你这样大大咧咧的上门,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赵王会如何看你?”
顾千城倒真希望顾国公上门,把秦云楚染了花柳病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可只要想到老太爷,她就不能这么做。
在老太爷面前,她要做足了为顾家着想的样子,这种明摆着会让赵王府记恨顾家的事,她就算要做,也得做得漂亮。
见顾国公面露犹豫,顾千城继续说道:“父亲,你担心千雪没错,可父亲有没有想过承志?你这么一闹,赵王颜面大失,承志还有出路吗?”
儿子和女儿,只要顾国公与顾夫人脑子没有进水,自然知道哪个更重要。
疼女儿不错,可在这个时代儿子才是继承家业、光耀门楣、为他们养老送终的人,要是因为女儿而断了儿子的前程,别说顾国公,就是顾夫人也做不到。
“难道,我就什么都不管?”顾国公衡量一下,便知顾千城不是故意搅局,顾夫人虽然恨,可想到承志,终是忍了下来。
顾千城要的就是个态度,睫毛轻颤,掩去眼中的嘲讽,说出自己的主意:“千雪是我们国公府的二小姐,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不管不问,只是这事我们顾家不好出面。”
顾千城承认,转来转去,她最终还是要借顾国公的手,把秦云楚的事闹大,但明面上却不能让人看出,是顾国公动得手。
至于顾国公自己做得漂亮与否,让赵王查出什么,那就不是她的错了。
“你有什么法子?”顾国公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认识到,这个女儿不简单,丝毫不比她母亲逊色……
消息灵通、知道的多,便能掌握先机,快人一步,便能算计人于无形。
作为女儿家,顾千城不会直接告诉顾国公要怎么做,她只对顾国公道:“楚世子是在春意楼染上脏病的。”
春意楼背后的主子是谁,顾国公肯定知道,就算不知道也能查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明显的,顾国公知道春意楼背后的主人是谁,只是主人都不知的事,顾千城怎么可能知道?
“父亲不会以为,是老太爷告诉我的吧?”顾千城不答反问,顾夫人急急开口:“不是老太爷还有谁?”
“夫人遇事多用这里想想。”顾千城指了指脑袋:“这种事老太爷都知晓了,还能瞒得住别人?”
“秦王殿下?”顾国公想到秦寂言接手春意楼的案子,立刻猜到了。
那种脏病,也只有花街柳巷才能染上。
“父亲英明。”顾千城不吝赞道,反正不花钱。
“这种事,秦王殿下怎么会告诉你?”顾夫人仍旧不信,顾千城无才无貌,凭什么能入秦王殿下的眼?
“这是我的事,不劳夫人费心。”顾千城一点也不客气,顾夫人被噎了一下,哪肯罢休,当着顾国公的面,阴阳怪气的道:“我倒是不想费心,只是你有那么好的心会帮千雪?你莫不是想打什么坏主意吧?”
顾夫人对顾千城颇有偏见,不管顾千城做什么,她都会认为别有用心。明显顾国公也是这么想的,夫妻二人同时看向顾千城。
顾千城只当没有看到,对顾夫人道:“夫人,你出身小门小户,自然不懂什么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千雪妹妹嫁到赵王府,她好顾家才会更好,顾家更好我才好,我和千雪妹妹之间不过是私怨,天大的私怨也比不得顾家荣辱。”
顾夫人气得一仰头,涨红脸想要说什么,却被顾国公抢先了:“千城说得对,千雪好我们顾家才会好。千城你是个聪明的,自然明白父亲当日用千雪代嫁,也是为了你好。”
顾国公睁眼说瞎话,顾千城也从善如流的捧着:“父亲说的是,千雪比我更适合嫁入赵王府。”
好话谁都会说,只要顾国公乖乖出手,把秦云楚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她不介意说两句好话哄顾国公。
顾千城与顾国公你来我往,虽说客气疏离的不像父女,可总比之前顾国公一见顾千城,就非打即骂的好。
可就是这样疏离的交谈,顾夫人也极度不满,牙关咬得嘎吱作响,手中的帕子都拧成了麻花。
在顾夫人看来,顾国公见到千城,就该是打骂,而不是和颜悦色的说话。
顾千城在心中冷笑,不着痕迹地提点顾国公两句后,便道:“对了父亲,我有一事要禀报你。祖父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要让我搬院子,今天夫人不管不顾带着下人,把我的东西搬到了紫安苑,不知奉了谁的命令?那紫安苑可是真的收拾给我住的?”
紫安苑那个地方可不是人人能住的,也只有顾夫人这个目光短浅的,才会为了嫁妆,把紫安苑收拾出来给她住。
“紫安苑?谁让你安排千城住紫安苑的?”顾国公气得差点甩顾夫人一巴掌。
无知愚妇,紫安院是什么地方?千城住进紫安院,那不是与老太爷更亲近了?
日后,这顾府还有他的位置吗?
“妾……”
顾夫人一开口,就被顾国公打断:“胡闹,千城要住哪里自有老太爷定夺,哪容得你插手,还不快让人把东西搬回去。”
说什么也不能让顾千城住进紫安苑,那可是老夫人想住都住不进去的地方。
“妾……”顾夫人刚张口,顾千城就盈盈道谢:“麻烦夫人了。”
不管顾国公想什么,目的达成,顾千城很满意,转身就告辞离去。
顾千城一走,顾夫人就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哭道:“老爷,千城这般做派,您不仅不管,还纵容她欺到妾身头上,老爷你让妾身颜面何存?”
搬来搬去,这是拿她当猴耍呢,下人指不定怎么看她呢。
“你懂什么……千城跟秦王搭上线,老太爷又喜欢她,她不乐意的事,你还能逼她不成?”顾国公不承认,顾千城那句一荣俱荣,让他刮目相看。
他似乎一直都没有认清这个女儿,千城根本不像夫人所说的那样骄纵、自私、不讲人情。
顾夫人咬碎一口银牙,压下心中的怒火,问道:“那千城的嫁妆呢?”
她总不能白忙一场,还要拿自己的私房,还娘家的人情吧?
“先搁着,那么一堆东西放在府上,还能飞了不成?”顾国公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东西是顾千城的。
在顾家的东西,全是他的。
“老爷说的是。”顾夫人转念一想,也暗道自己太急了,放在顾府的东西,没有她的命令,还能自己长脚走出去不成?
“老爷,千雪的事呢?”嫁妆说完,顾夫人又关心起自己的女儿。
“千雪的事不用担心,我自会办好,你带人把千城的东西搬回去。”虽然不喜欢顾千城,可顾国公也知道顾千城说得很对。
不管如何,楚世子得病的事,都不能由顾府传出去,赵王和周王正在斗法,那他就添一把火,让那些人闹得再凶一点好了。
顾国公当然不会傻得直接去找周王,周王知道这个消息指不定认为自己理亏,私下找赵王和解了,唯一会把这个消息闹大的,就只有荣王。
顾国公心中已有盘算,便立刻安排人,不着痕迹地把消息,透给荣王的人。
顾千城知道顾国公会行动,但如何行动,何时行动,顾千城并不知晓,她现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心腹,无法派人去打听消息,有些事只能等。
网布下了,顾国公与顾夫人也跳了,顾千城就把这事放脑后,琢磨着等这事闹大,让顾三叔找机会和秦王说一声,赶紧帮她把嫁妆处理掉。
顾夫人真心是一个奇葩,见她在门上上了锁,为了不让她动那些嫁妆,居然在门上加了一把锁,大有谁也别想打开的意思。
顾千城无法形容,她回来看到那把锁时的心情。
她一度怀疑,她父亲娶了一个傻子回来。
顾夫人不会以为,一把破锁就能挡住她吧?
谁特么地告诉过顾夫人,开门必须要有钥匙,没有钥匙就打不开?
真不知是她太高看顾夫人,还是顾夫人太小看她了?
这事顾千城也只在心里笑笑,只是让顾千城想不到的是,因为这事二夫人和三夫人特意上门来安慰她,让她不要和顾夫人计较,一切等老太爷回来再定夺。
这个时候顾千城才发现,原来不是顾夫人太奇葩,而是她太彪悍,这些人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不用钥匙也能开门的事。
好在,顾夫人上了锁后就没有再管她,接下来的两天安生了不少,可顾千城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老太爷只离家三天,可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哪怕老太爷再有能耐,也无法改变。
不过三天的时间,楚世子得了花柳病的消息,已传得满城皆知。
“千城,为什么?”老太爷不相信,千城不会不懂个中厉害。
她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把顾家放在心上?
“祖父,我说我是为了顾家好,你信吗?”顾千城一脸平静,没有把老太爷的怒火放在心里。
她从不逞一时之快,出手前早已想好了退路。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她要的不多。
“你叫我怎么信?”赵王府出丑,他们顾家面上就好看了?
“祖父……”顾千城幽幽地叹了口气:“祖父认为,楚世子的事能瞒多久?”
“这……”老太爷一时还真答不上来,这种事不可能瞒一辈子,秦云楚那病除非永远不请大夫,只要一请大夫就会让人知晓。
“如果我是祖父,我这个时候就会去赵王府。”先声夺人,至于有理没有理?
这个一点也不重要,反正他们认为自己有理就行了。
“去赵王府做什么?”老太爷心中隐约明白,但仍旧觉得顾千城私心太重,这事完全没有必要由顾家人出手。
“当然是去质问,问赵王为何隐瞒楚世子得病的消息?同时为千雪讨个公道。”看吧,她多友爱妹妹,简直是圣母白莲花了。
“这于我们顾家有什么好处?”老太爷目光微沉,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顾千城不在意老太爷在想什么,自顾自的道:“虽然没有好处,但也没有坏处。不过,要是周旋得当,千雪侧妃的位置肯定跑不掉,说不定世子妃也当得。”
依秦云楚那个病,恐怕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就算想拿女儿攀富贵,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
“楚世子这个样子,他还能坐稳世子之位吗?”老太爷眯眼,心中渐露不耐。
一个废子,也值得他去周旋。
顾千城神秘一笑:“祖父,你说这个时候,我们顾家力保楚世子,让他坐稳世子之位会如何?”
会如何?
当然是楚世子对他们顾家感激不尽,但是……
“你有什么法子,保得住楚世子的世子之位?”老太爷没有发现,他又被千城牵着走,忘了追问千城,为何要挑起这件事。
“祖父,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什么办法,有法子的是秦王,秦王和楚世子兄弟情深,不过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需要我们顾家出面。”
顾千城低着头,声音也不大,可她的话却让老太爷一怔:如果是秦王,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周王、赵王、荣王三人,最近抱成一团对付秦寂言,如果让荣王把这个消息散布出来,那么这三人必将闹成一团,秦王便可从中获利。
“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老太爷忍不住赞道,面上也带了一丝笑容,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既然是秦王的意思,为何不提前与祖父商量?”于顾家有利的事,他断然不会拒绝。
顾千城露出一抹苦笑:“孙女本想等祖父回来再决断,只是……夫人带人去抢我的嫁妆,我怕东西保不住,秦王会不满,情急之下,只好把千雪的事说了出来。”
“是吗?”老太爷明显不信。
顾千城起身,笔直跪下:“千城鲁莽,请祖父责罚。”
老太爷没有吭声,而是盯着顾千城看……
千城心中有算计,不比男儿差,没道理会如此沉不住气?可是老太爷又想到,千城虽然聪慧,毕竟是靠书本自学,没有人教导,行事难免不周全。
看千城在喜堂上的表现就知道了,当时有很多路可选,可千城偏偏选择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可见千城虽然聪慧,却仍有几分不足。
罢了罢了,日后多多教导便是。
“起来吧,这件事就算了,日后切不可冲动行事。”老太爷到底没舍得罚顾千城,顾千城面色潮红,低低地应了一声,颇为不好意思。
看千城羞红了脸,老太爷也忍不住乐了,打趣道:“平日见你处处妥帖,像个少年郎一般,难得看你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祖父,你就别再打趣我了。一时鲁莽给祖父惹下大麻烦,我都快没脸见人了。”顾千城闷闷的,似乎在为自己鲁莽行事而后悔,可事实只有她自己知道。
脸红就是羞怯?不好意思?
开什么玩笑,只要低头闭气,哪个女孩都能让自己脸红起来。
成功摆平了老太爷,又暗算了顾国公一把,顾千城心情颇好。
顾国公所做之事,即使做得再漂亮,也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再说了,要让赵王厌弃顾国公,并不需要什么铁证,只要有些似而非而的流言就好了。
多巧呀!
顾府前脚派婆子去看千雪,后脚就传出楚世子染上脏病的消息,要说这两者没有关联,赵王会信吗?
至于保秦云楚的世子之位?
这是经过顾千城深思熟虑才决定的,也是目前对她最有利的选择。
据她所知,秦云楚那几个弟弟都不是省油的灯,秦云楚也就是命好,是赵王府的嫡长子,赵王才会请立他为世子,要是论才能,秦云楚根本没法和他的弟弟们比。
赵王府有秦云楚这么个拎不清的世子,总比有一个精明能干的世子强,她可不想被赵王报复。
要知道,秦云楚会有今天,说起来还是和顾府有关。秦云楚以前从不去花街柳巷,自从在顾府被吓了一次后,那方面有点不行,这才开始寻花问柳,惹上这风流病。
如果秦云楚因此被废,赵王与赵王妃肯定会怨恨顾家,甚至怨恨到她头上。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哪怕她什么也没有做,赵王他们也会想,如果当初在喜堂上,她没有那么强硬,是不是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
没有接下来的事,秦云楚就不会吓得不行,更不会留恋青楼,以至染上脏病。
更不用提,她曾在春意楼出现过,哪怕是事后去的,可难保赵王与赵王妃不会多想。
虽说这只是可能,可顾千城也不敢冒险。花柳病虽然不好治,可凭秦云楚的身份,在太医的精心治疗下,十几年内都不一定会丢命。
与其留一个打不死的仇人,不如让那个仇人欠自己一个人情。
顾千城相信,经过这件事后,秦云楚和千雪美好的爱情,必将不堪一击。
至于她?
好处就更多了。她不仅能得到赵王妃的感激,让赵王另眼相看,还能让她在顾家站得更稳,让老太爷更信任她。
人活着,就算是为自己打算,踩着秦云楚上位,顾千城一点压力也没有!
秦云楚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虽不至于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可权贵圈子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太爷采纳了顾千城的建议,当夜就带着顾国公与顾夫人去了赵王府,要赵王府给个说法。
赵王原本怀疑是顾家动的手脚,可老太爷理直气壮的上门,倒让赵王忍不住多想,心中的怀疑也少了两分。
不管赵王心中如何想,面上都不会表露出来,而且事已至此,秦云楚的病情是瞒不住顾家人。
赵王也不遮遮掩掩,主动提出立千雪为侧妃,对两人的病情,赵王府也不会推卸责任,会医治到底。
顾夫人提出要接千雪回去,赵王与赵王妃都没有同意。虽说这事大家心里明白,可明面上却不能承认,至少赵王绝不会对外承认,秦云楚染上了脏病。
双方谈了半晌,赵王让出一些利益,顾国公则配合赵王府压下这件事,双方对外一致咬定,秦云楚没病,是有人故意泼脏水。
双方谈得很美好,老太爷对此行很满意,顾国公也挺满意的,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大事,为千雪和顾家都带来了好处。
唯有顾夫人很不满,她担心千雪,可来一趟却连千雪的面都没有见到,赵王让利爽快,想见人却难。
顾夫人心中暗恨,可在公公、丈夫面前,顾夫人再不满也只能忍下。
当天夜里,秦寂言也来找顾千城,而他见到顾千城的第一句话就是:“云楚的事,是你动的手?”
那件事,除了赵王与秦寂言外,就只有顾千城知晓。他没有做,赵王不可能做,那就只有顾千城了。
“是。”顾千城可以推脱,但她没有。
“为什么?”秦寂言想不明白,顾千城这么做的理由。
为了顾家?
别傻了,当他是顾家那个老太爷,自以为聪明,却被顾千城耍得团团转。
“殿下该不会以为,我是以德抱怨的人吧?”顾千城扫了秦寂言一眼,眼神在秦寂言腰腹处停留了片刻。
秦寂言今天有点不对劲
“你这是要报复云楚?”难不成顾千城心中还有云楚?
不可能呀。
“殿下这么想也可以。”顾千城没有否认,她确实是代原主报复秦云楚,而这不过是小打小闹,损秦云楚一点面子罢了。
“这件事对殿下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也是看殿下迟迟没有动手,才推波助澜。”事实也是这样,要不是秦寂言迟迟不动手,她也不会挑动顾国公。
“本王从来没说过会动手。”秦寂言皱眉,他没想过把这件事闹大,把云楚的名声弄坏,顾千城此举让他很不满。
顾千城踩了皇家的面子,太过了!
顾千城叹息:“殿下,这件事你不动手也瞒不了多久,与媚姑娘有首尾的男人,并不只有楚世子一个。”
所以,这件事早晚会暴出来,她不过是提早罢了。
“就算如此,也容不得你插手。”秦寂言厉言呵斥,颇有几分威仪。
和秦云楚相比,她只是外人,秦寂言不满再正常不过,顾千城也懒得和他多作解释,直言道:“既然如此,那殿下就去告诉赵王,这件事是我一手推动的。”
赵王确实会相信,因为她去过春意楼。
要不是这样,她怎么可能主动提出,要救治楚世子。
她必须把自己摘干净。
“哼……”秦寂言虽然不满顾千城的大胆,可也没有处罚的她的意思:“下次动手,提前告知本王,本王不希望你再擅自做主。”
“是,殿下。”顾千城应得爽快,可还有下一次,她依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为了让秦寂言看到她多么善良美好,顾千城说道:“殿下放心,我并没有恶意,只是借机出出当日的恶气而已,我已经和祖父说过了,我会医好楚世子的病。”
“医好云楚的病?”秦寂言的冰脸出现一条裂缝,轻蔑的道:“就你?”
“就我怎么了?”她当年可是年级第一,保送入研,哪里差了。
“你一个验尸的,还会治病不成?”秦寂言根本不信顾千城的话。
“殿下,我会验尸,并不表示我就只是个验尸的。”她明明是法医好不好,验尸的什么,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下里巴叽呢?
“殿下,你以为我不懂医,能看出那些死者的死因,敢下刀解剖尸体?”她的医术不比那些知名大夫差,只是没有机会表现罢了。
顾千城动了动手腕……
这一世最大的好处,就是她有一双健康的手。这双手没有被子弹穿透,她可以握手术刀,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手术刀。
“本王没有听说过,哪个仵作会医术。”秦寂言依旧不信。
除非顾千城是妖孽,不然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怎么可能懂这么多?
顾千城叹气,很认真的解释:“殿下,我不是仵作,事实上大夫才是我的本行。”
“大夫?本王倒没有听过,有一位姓顾的女大夫,你师承何人?”大夫极少收徒,一般都是父传子,子传孙。
医药世家便是这么来的。
顾千城没有回答秦寂言的话,而是提议道:“殿下要是不信,把手伸出来,我帮殿下把把脉,殿下的样子挺糟糕的。”
旁人看不出来,可顾千城怎么说也是大夫,虽然她从入学到毕业也没有医过人,可专业所学她却没有忘。
秦寂言受伤了,伤得还不轻。
“本王好得很。”秦寂言坐直,借以证明自己无事,可越是如此,就显得他越心虚。
“殿下伤在腰腹,别把伤口绷坏了。”顾千城直指秦寂言的伤处,让秦寂言不得不信:“你真的会医?”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怎么可能什么都懂,她好像才刚及笄?
“殿下,我没有必要骗你。”这种事根本骗不了,有没有本事,一出手就知道了。
秦寂言估且信了:“云楚的病,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媚姑娘是初染花柳病,病情并不严重,秦云楚就更不用提了,只要青霉素培育出来,她就有九成的把握,只是有些事不好说得太满。
七成的把握,足够了。
秦寂言点了点头:“你最好能医好云楚,不然本王绝不轻饶你。”
他不会纵容顾千城,为了个人私怨把皇家子弟的颜面踩在脚底。
当然,如果能将功补过,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殿下放心。”顾千城爽快地应下,秦寂言便把这茬放下,提起今晚来找顾千城的另一个原因。
“春意楼的案子破了。”秦寂言稍微放松身子,到底不肯在顾千城面前承认自己有伤。
顾千城也没有惹人嫌的继续关心秦寂言的伤,而是问道:“凶手是谁?”
“死者的……相好。”这事还没有对外公布,可给顾千城知道也无妨。
“相好?可以说说吗?”习惯使然,顾千城想要了解案子的始末,以便日后有同类型的案件时,可以参考。
秦寂言默默地看了顾千城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掏出一份案卷。
不是秦寂言矫情,实在是这案子让人难以启牙齿,到少他就做不到,在顾千城面前叙述。
顾千城接过案卷,快速扫了一遍,大至知晓了案情经过。
死者媚姑娘,十四岁在春意楼挂牌,十六岁正式接客,是春意楼红极一时的头牌,裙下之臣无数,也有不少达官贵人,愿出重金为她赎身,可她都没有点头。
旁人只当她眼光高,实际上却是,在她十四岁那年,她与一赶考的书生相遇,并且相恋,那书生许诺,只待他日高中,便为媚姑娘赎身。
这么多年来,媚姑娘一直在等那书生,可连逢三次大考,那书生都名落孙山,一直不曾得中。
今年是他第四次大考,书生要是再考不上,媚姑娘就得再等三年,就二十六岁了。别说她等不了,就是老鸨也不会让她再等,要趁她颜色正好时,卖个高价。
老鸨告诉媚姑娘,如果今年她还不能赎身,明年初,春意楼就会举办一场盛会,要“嫁”了她,当然是价高者得之。
媚姑娘万分不甘,可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她又能如何?
媚姑娘派侍女悄悄地去寻书生,想要与那书生商量,更多的是想知道那书生今年到底能不能考中。
要是考不中,两人此生就无缘了。
书生倒是一个重情的人,也颇有才华,要不然也不会引得名妓垂青,只是这书生时运不济,连考三次都名落孙山,信心大失,这一次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说到未来,两人抱头痛哭,泣不成声,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屋外有响动。
原来……
今日媚姑娘葵水来了,便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出门接客,这才悄悄寻了书生过来。不想春意楼来了一位贵客,是周王世子的客人。
这位客人慕名而来,他根本不接受拒绝媚姑娘的拒绝,酒酣耳热之际,客人偷偷潜入媚姑娘的房间。
媚姑娘反应极快,让书生躲在床后,因房中有人,媚姑娘也不敢大声尖叫,而且在妓院里大声叫,也不可能有人来救她。
媚姑娘含泪,在自己心爱人面前,与这客人周旋,不想这位客人,根本不是什么惜花之人,更不懂什么情调,可怜媚姑娘葵水刚至,再加上这人又是粗暴不堪,直接晕死在床,更是血流不止,染红了床单。
书生哪里能忍受,顺手抄起一个凳子就砸了过来,不想那位客人身手不凡,书生不仅没有砸到人,自己反倒摔倒在床。
这位客人男女通吃,书生扑上来,无疑是狼入虎口。
那客人是个极其变态的人,把书生与媚姑娘反复折腾了一晚上,直到清晨……本以为噩梦会结束,不想这一切只是噩梦的开始。
早晨,春意楼的人发现媚姑娘房里的动静,原本想要拿下那客人,不想这客人是周王世子的贵客,周王世子告诉春意楼的人,只要这位客人满意,什么都可以满足他。
这客人昨夜玩得十分尽兴,对媚姑娘与书生很满意,便要老鸨好生照料这二人,他过两天还要来,到时候就要这两人服侍。
可怜媚姑娘与书生,沦为他人在床上的玩物。
媚姑娘虽有不甘,可苦命的女子哪有自己的选择,可千不该、万不该,这些人不该污辱她心中的最后一方净土。
媚姑娘有心反抗,可春意楼的人拿书生的命做威肋,媚姑娘除了含泪忍下,再无他法。
书生每日被人喂药,自那日后就不曾清醒,每日都昏昏沉沉,知道自己受了污辱,可偏偏连死都不能。
如此一个月过去,那客人离去,媚姑娘与书生终于逃脱魔爪,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媚姑娘再三恳求,承诺自己下半生任由春意楼处置,才求得老鸨放了书生,没有把书生弄死,或者卖去当小倌。
媚姑娘知道自己对不起书生,也无脸见他,两人此后再不曾相见。可那书生,却当媚姑娘用心险恶,悔他一生。
一心寻死的书生,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他找不到那日污辱他的贵客,便暗中策划报复媚姑娘一事。
媚姑娘的死,就是那书生一手安排策划的,他暗中与媚姑娘见面,说了一番情话,问媚姑娘会不会看不起他,愿不愿意和他私奔。
书生此生科考是无望了。
媚姑娘哪会不肯,连连点头,两人暗中打通关系,计划私奔一事,不想就在私奔前夕,媚姑娘死在了情人手中。
将案卷看完,顾千城只能唏嘘一声:“命运不济,权贵无良,造化弄人。”
原本媚姑娘与书生哪怕不能在一起,两人也会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死,一个即将被处死。
书生杀人,情有可原,可法不容……
“杀人偿命。”这世间的黑暗太多,秦寂言看过太多太多,他虽然同情书生,可也不会为他罔顾律法,他能做的就是尽力,把周王世子那位贵客找出来。
媚姑娘与书生的悲剧,就是拜此人所赐,虽说青楼的女子都是出来卖的,可他依旧是奸污之罪。
周王开的是妓院,做得就是肮脏龌龊的买卖,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悲剧,只是周王势大,这些姑娘别说是吃了亏,就是死了也没有人敢多吭一声。
这件案子之所以会暴出来,还多亏了秦云楚,要没有秦云楚,这案子怕就成了一场死案。
那书生固然不用抵命,可他下半生都不会幸福,他的冤屈却永远不会为人之晓。
案情的始末很清晰,书生详细交待了犯案计划与过程,唯有一点让顾千城不能理解,就是案卷上没有记录凶器来源。
“杀人的凶器,书生是从哪里得到的?那个教他杀人的人,又是谁?”
“问不出来。之前的十一位嫌犯,全部查出,凶手无一例外都是死者亲近之人,有父兄、丫鬟、妻妹。这些人对自己杀人一事供认不讳,但说到凶器却没有一个承认,只说自己是冰针杀人,没有什么机关不机关。”
“没有一个人肯供出幕后之人?”顾千城秀眉微蹙,似乎很吃惊,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有没有查过,十二位凶犯有没有共同认识的人?”
“查了。”必然是查过的,不然秦寂言也不至于忙到这个地步。
“他们的交际圈没有任何联系,是吗?”顾千城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寂言点了点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案子必须结案。”
凶手找出来了,按理说案子就破了,可是秦寂言却不这样认为。幕后主使者没有找到,这个案子就永远没有破,就算结案,他心里也会不舒服。
一个月是他给自己的时间,也是皇爷爷给他的时间。一个月内找不到幕后主使者,无论如何都要结案。
“一个月?幕后黑手不简单,一个月我们不一定能找到他。”茫茫人海中找一个没有留下半点痕迹的人,绝不是容易的事。
对方藏得太深了。
“十天后,第十三位死者会出现。”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还找不到人,他就只能以此结案。
“第十三位死者,会是什么身份?”顾千城知道十年前的杀人案,但没看卷宗。
那些各部机密的文件,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至少现在的她还不能。
“西胡商人,死在客站。”这是按十年前的案子推断的,秦寂言也不能保证对方一定会出手,所以他又补了一句:“具体情况,还要等案发。”
这就是衙门最让人烦闷的地方,他们只能等待案发,而不能在案发前,阻止凶手行动。
顾千城思索片刻道:“我们不需要等,可以提前派人盯紧各个有西胡人入住的客站。我不确定这起案子和十年前那起案子有什么关系,但我可以肯定,主谋有非常严重的复制情节,他在重演十年前的案件,而且主谋相当自信,他不会因为前面十二位凶手落网而收手。”
很明显,主谋心里有很严重的问题。一般凶手杀人的动机,无外乎就是情杀、仇杀,为钱杀人,就如同赵高杀张渊,书生杀媚姑娘……
可这起案件的主谋,明显不是因为以上的动机杀人,他制造命案,只为展现自己的智商,追求杀人的乐趣与过程,满足自己内心变态的需求。
高智商杀人犯,最喜欢用精密的手法杀人,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喜欢把办案人员耍得团团转。
很明显,这起密室杀人案的主谋,不仅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智商还很高,想要抓住对方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秦寂言也知道这一点,可要他放过主谋,他实在不甘心,只是他不可能一直盯着这个案子,他手中要做的事,远比想象中的要多。
所以他给自己一月的时间,一个月内要是抓不到主谋,他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宣布结案。
“客栈方面本王会让人盯着,有消息会告诉你。另外,三天后,你寻个理由去城外的虚臾庵,最好能小住三五天。”
“有案子?”顾千城抬眸,双眼亮亮的……
秦寂言怔了一下,随即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是,虚庾庵附近发现一个深坑,里面满是白骨。”
没有意外,像这种无头无尾的案子,再次丢到了秦寂言手上。
“验骨?”顾千城迟疑了一下,光凭双手,她想要验出什么来,可不是容易的事,顶多能分辨出人骨还是兽骨,死者的年龄。
“怎么?办不到?”秦寂言反问,隐含一丝失望。
他之前让仵作去看过,仵作能分辨出来的东西太少了,于破案半点用处也没有。
“不是,只是光凭骨头能验出来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没有先进的仪器,她做不到从一堆乱骨中,找出完全只属于一个人的骨头,也验不出死者的身份。
“你能验出多少?”秦寂言皱眉,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后仰。
这是他不高兴时,不自觉做出来的动许,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最多能分辨出男女、大至能拼出多少个人,还有死者的年龄。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看到死者生前的伤势。”
至于死者的身份?
对不起,对着一堆白骨,她没那个本事。
“足够了。”秦寂言眉头舒展,黑眸流转,隐有亮光闪过。
这就够了?
秦王殿下的要求果然够低的。
不过,既然秦王开口要她做事,那么好处是不是要先给她?
“殿下,我的嫁妆……”顾千城抬头看着秦寂言,欲言又止。
耽搁了这么久,可以处理了吧?
秦寂言顿了一下,这才想起顾千城说的是什么,爽快地应下:“明天晚上,本王会安排人来抬。”
“多谢殿下。”顾千城起身作揖,郑重道谢,弄得秦寂言倒有些不好意思。
这本就是他应下的事,等到顾千城来催,倒显得他小人了。
“云楚的病,你什么时候去看?”秦寂言干脆的转换话题,顾千城答道:“从虚庾庵回来就去,需要的药还没有配好。”
“嗯……下次做事仔细一些,这是京城。”秦寂言暗暗告诫一声,便起身欲走,不想他忘了自己有伤,这一动便拉扯了伤口。
“嘶……”秦寂言倒抽了口冷气,上身蜷起,手撑在桌子上,借此支撑。
很明显,秦寂言伤得不轻,这一个晚上,他都在硬撑。
“殿下,你没事吧?”顾千城连忙上前,却不敢碰秦寂言,就怕秦寂言身上还有别的伤。
“没……”秦寂言摆了摆手,可额头沁出的冷汗,却让顾千城明白,秦寂言在说谎。
“殿下,你要是信得过我,让我看看你的伤如何?”她现在还要借秦寂言的势力,好在顾府立足,秦寂言可不能出事。
“不……”秦寂言刚想拒绝,顾千城就道:“殿下,你身份尊贵,容不得半分差池,真要出了事,殿下身边的人都讨不了好。”
皇上不会责罚秦寂言,却会责罚秦寂言身边的人,因为他们保护不力,才让秦寂言受伤。
秦寂言身边的人,都是他的得力心腹,真要因为这件事被皇上处罚了,重新派一批新人给他,对秦寂言来说无疑是一个大麻烦。
秦寂言隐瞒自己的伤势,就是不希望皇上借此把他身边的人调走,或者往他身边安插人。
顾千城的话说到了秦寂言的心坎里,秦寂言虽有不满,可到底没有再拒绝。
得秦寂言同意,顾千城暗暗松了口气,把秦寂言扶到矮榻上坐下,征得秦寂言的同意后,把秦寂言的上衣全部脱光。
上次已经摸过一次,顾千城知道秦寂言身材很不错,可今天光明正大的一看,才发现秦寂言的身材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好极了。
虽是皇子皇孙,身材却如同军人一般,肤色健康有力,肌肉绷紧扎实。真正是穿上衣服显瘦弱,可一脱下衣服就能看出来,秦寂言是经过了摔倒的男人,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
“咳咳……”秦寂言被顾千城盯的很不自在,忍不住出声提醒。
顾千城欣赏的眼神太明显了,即使顾千城的眼神,没有半点亵渎之意,秦寂言同样不喜欢。
他是男人!
“殿下的身体锻炼得很好。”顾千城没有半丝不自在,大大方方地赞道。
比尸体的手感好多了。
“嗯。”秦寂言轻轻应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
要是秦寂言知道,顾千城拿他和死尸比,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顾千城欣赏完秦寂言的好身材,就尽职的给秦寂言检查伤口:“殿下的伤口包扎的太随便了,伤口还在流血,根本没有止住血。有没有伤药?我重新帮殿下上药。”
顾千城将被血染红的白布取下来,用干净的热水,把秦寂言伤口外的血迹擦干净。
“去外面拿。”他身上怎么可能带这种东西。
顾千城出门,还未开口,就见一个黑衣人,奉上一瓶药粉,另外还有干净的绷带。
顾千城在心中赞道:“秦王殿下的手下,果然是人才。”
拿着绷带与药粉,顾千城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拐回自己的房间。
在顾家这么长时间,她唯一能收集到的就是针、线,还有一小瓶生理盐水,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针是让丫鬟找磨针的人,特意磨出来的;线则是从厨房找来羊肠,剪成一条条,然后揉成线,烘干消毒。
至于生理盐水,这个真不容易,她费了好大的劲,一层层地过滤、蒸馏,也做不出纯的生理盐水。毕竟她学的是医,而不是化学,提取氯化钠真不是一般的难。
虽说不纯,但总比用盐加水来得好,至少这一小瓶生理盐水没有一丝的杂质,她在小动物身上做过试验,效果很好。
要知道,这个时代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污染,虽然盐不纯,可水却是真正的纯净。
拿了东西,顾千城又拐到角落,看到自己培育的青霉素已经冒出绿色的霉,顾千城知道这个可用,于是就用小瓶刮了一层下来。
早在唐朝时,长安城的裁缝,就会把长有绿毛的糨糊,涂在被剪刀划破的手指上,用来帮助伤口愈合。
这绿毛的糨糊,其实就是青霉素素菌,有杀菌的作用,顾千城培育的就是最原始的青霉素。
要不是她还没有找到,提取碘化钾的办法,她配出碘酒都不是难事。
她的基础知识,非常扎实,即使这个世界一无所有,她也不在意,她相信凭借自己的双手,她会越过越好。
拿好东西,顾千城快步回来,到房门口时特意放轻脚步,可就是这样,她一踏进去,靠在床上假寐的秦寂言还是发现了她。
双眼清明,不见一丝刚睡醒时的迷糊。
这警觉心……
难怪秦寂言曾说她戒备心太低了,这么一对比,可不就是她戒备心低嘛。
可出身在太平盛世,又一直被家族保护的孩子,真心不会时刻保持警戒。
不过,日后她会注意的。
“殿下。”顾千城洗干净双手,便上前,半跪在秦寂言的身边,不管态度如何,这姿势却足够顺从,让秦寂言心情大好。
“你别动,我帮你缝合上药。”顾千城把一旁的油灯拿了过来,让室内更亮堂一些。
“嗯,本王明日要早朝。”换言之,千万别让他出事,不然有麻烦的绝不仅仅是他一个。
“知道了。”话里面的意思,顾千城懂。
用干净的纱布,将秦寂言伤口处的血水吸干净后,顾千城细细将双手洗净,然后用那一瓶生理盐水,给秦寂言清洗伤口。
伤口还有血丝渗出,但她没有止血带,只能尽量按压止血。
“嘶……”棉球从伤口上擦过,秦寂言即使再能忍痛,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哼了一声。
“会有一点疼,殿下忍耐一下。”顾千城眉头轻皱,稍稍放轻了力道。
好吧,她平时极少给活人清理伤口,下手难免重了一点。
“无事。”男子汉大丈夫,这个时候就是再疼,也不会叫出来。
“那就好。”不管是真是假,顾千城都当真了。
闭嘴不再言语,细细将伤口清理干净后,顾千城将受到创伤的血管挑起,好在不是主要血管,扎死止血便可。
确定伤口不再渗血,顾千城便用消过毒的小剪刀,将坏死的皮肉,和外翻的皮肉剪掉。
这一步,真的很疼。
秦寂言为了转移注意力,主动找顾千城问话:“你怎么有这些东西?”他就算再不了解女子,也知道女儿家的闺中之物,绝不是顾千城拿出来的这些。
顾千城很不想开口,因为口水有细菌,她怕自己说话,口水溅到伤口上,可秦寂言问话,她也不能不理,只能抬头答一句,便立刻低头剪伤口上的肉。
几次之后,秦寂言便发现了,有些尴尬的闭上嘴,耳根微微跳动,似乎红了……
终于安静了!
秦寂言不再问东问西,顾千城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也可以放松了。
她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一心两用的情况下,说出不该说的话,惹来秦王的怀疑。
未免得秦寂言又问东问西,顾千城迅速的他将伤口上的腐肉去掉,随即最后一次清创消毒,并再次洗净双手,这才给秦寂言缝合。
缝合的过程很顺利,秦寂言虽然颇有惊讶,到底没有开口寻问,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顾千城。
他很想知道,顾千城这一手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教出顾千城这样的弟子?
据他所知,目前也只有太医院的院正会用针线缝合伤口,而且院正做的似乎没有顾千城这么好。
也许,他该好好地查一查顾千城了,她这一身本事到底师承何人?
伤口缝合好后,顾千城将暗卫给的药粉撒上,青霉素也不忘用上。
皇长孙用的伤药,自然是极好的,顾千城并不担心这个,她只担心怎么绑伤口。
只有纱布没有胶带,难不成她要和之前一样,将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在秦寂言的腰间?
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更好的法子,顾千城当下也只能如此。
“殿下,劳烦你坐起来。”顾千城晃了晃绷带,表示她要给秦寂言包扎伤口了。
想到刚刚拆绷带时,两人差点抱在一起,秦寂言发现自己的脸,不争气的又红了起来。再看顾千城?
这姑娘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
秦寂言觉得自己的感情现,真的太不像个男人,顾千城一个女人都不在意,他一个大男人在意什么?
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在女子面前露了怯。
秦寂言坐直,竭力保持镇定,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就是不看顾千城。可是他能控制自己的眼睛,却无法控制自己的鼻子,扑面而来的女儿香,让秦寂言很不自在,可他又不敢动,他一动顾千城就出言警告。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那时不时就从自己胸前扫过的发尾,被发尾扫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这真是煎熬!
秦寂言发誓,他下次绝不找顾千城包扎伤口,即使她处理伤口再漂亮,他也不用顾千城,真的太折磨人了!
对秦寂言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所以时间过得特别慢,可事实上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顾千城就把秦寂言的伤口包扎好了。
细心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节,顾千城满意地点头:在资源严重匮乏的情况下,她能做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总算好了!
秦寂言抹了抹额头的汗。
顾千城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要绕过秦寂言的腰间,缠上绷带,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几个来回下来,顾千城热出了一身汗。
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顾千城假装没有看到秦寂言纯情的反应,拿过一旁的衣服给秦寂言穿上。
换好衣服后,顾千城又把带血的绷带交给秦寂言:“殿下,麻烦带出去处理一下,要是让人发现了,于你我都是一个麻烦。”
她身边的人并不可信,她不得不小心注意。
这是要赶他走?
在秦寂言眼中,顾千城的行为又是另一个意思。
顾千城都开了口,秦寂言还能说什么,接过东西,别有深意地看了顾千城一眼,而后毫不留恋的走了。留下顾千城在原地一脸不解:“秦王殿下走之前,那别具深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发现,她一点也没有搞明白呢?
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顾千城索性不想了,把用过的针线、剪刀洗净,准备第二天再消毒。
秦寂言虽然对顾千城赶他走的举动很不满,可想到处理得极好的伤口,秦寂言只好忍了。
被顾千城这么一包扎,只要没有大动作,伤口就不会出血,明天早朝不用担心了。
秦寂言安心入睡,第二天如常上早朝,早朝过后单独求见了皇上。
秦寂言是来请罪的:“皇爷爷,孙儿不知云楚染病的消息会被传出来,不过请皇爷爷放心,孙儿已经在寻访能人异士,希望早日医好云楚的病。”
“此事与你无关。”皇上倒是没有老糊涂,这事顾国公与荣王做的并不高明,皇上一查一个准,只是……
“顾家是如何知晓的?”这是皇上不解的事。
秦寂言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把顾千城说出来,只含糊的说了一句:“顾家三爷在刑部当差。”
个中深意,皇上自然能明白。
因为学子杀人一事,皇上本来就对刑部不满,现在见刑部的人连嘴巴都管不住,皇上更加地不高兴了。
和秦寂言说了几句话后,皇上让秦寂言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在宫中用膳。
秦寂言谢恩离去,皇上在秦寂言走后,立刻招来锦衣卫总指挥使:“朕要清理刑部。”
“诺。”总指挥使大人立刻领命,转身便去执行命令。
还不曾走到皇后宫殿的秦寂言,立马就收到了消息,脸上笑容多了几分。
这真是一个极好的消息,不是吗?
只可惜顾家三爷背了个黑锅,在皇上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不过没关系,日后他自会补偿。
秦寂言收起心思,缓步朝皇后居住的宫殿走去……
当今皇后并不是秦寂言的亲祖母,可却是秦寂言在宫中的助力,皇后向来对秦寂言不错,秦寂言也很尊重这位皇祖母。
皇后会照看秦寂言,倒不是她多么无私,而是她没有选择。
皇后在宫中的地位很尴尬,论荣宠她比不上顾贵妃,论出身她又比不上淑妃、德妃、贤妃。
皇后能坐上后位,成为皇上的继后,与荣宠出身一点关系也没有,皇后能坐上这个位置,纯粹是因为她出身不高不低,又拎得清,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皇后没有儿子且无法生育。
元后死后,皇上一直没有再立后,直到太子出事,在朝臣的一再逼迫下,皇上才同意立后。
当时,淑妃、德妃、贤妃三位争得非常凶残。这三位都有儿子,谁被立为继后,谁就能照拂儿子,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嫡子。
立嫡立长,立谁为皇后,就等于她的儿子是隐形储君。这是皇上不乐意看到的事,有秦寂言这个嫡长孙,他根本不想再弄一个嫡子出来。
于是,皇上挑了一个,没有儿子的妃子为继后,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
皇后在后宫地位尴尬,要不是因为利益牵扯,皇后也不会看顾秦寂言,一心助秦寂言上位。
虽说无论谁当皇帝,皇后都会成为太后,可是太后的权利与尊荣,都要倚仗皇帝。新皇自己有母亲,就算尊皇后为太后,那也只是徒有其名罢了。
荣王、周王和赵王这三个早已成年的皇子母家势大,亲生母亲又在,他们当中任何一个继位,皇后都只有靠边站的份,可秦寂言继位就不一样了。
秦寂言是皇长孙,母亲早逝,秦寂言要是继位,皇后就会被尊称为太皇太后,也不会有一个皇帝亲母给太皇太后脸色看。
皇后现在助秦寂言,日后秦寂言登基,只要皇后不过分,她下半生荣华富贵少不了。
不管怎么挑,秦寂言对没有儿子的皇后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同样的,秦寂言也需要一个人,帮他注意后宫的动向,皇后抛出橄榄枝,秦寂言哪有不接的道理。
皇后和秦寂言各取所需,虽有几分真心,可这真心也在利益的驱使下,这一点秦寂言看得很明白。
在秦寂言给皇后请安时,锦衣卫的爪牙也瞬速行动起来,用自己的方式,收集刑部官员的证据。
顾家三叔自然也在其中,不过让人觉得有意思的是,顾千城的名字,从头到晚都不曾出现过,哪怕她与秦王关系匪浅,可愣是没有半点关于她的消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要是没有一点准备,秦寂言怎么敢用顾千城,又怎么敢大大咧咧的,把顾千城带到春意楼。
赵王、荣王、周王确实势大,甚至连最为年幼的五皇子也不简单,可是那又如何?
他们的实力都在明处,皇爷爷一怒,只需要轻轻抬手便能挑得干干净净,而他呢?
皇爷爷想动,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不多时,皇上便来了,皇上脸上带笑,丝毫看不出他刚刚下令清洗了刑部。秦寂言也不会傻的表现出来,祖孙三人和乐融融。
那厢,顾千城也没有闲下来,秦寂言说了今晚让人来抬嫁妆,她必须先跟老太爷说一声,还有三天后出城的事,也得报给老太爷知晓。
嫁妆的事老太爷已经允了,即使肉痛也不会说什么,只能暗暗祈祷这笔投资值得。
不过,从眼前来看,这笔投资并没有亏,赵王爷让出了几个位置,顾家总算有人可以在实权要害部门蹲着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秦王给的消息和帮助。
只是三天后出城的事,让老太爷颇为纠结:“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秦王殿下不开口,我也不敢独自回来。”这次是真正为秦王办事,所以顾千城理直气壮。
“楚世子的病呢?”这是老太爷最担心的事。
顾千城璨然一笑,打趣道:“祖父,这事急不得。上赶子不是买卖,我们急冲冲的拿药去赵王府,不仅落了下乘,还会引来赵王的怀疑,认为这一切都是我们策划的,到时候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祖父自然明白这个理,只是……”老太爷深深地看了顾千城一眼:“这事不定下来,祖父心中难安。”
出了事,顾千城还有秦寂言做靠山,可顾家只有一个顾贵妃,顾贵妃能帮的也仅限于给皇上吹吹枕边风,在前朝一点力也使不上。
“祖父,秦王殿下允诺的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祖父要是不放心,千城这一次便催催秦王殿下。”顾千城端起面前茶,将漂浮在水面上的茶泡吹散,轻轻地啜了一口,一派悠闲自在。
老太爷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顾千城放下茶杯,投桃报李:“祖父,承意在家里呆太久了,他不愿意去书院,那就跟我去虚庾庵走走。承意年纪还小,想必庵主不会在意。”
这话其实是说,秦寂言不会在意。
“你要带承意去?”老太爷眼睛一亮:千城在秦王面前,有这样的脸面?
“男孩子出去走走,对他有好处。”楚世子一事,老太爷稍有不满,顾千城正在想办法补救,让老太爷看到,她有多为顾家着想。
老太爷哪会不乐意:“回头通知你三叔,让他给承意收拾东西。你们姐弟二人去虚庾庵住一段时间也好。”
老太爷甚是满意,可不想消息一传出去,顾家后院的女人一个个都计划着,要与千城一起去虚庾庵上香。
事情起因是顾夫人,顾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便认为顾千城暗中肯定要做什么,即使不做什么,顾夫人也要破坏顾千城此行。
顾夫人当天晚上,就在老夫人面前提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说顾千城这次去虚庾庵,兴许是与秦王在城外私会。
真真假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人信了,二夫人也信了。
老夫人想着,不能让承意一个人得秦王的看重,顾家孙子辈有三人,承志不说,承欢却是她疼爱的长孙,说什么也不能委屈这个长孙。
虚庾庵那个地方,谁都可以去,顾千城去得,她自然也去得,老夫人便想着带承欢一起去,运气好指不定承欢就入了秦王殿下的眼。
消息传到二夫人耳朵里,二夫人想着自家女儿貌美如花,怎么也不比顾千城差,又一心爱慕秦王,秦王看到她女儿,肯定会动心,她女儿的心愿也就能达成了,于是……
顾家后院的女人,除了三夫人外,都决定在三日后与顾千城一起去虚庾庵,为了能够顺利出行,她们并没有告诉老太爷,更不会让顾千城知晓。
而事实上,顾千城就是知道了,也没有那个时间管她们,因为当天晚上,秦王便派人来取嫁妆了。
顾千城当日核对嫁妆清单时,已经把能卖的和不能卖的全部划拉开了,这会儿秦王的人只要进来抬就行。
大件的家具、布料,顾千城没有收拾出来,这些东西占地方,且不怎么值钱,留给顾夫人没有什么。
顾千城把嫁妆里面的奇珍异宝收拾了出来,值钱的古董字画全部装了箱,金银更是不会放过。
这些东西值钱,但占的地方不大,这么一来,箱子就不会太多,当天晚上就可以运走。
至于门前的锁?
“把门拆了!”顾千城真的想不明白,顾夫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她怎么会认为,一把破锁就能挡得住她的路?
要不是,不想惹事生非,她会直接把门砸了。
“是。”秦王派来的人,下手非常利索,三两下就把门给卸了,然后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明。
室内瞬间亮了,最主要的是安全,不会因为不慎碰倒油灯,把屋子里珍贵的字画、真迹给烧了。
真土豪,不解释!
顾千城为秦寂言的霸气点赞!
连手下都用夜明珠照明,这让她这种只能用油灯的孩子,情何以堪?
“搬吧。”顾千城指了指角落里的二十几个大箱子,示意这群黑衣人动手。
这群黑衣人不仅身手了得,力气也很不错,一人背一箱,走路都不带声,顾千城完全不必担心,他们会惊扰到顾府人。
当然,要不是老太爷暗中帮忙,他们此行也不会如此顺利。
顾千城是住得偏,平时秦寂言来蹿蹿门,顾府的下人可能发现不了,可搬东西这么大的动静,顾府下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好在老太爷想得深,提前做好了安排,这才能让顾千城顺利地把值钱的东西弄出去。
秦寂言总共派了三十个人来,还有三个人空着手,正好留下来帮顾千城把这堆东西散开,制造嫁妆还在,塞得满当当的假象。
最后,顾千城也不忘提醒他们,把门装回去。
从门口望去,并不见少了东西,可里面最值钱、最容易变卖的东西,却全都不见了。
顾千城非常满意,她很期待顾夫人打开门发现里面的好东西全都不见了时的表情。
嫁妆送到秦王府后,秦寂言便让人来清点、估价,听到手下报出的价格,秦寂言颇为吃惊,顾千城的嫁妆有那么值钱?当时她说只要八十万两,那不是亏了?
顾千城给他的清单是书画五箱,黄金十箱,珠宝若干,玉饰若干,现在看来,这若干二字,还真不好估量,秦寂言来了兴趣,亲自前来查看。
当他看到一箱箱的古懂、字画,甚至还有失传的大家真迹时,秦寂言终于明白,顾国公与顾夫人为何会不顾脸面,强占顾千城的嫁妆了。
当时顾千城在喜堂上说,她这些嫁妆只要八十万两可真是亏大了。这些东西,不仅仅是值钱那么简单,而是有价无市,有钱也买不到。
“这些东西说卖就卖,顾千城你可真是暴殄天物。”秦寂言虽然不是爱好收集古董字画的人,可这些东西他还真舍不得卖。
“赵王叔肯定没有看到嫁妆实物,不然,他不会舍得把东西退回去。”这些东西,拿来孝敬皇上,或者拉拢大臣,都是极好的。
孤本真迹的价值无法估量,在喜欢的人眼里,它们就是无价之宝。顾千城把这些拿出来卖,真正是可惜了。
不过,秦寂言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顾千城这是没有办法,凭她一个弱女子,不得父母疼爱,就是手腕再强,也保不住这些东西。
“算算账上有多少银子?”秦寂言不舍得把这些字画卖掉,打算留下来,当然银子他会照给。
至于其他的东西?
那几箱黄金根本没有卖的必要,那几箱玉倒是可以放在铺子里,价格绝不会低,要知道顾千城的这几箱玉,都是水头极好的老玉,在外面寻这么好的货色,可不容易。
“回王爷的话,您账上还有二十万两银子,能调用的不超过十万两。”管账手下战战兢兢的回答。
这二十万两还包括秦寂言暗中的收入,由此可见,顾千城说秦寂言穷,真心不是假话。
“这么少?”十万两连买顾千城那几箱黄金都不够,更别说买其他的东西了。
“王爷,您开府至今,除了过逝的太子与太子妃留下来的银两外,就只有皇上的赏赐。,再没有别的收入,但月月支出却不少。”管账的手下表示自己很委屈。
不是他不给王爷准备银子,实在是他们秦王府真的没有可以动用的银子。
秦王手上有几个赚钱的铺子,可秦王养着一批人,每月都是一大笔支出,这个是铁打的,一分也不能说。
另外,当年太子死的突然,亲信也没剩下几个,太子留下来的银子,都是明面上的银子,私底下太子有没有银子,谁也不知道。
至于太子妃的嫁妆?
这个不说也罢。
太子妃的嫁妆加起来,也没有这里的一箱黄金值钱,秦王有银子才有鬼。
这些事秦寂言自然明白,他府上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再多的银子实在拿不出来,只是这些东西拿去卖掉,他实在不舍。
这事,再想想办法吧!
秦寂言让人把东西一一放好,便不再理会。
第二天,顾千城去给老太爷请安,顺便把嫁妆已被秦王取走的事说了,老太爷应了一声表示知道。
祖孙二人安安静静地用完早膳后,顾千城便回去了,老太爷也没有多留。
回到院子里,顾千城便为后天的出行做准备,同时把培育的青霉素收集起来,等着在恰当的时机,借秦王的名号拿给老太爷。
一切准备妥当,顾千城和老太爷说的,出城的日子也到了,一大早顾千城便与承意碰面,可就在他们准备上马车时,老夫人,顾夫人、二夫人带着顾承志、顾承欢与顾千梦也来了。
“千城姐姐。”顾承意不安地握住顾千城的手。
这一群人出现在这里,绝非好事。
“别担心,去给老夫人行礼。”顾千城隐约猜到了他们的目的,可是那又怎样?
这群人敢去,她就有本事让他们连滚带爬的回来。
顾千城唇边挂着一丝浅笑,带着顾承意上前一一行礼,刚行完礼,老夫人就一脸和气的道:“千城和承意这是要去哪里?”
不等顾千城回答,老夫人就自顾自的道:“你母亲和二婶前两天和我商量,说是要带家里几个小的去虚庾庵上香,祖母闲着没事,正好一起出去走走,你和承意要不要一起去?”
“千城,你和承意要是没有重要的事,就和母亲一起去虚庾庵上上香,散散心。”顾夫人忙附和老夫人的话,一脸虚伪的开口。
祖母和大娘太过分了!
顾承意还小,尚未学会喜怒不形于色,面上当即就带出了几分,只是在场的人,根本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回事。
顾千城轻轻捏了捏顾承意的手,算是提醒。
顾千城面上的笑容,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轻声说道:“多谢祖母与夫人的好意,我和承意也要去虚庾庵,不如和祖母一起可好?”
想去,那就去吧,虚庾庵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吓得屁滚尿流的回来就好。
“千城也要去虚庾庵?”老夫人一脸震惊,就好像刚刚才知道一样,随即不容拒绝的分配道:“正好我们同行,你和千梦一辆马车,承意就和承志、承欢一辆马车,我们走吧。”
顾承意小眉头一拧,抬头看向顾千城,顾千城拍了拍承意的肩膀:“去吧,到了虚庾庵,姐姐再叫你下来。”
“嗯。”顾承意这才松开顾千城,朝老夫、顾夫人和二夫人行礼后,走到顾承欢与顾承志身边。
顾承欢是个人精,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脸上始终笑兮兮的,顾承志就差了许多,倨傲的扬头,连看都不看顾承意一眼。
顾承意早就习惯了,根本不把顾承志的倨傲放在眼中,朝顾千城笑了笑,便与顾承欢一起上马车。可是,就在顾承意准备踏上马车时,年纪不大心却够狠的顾承志,突然抬腿朝顾承意的小腿踢去。
“啊……”
顾承志的速度又快又突然,根本没有人发现,直到顾承意尖叫一声,笔直往下摔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承志。”顾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去,一把将顾承志拉到怀里,而有一个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承意,小心。”顾千城无比庆幸,自己今天穿的裙子一点也不累赘,跑起来没有任何障碍。
可就是这样,顾千城还是慢了一步,“啪……”顾承意的下巴磕在马车上,好在,在顾承意摔下马车的瞬间,顾千城托住了他,并将人抱在怀里。
“承意。”看到顾承意红肿流血的下颚,顾千城的眼中闪过一抹怒意,冷冷瞪了顾承志一眼。
这个孩子太可怕了!
“哼……”顾承志往顾夫人怀里一缩,恶狠狠地反瞪回去。
“姐姐……好疼。”顾承意一张嘴,血水就顺着嘴角往下流,下门牙也磕掉了一颗,说话含糊不清,眼中蓄着泪,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别说话,姐姐带你去看大夫。”顾千城将顾承意搂在怀里,吩咐下人去请大夫,至于老夫人一行?
不是说要去虚庾庵吗?那就去吧。
“祖母、夫人、二婶,承意受伤了,我和承意就不去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你们出门了。”这个时候就是想去也不行了。
老夫人的脸色很难看,顾千城不去,她们去做什么?
老夫人责怪的看了承意一眼,不满的道:“承意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的人了,连上马车都会摔伤。”
顾承意身子一怔,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顾千城将人抱紧,脸色不变的道:“祖母,承意也是您的孙儿,承意是怎么摔倒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
“你……”老夫人一脸涨红,顾千城却没有再看她,视线落在顾夫人与顾承志身上:“人在做,天在看,夫人还是快点去虚庾庵上香,以免遭报应。”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么狠毒的心肠,也不知顾夫人是怎么教的。
“千城!”老夫人不满,出声警告,顾千城冷笑一声,垂眸掩去眼中的愤慨与不屑。
“祖母,你不是要去虚庾庵吗?时间不早了,要是因为我和承意而耽搁了祖母上香的时间,那可真是罪过了。”
她原本还想给这群人留点面子,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她就成全这些人。
顾千城头也不回,带着顾承意往回走,留下老夫人一行人站在原地,上马车不是,不上马车也不是。
“娘,我们还去吗?”顾千梦久久得不到回应,小声地问了一句二夫人。
她想见秦王。
“去,为什么不去?”老夫人一脸阴沉,恨恨说道。
“可是……”顾夫人刚想开口,就被老夫人打断:“媳妇,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把承志教成什么样子了,小小年纪就如此凶狠。”没有外人,老夫人自然不会顾忌。
“娘,承志他不是故意的。”顾夫人连忙解释,推了顾承志一把:“承志,快和祖母说,你不是故意。”
“我才不要!”被惯坏的顾承志,怎么可能这么听话,虽然年纪尚小,可那眼神却凶狠的吓人,用力地推开顾夫人,顾承志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顾承意的伤并不重,大夫看过后,让顾承意好好休息,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顾承意伤在下颚,吃东西会很不方便。
老太爷知道这事后气得不行,可老夫人一行早就出门了,老太爷就是想惩罚顾承志,也要等人回来。
“祖父,都是千城不好,没有保护好承意。”顾千城一脸愧疚,她刚刚已经和三叔、三婶道歉了。
三叔、三婶虽然没有怪她,可她自己心里却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承意都是跟在她身边受伤的。
“和你没关系。”老太爷一脸疲累,双眼越发的浑浊。
这事说来,顾千城虽然有错,可罪不在她,毕竟没有人会想到,顾承志小小年纪,会下这样的狠手。
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样的狠心肠,长大了那还得了?
老太爷很为顾家的未来忧心,不过还是要先解决眼前的事:“千城,你和秦王殿下说好今天在虚庾庵见,现在出门还来得及,你快点去吧。”
“是,祖父。”顾千城没有拒绝。
老夫人她们几个在虚庾庵,她要是不去,如何给她们终生难忘的教训?
顾千城拒绝了老太爷安排的马车,以不好让秦王久等为由,请老太爷让她骑马去。
“你会骑马?”老太爷这下真是震惊了。
医术、学识,可以跟书学,骑马也能从书上学会?
顾千城忽悠老太爷已经成了习惯,想也不想就道:“上次秦王见我差点摔马,所以……”后面的话,顾千城故意不说,反正老太爷会自动想象。
“咳咳……”老太爷轻咳一声,眼中滑过一抹浅笑:“那就去吧,带上家仆,沿路小心一些。”
“多谢祖父。”一个女子出门着实不安全,有人跟着也好,反正这些人秦王会安排好,她不需要担心什么。
顾千城离去前,特意去见了承意,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声:“姐姐去给你报仇。”
顾承意高兴地连连点头,弄得三夫人一头雾水,可姐弟二人却很默契的不说,这是他们的小秘密。
顾千城一路快马加鞭,倒比老夫人她们先一步到虚庾庵,可她与秦王约见的地方,却不是虚庾庵。
顾千城赶到与秦寂言约定的地方,秦寂言已等候多时,看到顾千城带着四个仆人,秦寂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顾千城下马,将马鞭交给手下,上前给秦寂言行了个礼,便道:“殿下,麻烦你找个人,帮我安顿一下这几人。”
秦寂言正有此意,顾千城主动提出,秦寂言便召来一手下,把顾家几位下人带走了。
这几人原是奉老太爷的命,暗中观察秦王与顾千城如何相处,现在只能用脑子想了。
解决了多余的人,秦寂言就把顾千城带到事发地。
秦寂言所说的白骨坑,在一小山坳下面,前有小山丘挡着,后面又有一排竹林,一般人还真看不到。
此处离虚庾庵颇远,骑马也要一刻钟左右,顾千城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和顾夫人他们碰面。
或者说,老太太想借机让承欢入秦王的眼,二夫人想让女儿勾引秦王,那全都是不可能的事。
先别说秦寂言看不看得上他们,他们连见秦寂言的机会都没有。
顾千城与秦寂言一路沉默,随行的侍卫也没有言语,一群人默默地朝白骨坑走去。
秦寂言他们早就见过了,顾千城则是首次见。作为一个见惯了死尸的法医,顾千城对白骨见怪不怪,可是面前这一堆,还是让顾千城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好多!
能让顾千城发出这样的感慨,就说明这一堆白骨,至少也在百具以上,将一个不算小的坑,堆得满满的。
“在这个坑里,总共发现了三十四个头骨。本王认为这坑中的死者,远不止三十四人。”秦寂言说出了请顾千城前来检验的原因。
仵作与六扇门的官差,皆认为死者是三十四人,其余皆是兽骨,可秦寂言不这么认为,这些骨头明明都是人骨,哪来的兽骨?
秦寂言没有办法,只好把顾千城找来。
顾千城没有走近,站得远远地:“不止三十四人,至少有百人以上。”
“本王也是这么认为的。”秦寂言赞同地点头。
仵作不作为,妄图糊弄他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秦寂言明面上让仵作来验尸,不过是让暗处的人安心,让他们以为,他真的相信了仵作的判断。
“殿下,可以开始了吗?”顾千城看了一眼秦寂言,待到对方点头后,顾千城便将随身背的包袱拿下来,掏出里面的连体衣、苏合香丸,还有手套、口罩。
因为要与白骨接触,顾千城直接让丫鬟做了一件从头包到尾,可以把脚都包起来的衣服。
这是什么装扮?
秦寂言一脸莫名,他身后的侍卫也是一个个睁大眼睛,眼也不眨地看着顾千城。
顾千城没有半分尴尬,坦然自若的将衣服穿上,把自己从头包到尾,只露出一张脸来。
在戴口罩与手套前,顾千城先向秦寂言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殿下,这堆白骨我今天肯定收拾不完,你看……能不能先借几根给我?我明天就还。”
“借白骨?你想做什么?”秦寂言不解的看向顾千城,顾千城不像是有收集白骨癖好的人呀?
“拿来……送礼。”绯色的唇,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在秦寂言的一脸不解下,顾千城又好心地解释了一遍:“我祖母、大夫人和二夫人听到我要来虚庾庵,都赶着带儿带女地过来,他们辛苦跑一趟,不给他们准备一点礼物,我实在过意不去。”
这也就是顾千城,她就是有本事,把一句话说得蕴含深意,即使是算计人,也能说得漂漂亮亮,又理所当然。
从顾千城的话中,秦寂言不用想也知道,顾家几位夫人打的什么主意,眸光轻闪,秦寂言点了点头:“便如你所愿。”
招了招手,示意手下的人上前,帮顾千城挑骨头,却被顾千城拒绝了:“礼物这种东西,只有自己亲手挑才有意思。”
顾千城唇角带笑,可那笑却不达眼底……
顾千城亲手挑的礼物,自然是特别的……吓人!
可这还不够,顾千城将自己挑出来的白骨,放在一旁,对秦寂言道:“殿下,能不能麻烦你的侍卫,打两只野鸡,鸡血要留着。”
最后五个字说出来,在场的谁还不明白顾千城的意思?
这姑娘,有意思!
做坏事做得这么光明正大,还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去。”秦寂言纯粹是看热闹,大手一挥,就让属下动手。
跟在秦王身边的人,个个都很冷漠,他们习惯了向主子学习,可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玩闹的一面,顾千城的“礼物”就引起了他们心中那好玩的一面。
顾千城挑的不是一个骷髅,或是一节断骨,她挑的是许多断骨,然后将其拼成一具完整的骸骨。
要不是秦寂言看到这是顾千城拼凑的,他都要怀疑,这本来就是一具完好无损的骸骨,而不是在一堆凌乱的碎骨中找出来的。
“这是一具完整的尸骨?”秦寂言上前问道。
顾千城正在摆弄尸骨,听到秦寂言的话,头也不抬的道:“说是但也不是,这是一具完整的骸骨不假,但我不能保证这是一个人的骨头,只是她们年纪相仿,骨架大小差不多,我就拼成了一具。”
“是男是女?”顾千城说过,她能断出男女。
“女的,看骨骼应该是十五到十八岁左右。”这里没有DNA对比,也没有面部颅骨复原等先进手段,顾千城能做的就是用最基础的办法,进行筛选。
而这对秦寂言来说,足够了。
“你尽量把这些碎骨,拼凑成一具具完整的尸骨。”只有铁的事实,才能说服那群光拿俸禄不办事的仵作与官差。
“我尽量……工作量非常庞大,我需要帮助。”凭她一个人,这得忙到何年何月?
“可以,你教他们。”秦王的人不是那么好使唤的,同样的,顾千城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赚的:“我现在要为殿下办事,可不可以劳烦殿下派两个人,帮我送一下礼物?”
这礼物非借秦王的手下不可,凭她可送不到。
“可以。”这礼物除了他的人,顾千城还能找谁送?
“多谢殿下。”顾千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差点晃花秦寂言的眼。
“殿下,顾姑娘,你要的血。”秦王的手下,绝对是聪明人,他没有把整只猎物带来,而是直接装了一袋血过来。
“你的手下真能干。”顾千城不吝赞道,秦寂言微微一笑,后退数步,看着顾千城往骷髅和白骨上抹血。
秦寂言嘴角微抽……
他能说,他完全搞不懂顾千城吗?
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姑娘,拿白骨当绣花针,一点也不害怕。
很快的,顾千城就把“礼物”准备好了,除了两具完整的尸骨外,其他的都只有一部分,一个头骨,或者一个手骨,一个腿骨,总之都是不完整的。
“这两具完整的尸骨,给她们套一件衣服。”也算是对死者的尊重,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为了“礼物”的效果。
秦寂言冷眼一扫,随身侍卫立刻就去寻衣服。
“有属下,果然做什么都方便。”顾千城一脸羡慕。
当初,她也有几个助理的,可现在?
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顾千城表示,她真的很忙。
看顾千城一脸落寞,秦寂言差点就脱口说出:本王送你几个这样的话。
好在秦寂言还是有理智的,知道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随意找了个话题道:“你的嫁妆,本王已经让人估价了。”虽说他没有马上银子付,可也不能拿了东西,就不声不响的和没拿一样。
“这么快?值多少?”顾千城停下手中的工作,一脸期待地看着秦寂言。
攸关自己未来的家产,顾千城自然是上心的。
“一百五十万两。”秦寂言一点也没有坑顾千城,当年顾千城母亲的嫁妆,号称百万之巨,事实上远比百万值钱,而且古董字画放了这么多年,肯定更值钱了。
“这么多?”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了顾千城的预计,她虽然不嫌钱多,可也知钱多守不住的道理:“殿下,我只要八十万两。”这是她当初在喜堂上说的价,能达到这个数字,她就很满意了。
“什么意思?本王还会贪你的银子不成?”秦寂言不高兴了,他虽然没银子,可也不至于要一个女人施舍。
“殿下误会了。”顾千城动了动发麻的双腿,解释道:“我不是嫌银子多,而是在我心中,那些嫁妆就只值这些银子。一百五十万两,这是殿下厚道,才找了给这么高价的商行,要我自己去找,拿到八十万两估计都是难的。”
这话一点也不假,商人重利,顾千城自己找人卖,这些东西的价值肯定要大打折扣,甚至还会被人骗。
秦寂言给顾千城的价格,完全是按市面上的售价,可不是商家的进价。
这也亏得秦寂言是皇子,这要是商人,多少家产都要给他败光。
秦寂言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他给顾千城的价格确实不低,而且他现在确实没有那么多银子,没有必要充好汉,顾千城只要八十万两,那就这么办,日后有机会再补偿她就是。
“本王就先给你八十万两。”秦寂言不屑占一个女人的便宜:“银子……”
秦寂言本想说,银子过段时间给顾千城时,顾千城却先一步开口:“殿下,银子的事不急,殿下要是不在意,还请殿下帮我保管一段时间,日后我需要时,再问殿下开口如何?”
银子要是这么快就到她手上,一旦被老太爷发现,他会怎么想?
不管如何,先避过这个风头再说,她可不想被老太爷盯上,然后把她之前建立的“美好”形象破坏掉。
顾千城的话,正中秦寂言的心意,秦寂言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此行不亏,不仅把那批字画留了下来,也没有丢了皇长孙的面子。
秦寂言的手下,绝对深谙上位者的心思,即使顾千城什么也没有说,他们也知道如何做,才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两具完整的尸骨,穿上女人的衣服,看上去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即使顾千城什么也没有提,秦寂言的手下也明白,这两份礼物应该是送给老夫人与顾夫人的。
毕竟,他们曾亲自查过顾千城,对顾千城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即使顾千城什么也不说,他们也知道,能让顾千城这么彪悍的姑娘吃亏,就只有拿着孝道压她的老夫人与顾夫人。
秦寂言的手下来到虚庾庵时,老夫人一行已经上完香了,决定稍作休息,然后派人去外面打听一下消息,看看秦王什么时候来。
她们满怀期待而来,来了之后连个人影也没有看到,要说不失望那是骗人的。老夫人还好,二夫人与顾千梦就明显流露出了不悦。
要不是因为秦王,她们何至于吃这个苦,坐几个时辰的马车,来这座偏僻的庵堂上香。
“娘,我累了。”顾千梦脸上带着不悦,二夫人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乖巧一点,结果顾千梦一甩帕子,转身不再理人。
老夫人看了顾千梦一眼,虽有不满,却没有当场发作,谢过庵主后,老夫人一行人,在小尼姑的带领下,去虚庾庵准备的厢房休息。
虚庾庵一向只招待女客,偶有年纪不大的男子,也会随家人在一起,并不会单独开一个院子,顾家一行六人,再加上丫鬟婆子,人数实在不少,虚庾庵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
除了顾承志与顾承欢两人一间外,其他人皆是一人一间。按老夫人的意思是,大家在这里吃个斋菜,休息一下再回去。至于能不能等到秦王殿下来,这就不好说了,千城没来,他们也不知道秦王会不会出现。
二夫人一想到顾承志害承意的事,心里就害怕,看到儿子和他同处一室,很怕自家儿子吃亏,便把顾承欢叫到身边,和她呆一间。
顾夫人哼了一声,也把顾承志叫了过去,这样一来,倒是空了一间。
说来也是顾承志不走运,顾千城虽然想要小小的,回敬一下老夫人与顾夫人,却没想过吓到孩子,她给顾承志几人准备的礼物,不过是一节手骨或者腿骨,就算看到也不至于如何,可偏偏……
顾承志与顾夫人一间,母子二人刚刚把下人赶出去,准备说说贴心话时,就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在空外飘来飘去,顾夫人与顾承志抬头望去……
这一看,母子二人顿时吓得不行,哪是什么女子啊,那明明是一具七孔流血的白骨,森白的骷髅,配上刺目的鲜血,即使是青天白日,也能把人生生吓死。
“啊……有鬼,有鬼呀!”顾夫人尖叫一声,连忙捂住顾承志的眼睛,不让他看。
可是晚了,顾承志已经看到了,惊慌的大喊大叫:“娘,鬼,有鬼,娘……”
顾承志吓得不清,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可他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顾夫人想安慰儿子,可她一睁眼,就看到那具白骨朝她伸手,有那么一瞬间,顾夫人好像看到了……
“不要,不要……芸娘你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顾夫人紧紧地抱着顾承志,不停地往床上缩。
同一时刻,相同的一幕也发生在老夫人的房里,不过老夫人并不是一个人,她身旁还有丫鬟婆子。可饶是这样,老夫人也吓得不轻,因为那具白骨,笔直的矗在老夫人身后,在丫鬟尖叫前,拍了老夫人一下,老夫人本能地回头看去,这一看,可把老夫人吓得不行……
可是,不给老夫人反应的时间,前一秒还完整的白骨,哐当一声,瞬间摔碎,断骨弹到老夫身上。
“啊啊啊……鬼呀,有鬼呀。”老夫人大声尖叫,顾不得没穿鞋,也不要人搀扶,飞似地跑了出去,而屋内的丫鬟婆子也一样,一个个急忙往外跑,完全忘了老夫人的存在,就怕慢一步,被恶鬼缠身。
二夫人、顾千梦和顾承欢稍好,他们看到的,只是突然出现的白骨,比如:顾承欢要去拿茶杯,却摸到一截冰凉凉的东西,拿到手里一看:“啊啊啊,骨头,死人骨头。”顾承欢吓得又跳又叫,不停地甩手,却忘了把它丢掉。
二夫人与顾千梦也一样,好好的就发现手上多出一根白骨,她们差点吓疯了。
“快,快,快丢掉!”二夫人反应过来,连忙丢掉白骨,护着一双儿女往外跑。
三方人马同时跑出来,大家都是跑的又急又快,于是,全部撞成一团,老夫人直接被撞得摔倒在地。
顾夫人与顾承志直接呆掉了,母子二人紧紧地抱成一团,眼神呆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老夫人更惨,摔在地上,嘴角吐着泡沫,眼睛直往上翻。
“娘,娘,你没事吧?”二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把老夫人扶起来,转头就把下人骂了一顿:“你们都是死人呀,没看到老夫人摔在地上嘛,还不快把老夫人扶起来。”
二夫人这么大声说话,完全是想掩饰,她把老夫人撞倒的事实。
顾千梦和顾承欢也回过神来,姐弟二人相视一眼,知道老夫人、顾夫人和他们一样,都遇到了可怕的事。
千梦与承欢自己还在哆嗦,可现在是表现教顺的好时候,他们不想错过。
极力抑制心中的恐惧,千梦与承欢二人上前,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不停地帮老夫人顺气,顾承欢更是拉着老夫人直喊:“祖母,祖母,承欢在这里,你别吓承欢,祖母……”
不怪老夫人更喜欢承欢,和顾承欢相比,顾承志差太远了。
至于顾承意?他是庶子的儿子,他就是再好,老夫人也不喜欢他。
二夫人、顾千梦与承欢三人一起,把老夫人扶到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二夫人强压下一跳一跳的心脏,把哭喊慌乱的下人呵住,让他们进去给老夫人拿药,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都吓坏了,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敢进去,一个个你推我,我推她,把二夫人气得差点仰倒。
“娘,我去给祖母拿药。”顾承欢看了老夫人一眼,鬼精灵的他猜测,老夫人肯定听得到他们说话,即使害怕,还是主动站了出来。
二夫人虽不知老夫人的房间有什么,可是看老夫人吓成这样,就知道绝不是一节两节骨头,正想说不行时,就看到虚庾庵的女尼走了过来,二夫人咬了咬牙,催了一声:“快去!”
顾千城曾在老太爷面前说过,顾承欢很精明,擅长与人交际,还有一点顾千城没有说,那就是顾承欢是一个擅于把握机会的人。
顾承欢从小就知道,哪怕他比承志年纪大,被大家尊称为大少年,可他和承志也是不一样的。
日后,承志才是国公府的继承人,才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大少爷,他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
现在能顶着国公府大少爷的身分在外行走,那是因为祖父还没死,他们还没有分家,一旦分了,他就和国公府关系不大了。
顾承欢小时候也想过和顾承志交好,可是顾承志这个人实在无法让人喜欢,顾承欢没少在他手上吃亏,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顾承欢要是不摆承志一道,都对不起自己。
顾承欢说要给老夫人拿药,虽然只是装装样子,可就是装样子也要像那么一回事,顾承欢撒腿就往老夫人的房间跑去,中途因为太急,“不小心”撞到了顾承志。
“啊,鬼呀,有鬼来找我了。”顾承志本就吓得险些失了心志,见有人撞来,只当是刚刚看到的女鬼,用力推了顾承欢一把,顾承欢趁势摔倒在地:“哎哟,我的脚。”
“我,我,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来找我……”顾承志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脚乱晃,又踢又打,顾夫人死死地抱住他,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可是……
顾承志还是吓得大喊:“你是下人,娘说了,打死活该,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打死你的,你不要来找我,不要,不要……”
“快,快捂住三少爷的嘴,快……”二夫人吓了一跳,没想到承志会说出这样的话,连忙吩咐下人。
慌乱无章的下人,总算反应过来,连忙把顾夫人和顾承志拉到一旁,同时将他的嘴巴捂上。
顾承欢一站起来,就急急忙忙往屋子里跑:“药,祖母的药……”奈何他的腿受伤了,刚走两步又摔倒了。
二夫人见状,连忙朝顾千梦使了个眼神,顾千梦仍旧一动不动,二夫人一急,在背后推了女儿一把。
顾千梦吓得慌神,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正要失声尖叫,顾承欢却快一步叫道:“姐姐,姐姐……快,快去给祖母拿药,不要管我,我没事的。”
“好好好,我去给祖母拿药。”顾千梦呆呆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承欢叫她干嘛她就干嘛。
好在,虚庾庵的尼姑来的及时,平息了这场慌乱。
女尼带着顾千梦进去,给老夫人拿了药,喂老夫人吃了药丸后,又有会医术的女尼,给老夫人扎了一针,等老夫人清醒过来后,院子里的慌乱也平静了下来。
顾夫人与顾承志也被女尼扎了针,两人慢慢地恢复过来,只是脸色像是白纸一样难看,身子止不住的哆嗦,想要指责虚庾庵的尼姑,却又说不出话来。
女尼知道顾家一行人慌乱的原由后,立刻派人去三个房间检查,只是,女尼们翻箱倒柜的检查,也没有看到什么白骨,更没有什么尸骨。
顾家一行人义愤填膺的指责,可偏偏拿不出证据,女尼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顾家几个主子都说见到了尸骨,还血流不止,可她们里里外外都查了,什么也没有看到,难不成,这群人活见鬼了!
要不是顾家财大势力,虚庾庵的庵主真想说一句:“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她们都在虚庾庵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鬼,更不用提七孔流血的白骨。
这院子也招待了不少女的香客,那么多人住过也没有说什么,怎么到了顾家人头上,就成了这个样子?
顾家人不解,虚庾庵的庵主更不解,查证无果,这事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老夫人虽然又惊又累,可发生这样的事,她是怎么也不肯在虚庾庵呆下去了,顾夫人和顾承志更是巴不得赶紧走,这地方他们一刻也不想多呆。
直到现在,他们一闭眼就是那具白骨七孔流血的样子,太吓人了,就像是……芸娘死时的样子。
丫鬟被打死的样子。
……
顾承志与顾夫人母子二人惊魂未定,回去时母子二人一辆马车,怎么也不肯分开。老夫人虽然吓得不行,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很快就恢复冷静,回去的时候把承欢叫到自己的马车上,抱着承欢“乖孙”“金孙”“宝贝孙儿”叫个不停。
危难之时显真情,老夫人之前虽然吓到了,可还有意识,连陪在她身边几十年的下人,都不管她死活,只有这个宝贝孙儿惦记她的生死,老夫人怎么不感动?
至于她身边的下人?
老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把人挥得远远的,不让她们靠近,有事她直接叫二夫人,也不愿意再用这些关键时刻,不顾主子死活的下人。
顾承欢虽然也被吓到了,却比承志要好许多,至少他没有见到什么七孔流血的女尸,他还能保持冷静,靠在老夫人怀里卖乖,陪老夫人说话,借此转移刚刚受到的惊吓。
至此,顾家老夫人一行人,来虚庾庵的算盘全面落空,他们兴致勃勃的来,结果灰头土脸的逃了回去,恐怕很长时间,那几个手上沾了人命的,晚上都不敢独自一个人呆着。
秦寂言的属下很尽职,他们不仅成功地把顾千城的“礼物”送到了该收的人手里,还顺便把顾家一行人的反应做了实况转播。
虽然,这几个说得一板一眼,寡淡无味,可顾千城还是听得很乐呵。
老夫人和顾夫人就是欠教训,一个两个都以为她顾千城是包子呢,想捏就捏,也不怕烫手。
心情好了,顾千城的工作效率大大地提高,哪怕面对一堆白骨,也充满了斗志。
秦寂言看着精力十足,神气活现的顾千城,双眼不由自觉地追逐着顾千城的身影,眸中闪着暖人的笑意。
侍卫看到这一幕,嘴巴张大成O型,然后默默地后退,告诉自己:他什么也没有看到,这个看女人看得发痴的男人,绝对不是他们家主子。
要知道,他们家主子,自从太子与太子妃双双去逝后,再也没有笑得这么温暖过,就是在皇上面前,那笑也不是发自内心的……
顾老夫人与顾夫人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一到家就病倒了,顾承志也病得直说糊话,嘴里念叨着这几年被他折磨死的下人名字。
顾家后院两个当权的全部倒下,这事就是怎么瞒也瞒不住,太医请来了,老太爷也来了。
老太爷从二夫人口中,知晓事情经过很是生气,可当他听到这三人说的糊话后,心中那一点儿怨气再也发不出来了。
老太爷在想,是不是自己做人太失败了?
他原也知道老妻与媳妇手上沾着人命,却不知道竟然这么多。
那些横死的小妾,还有他那几个未出生的孩子,甚至还有他费尽心机才求娶来的媳妇,他一直都不知道,千城的母亲居然不是因为难产而死,而是死在……
要是千城知道,该多恨顾家?
老太爷的背弯了,他对不起千城,对不起芸娘,对不起武家,他做人太失败了。
妻子、媳妇他管不了,可孙子呢?承志是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不假,可顾家也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承志这才多大,手上就沾了好几条人命,长大了怎么得了?
老太爷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第二天顾家消失了一大批下人,老夫人、顾夫人与顾承志则由几位又聋又哑的下人照顾,即使他们几次病危,老太爷都不准请太医。
活下来,是他们的造化;死了也不能怨别人!
顾老太爷做的一切,悄无声息,全府除了二夫人,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老夫人撞邪了。
而这个时候,二夫人无比庆幸她听了儿子的话,即使受了惊呼也没有表现出来,不舒服也没有去请太医,就这么硬扛着。
硬扛自然有硬扛的好处,老夫人与顾夫人病倒后,后院无人管理,老太爷便把权力交给了二夫人与三夫人,让她们两个联手管着,并且特意交待,除非他开口,不然不能把管家的权力交给别人。
这等于是跳过老夫人,直接把权力下放了。
二夫人高兴得不行,三夫人则处惊不变,甚至有点小小的担心。
从承意这两天的表现来看,三夫人隐约猜到了,老夫人与顾夫人会如此,十有八九和千城有关。不过,三夫人并不同情这二人,婆媳、妯娌多年,她很清楚这两人有多狠,过两天这两人又会活蹦乱跳,而且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三夫人猜测的不假,五天后,老夫人与顾夫人就恢复过来了,两人除了气色差一点外,其他的一切都好,对于身边的下人被换了一批,两人皆当不知,反正那天跟她们去的,并不是心腹之人,就算被卖了或者打杀了,也不会心疼。
这两人最在意的是,老太爷知道了多少?
老夫人不知自己糊涂时说了什么话,便寻了个机会套老太爷的话,可老太爷是什么人物?
五天的时间,足够老太爷调整好情绪,并且把尾巴抹干净,便是千城日后起疑,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当然了,老太爷是不会让闲言碎语传入千城的耳朵,他会把一切的可能都斩除干净,千城的心,必须向着顾家。
老夫人没套到一句话,见老太爷神色如常,甚至连打发下人的理由,都是危险时不顾主母的安全,顾家不要这样的下人。
老夫人暂时心安了,以为自己什么话都没有说,整个人都放松了,语气也不再带着小心与讨好,老夫人拿腔拿调地问道:“老爷,千城呢?怎么这几天,都没有看到她?我这个祖母不舒服,她这个孙女难道不该来给我侍疾吗?”
老太爷很想说,你都下手害死人家的母亲了,还好意思开口让千城来侍疾,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可这话老太爷不能说出口,他只能冷冷地看着老夫人,然后说道:“千城的事你少管,有那个闲功夫,管好你自己。”
“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老夫人一听就怒了,挺直腰板嚷回去:“我自己怎么了?我连问问孙女的去向也不行吗?要知道,千城还未出嫁,她要是做错事,败坏了顾家名声,受迁连的还不是我们顾家,我问问她的去向,也是为顾家好,为她自己好。”
“我们顾家?”老太爷冷笑:“你还知道你是顾家人就好。过去的事我不想追究,现在的事你别插手,千城姓顾,她是我顾家嫡出的大小姐,她做什么都有我这个做祖父的看着,不需要你费心。”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个祖母连问也问不得?”老夫人心中一慌,许是做的亏心事太多了,她总觉得老太爷话中有话。
老太爷也不啰嗦,站起身来,道:“你年纪也大了,享清福就好了,儿孙的事你别插手,你喜欢礼佛,日后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修佛,没事最好不要出去。”
老太爷这是变相把老夫人软禁了,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回神。
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老太爷明明什么也不知晓,怎么一提到千城,就不顾她的脸面,还要软禁她?
而另一头,顾夫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一醒来就被告知,承志被老太爷送走了,至于送到哪里去了,就是顾国公也不知晓。
儿子是她的命,是她在顾家立足的本钱,她现在承志连去了哪里都不知道,顾夫人怎么可能放心,当下不管不顾,就冲到老太爷的院子。
顾夫人即使再气,也不敢和老太爷叫板,她一冲进去,就跪在老太爷面前:“老太爷,求求你,求求你把承志还给我,他还小,他不能离开母亲,老太爷……”
顾夫人不停地磕头,很快就磕出血来了,那样子好不凄惨,可老太爷一想到她烧糊涂时,说得那些话,就对她心软不起来。
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媳妇,真正是杀人不眨眼,真得太可怕了!
要不是休妻不好听,会把那些旧事抖出来,老太爷真的想叫儿子,休了这个女人。
“老太爷,我求求你把承志还给我,如果承志犯了错,老太爷你罚我就好了,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没把承志教好,老太爷……”
老太爷本就生气,听到顾夫人这话,更是止不住地冷笑,看着一脸血泪的顾夫人,老太爷想也不想,一脚就踢了过去,直接把顾夫人踢得昏死在地。
顾家的事第一时间传到了顾千城的耳朵里,顾千城听到这一桩桩的事,直接傻眼了。
她发誓,她当时真的只是想吓一吓老夫人与顾夫人,让她们尽快离开虚庾庵,免得耽误她做事,完全不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事情发展成这样,真的不能怪她,她之前就好心提醒了,人在做,天在看。
收拾上百具尸骨,绝不是三两天可以完成的,历时七天六夜,顾千城才将所有的尸骨拾捡完成,并且按照骨头大小,拼成一具具完整的尸骨,一一排列在大坑里外。
“一百六十七具尸体,其中有八十九具是十五到二十岁左右的女尸,其余皆为孩童,男女均有,从骨骼来看,大小在五到十岁之间。”顾千城细数了一下,报出大概的数据。
这一次,秦寂言没有带文书来,记录的工作只有顾千城自己做。
顾千城无比庆幸,她一直就有练毛笔字,甚至国画造诣也很高,写这么一点小东西,完全不在话下。
“经涂墨法检测,墨色无法浸入,断定骨头没有裂缝,由此可以推断,死者生前没有遭受严重的伤害。”
“骨坑里面,没有任何的腐肉与血迹,骨头是经过处理,清洗干净才埋在这里的,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有数根腿骨与手骨有明显的划痕,经检验为锐器刮肉时,留下来的痕迹。”
“骨面光滑,关节处有明显的油渍,怀疑骨头曾被大锅煮过。”
“除了脑骨外,其余的骨头皆无缺失。”
……
顾千城一边念一边写,速度不快,但却不会让人心急,因为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让人多想。
只是,顾千城没有和秦寂言讨论案情的意思,她很忙,没时间和秦寂言说话,而且这个案子,一点线索也没有,根本讨论不出什么。
顾千城整理骨头时,在每一根骨头上,贴上了小标签,小标签上记录了每一根骨头的检验结果,她现在要重新抄录一遍。
人全身一般有206节骨骼,一百多具尸体,这个抄寻工作,绝对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可是顾千城没的选择,这个时代没有相机,她无法一一拍照记录,只能一页页的手写记录。
顾千城做事时一向很认真,她蹲在尸骨旁一心抄录,时不时放下笔,去翻看上面的标签,然后继续写,而太过专心的结果就是,她就悲剧了!
她根本没有注意秦寂言站在她身后,抄完一具尸骨的记录,便起身,却不想起得太快,和身后的秦寂言撞了个满怀。
“嘭”的一声,顾千城的脑袋正好撞在秦寂言的鼻子上,秦寂言顿时痛懵了,闷叫一声,顾千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差点摔倒不说,手上的笔和册子也乱了,手忙脚乱之下,也只勉强保住了册子,至于笔?
好像已经飞了。
顾千城顾不得捡笔,看到抱着鼻子望天的秦寂言,顾千城心虚的问了一句:“殿下,你还好吧?”
要是把皇长孙撞坏了,她可就罪过了。
“还好。”秦寂言瓮声瓮气的说道。
鼻子被撞,又酸又疼,眼泪差点就要掉出来,好得了才有鬼。不过,没有见血,倒是不幸中的大幸。
“没事就好了。”顾千城松了口气,悄悄地看了一眼其他人,发现秦寂言身边的侍卫都在忙,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顾千城这才彻底的放心。
没人看到就好,不然,要是因此而被治罪,那可就冤死了。
顾千城暗自庆幸侍卫没有注意到,殊不知侍卫这个时候忍得非常辛苦。
他们虽然是在干活不假,可他们的正职是保护秦王殿下,殿下有事,他们第一时间就会发现,刚刚撞得那么重,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见殿下不吭声,他们只能假作不知罢了。
当属下,当一个好属下,你以为容易吗?
秦寂言应了一声后,就没再说话,而是按着鼻子继续望天……
刚刚那一撞实在是太重了,他得等疼痛缓过去,才有力气说话。
顾千城本想继续工作,可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殿下,你松手,我给你看看?”不管怎么说,人是她撞伤的,虽然秦寂言也有错。
“不用。”剧痛缓过去就没事了,秦寂言松手,低头看向顾千城,这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顾千城,你……哈哈哈。”
秦寂言乐不可支,刚刚疼的没有流出眼泪,此时却真的笑出了眼泪。
“顾千城,擦擦……”秦寂言笑的肚子都疼了,不是他没有同情心,站在一堆白骨面前还有心思笑,实在是顾千城的样子太好笑了。
“怎么了?”顾千城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明白秦寂言这是在笑什么?
有那么好笑吗?
“顾千城,你的脸……”像是小花猫一样,左右两撇黑,额头上还有一笔,再配上顾千城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很有喜感。
“啊……墨汁?”顾千城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擦,不想正要擦到脸上时,就被秦寂言阻止:“别碰,你的手摸了骨头,本王帮你擦。”
秦寂言挡住顾千城的手,然后在顾千城目瞪口呆下,动手给她擦了起来。
“我……”
当秦寂言的手,贴到她脸上的那一刻,顾千城就呆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秦寂言,心嘭嘭直跳……
好半天后,顾千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连忙闪开,结结巴巴道:“不,不用……”殿下,别这么暧昧,她会误会的。
秦寂言不容拒绝,按住顾千城,不让她动:“你看不到,本王帮你擦。”
脸上依旧带笑,却没有之前那么欢乐,秦寂言认真地帮顾千城擦了起来,手脏了就用袖子去擦。一下一下,就好像擦在顾千城的心尖上。
待到秦寂言把顾千城脸上的墨迹全部擦掉后,秦寂言的袖子已经脏得不行,而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秦寂言很懊恼,正想说两句,让顾千城别多想,不想顾千城先一步开口,轻声道谢:“多谢殿下。”
然后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转身拿过一支笔,继续自己的抄录工作,留下秦寂言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女人,太可恶了!
秦寂言只顾着生闷气,却没有注意到顾千城那慌乱的眼神和不规律的心跳,至于脸红?
顾千城不脸红并不表示她心底完全无感,刚刚两人靠得那么近,秦寂言的动作又那么温柔,她要真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她一定会把持不住,遗落一颗芳心,可她不是。
即使那一刻,她心动了;即使那一刹那,她沉醉了;可理智回笼后,她就会一点一点冷静下来,因为她和秦寂言是不可能的,身份差异是不可跨越的。
“啪嗒……”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灼得人生痛。
顾千城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慌乱的心跳,飞快地抄录白骨上的记录,试图尽快完成这里的工作,早点地离开这里。
秦寂言在这里呆了七天,虽然这里的工作并没有结束,可根本用不着皇长孙亲自盯着,随便派个人来守着就好了。
秦寂言之前一直为自己留下来而找理由,现在他已经不想找理由了,顾千城那个女人太可恶了,他现在看到那个女人就讨厌,所以秦寂言当天下午就回去了,只留下几个心腹在这里盯着,协助顾千城做完后面的工作。
顾千城是在傍晚发现秦寂言不在的,问了下身边的人才知晓他已经走了,心里虽然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庆幸。
走了也好,也有时间让她冷却一下。
没有秦寂言盯着,后续的工作变得沉默又无聊,好在顾千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即使心情不好,也不会影响工作效率。花了三天的时间,顾千城把所有的骨头,都编号、登记在册,掉了一块也能查出来。
整整十本册子,全是顾千城娟秀的字体。
“顾姑娘辛苦了。”饶是最挑剔的人,这个时候也挑不出一丝错。
顾千城的工作态度与敬业精神,让人敬佩。
“你们也辛苦了。”顾千城晃了晃酸痛的手腕,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三天过去,她的心也平静了,秦寂言在她心湖投下的那颗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了。
“顾姑娘,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明天送你回去?”秦寂言的心腹试着问道。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除非快马加鞭,不然赶不上进城。他们没关系,就怕顾千城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受不得疾行之苦。
可惜,他们实在太小看顾千城了,顾千城的骑术尚可,而且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顾千城想了想,还是决定今天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不必麻烦你们送我,我的仆人在哪里?”秦王的心腹就是招牌,走在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是让有心人看到,也是一个麻烦。
她还不想让外人知道,她和秦寂言认识。
“顾姑娘,殿下走之前吩咐过属下,务必要把你安全送到顾家。”秦寂言的心腹表明自己的态度。
顾千城出来十几天,要是秦王不派个人送她回去,难保老太爷不会多想。
秦寂言一片好意,顾千城也没有理由拒绝,只道:“你们能不能和我保持距离,到了顾家再出面?”
她不需要人保护,她只需要这人在老太爷面前露个脸,让老太爷知道秦王很重视她就够了。
“可以。”心腹在心中暗夸顾千城的懂事。
双方意见达成一致,顾千城便让人把老太爷给的四个下人找来,准备回去。
四个下人,这十几天除了没有自由外,一直好吃好喝的养着,个个都小小的胖了一圈,见到顾千城时,四人很是不好意思,小声寻问了一句:“大小姐,老太爷问起,我们要如何回话?”
他们真的没有想过,顾千城一呆会呆十天,可人在秦王手里,他们就是向天借胆,也不敢上前去问。
“照实回答。”有秦王心腹在,顾千城并不担心老太爷会说什么。
“小的明白。”四人这才松了口气,连忙上马,护送顾千城回去。
官道上,一主四仆策马狂奔,秦寂言的心腹不知躲哪里去了,顾千城并不关心,她只想在关城门前,赶回顾家就行了,可是老天爷却看不得顾千城太顺利!
距离城门还有十几里路,突然之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随风吹来,顾千城连忙拉住缰绳。
“吁……”座下的马尖叫一声,前蹄飞扬,踏起一片灰土,身后四个下人见状,也跟着拉住缰绳,让马停下来。
马蹄肆踏,来回打转,一时间,整个官道上尘土飞扬,顾千城就像被灰尘笼罩一样,呛得不行。
“咳咳咳…”顾千城捂住嘴巴也不管用,直到尘土落下,顾千城才能正常说话。
“大小姐,怎么了?”开口的人,隐含一声责怪。
顾千城突然停下,要不是他们反应快,说不定刚刚直接就把顾千城撞飞了。
顾千城不爱惜自己的小命,他们还在乎呢。
顾千城知道自己刚刚太鲁莽了,并不生气,只道:“前面有血腥味,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啊?”四人傻眼,努力吸鼻子:“我们怎么闻不到?”
“去看。”顾千城懒得解释,直接命令。
“是……”
老太爷给的人还是很听话的,虽然不解顾千城这又是发哪门子疯,可也不敢说不,留下两个人保护顾千城,另外两人则乖乖地策马上前查看。不多时,其中一人赶了回去,远远地就听到他在大喊:“大小姐,出事了,出事了,封……”
封家的大公子,封似锦出事了!
封家与顾家平时没有交集,顾家靠女人上位,有爵位无实权,封家却是实打实的实权派官员。
封家大爷,也就是封似锦的父亲,是当今首辅。
顾家一直想结交封家,可清流世家根本不屑与顾家这种靠女人起家的家族交往,顾家几次上前结交,都被封家不软不硬地打了回来。
这一次,他们遇到封似锦出事,绝对是一个好机会。要是老太爷在,即使帮不上忙,也要上前与封似锦套近乎,让封家欠他们一个人情,可是顾千城不一样。
有老太爷的心腹在,顾千城不可能不管,但前提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封家人出了什么事?”
“封家大公子遇到伏杀,被歹人所伤,在护卫拼死保护下脱险,可双腿却被马车卡住了,封家上下慌成一团。”老太爷的心腹说得又急又快,要不是顾千城是个女子,他真想把人拉过去。
封家,那是封家呀,这个时候上前卖个好,日后封家随便还一个人情,就能让几位老爷官升一级。
“歹徒呢?全部跑了吗?”顾千城却不急不忙,非要确定一切没有问题,才肯上前。
机遇与挑战并存,他们上前能帮上忙还好,要是帮了倒忙,给人添乱,最后不仅得不到封家的感激,说不定还会结仇。
“跑了,跑了……歹徒全部跑了,大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封公子的情况很不好。”老太爷的心腹忍不住催促道,却换来顾千城一个冷眼:“老太爷教你这样和主子说话?”
“大小姐,小的……”那人僵坐在马背上,脸上闪过一抹委屈。
他也是为顾家好,遇到这样的事,谁不急忙上前,也就大小姐还在这里拿侨了。
“委屈?回头我会告诉老太爷。”顾千城丢下这话,策马就朝事发地赶去,余下的两个下人,连忙跟上。
封家的人在一个岔道口出事,同行的几辆马车都撞碎了,马匹也死了不少,地上到处都是血和尸首。
蒙面的尸首只有刀伤,封府护卫身上却插满了箭,看得出来,之前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封家即使胜了,也是惨胜。
顾千城过来时,封家下人已经平息了骚乱,正在有条不紊的收拾善后。
几个伤势较轻的护卫,正围在马车旁,想办法救封似锦。
封似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顾千城看不到,因为她刚出现,就有下人过来挡在她面前。
“顾小姐,我家主人遇到意外,无法招待,还请顾小姐见谅。”上前说话的只是一个普通下人,却不卑不亢,态度恰到好处的恭敬,又带着一丝疏离。
“客气了,我听到下人来报,封公子受惊,特意过来看看,不知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要不是顾家下人在此,顾千城真不想上前。
一个未婚大姑娘,还是一个名声败坏的大姑娘,上赶子帮一个男人的忙,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她没有企图,别人也不会相信。
果然,封家下人一怔,随即婉拒:“顾小姐的好意,我代我家主人领了,恐怕顾小姐帮不上忙。”
这并不是看不起顾千城,而是这忙真不是一个姑娘家可以帮的。
“既然如此……”顾千城也不多做纠缠,准备告辞离去,可就在她转身之迹,看到了封家的下人,用木头将马车撬起,直接把卡在车轮里的封似锦拖出来……
“慢着!”出于医者的责任心,顾千城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因为施救不力而让一个原本可以活下来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顾千城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下人,飞快地朝马车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住手,你们快停下,你们这是要害死他。”
顾千城的最后一句话,有极大的杀伤力,封家下人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齐齐朝顾千城望去,就是封似锦也强忍着疼痛,侧过头去……
看到那个迎风跑来的女子,封似锦突然笑了,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想笑,只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看着这个女子朝自己跑来,让他觉得安心。
“你们停下!”虽然距离不远,可顾千城跑得太快了,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这才缓过气来。
不等封家下人开口,顾千城就急忙道:“他的腿卡在车轮里,大腿上插了一块断木,你们不能这样把人拖出来,会出人命的。”
不等封家下人反应,顾千城直接指挥:“你们把马车撬起来,然后把车轮卸下来,连人带轮子一起移到旁边。”
“按她说的办。”封似锦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即使双腿卡在轮子里,他也是在场中人里最冷静的一个,即使双腿可能废掉,也不见他有一丝惊慌。
封府的护卫与下人动作很快,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把封似锦移到安全的地方,只是卡在轮子里的双腿,他们不敢乱动。
“拿一把小刀,把上面的铆钉打出来。”顾千城继续指挥,这一次不需要封似锦开口,封家的下人就照办了。
即使他们对顾千城指手画脚很不满,可封似锦同意了,他们就是有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顾千城的出现,原本封似锦的腿,很快就能抽出来,可现在却要花更多的时间。
“公子,你的腿?”下人担心地问道,怕耽误封似锦腿伤。
“无碍。”封似锦答得平静,顾千城哼了一声:“无碍?封公子,你小腿骨折,断木插在大腿内侧,动脉受伤,血流不止,救治不当很可能会丧命,你离无碍很远,离大碍很近。”
“公子会死?”封家的下人脸色大变,一个个看着顾千城。
这个时候,没有人把顾千城当女人看,虽然顾千城出现的莫名其妙,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可他们总感觉这个女人没有撒谎。
“按你们刚刚的方法,他根本撑不到进城救治。”路上,封似锦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那,那怎么办?”饶是封府下人再镇定,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慌了,一个个看着顾千城,把希望寄托在顾千城身上。
其实顾千城很想说:你们看我干吗?
可是她不能说,她插手了,现在就是想跑也跑不掉,而且能与封家大公子交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东林书院,双方也算有交情,她也做不来见死不救。
“按我说的办,我保他进城前死不了。”顾千城双手环抱,孤傲地站在人群之外,那态度可够嚣张的,可偏偏封家的人却不觉得有什么,因为这个姑娘从一出现,就这么嚣张呀。
“多谢顾姑娘。”封似锦额头冒着冷汗,人却在笑,清明的眸子带着一丝暖意,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不必客气,就当还封公子的人情。”就算要交好,她顾千城也不会自降身份,更不会和老太爷一样,拿人情压封家。
与封家这样的人交好,需要无所求,姿态更不能低了。
封似锦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东林书院,顾千城确实欠他和景炎一个人情,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顾千城还这个人情。
两人不再言语,封府的下人按顾千城的要求,将铆钉一一取下来,封似锦的双腿成功被解救,但是插在右腿内侧的断木,封府的人不敢动。
“顾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做?”封府的下人主动请示,顾千城也不矫情,让下人拿一把剪刀、提两桶水,然后找两块干净的大棉布。
棉布有没有不好说,但大家公子出门,一定会有水。
好在封家准备充分,虽然马车七零八碎,但东西都在。
“姑娘,剪刀、水和毛巾。”东西一一摆在顾千城面前,顾千城点了点头:“现在准备好止血药和干净的绷带,在一旁侯着。”
顾千城上前,将手洗净,剪刀也擦干净,然后蹲在封似锦面前,把封似锦右裤腿剪掉:“封公子得罪了,非常时期,非常办法,你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分,我不会要你负责的。”
最后一句话纯属调侃,亦是为了让封似锦和封家下人放心,不想封家上下听到这话,集体黑线。
姑娘,这话说得这么的自然大方,你确定你是一个姑娘家吗?
顾千城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把裤腿剪掉后,让人按住封似锦:“我要拔断木出来,你们按住他。”
“不用,我不会动。”封似锦拒绝。
他有自信,可以扛得住,但顾千城不相信:“对不起,封公子,我既然接手了,就得为你的生命,还有我的名誉负责,请你接受我的安排。”
顾千城再次重声:“按住你们家公子,不能让他动。”
把卡在肉里的断木拔出来,不仅仅是痛,还很危险,顾千城冒不起这个险。
“是。”封家下人这个时候,倒是对顾千城刮目相看,只是他们不明白的是,顾千城还有名誉吗?
她不知道,她在京城早已是名声扫地,是各家拿来教训闺女的反面教材吗?
不管顾千城的名声如何,她只要能救自家公子就行,其他的他们管不着。
顾家的下人说了一声得罪,就按顾千城的命令,按住封似锦,不让他乱动,封似锦也一改之前的拒绝,配合顾千城的动作。
“会很痛,忍着点,别咬到舌头。”顾千城再次提醒,封似锦面不改色,缓缓点头。
顾千城看一切准备就续,也不再磨叽,用棉布按在封似锦伤口附近,左腿按压在封似锦的腿上,双手握住露在外面的断木,用力一拔……
“啪……”断木拔了出来,同时,血不停地往外面涌,溅了顾千城一身。
“啊……”饶是封似锦忍功一流,这个时候也扛不住叫了一句,身子止不住的颤动。
真的很痛!
按压封似锦的几个下人,感受到封似锦挣扎的力道,暗自庆幸他们听了顾千城的话,不然公子这一动,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好吧,他们已经被生命危险这四个字给吓到了。
断木一拔出来,顾千城就对一旁的下人道:“按住。”
待有人接手后,顾千城立刻把手伸进伤口,从里面找出被断木铡断的血管。
“啊,痛……”这个动作,对封似锦来说,无疑是折磨,可却是必不可少的动作。
“忍住。”除了这两个字,顾千城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字。
顾千城的双手早已被鲜血染红,她的眼里除了一片血红,再也没有其他,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盯着顾千城,同时在想,要是他们刚刚直接把公子拖出来,公子是不是就会这样,一直流血不止,然后流血而死?
一想到那个画面,众人就忍不住发寒,这个时候看顾千城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感激。
当然了,他们更期待看看顾千城怎么做?
顾千城没有让他们失望,她很快就找到了断的血管,紧急止血……
顾千城的动作又快又利落,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好彪悍!
而这个时候,封似锦撑不住,痛得晕了过去。
“公子,公子……”封府上下急得大喊,顾千城伸手号了一下封似锦的脉,很淡定的道:“晕过去了,死不了。”
“止血药。”顾千城伸手,下人立刻奉上,顾千城也不管这药值不值钱,直接往封似锦的伤口上撒,很快的,血就止住了,顾千城拿过绷带,缠在封似锦的伤口处,算是把封似锦的伤,简单的处理好了。
“止住了,止住了。”封家下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驰下来。
“止住了血,暂时安全了,不过你们家公子伤得太严重了,必须尽快就医,可你们的马车现在不能用,要是骑马的话,我怕他会承受不住。”顾千城用干净的水,把双手洗净,看到自己衣服上的血迹,顾千城眉头微皱,却只能自认倒霉。
“好了,剩下的我帮不了你们,你们只能自己想办法。”顾千城知道,每家都有每家的办法,封家人想把封似锦送回城不难,但不能让她知晓。
“多谢顾姑娘,大恩不言谢,改日我家老爷定当上门拜访。”果然,听到顾千城的话,封家人并不担心。
“不必了,我欠封公子一个人情,就当我还封公子的人情。”
顾千城当即拒绝,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封家一群人面面相觑:这位顾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呀,顾千城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千城回城后,老太爷也这样问她:“为什么拒绝封家的道谢?”
“祖父,就算我拒绝,也改变不了我救了封似锦的事实,施恩不能挂在嘴边,那样只会惹人嫌。我越是不接受封家的好意,封家人就越是记得我的好,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封家人就帮了我们无数次,这远比让封家还一个人情来得值钱。”顾千城哄老太爷已经哄成精了,而且事实也就是这样。
封家与顾家差得太远了,顾家要是到处以封家救命恩人自居,那不是膈应封家嘛。
“千城你行事越来越老练了,很好!”老太爷笑得开怀,心中为千城自得,同时更加确定自己抹掉证据,不让千城发现芸娘的死因,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千城这么聪明的孩子,心里必须向着顾家。
顾千城也回以一笑,然后指了指身上带着血迹的衣服:“祖父,我身上的衣服还沾着血,我先去换一身衣服。”
“好好好,快去,快去……”老太爷心情大好,说话也随意了一些。
“祖父这是嫌我脏了,我这就走……”顾千城告退,可她刚转身,就被老太爷给叫住了:“等等……”
顾千城连忙停下脚步,转身问道:“祖父,还有什么事?”
老太爷从桌上抽出一张精致的贴子:“这是宫里七夕宴的贴子,你今年得参加宫里的七夕宴。”
“七夕宴?”顾千城一脸不解。
她需要参加七夕宴吗?
大秦每一年都会在宫里,举办一场七夕宴,宴会只邀请名门夫人和未婚男女。
帝后也会参加,也正因为此,京城的未婚女子与男儿,都以收到七夕宴的邀请为荣。
宴会上,无论男女皆有机会表演,每一年七夕宴上,都会有惊才绝艳的人物出现,比如封似锦、焦向笛、凤于谦等人。
顾千雪参加了很多次七夕宴,在宴会上虽不至于一鸣惊人,但也小有名气,这也就是她能勾引到秦云楚的本钱。
至于原主?在顾千城的记忆里,原主从来没有参加过七夕宴,顾夫人以顾千城订了婚约为由,这种能在皇上、皇后面前露脸的宴会,从来都不会带她参加。
要不是原主与秦云楚的婚约摆在那里,恐怕外人都不知晓,顾家还有一位嫡出的大小姐。
原主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
想了一下七夕宴的套路,顾千城表示她对这种相亲宴,没有任何兴趣,尤其她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参加七夕宴不过是给别人奚落罢了。
顾千城晃了晃手中的帖子,问道:“祖父,我可以不参加吗?”反正每一年都不去,今天不参加也不算特别。
“恐怕不能。”老太爷知道顾千城担心什么,笑着安慰道:“千城你放心,这是贵妃娘娘亲自给你下的帖子,有贵妃娘娘在,没人敢看轻你。”
“贵妃娘娘怎么会给我下帖子?”顾千城很是不解,即使不曾见过顾贵妃,顾千城也能感觉到,顾贵妃很不喜欢她,绝不可能做这种抬举她的事。
要不是顾贵妃不喜欢她,五皇子又怎么会连原主的救命之恩都不记得。
“是我去求贵妃娘娘,让她帮你正名的。千城,七夕宴是一个好机会,只要你在七夕宴上博得头彩,之前的事就不会再有人提及,你只会落下才貌双全的美名。就算不出彩也没有关系,你出现在七夕宴上,就代表了我顾家的态度。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我顾家嫡出的大小姐。楚世子不娶你是他没眼光,取消婚约是赵王府的损失,与你无关。”老太爷当然知道外界的流言,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费心去求顾贵妃。
在他看来,千城是顾家最出色的女儿,比她姑姑顾贵妃还要强一些,他不能让千城背负恶名。不管外界怎么抨击千城,顾家都要坚定立场,不能让人看轻了千城。
“千城,整个顾家都是你的后盾,顾家不会因为你和楚世子的婚约解除了,就把你当成弃子。你永远都是顾家嫡出的大小姐,你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
老太爷说这些话,虽然存了暖顾千城心的意思,可更多的是,他认为顾千城值得。整个顾家,也只有千城是最清醒的。
说句不好听的,也许顾家的未来,还要再次寄托在女子身上。
“谢谢祖父,祖父的心意我明白,我必不会让祖父失望。”顾千城握住帖子,郑重地朝老太爷道谢。
这是第一次,老太爷立场鲜明地站在她这边,虽说顾千城知道,这是因为老太爷看到了她身上的价值,可这有什么不好?
至少老太爷是聪明的,是理智的,这样,她在顾家就会越过越好。
至于顾贵妃?
不管顾贵妃讨不讨厌她,她们都是顾家的女儿,在老太爷力挺她的时候,顾贵妃即使再不喜欢她,也得忍着!
顾老太爷十分重视此次的七夕宴,亲自为命人为她准备了衣服和首饰,顾二夫人知晓后,差点气得吐血。
而在七夕宴当天,看到盛装打扮的顾千城,手中的帕子都拧成了条。
凭什么,凭什么?
同样是嫡子嫡女,凭什么老太爷什么都帮千城准备,对她的女儿却不管不问?
二夫人气得眼都红了,盯着顾千城,眼也不眨……
顾千城今天穿的并不算多出采,淡蓝色宫装在人群里毫不耀眼,可也让人无法忽视,因为她身上的料子万金难买。
顾千城身上的料子叫月华,顾名思义,这料子在月光下,会呈现出别样的风采。
事实上,不需要月光,此时随着顾千城行走,二夫人就能看到,裙折处缓缓流动的荧光,如同月光萦绕,随即又轻泻于地,衬得原本只有五分美貌的顾千城,硬生生的如同仙子一般。
除了这千金难买的料子外,顾千城头上的红宝石花冠,也让二夫人嫉妒不已。这顶花冠是顾家老物,别说二夫人和千梦,就是千雪曾经想要也求而不得,可现在呢?
她却别在顾千城的头上!
二夫人觉得自己心肝都快炸了,千梦更是嘟着嘴,双眼粘在顾千城身上,恨不得把她身上的东西换到自己身上来。
“二婶,怎么了?”顾千城故作不知,笑着上前打招呼,可在二夫人眼中,这是挑衅。
二夫人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没事,千城来了,我们这就出发。”再不走,她会气得不想走。
“二婶先请。”顾千城后退一步,以示礼让,二夫人僵硬地点头,双眼却死死地瞪着顾千城。
“娘……”千梦不满地叫了一声,眼睛都快红了,如果这不是一年一度的七夕宴,她肯定不去了。
原本隆重的装扮,和顾千城一比衬得她就像暴发户一样,去了也只能给顾千城当陪衬,这样的情况下,秦王哪里会看得到她?
事实上,顾千梦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秦王今天和她们走的是同一条道,没有意外的话,他们碰面的可能性极高。
秦王踏入这条道时,他身后的太监连忙提醒秦王:“王爷,这是外官家眷走的道。”
这条路又长又窄,离内宫有很长一段距离,算是宫廷外围,一般只给大臣们用。
这个时辰,京中收到帖子的,都要进宫来参加七夕宴,左右两边停满了马车,拥挤不堪,中间勉强够两人并行,秦寂言走这条道,绝对不符合他的身分。
皇子王孙自有特殊通道,不需要和官员们扎堆挤,不然皇子、王爷时不时从这里经过,这些人光行礼就够呛。
“嗯。”秦王应了一声,没有任何解释,继续往前迈步。
他今天就想走这条路,怎么了?
秦王想走,自然没有人敢拦,只是苦了各位女眷,听到秦王过来时,下马车不是,不下马车也不是。
下马车吗?
男女有别,她们这么做,会不会让秦王以为,她们很轻浮?
不下马车吗?
她们又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要知道秦王还未娶妻,身边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侍妾、通房,简直是最佳的夫婿人选。
好纠心呀!
然而,就在这几家小姐纠结不定时,秦王殿下已经走了过去,幽深的眸子没有一丝动容,沿路有人请安,也都视而不见,大步往前,直到远远地看到贴有顾家标志的马车,秦寂言这才放缓脚步,不疾不徐的前行。…
秦寂言做得一点也不明显,除了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在场的恐怕没有一个人发现。
而这个时候,已有许多女子反应过来,纷纷下马车,一个个娇滴滴地给秦寂言行礼请安。
声音一个比一个娇媚,脸上的表情也一个个比一个娇羞,欲语还休的姿态,让小太监差点把持不住,可是秦寂言连个眼神都没有给。
在顾家马车前,秦寂言脚步一顿,见到马车上蓝色的身影走下来,秦寂言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下一秒,抬腿继续往前走,就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至于跪在顾家马车旁,娇羞地看着他的那位紫衣女子?
对不起,他没有看到。
顾千城下马车时,只看到秦寂言一个背影,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别学千梦了,秦寂言人都不在,她行礼给谁看?
秦王的出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底,惊起了一层层涟漪,行礼的人纷纷起身,有几个相熟的闺秀,凑在一起讨论秦寂言好不好看,走这条通道是不是为了某个人。
“秦王殿下刚刚看我了,你没看到秦王殿下深情的眸子,看得我心都醉了。”顾千城听到这句大胆的的话,忍不住看过去,看到一个身着大红锦衣,外表粗犷的女子,拿着帕子装娇羞。
顾千城默默的移开眼,她不是说外表不柔弱的女子,就没有害羞的本钱,只是这种事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吗?
再看那女子身边,还有不少人奉承,顾千城默默地泪了一把,不用想也知道,这姑娘的出身肯定很高。
“别看了,跟紧些,走丢了可没人去找你。”见到秦王,顾千梦的心情好了许多,和顾千城说话也没那么刻薄了。
这群愚蠢的女人懂什么,只有她知道,秦王是来看她的,因为秦王在她面前顿了一步,而那个时候,顾千城还没有下马车,她身边除了丫鬟就只有母亲,秦王不是看她是看谁?
顾千城身上的料子再稀罕又如何,秦王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顾千梦轻蔑地扫了顾千城一眼,眼中的嫉妒被得意取代,看得顾千城忍不住发笑。
秦寂言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不过是在这条道上走一圈,就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而事实上,秦寂言引起的轰动,绝不是这么一点,秦寂言一见到皇上,老皇帝就问起,他为什么放着专道不走,走那条又远又偏的外道?
老皇帝可是知道,寂言一向不喜欢与人挤。
秦寂言抬头看着老皇帝,很淡定的道:“最近得罪了几位王叔……”后面的话不需要多说,祖孙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老皇帝神色一怔,出声安慰。
老皇帝知道,春意楼的案子影响恶劣,这不仅仅是一个妓女被杀那么简单,这件案子还带出了王府世子染上花柳病的传闻。
虽说赵王府不承认,可也压不住越传越烈的流言,而且随着这件事曝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请大夫给自家儿子看病,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媚姑娘的恩客。
这个时候,赵王府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楚世子是媚姑娘的入幕之宾,这事逛花街柳巷的人都知道,别人会染上,楚世子没道理不会染上。
这件事越闹越凶,要不是这个时候请旨废世子会坐实流言,赵王都想请旨,废了秦云楚的世子之位。
不能把怒火发泄到秦云楚身上,赵王就只能找别人的麻烦了。
赵王怪周王开了春意楼,引得他儿子去妓院;怪荣王传流言,坏赵王府的名声;更怪秦寂言办事不利,没有把消息捂住。
周王的春意楼被封了,他则怪赵王养了个纨绔公子,堂堂皇孙公子居然去嫖妓,赵王府是有多缺女人?也怪荣王闲得没事,居然让人传播云楚染上花柳病的事情;更怪秦寂言查案就查案,好好地查什么花柳病啊?
至于荣王?
他就更光棍了。
这关他什么事,要不是寂言查这个案子,他哪里会知道这些消息,所以最终说来说去,几位王叔在互相责怪中,又把矛盾集中到了秦寂言身上。
三位王叔针对他的事,秦寂言早就习惯了,这次之所以当着皇帝的面提出来,不过是为自己的行来找个理由,同时也要像顾千城说的那样,做一个会告状的孩子。
懂得告状的孩子,大人才明白他受的委屈,才知道他背地里的艰辛。
明显地,秦寂言告状的效果很不错,老皇帝真心觉得,秦寂言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宁可去走拥挤的外道,也不愿意和三位王叔碰面。
赵王几人要是知道,估计会气得吐血,可惜秦寂言和皇上两人,谁也不会把他们谈话的内容说出去,三位王爷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而此时,离七夕宴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秦寂言不愿到处走,便留在皇上身边当孝顺的孙子,直到赵王、荣王、荣王带着儿子进来拜见皇上,秦寂言才借口给皇后请安离开。
而秦寂言不知道,在他和皇帝培养祖孙感情的时候,顾千城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此时,天色尚早,顾千城与二夫人、顾千梦刚踏入御花园,就有一个颇为体面的宫女上前,说贵妃娘娘有请,并且强调是单独召见顾千城。
顾千城看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点了点头:“是贵妃娘娘跟前的杏菊姑姑,千梦经常进宫,贵妃娘娘见过很多次,你从来没有进宫,娘娘想必是想见见你。”
二夫人给的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只是顾千城却从中嗅到了危险。
她不想去,但这是皇宫,不是她说不就可以不的地方。
顾千城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
顾千城这一起身,身上的月华衣,就展露出效果,那位叫杏菊的姑娘一愣,随即皮笑肉不笑的道:“老国公可真疼姑娘,这料子就是娘娘想要,老国公也未必舍得给。”
得,不用想了,来者不善,早知道这料子这么珍贵,她就不应该穿,效果没有看到,仇恨倒是拉了一堆。
顾千城假装没听懂宫女的话,腼腆一笑。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杏菊点了点头,示意顾千城跟在她身后,一个宫女也这么大口气?
果然,这位贵妃不是一般的贵,这一趟恐怕要小小的倒下霉了。
顾千城的猜测很快就应验了,不过她不是见到顾贵妃才倒霉的,人还没有见到,顾千城就倒霉了。
那名叫杏菊的宫女,带着顾千城一路尽走人烟罕见的小道,而在一段前不着宫,后不见人的僻静小路上,顾千城被人堵住了。
宫里到处都有灯,即使隔了一段距离,顾千城也能看得出来,对方穿得比杏菊体面,头上还有珠钗,应该是一位大宫女,或者女官一类,带着四个小太监迎面而来。
叫杏菊的宫女一见,连忙顿住,待对方走过来,立刻上有行礼:“见过慧姑姑。”
“嗯。”被称为慧姑姑的宫女,往那一站,架子摆得和皇妃似的,高傲地挥了挥手,随即一脸轻蔑地看向顾千城:“你就是顾家的大小姐?”
顾千城别过头,只当没有听到。
那位慧姑姑似乎没有受过这样的漠视,当即就怒了:“问你话呢,你聋了吗?”
“慧姑姑问你话,还不快答话。”杏菊上前就要捏顾千城,却被顾千城先一步躲开了,怒道:“什么东西,也敢碰我。”
这两个宫女,摆明了是故意引她到这里来的,她要是弱了,,就只能任人拿捏。
对方要是皇后、贵妃,想要揉搓她,她认了,谁让对方身份比她高,可这两个算什么?
两个宫女也想拿捏她?
简直不知所谓……
“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对慧姑姑无礼。”杏菊尖声大叫,就好像被人污辱的人是她一样。
“无礼?一个宫女也敢在国公府大小姐面前摆架子,我倒要问问,这是哪个宫的规矩。”顾千城不屑的冷讽,那姿态要说有多高傲就有多高傲,直把慧姑姑气得不行。
“大胆,皇宫禁内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来人呀,给我掌嘴。”一顶帽子扣下去,根本容不得顾千城说不。
“是。”慧姑姑一下令,身后四个公公就上前,可慧姑姑还来不及得意,就看到……
“啪啪啪……”
原本该拿住顾千城,狂打顾千城耳光的四个公公,被顾千城一人赏了一个巴掌,威仪十足的道:“一个宫女,也该下令打我耳光,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四个小公公被打懵了,他们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打人时反被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打死了,我看顾国公府谁敢进宫要说法吗?”慧姑姑气得脸色通红,这话已经带着杀意。
顾千城本想见好就收,这下只能不客气了,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记住对方这张脸后,顾千城先发制人,在对方还没有动手前,挥手又扫了太监一巴掌,同时抬腿一踢,直中对方腹部,疼得那小太监抱着肚子直哼哼……
以一对四,顾千城有些气喘,好在对方只是小太监,力气比正常男人小些,真正打起来,顾千城也吃不了多少的大亏。
毕竟,她当年的苦也不是白吃的,这具身体经过大半年的调养,也没有之前那么弱了,打四个公公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个过肩摔,顾千城当着两个宫女的面,直接把一个比她还高的公公摔倒在地,单膝压在对方身上,双手一个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对方的手断了。
再来,一记凌厉的劈手,砍在对方的脖子上,趁对方吃痛时,扣住对方的手,反手负在身后,同时抬腿将偷袭的人踢飞。
又是咔嚓一声,顾千城一脚踢断了对方的腿骨……
这就是大夫的好处,她永远知道,人哪里最脆弱!
“啊,啊……”
眨眼间,四个小太监全部倒在地上痛哭,慧姑姑和杏菊脸色大色,一个个连连后退,此时她们无比后悔,为何要选择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下手,这下好了,连救兵都找不到。
“你,你想怎么样?”面对顾千城步步逼进,慧姑姑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可顾千城哪里肯放过她,一步步逼近,冷冷地道:“要打死我,是你的意思还是顾贵妃的意思?”
这个很重要,至少她要知道,顾贵妃有多讨厌她?
“是,是,是我……不对,不对,是娘娘,娘娘要给你一个教训。”慧姑姑吓得语无伦次,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看到顾千城的手,她就想到顾千城刚刚用这双手,折断那两个太监骨头的画面。
这个姑娘太可怕了,早知道她就带两个侍卫来了。
“给我一个教训?那现在呢?你们还要教训我吗?”顾千城冷笑,抬了抬手,吓得慧姑姑差点小便失禁:“别,别打我,奴婢也是奉命办事,姑娘饶命呀。”
“饶命?饶了你,我怎么办?我打伤了你带来的人,你说贵妃娘娘会放过我吗?”顾千城知道,自己这次做得过了,不好收场,可是……她总不能放任几个宫女打她吧?
她真要被打得像猪头,还怎么参加七夕宴,要知道七夕宴还没有开始呢,她进宫可不是为了挨打的。
与其被人打,她宁可打别人。
慧姑姑脑子转得极快,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姑娘打伤的,是他们自己摔伤的,对,摔伤的,与姑娘无关。”
“果然聪明,难怪能成为贵妃娘娘的心腹!”顾千城停下脚步,不再逼慧姑姑。
她没别的要求,她只要今天全身而退,至于明天?
有老太爷在,顾贵妃不敢做得太过,而且这事毕竟不好听,顾贵妃也不敢兜出来。
顾千城见好就收,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准备让杏菊送她回去,可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是有人走过来。
糟糕!
顾千城暗道不好,正想抬手劈晕慧姑姑,那几个受伤倒地的小太监,却放开嗓子大叫:“哎哟哟……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才知错,求姑娘放过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一个个出声大喊,慧姑姑见状,立刻换了一张脸,收起害怕,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救命,救命……”
顾千城只有一个人,对方却有六个人,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力阻止,而且这是皇宫,她不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
在宫里打人,和在宫里闹出人命性质完全不同,后者严重多了,说不定还会牵连整个顾家。
杏菊看顾千城没空管她,立刻朝发出声响的方向跑去,顾千城拦得住,却没有拦,因为她已经听到,有一位贵妇颐指气使的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何人在宫内喧哗?”
“是……”
是字刚说完,杏菊的声音就响起:“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救命呀,顾家的大小姐,要打死奴婢……”
贵妃?德妃?
顾千城一听,就知道这次惨了。
顾贵妃不说,摆明了不管她是不是顾家人,照样要整死她,至于德妃?
赵王的母亲,秦云楚的奶奶,恐怕也不会放过她吧。
“你死定了。”刚刚吓得差一点屁滚尿流的慧姑姑,一脸傲慢地看向顾千城,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芒。
“死?你太天真了,不过是打了几个奴才,你不会以为,我会为此丢命吧?”顾千城轻蔑地看着对方。
“别说我没打死你们,就是把你们全打死了,也不会要我抵命。因为,你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也没有顾国公府大小姐的命值钱。”
同人不同命,这是活在最底层的人的悲哀。对于顾千城来说,这也是一种悲哀,这个世界没有人权,这个世界皇权至上,十个她加起来,也没有顾贵妃的命值钱。
“娘娘不会放过你的。”慧姑姑却不这么想,她从在顾家时,就跟在娘娘身边,比任何人都清楚,娘娘有多讨厌顾千城,要不是这样,她也不敢说出打死顾千城的话。
“是吗?那我们就试试看。”顾千城眼角的余光,扫到两道闪亮的影子出现,顾千城抬手,狠狠地甩了慧姑姑一巴掌,同时大声呵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娘娘懿旨。”
“啪……”声音又响又脆,可见顾千城这一巴掌用了多大的力气。
最后一巴掌,不打白不打!
“啊……”慧姑姑捂脸痛叫,可见她有多意外。
“大胆!”
两道闪亮的影子同时出现,身后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而比她们快一步的,是两个老太监。
两个老太监站在顾千城面前,手中的拂尘一扫,尖细的嗓音响起:“你是何人,竟敢在宫中喧闹。”
“娘娘,娘娘,救命呀……”四个太监与慧姑姑,就像见到主心骨一样,连滚带爬的跪到顾贵妃面前,不停地磕头。
“怎么回事?”年轻娇美的妇人开口,而她身旁那个衣着华贵,明显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只是笑盈盈的站着,但这笑却不达眼底……
只一眼,顾千城就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
年轻的贵妇肯定是顾贵妃,而年老的则是德妃。两人站在一起,明显是两代人,更不用提顾贵妃美艳大方,是不可多见的大美人。
难怪能被封为贵妃,荣宠不衰,这长相确实美得让人惊艳。
在顾千城看两人时,顾贵妃与德妃也在打量顾千城,顾贵妃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德妃则完全没把顾千城放在眼里。
“娘娘……”慧姑姑捂着红肿的左脸,未开口,先哽咽,等到她开口要说时,顾千城突然跪下,气势十足的道:“给德妃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请两位娘娘为臣女做主。”
有德妃在,顾千城不相信,顾贵妃会乱来。
“做主?奇了……这里一群人都伤了,就你完好无损,你要本宫给你做什么主?”顾贵妃冷笑,开口就把错往顾千城身上栽。
“娘娘,你要为奴婢做主呀,奴婢给顾小姐请安晚了一步,便被顾小姐打了一个巴掌,四位公公看不过去,为奴婢说了一句话,就被顾小姐打断双腿、双手。娘娘……”慧姑姑一脸是血,说得悲痛欲绝,真真是闻者落泪。
“顾千城,你好大的胆子,皇宫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顾贵妃连问都没问,就给顾千城定罪:“来人呀,给本宫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这是要把顾千城打死的节奏。
她本以为顾千城会害怕,可顾千城只是冷笑:“原来娘娘真的想要臣女的命。刚刚这几位宫女说,娘娘要打死臣女,臣女还当这几位宫女乱说,败坏娘娘的名声,为此气得出手打伤他们,现在看来是臣女错了,这几位公公和宫女,确实是按娘娘的命令,要来打死臣女。”
“闭嘴,你在胡说什么,本宫什么时候要你的命了?”顾贵妃飞快地看了德妃一眼,急急打断顾千城的话。
可顾千城只当没有听到,继续说道:“娘娘要打死臣女,臣女不敢反抗,只是还请娘娘让臣女死得明白,臣女到底犯了什么错,娘娘要打死臣女。”
“胡说八道,来人呀……堵住她的嘴。”顾贵妃气得身子直发抖,在宫里横行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当面顶她的人。
那些个小妃子,哪个不是她一句话,想打就打,谁敢多说一个字,活得不耐烦了。
“娘娘,你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臣女实在不明白,娘娘为何非要治臣女于死地,还请娘娘让臣女死的明白。”
顾千城起身,后退数步,不让宫女近身。
“好大的胆子,连本宫的命令你也敢不听。”顾贵妃在德妃面前失了面子,看顾千城的眼神就像看死人……
这张脸,她恨不得划花!
顾贵妃的杀意太明显了!
顾千城现在是骑虎难下,她不想顶撞顾贵妃,可顾贵妃摆明了想要她的命,她根本没有选择,她只能与顾贵妃为敌。
好在,有德妃在,顾贵妃就算想要她的命,也不敢做逾举的事,顾千城飞快地扫了一眼看热闹的德妃,咬牙说道:“娘娘,臣女不是后宫的宫女,娘娘要打死臣女于理不合,而且娘娘您也没有这个权利。”
“律法有规定,后宫妇人不得干涉政务,臣女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犯了错,也有刑部、大理寺审判。况且,后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外,其余妃子皆无权下旨打杀命妇、官员家眷。”
顾千城这个时候,根本不在乎得不得罪顾贵妃,顾贵妃于她就像顾夫人一样,不管她怎么讨好顾贵妃,顾贵妃都不会放过她。虽然她根本不知道,顾贵妃到底为什么如此厌恶她,非要她的命不可。
顾千城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还不忘拿皇后出来压人,顾贵妃气得牙关紧咬。
这些年来,顾贵妃荣宠不衰,就连皇后也要让她三分,可明面上顾贵妃却不敢不敬皇后,更不敢说自己可以和皇后一样,有权打杀命妇、官员子女。
“你,好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千金小姐,本宫今天算是见识到了。”顾贵妃被顾千城气得气息混乱,完全失了平日的冷静。
顾贵妃狠狠地瞪向顾千城:“本宫就不信,治不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只有皇后能打杀你,是吗?本宫是无权打杀你,可你顶撞本宫,本宫有权罚你。
“现在,本宫就罚你在这里跪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在皇宫,想折磨死一个人,有的是办法,她今天要不了顾千城的命,也要废了顾千城!
顾千城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暗叫倒霉,老太爷这次真是好心帮倒忙了。
“怎么?本宫连罚你跪的权利也没有?”顾贵妃靠在宫女身上,借此平息心中的怒火。
“臣女不敢,臣女认罚。”顾千城没有再顶牛,乖乖跪下。
“哼……”顾贵妃冷笑,当下气也顺了:“本宫还真当你多硬气,不过如此。”
顾千城不吭声,只当没有听到,笔直地跪在地上。
顾贵妃又说了几句刁难的话,顾千城一律当作没有听到,不吭声,不回答,把顾贵妃气得不行。
“你是死人吗?本宫问你话,你居然敢不答?”
“回娘娘的话,臣女不知你是问臣女的话,臣女不敢乱答,就怕顶撞了娘娘。”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顾千城说出来却能噎死人,顾贵妃一口气不顺,差点气得晕了过去,缓过神来,想要再折腾顾千城时,德妃突然开口了:“好了,贵妃妹妹,时辰不早了,该去御花园了,可不能让皇上久等。”
德妃是有心处罚一下顾千城不错,可也看不惯顾贵妃仗着身份,欺负一个小丫头。
而且,顾千城说的也没有错,她们这些后宫女子,身份再尊贵,也不能随便要官员家眷的命。
顾贵妃也不想闹得太僵,德妃给了一个台阶下,顾贵妃也就顺势而下,一脸受伤的道:“妹妹实在是气狠了,我娘家这侄女被宠得不像样,让德妃姐姐见笑了。”
“知道你委屈了,小孩子哪个不是这样。”德妃瞥了一眼顾千城,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这个小女娃不简单,顾贵妃今天没要她的命,日后一定会后悔。
当然,这话德妃是不会提醒顾贵妃的,她乐得看顾贵妃树敌。
这两年,顾贵妃横行后宫,行事越来越张狂,也是时候给她一点打击了,免得她心大,妄想不属于她的位置。
“你们两个留下来,盯着她。”顾贵妃收起怒容,与德妃一同离去。
而事实上,顾贵妃平时不是这么容易动怒的人,她只是看到顾千城那张脸,她就冷静不下来。
像,真的太像了!
武芸!
那个她恨了一辈子的女人!
恨,她恨极了……
要不是武芸,她早就是太子妃了,根本不用委身一个老头子,不管多得宠,也穿不得大红,坐不得正堂。
武芸,当年你斗不过我,现在你的女儿也别想斗过我!
顾贵妃双拳紧握,竭力保持表面的平静。
德妃暗暗瞥了一眼,若有所思地收回眼神。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却互称姐妹,一路朝御花园走去。
秦寂言从皇上那里出来后,就去给皇后请安,看着时间差不多,便陪皇后一同去前殿与皇上会合。
帝后出场总是最晚的,等皇帝与皇后出现时,天已渐黑,顾千城已经在那里跪了半个时辰,却无人知晓。
七夕宴正式开始,少顾千城一个根本不会影响什么,只要二夫人与顾千梦不开口,谁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多问一句。
每年一度的七夕宴都是如此,先是帝后致词,接着百官恭贺、歌舞表演,然后是各位家族的小姐、少爷才学展示,最后就是赏宫灯,前面是例行的节目,并无多少看点,最重要的就是才学展示。
才学展示,并不单单为相亲、联姻,更多的是为了让皇上看到,各个家族杰出的孩子,大秦下一代有多优秀。
少年才子,只要入了皇上的眼,不愁没有前途。
至于女子?
那更不用愁了。
在七夕宴上,皇上要是看中了,也会从中挑选妃子,或者给皇子、皇孙赐婚。
顾贵妃当年就是在七夕宴上,以一只蝶舞艳压群芳,入了皇上的眼,被皇上纳入后宫,荣宠至今。
说到顾贵妃,就不得不提一句,当年在七夕宴上,与顾贵妃齐名的武芸了。
当年那场七夕宴,最让人惊艳的就是顾贵妃与武芸这两个女子,这两人当时号称京城双珠。只不过,武芸命不好,在顾贵妃入宫后不久,武芸就被圣上赐婚,嫁给了顾国公府的草包大少爷,也就是当今顾国公。
当年多少人叹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好好一个绝世少女,就这么被糟蹋了,而事实也是如此。
六年后,武芸难产而死,死在最美好的年华,京城多少男子,为此唏嘘不已,甚至泪扫当场,可武芸的丈夫,却在武芸尸骨未寒时,娶继室!
当然了,这些都是陈年旧事,现在记得这些事的人也不多,毕竟每一年的七夕宴,都有不少让人惊艳的才子、佳人出现,而这些人才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对象。
每一年,在七夕宴上大放光彩的,无论男女,都是各大家族争相联姻的对象,比如去年在七夕宴上,大放异彩的封似锦。
本来,封似锦今年也要参加的,只是他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伏杀,双腿受了极严重的伤,无法前来。
好在,今天也不是没有看点,比如经封家推举,以寒门之身出现在七夕宴上的景炎,就博得数道眼神。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秦寂言关注的重点,他关注的重点是:顾千城呢?
为什么他来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顾千城?
久久看不到顾千城出现,秦寂言不得不多想。要知道,在宫里弄死一个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秦寂言看了一眼皇上,确定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便暗暗招来心腹太监,让他暗中去打听顾千城的下落。
顾贵妃傍晚处罚顾千城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秦寂言的心腹,费了好大功夫,才从顾千梦丫鬟的嘴里,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顺着这线查下去,才知顾千城被贵妃罚跪,而且是跪在几乎无人经过的角落。
这一招够狠,但宫里的贵人经常用,因为一旦被罚的人告状,或者皇上、皇后追究下来,只要说一句:“这孩子真是实成,不过是让她随便跪一下,居然一跪就跪这么久。”
“这些下人也真是的,居然不提醒本宫,本宫不过是随意处罚一下,哪能真让你跪这么久,这要把双腿跪坏了,本宫不得心疼死。”
这一招,顾贵妃用过许多次,有好几个小妃子,直接跪得双腿都废了,就算没有废掉双腿的,跪久了也会留下病根,而顾贵妃?
她永远是没有错的,只是跪得人太实成,下人太不靠谱,总是不提醒她。
顾贵妃现在把这招用在顾千城身上,其目的不言而喻—— 她要废了顾千城。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秦寂言抬头,看了一眼正专心观看才艺展示的皇帝与皇后,知道短时间内,皇上不会关注他,便暗暗离席。
“带本王过去。”秦寂言对太监说道,太监立刻领命,走在前面带路……
秦寂言不知,他刚离席,他那三位王叔就发现了,三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就看到他们轻轻点头,将桌上的杯子反扣,这是一个信号,一个代表行动的信号。
不远处,有一位毫不起眼的小太监,也悄悄的离开,隐入黑夜之中。
夜晚的皇宫,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灯壁辉煌,但也算不上暗,在没有灯笼的情况下,凭着月色与皇宫各处的烛台,秦寂言能清楚地视物。
远远地,就看到那个被月华萦绕,像是仙子一般的女子,笔直的跪在那里。
果然很实诚。
秦寂言摇了摇头,并没有加快步子,依旧保持着沉稳平缓的步调前行,至于站在顾千城左右两侧的宫女?
秦寂言需要把她们看在眼里吗?
踏踏踏的脚步声响起,顾千城本能地望去,就看到秦寂言踏着月光,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如那天在城门口骑着白马朝她走来。
顾千城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
也许,他们能成为好朋友,当然,前提是秦王殿下愿意交她这个朋友。
“参见秦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两个宫女发现秦寂言时,秦寂言已经走到顾千城面前,两个宫女急急忙忙的跪下,声音有些颤抖,缩在一旁不敢乱动。
宫女请安,秦寂言视而不见,既不叫起也不说罚,秦寂言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顾千城。四目相对,秦寂言没有开口,顾千城也没有开口,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个站、一个跪……
最后,还是秦寂言先一步开口。
“求本王。”
三个字,像是施舍,可又那么地理所当然。
要是之前,顾千城肯定要骂这个男人恶劣,可和这个男人相处久了,她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像他表现得那般恶劣。
他只是冷漠,并不坏。
至少,这个时候能找到这里来的人,只有秦寂言一个。
“求你。”说出这两个字,并没有多难,顾千城的脸上甚至带着笑容。
“求本王什么?”秦寂言发现自己确实挺恶劣的,可那又如何,他高兴。
“求你……扶我起来。”顾千城伸手,本以为秦寂言还要再刁难她,不想她一伸手,秦寂言就顺势把她拉了起来,只是跪得太久了,顾千城双腿都麻木了,刚站起来,双腿就一软,差点就要再次跪下,幸亏秦寂言反应快,上前搂住顾千城的腰。
肌肤相触,气息相交……
顾千城闭眼,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站稳后,第一时间跳开,飞快地行了个礼:“多谢殿下。”
“不必。”看了一眼搂过顾千城腰的手,秦寂言默默地背在身后,与顾千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片刻后,确定顾千城缓过劲来,秦寂言才开口:“走吧。”
“嗯。”顾千城应了一声,膝盖依然疼,可咬咬牙还是能走路的。
顾千城刚一踏步,顾贵妃留下来的那两个宫女,就带着哭腔开口:“秦王殿下,娘娘有令,顾……”
“呃?”秦寂言一个冷声,两个宫女吓得不敢再吭声,惊恐的大眼,蓄满泪水。
顾千城笑了,说了一句:“顾贵妃罚我在这里跪着,我就这样走了,会不会有事?”
“能有什么事?”秦寂言想也不想就道:“天塌下来,还有本王顶着,一个贵妃算什么东西!”
“天塌下来,还有本王顶着!”
这话不仅仅是安顾千城的心,更多的是通过宫女警告顾贵妃:有些人不是她想捏就能捏的。至于顾贵妃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秦寂言有九成的把握,顾贵妃不会说,就算说了,他也不怕……
任那两个宫女跪着,秦寂言带着顾千城回到宴会上。
不过,秦寂言并没有送顾千城回席,他甚至都没有多看顾千城一眼,直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只是,坐下后,秦寂言的视线时不时地飘向顾家的席位,把顾千梦看得小鹿乱撞,心花怒放,再三肯定秦王殿下看上了她。
甚至顾千城回来了,顾千梦都不知道,只是奇怪,秦王怎么不看她了。
倒是二夫人,顾千城一出现她就发现了。只一眼,二夫人就知道顾千城遭了罪,脸上不自觉地就带出了笑容,再得老太爷的宠又如何,贵妃娘娘不待见,有的是罪受。
顾贵妃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看到顾千城出现,顾贵妃的第一反应就是怒:顾千城居然敢阴奉阳违她的命令!
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两个宫女本身有一点武功底子,顾千城根本逃不掉。那么,是有人把顾千城救了下来?
什么人,胆敢与她作对?
顾贵妃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德妃,可随即一想就摇头了,德妃若救顾千城,早就开口了,哪里会等到现在,那么是淑妃、贤妃,又或者是皇后?
一个个可能的人物,从顾贵妃的脑中闪过,可哪一个又觉得不可能。
顾贵妃想来想去,想破脑袋也不想出来,到底是什么人,敢冒着得罪她的风险,救下顾千城?
不得不说,秦寂言说对了,顾贵妃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以为全天下人都不敢得罪她。
“爱妃,你怎么了?”顾贵妃的失神,引来皇上的关注。
“啊……”顾贵妃连忙收起心神,露出一个芳华绝代的笑容,娇嗔的道:“皇上,臣妾在想当年的事,当年臣妾就是在七夕宴时,与皇上相识,才得以常伴皇上身侧。”
顾贵妃面对皇上,自动进入宠妃模式,专挑皇上喜欢听的说。
“当年爱妃那一舞,朕至今还记得。”老皇帝哈哈大笑,对自己的风流韵事,老皇帝一向很自豪。
“皇上太夸奖臣妾了,臣妾之所以能跳得那般好,还多亏了芸姐姐的琴,芸姐姐当年那一曲,真正是绕梁三日,余音未绝。”说起当年的事,顾贵妃就更恨了。
当年她与武芸,一人弹奏,一人跳舞。没有任何意外,跳舞的她非常出色,可就是太出色了,才入了老皇帝的眼,以至于她失去了嫁入太子府的机会。
当年,要不是武芸故意害她,害得她在台上跳得忘乎所以,她怎么可能会被老皇帝看上?
所以说,一切都是武芸的错。
母债女偿,武芸死了,她的女儿还在。
“皇上,芸姐姐的女儿今天也来了。不知她有没有得芸姐姐真传。”顾贵妃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带到了顾千城身上,当皇上问起:“谁是顾千城”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千城身上。
有人暗道,顾千城走了狗屎运,居然被皇上提起。
也有人暗暗嫉妒,有一个贵妃姑姑就是好,即使名声扫地,皇上还能记得当众提起她,甚至忘了她之前和楚世子的婚约。
秦云楚也在宴会上,听到皇上提起顾千城,不感兴趣的望了一眼,又收回眼神,继续喝闷酒。秦寂言淡淡地扫了顾贵妃一眼,他离上位很近,早就听到了顾贵妃与皇上的话,也知道了顾贵妃的打算,只是私下帮是一回事,当众帮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时候,顾千城只能靠自己了。
横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贵妃也不能打杀顾千城,顶多寻她麻烦罢了。
顾千城要连这点刁难都应付不来,那也不值得他高看。
“臣女顾千城,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连串的万岁千岁念出来,顾千城都快大舌头了,而众人火辣辣的眼神,更是让她招架不住。
“你就是顾千城?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皇上发话,顾千城哪有不从,缓缓抬头,不惊不惧地看向上座的皇上。
隔得太远,顾千城除了能看到皇上挺老的外,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皇上那么大年纪,隔得这么远,能看清她的长相?
“嗯,是挺像的。”
显然,老皇帝看清了顾千城的长相,还评价了起来,只是这话没头没尾,除了几个年纪大的知情人外,恐怕也只有坐在封家席上的景炎明白了。
武芸的女儿!
“今日七夕宴,贵妃提起你,说你才学不凡,朕今日便看看,你有什么才能,能让贵妃交口称赞。”
皇上开口,不管顾千城愿不愿意,都得上台表演,只是:“皇上,贵妃娘娘过誉了,臣女才疏学浅,实在不敢献丑。”顾千城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琴棋书画她都有所涉猎,但是琴她只会钢琴,棋的话,这里也没有人陪她下围棋吧?
而且常言道,善弈者善谋,她根本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她擅长棋艺的事。
至于书画?
她确实有学过,但和这个时代的才女、才子一比,她那点本事拿出来,只有丢人的份。
可是……
皇上却当顾千城是谦虚,看爱妃有心帮自家侄女,皇上也乐得给个恩宠,而顾贵妃随后的一句话,则直接把顾千城打了回去,逼她上台。
“千城,你不必谦虚,你娘当年在七夕宴上,一曲扬名,本宫相信你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会丢你娘的脸。”顾贵妃一脸温柔,可这话却毒得很。
顾千城要是展现不出什么才艺,或者比不上当年的武芸,不仅仅自己丢脸,还要连累她死去的娘。
顾贵妃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千城根本无法拒绝,只能谢恩,上台表演。
因为腿上的伤,顾千城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奔赴刑场一样,就是皇上也觉得不对劲。
“爱妃?”皇上以眼神寻问,怎么回事?
顾贵妃笑得可欢了:“皇上,这孩子胆子小,紧张的吧?”
皇上乐了,呵呵一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原本这些人还以为,顾贵妃这是要提携自家的侄女,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不太对呀?
熟知顾千城的人,比如秦云楚,就很清楚,顾千城就是一个只有脸能看的草包,连大字都认不全,能有什么才学?
这顾贵妃也不知是想帮侄女扬名,还是想坑顾千城。
不管如何,有好戏看了,他们看戏就好……
封家之前欠了顾千城一个人情,封夫人也就是封似锦的母亲,暗暗为顾千城担心。
封夫人有心想帮顾千城,奈何皇帝宠妃开口,又一副要帮自家侄女的架势,她要出言反对,反倒会让人以为,她们封家和顾家不对付,与顾贵妃作对。
封夫人只能暗暗祈祷,希望顾千城不要太水,横竖只要顾千城表现得不太差,她一个叫好,其余人看在封家的面子上,想来也不会让顾千城难堪。
在场的人中,还看好顾千城的恐怕就只有秦寂言和景炎了。秦寂言是出于多次在顾千城手上吃亏,知道顾千城不简单,而景炎?
纯粹是因为,顾千城是武芸的女儿,景炎不相信义父口中,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会有一个草胞一样的女儿。
至于顾千城?
她压根没有把众人的打量放在心上,走到台上,顾千城摒弃乐器,走到书桌前,将宣纸铺开。
“千城,你不弹琴?”顾贵妃明知故问。
顾千城停下手上的动作,福身回道:“在臣女心中,没有人的琴艺可以超过我母亲,所以臣女从不弹琴。”有这个理由,以后就没有人逼她弹琴了。
“那你要表演什么才艺?”顾贵妃问道。
“做画!”琴棋书画,琴不会弹,棋不能下,书画一家,她只能做画了。
“你会画画?”顾贵妃诧异的扬眉,满脸疑惑。
顾千城莞尔一笑没有回答,而是专心调起颜料来。
她当然会画画,不过不是国画而是油画,虽说桌上的颜料不够,但要画一封写实的油画还是难不倒她的。
顾千城看了一眼桌上的颜料,很快就定好了画什么,其他人看顾千城认真的样子,也默默的不说话,只等她的作品出来。
画画所需时间不短,在此期间有几个姑娘自告奋勇的上来抚琴、跳舞,以免让皇上和众人久等,皇上自是高兴的允了。
琴舞过半,场中大半姑娘的才艺都展示了一遍,顾千城的画作也快完成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放到专心做画的顾千城身上,看到她大胆用色,有几个喜好绘画的少年不由得伸长了脖子。
好在,顾千城没有让人久等,片刻后,顾千城收笔,后退一步道:“皇上,臣女画好了。”
“好,展开来看看。”皇上见众人都伸长脖子去看,也颇为期待。
太监上前,看以桌上的画着实惊艳了一把,不过他们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连忙屏住呼吸,上前将画纸展开。
画纸一展开,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好漂亮的牡丹花。”
硕大的牡丹花跃然于纸上,就像是开在纸上一样。
“逼真,像是活的一样。”在场并不是人人都懂画,可他们懂得欣赏呀。
“这是新的画法?我以前从不曾见过这种画法。”
“不知顾小姐师从何人,可否告知这是何派技法?”
……
有懂画的人看出顾千城的画与众不同,当即问了起来,可顾千城却是但笑不语,静静的站在场中央,等着皇上发话。
“皇上……”顾贵妃听到众人夸赞顾千城,心里暗恨,有心想要说几句,可看老皇帝一脸欢喜的样子,又生生忍住了。
她不能扫了皇上的幸。
“好,好,好……愧为是……”皇上以为自家爱妃想为侄女出头,当即就夸了起来,可刚开口,御花园外突然闹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灵珍阁走水了。”
“报……皇上,灵珍阁走水了,两只灵鸟,死,死,死了……”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把顾千城的话打断了。
“你说什么?灵鸟怎么会死?”
“啪……”老皇帝脸上的喜悦顿退,手中的杯子碎了,众大臣也一个个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抹惧怕,一个个血色尽退,抬头看向皇上。
这个时候,可没有人再关注顾千城了,和顾千城的画相比,灵鸟的生死更重要。
要知道,这灵鸟可不一般……
一年前,那对长有雪白羽毛的飞鸟,衔一片玉简飞入皇宫,落在皇上的肩头。两只飞鸟似有灵性,将玉简吐在皇上手上,在皇上头顶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飞鸟吐出来的玉简洁白光滑,看不出什么材质,玉简一到皇上手里,就闪现出四个字:“蓬莱仙岛。”
字迹一闪而过,之后不管皇上用什么办法,那玉简再也不显字。
不过,那对飞鸟却没有走,这两只全身洁白,就连爪子都是玉色,浑身都透着高贵不凡之气,而且除了皇上之外,无一人能够接近。
皇上大喜,认为此鸟不是凡间之物,必是仙人给他的指引。
皇上怕两只仙鸟飞走,特地下旨建灵珍阁养灵鸟。
这两只灵鸟在宫中地位超然,光照顾它的下人就有百余名,比皇子皇孙还要精贵,现在这鸟死了,皇上怎么可能不震惊?在场的人怎么可能不震惊?
“封了御花园和灵珍阁,任何人不得进出。”皇上脸色大变,猛得起身,不顾身体上的不适,急忙带人朝灵珍阁走去。
“父皇……”荣王、周王和赵王三人飞快起身,三人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个视线,连忙追了上去,五皇子迟疑了一下,也立刻跟上前去。
倒是秦寂言和秦云楚几个孙子辈的没有上前,而是留下来主持大局,皇后与后宫的妃子,虽然担忧,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往前冲,就怕惹怒了皇上而被牵连。
灵珍阁走水,灵鸟横死。这里面要说没有问题,谁也不信,只是不知谁会倒霉。
今年这个七夕宴,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皇上一走,众人也失了说话的兴致,整个御花园都安安静静的,再不复之前的热闹,一个个面色凝重,就怕出什么事,就是景炎也少了几分兴致,眼中多了一份担忧。
他怕,这个局是针对顾千城的。
如果对方借此局害顾千城,那么不管顾千城有没有做,只要沾上边,她就死定了。
景炎忧心仲仲地看向顾千城,那眼神太过直接,顾千城想要忽视都不行。
顾千城抬头,隔着人群与景炎对视。
景炎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顾千城一脸不解:她和那个男人很熟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众人焦急等待时,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回来了,众人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灵珍阁的事有结果了,齐刷刷地看向大太监。
那大太监跑得直喘气,可说话却很清楚:“秦王殿下,皇上命你速速前往灵珍阁。”
“发生了什么事?”皇后连忙问道。
这个时候,让秦寂言过去,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回娘娘的话,奴才不知,奴才只是奉命办事。”
在场的无一不是人精,一听这推得干干净净的回答,就知道召秦寂言过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十有八九灵鸟的死,和秦寂言有关。
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担心地看向秦寂言,顾千城就很担心。
秦寂言今天怕是有麻烦了。
可当事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缓缓起身,沉稳地对皇后道:“皇奶奶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寂言?”这个时候,怎能不担心。
秦寂言轻轻摇头,与太监、侍卫一同离去。
秦寂言一走,整个宴会更安静了,谁也没有说话的心思,就怕一个不好被迁连。
顾千城心里为秦寂言担心,可这是宫里,别说她了,就是皇后也不敢乱走,她只能呆在这里等消息。
灵珍阁距离御花园有一段距离,秦寂言赶到时,老皇帝和赵王几人,已在灵珍阁内等了许久。
灵珍阁虽然走火,却只烧毁了一间屋子,其他的都是好好的。
老皇帝与赵王等人,就在隔壁的屋子等秦寂言来。
秦寂言一到,还来不及行礼,老皇帝就让太监,把私印捧到秦寂言面前:“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老皇帝问这话,纯粹是发泄怒火,因为这枚私印,是他赐给秦寂言的,老皇帝怎么可能不认识。
“回皇爷爷的话,是孙儿的私印。”都不用仔细检查,秦寂言就知道,这枚私印,就是他当日在停尸坊丢掉的那一枚。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也不知是哪位王叔的手笔,还真有耐心,居然等了这么久。
“你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灵珍阁?”老皇帝怒问。
秦寂言却不惊慌:“皇爷爷,孙儿可以解释。”
“你确实需要给朕一个解释,为什么你的私印会遗落在灵珍阁,为什么你会在中途离席?”
光有一样证据,还不能证明什么,可这两件事加在一起,矛头就直指秦寂言了。
“皇爷爷,这枚私印是您赐给我的,我一直珍藏在书房内,从不曾用过,更没有随身携带过,孙儿也不知,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私印丢了后,秦寂言就找了个机会,在皇上面前以私印太过珍贵,他没有机会用私印为由,告诉皇上他把私印锁起来了。
这件事,只有皇上知晓。
“那么离席呢?你为何离席?”如果只有私印,皇上不会怀疑秦寂言,可是加上中途悄悄离席一事,让皇上不得不多想。
“皇爷爷,儿臣中途离席,是去找顾府大小姐了。”这是瞒不了。
“顾家大小姐?谁?”老皇帝根本不记得顾千城这号人,大太监连忙在他耳边提醒:“顾千城,贵妃娘娘的侄女。”
“顾千城?你找她干吗?”老皇帝不解的问道。
不等秦寂言开口,周王故作恍然地开口:“原来寂言你喜欢那位顾千城?”
“顾千城?寂言怎么会看上那样的女子?”周王落井下石,荣王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寂言,你的眼光可不好,那顾千城一看就不是好妻子。”
“千城表姐?”就连五皇子,也吃惊的叫了一句:“她原来不是云楚的未婚妻吗?呃……父皇,儿臣说错话了。”
五皇子说完,立刻闭嘴,装不存在
秦寂言权当没有听到,淡漠地站在原地,等老皇帝问话。
“哼……”老皇帝冷哼一声,不满地瞪向四个儿子,可让他更不满的,却是秦寂言。
老皇帝虽气儿子联手挤兑孙子,可是这四个儿子的话,却让老皇帝不得不重视:“寂言,你看上了顾千城?”
“皇爷爷,四位王叔想太多了,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秦寂言别有深意地扫了四位王叔一眼,眼眸深处是冰冷的寒意。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受人之托?谁有脸面,可以托付你?”老皇帝一点也不相信,凌厉的眸子瞪向秦寂言,只要秦寂言有一丝的情绪外露,老皇帝都不会错过。
“封似锦。”秦寂言在老皇帝面前这么多年,早就练就得喜怒不形于色,不管悲喜,脸上的表情浮动都不会太大,就连老皇帝也看不出来。
没有父母保护的孩子,总会比别人辛苦一些,也更懂事一些。哪怕他是皇宠最盛的皇长孙,也不例外。
“他?”老皇帝一想就明白了:“之前,听封家说有一个姑娘救了似锦,就是顾千城?”
“是的。”这事无需隐瞒。
“她懂医术?”老皇帝一脸怀疑,秦寂言要的就是这个机会:“皇爷爷不信,可以把她召来考验一番。”
“考验?凭她还不够格给宫里的人医治。”老皇帝一脸不屑,秦寂言再次进言:“皇爷爷,会医术并不一定非要医病。灵珍阁灵鸟离奇死亡,孙儿是第一嫌疑人,孙儿恳请皇爷爷,准顾千城为两只灵鸟检验,以证孙儿清白。”
秦寂言知道,皇爷爷相信他,要是不信他,也不会把他单独召来问话,可是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光皇爷爷相信没用,他必须为自己洗清嫌疑。
“顾千城?就她?一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老皇帝不满的瞪了秦寂言一眼。
他把寂言招来,是给他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寂方倒好,居然推个女人出来。
“请皇爷爷给孙儿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秦寂言撩起衣袍,跪在皇上面前。
“证明?你怎么证明?人证物证俱在,灵珍阁的侍卫指证,你曾在灵珍阁附近出没。灵珍阁的大火,是内部烧起的,油桶倾倒在地,火花溅在油桶上,瞬间引起大火。”老皇帝心里,还是向着秦寂言,不然也不会说这么多。
这也就是秦寂言,要是其他人,别说落下了私印,就是侍卫说看到一眼也会没命,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灵鸟在皇上眼里,可是仙鸟,仙鸟死了,岂不是断了皇上的长生路,老皇帝这会儿心里还一揪一揪的痛呢。
嫌犯要不是秦寂言,老皇帝早就下旨把人全部关进大牢了。
“皇爷爷,孙儿冤枉。”秦寂言没有表衷肠道可怜,“冤枉”二字足已说明他此时的心情。
“是不是冤枉,查过便知晓。”老皇帝虽然相信秦寂言,到底没有把话说满,四位皇子听到这话,心里又酸又涩,尤其是五皇子心里更不平衡。
他是皇上的老来子,母亲又是宠妃,他平日也觉得自己很得宠,可是和秦寂言一比,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秦寂言早早地就被父皇封为秦王,他呢?
已经十五了,还在宫内呆着,还是一个光头皇子,只能依靠赵王。
五皇子嫉妒秦寂言受宠,很嫉妒……
秦寂言不是说,要让顾千城验尸吗?
好,他成全秦寂言,送他和顾千城一程。
“父皇……”五皇子出列,跪在皇上面前:“孩儿也不相信寂言会烧死灵鸟,寂言刚刚不是说顾千城会医,要让她为两只灵鸟检验吗?不如父皇下旨,让她一试,以证寂言的清白。”
“放肆……”老皇帝怒了,五儿子的话虽然说得漂亮,可里面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懂。
“父皇,孩儿只是担心寂言。”五皇子一脸委屈。
周王和荣王连忙帮腔:“父皇,仵作都是双手沾满血腥,阴森森的老头子,哪能让他们碰灵鸟,不如就让顾千城一试?”
四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劝说着老皇帝,老皇帝就算知算知道他们有私心,可他们说的理由确实让老皇帝心动。
老皇帝看向秦寂言,却见秦寂言说了一句“冤枉”后,就不再吭声,心里有些不明白,这个大孙子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秦寂言在想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有想,他只要丢出一个引子,这四位王叔自会想办法,说服皇爷爷让顾千城来验尸,他根本不需要再多做什么。
这四位王叔根本不相信,顾千城一介女子懂得验尸,以为他是病急乱投医。
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
果然,在四位皇子的游说下,在秦寂言不反对的情况下,皇上迟疑片刻,便命人去把顾千城带来……
当太监和侍卫再次出现在宴会,说奉命把顾千城带走时,宴会上的人彻底呆了,封夫人和景炎的脸色同时一白,两人皆担心地看着顾千城。
顾贵妃、二夫人和千梦,则是一脸幸灾乐祸,她们都清楚,顾千城这次要倒霉了!
反倒是顾千城自己,没啥表情,只是秀眉微蹙,可随即就舒展开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突然被皇上召见,要说不担心、不害怕,那绝对是骗人的,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她根本没有资本与皇帝抗衡,不管是生还是死,都由不得她做主。
这么一想,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或者说,她担心害怕有什么用?
顾千城神色平静地随太监前往,既不多问也不多说,毫不在意自己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如此气度,倒是让领路的太监高看一眼,不过也仅此罢了。
七拐八转,走了近一刻钟,顾千城被带到灵珍阁前:“在这等着。”
太监把顾千城留在外面,独自进去通报,不多时就有一个小太监把她引了进去,并在门口停下。
屋内,皇上坐在正中央,皇上的四个儿子分别站在两旁,秦寂言跪在中间,特别显眼。
顾千城一路低着头,进去后也不四处张望,乖巧地跪在秦寂言身后,给皇上行叩拜大礼。
老皇帝也不叫顾千城起来,只问:“你懂医?”
“略懂一二。”顾千城知道,救了封似锦后,这事瞒不住,当然她也不认为,这种事有隐瞒的必要。
“哦……在朕面前敢称略懂一二,看来你不简单。”
这绝不是赞美,顾千城心头一紧:“臣女惶恐。”
“惶恐?朕看你胆子挺大的。”老皇帝今天一肚子的气,儿子、孙子一个个都不省心,儿子、孙子他舍不得打杀,倒霉的自然就是顾千城了。
“回皇上的话,臣女怕得很,只是不敢在圣上面前失仪。”顾千城心里憋屈的要死,却只能尽量哄着老皇帝。
“哼,你倒是会说话。”老皇帝冷哼了一声,见顾千城被吓着,这才说到正题:“寂言说你会医,要让你来检验两只灵鸟的死因。朕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要说对了朕重重有赏,你要是说不出来,就为灵鸟陪葬。”
来之前,顾千城想了许多种可能性,独独没有想到这一条,顾千城连看秦寂言一眼都没有,匐身说道:“臣女遵旨。”
秦寂言真是坑死她了,她是法医,验的是死人,死鸟不在她的工作范围内!
“移驾。”老皇帝起身,摆明是要亲自看顾千城检验。
这个时候,放灵鸟的房间已经收拾好,现场没有破坏,却不像之前那般浓烟密布,在空地还有一张龙椅,一看就知道是给皇上准备的。
赵王四人立刻跟上,五皇子走在最后,进去之前,丢下一句话:“千城表姐,呆会儿可要好好表现,不要让本殿下失望。”他等着送秦寂言和顾千城一起进天牢。
“臣女领命。”顾千城无视五皇子的恶意,从善如流地答道,待所有人进去,才从地上爬起来。
今天跪太多了,膝盖针扎似的痛,回去得上药了。
当然了,前提是,她能活着回去……
顾千城苦笑,正好被转过身来的秦寂言看到,秦寂言挑眉:“怎么,怕了?”
“一不小心就会丢命,怎么可能不怕。殿下,你真是看得起我。”顾千城苦着一张脸。
这摆明了,是有心人给秦寂言布的局,秦寂言把她拖进去,不是坑死她吗?
“本王信你。”拖顾千城下水也是不得已为之。
这个局明显是针对他,人证物证俱在,要不是皇爷爷信他,光凭私印在现场,就足已要他的命。
顾千城是下手之人唯一算不到的意外,除了他,没有人知道顾千城的真本事。这个时候,顾千城是他手中,最好用的一张牌,他不得不拿出来。
“万一,我什么也没有查到呢?”顾千城丑话说在前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灵鸟一事是针对秦寂言的,对方既然下了杀手,自然是万无一失。
说不定这灵鸟,都是人家弄出来的,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出。
“那就,为本王陪葬。”
祖孙二人一样霸道,顾千城恨不得咬秦寂言一口:混蛋,凭什么要死都要拉上她?
顾千城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取悦了秦寂言,秦寂言唇角微扬,笑道:“好了,进去吧。”
说完,便先一步踏入现场,顾千城只能认命,乖乖跟上。
顾千城正要行礼,就被皇上阻止了:“先看两只灵鸟。”
白色锦布上,躺着两只被烤黑的鸟,身上的羽毛已经烧光了,光秃秃的看不出什么品种,横竖顾千城可以肯定,这不是什么仙鸟。
好在是鸟尸,顾千城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直接跪在旁边,将鸟尸托起,先从外表开始检查。鸟尸并不大,她双手就可以托起,看到鸟嘴和爪子后,顾千城大致可以肯定,这是什么品种了。
什么灵鸟、仙鸟的,不过是那些中东皇子经常养来玩的鹰隼,隼可以被驯养,顾千城可以肯定,皇上被人忽悠了。
不过,她不会傻傻地多嘴,她就不信满朝大臣,就没有精明的,不知道皇上被骗了?
他们只是不说罢了,就像皇帝的新装,这个时候说真话,只会讨人嫌。
顾千城仔细检查了一番,初步可以判断死因,至于这死因是否对秦寂言有利,就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了。
她根本不知道案情的经过,而且就算知道又如何?作为法医,她只要说出自己的判断就行了,
顾千城将隼尸放回,转身跪下:“回皇上的话,臣女看完了。”
“看出了什么?”老皇帝漫不经心,手指摩挲着扶手,眼神落在秦寂言身上。
顾千城不懂老皇帝是什么意思,老老实实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皇上,这两只灵鸟死于他杀,不是被火烧死的。”
“你说什么?”老皇帝一听,脸上顿时浮现出怒容。
顾千城不解,仍旧老老实实的道:“皇上,这两只灵鸟死后,灵珍阁才起火的,它们不是被火烧死的。”
“你肯定?”老皇帝凌厉的眸子,射向顾千城,有那么一刹那,顾千城真的吓到了。
帝王的威压,果然可怕!
顾千城吞了吞水,低头说道:“臣女万分肯定。”
虽然她不熟悉鸟尸,可有些事就是一通百通,被火烧死,和死后遇火完全不同,很容易看出来。
可不想,顾千城这话,引得皇上勃然大怒:“万分保证?朕看你是满嘴胡言,来人……把她给朕拖出去,斩了!”
屋外的侍卫迅速跑了进来,顾千城愣了一下,一脸不解地看向秦寂言:她说错什么了?
老皇帝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再正常不过,因为顾千城说的话,正好证明了秦寂言有作案的时间。
老皇帝之前审问过侍卫,侍卫的供词是,秦王殿下半个时辰前,以看望灵鸟的名我进入过灵珍阁。
秦寂言之前经常和皇上一起来灵珍阁,所以他们不敢阻拦。
半个时辰后,灵珍阁突然起了大火,灵鸟被大火烧死,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所以侍卫才没有及时救下。
顾千城这话一出,完全坐实了秦寂言先弄死灵鸟,再利用火油,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
顾千城不知案情经过,所以她这话一说出来,赵王等人眼中就止不住地得意,老皇帝却满是愤怒。
老皇帝把灵鸟捧得太高了,如果证实了秦寂言杀死灵鸟,就是老皇帝也不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而且如果经过种种查证,确实是秦寂言杀死了灵鸟,老皇帝就算看在先太子的面子上,放过秦寂言,心里也会厌恶他。
灵鸟是他成仙得道的指引,秦寂言杀死灵鸟,是嫌他活太长了?想要他早死,好继承皇位?
秦寂言就这么肯定,皇位是他的?
顾千城的话,说出了老皇帝内心深处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所以老皇帝选择杀了顾千城,可是……
“皇爷爷,请息怒。”秦寂言在侍卫动手前,与顾千城一起,跪到皇上面前:“请皇爷爷再给孙儿一个机会,也给顾千城一个机会,让顾千城把话说完。”
侍卫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拿下谁,只能等皇上命令。
“说完?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满口谎言的女骗子,她说的话不算数。”老皇帝看秦寂言的眼神很复杂。
既欣慰又失望,不过话里话外全是为秦寂言说话,让赵王几人心里难受得紧。
这要是换作他们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有嫌疑,父皇早就大发雷霆,把人关进大牢再说,哪会想尽办法,为他们辩解。
父皇真的太偏心了,当年偏心太子,现在偏心太子的儿子。
赵王几个年纪大了,早就过了争父爱的年纪,虽有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只当自己没有看到,反正父皇一向如此偏心,他们早就习惯了。
五皇子不同,他年纪小,本身又得宠,心里哪能平衡,强压下心中的嫉妒,五皇子上前,亲昵的依在老皇帝脚边。
“父皇,寂言难得求您,您就准了吧,让千城表姐把话说完,说不定马上就能找到害死灵鸟的真凶了。”
五皇子这话,完全是站在秦寂言那边,老皇帝一时倒真觉得这个五儿子最是单纯,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好吧,朕就再给寂言一次机会,寂言,别让朕失望……”
话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秦寂言面色不变,轻声应是,倒是顾千城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好在秦寂言还算仗义,提醒了一句:“顾千城,把你发现的都说出来。”
换言之,不管顾千城说了什么,秦寂言都不惧。
可是,这种事并不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有人刻意制造证据,那么现场的证据,也能指向不是真凶的人。
顾千城忐忑不安地看了秦寂言一眼,可惜秦寂言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东西,顾千城无奈,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说道:“灵鸟死前,没有任何挣扎,身上无一丝伤痕,爪子上也没有磨损,可见死前并没有过多的挣扎,非常温驯。”
在老皇帝面前,顾千城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事实上隼性情凶悍,除了主人,旁人接近或者伤害它,都会发出攻击,除非它中了药。
“不可能,除了朕以外,谁也不能接近灵鸟。寂言进来看灵鸟可以,但他同样不可能靠近,灵鸟更不可能不反抗。”老皇帝立刻反驳,同时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秦寂言之前来过。
顾千城眼中一喜,为免让人看到,立刻低头说道:“皇上,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皇上让人查看一下,套在灵鸟脚上的链子,可有挣扎磨损的痕迹?”
老皇帝对秦寂言,可是真心好,不然绝不会透露这么有用的信息。
不需要皇上发话,太监就上前查看:“回皇上的话,没有磨损的迹象,灵鸟腿上也没挣扎的痕迹。”
“不可能!”老皇帝仍是不能接受,灵鸟会接受除了他以外的人。
顾千城轻声提醒一句:“皇上,如果灵鸟被人下了药,那就说得通了。”
“下药?灵鸟一日三餐皆有专人喂养,除了喂养之人外,灵鸟不吃外人的食物。”周王状似不解地开口,老皇帝眼眸一闪:“去,把喂灵鸟的人带来。”
侍卫匆匆跑去,很快一头大汗的跑过来:“皇上,人死了。”
死的太是时候了!
“好,很好……查,给朕查,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他下药。”
老皇帝今晚一再受气,身体不禁有些吃不消,可现场却没有一个人关心,或者说注意到他身体不适,他们更关注的是,这个案子如何往下判。
“顾千城,你继续说。”老皇帝靠在椅子上,脸色有些灰败,心更是拔凉、拔凉的。
顾千城真怕老皇帝突然气死,然后她也要跟着陪葬,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不想这一眼,正好被老皇帝看到了。
一时间,老皇帝感慨万千,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儿子、孙子都在,结果却是一个不关紧张的女子担心他的生死,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事实上,皇上想太多了,皇上的生死与顾千城无关,她纯粹是不想陪葬,不管是灵鸟、秦寂言还是皇帝,她都不想当个陪葬品。
结合老皇帝之前透露出来的消息,顾千城大胆推断:“皇上,案情到这里,已是水落石出,如果秦王真是杀死灵鸟的真凶,他根本不用亲自跑一套,只需呆在宴席上,等灵珍阁起火就可以,杀死灵鸟的真凶,必是另有其人。”
“就凭这一点,你就可以断定,杀死灵鸟的真凶是其他人?”老皇帝也不愿意相信,秦寂言是真凶,但顾千城给出的证据,太没有说服力了。
连他都说服不了,如何说服那些,听赵王等人命令,不断找秦寂言茬的官员?
“皇上,臣女可以证明,秦王殿下之前没有来过灵珍阁。”
这是,顾千城的最后一张牌!
只要她能证明秦寂言没有来过灵珍阁,那么所有的人证物证,全都成了假证,秦寂言绝对不会有事,只是顾千城要如何证明,秦寂言没有来过灵珍阁呢?
这话一出,不仅赵王几人脸色不对,就是秦寂言也诧异了一下。
侍卫众口一词,一口咬定秦寂言来过,就连秦寂言自己也无法证明,他离席的那段时间,一直和顾千城在一起,顾千城如何证明?
“你怎么证明?”人老了,哪怕是皇帝也有感性的一面,老皇帝看顾千城的眼神,稍微柔和了几分。
“皇上,可否让秦王殿下站起来。”顾千城这个时候,胆子也大了。
她已经看明白了,只要她能拿出证据,证明秦寂言是清白的,她就没事……
只是,这些人一点消息也不透露给她,她完全是一头雾水,就算找到什么证据,也不知是不是对秦寂言有利,亏得老皇帝透露了一个情报,不然她还在这里摸瞎。
“起来吧。”老皇帝没再为难秦寂言,看到秦寂言眼中,隐隐流露出来的担忧,老皇帝鼻子一酸。
真不能怪他偏心寂言,和儿子相比,他这个孙子贴心多了,这个时候还记挂着他。
顾千城不知这祖孙二人的互动,她挪了挪身子,跪在秦寂言的面前,指着秦寂言衣摆:“劳驾,拿一盏灯过来。”
“给他。”
皇上下令,立刻就有太监奉上一盏灯。
顾千城接过,将灯光对准秦寂言的衣摆,指着衣摆上的痕迹道:“皇上你看,秦王殿下所穿的外衣,沾到的水迹异常明显,而且消退不掉。”
灵珍阁是养鸟的地方,前面一片草地,要到灵珍阁来,衣服上不可避免会碰到两边的花草。
像秦寂言穿的丝质外衣,碰到花草上的水珠和灰尘,就会留下极深的印子,除非清洗,不然,根本消不掉。
“这有什么不对?朕的衣服上也沾了水气,留下了印子。”除了侍卫身着盔甲,不会留下痕迹外,在场每一个人的衣摆处,都有水印。
呃……顾千城除外,她身上那件衣服,外面有一层特殊物质,水墨不沾。
“皇上说的是,凡是到灵珍阁来衣摆处必然会沾上水迹,只是……”顾千城一顿,她这一顿,顿时让赵王三人大感不妙。
三人眼神微闪,手不自觉地背在身后,趁无人注意时,悄悄比出一个手势。而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秦寂言和顾千城身上,根本没有人看到三位王爷的动作。
顾千城用油灯,在秦寂言前后左右,都照了一遍:“皇上,秦王殿下衣摆处的水印,深浅相差不大,一看就知是不久前才沾上的,而且是同一个时间。”
“如果秦王殿下之前来过,那么他衣摆处,必然也留下了印子。前后两次相隔这么长的时间,前一次的印子早就干了。殿上再过来,衣摆上必然会出现深浅不一,交叠的印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一片印子。”
“去,看清楚。”皇上招手,命身边的太监上前。
太监拿着烛灯,跪在秦寂言脚边,仔细查看后,一脸欢喜的道:“皇上,顾姑娘说的没错,秦王殿下衣摆上,只有一片水印,秦王殿下之前没有来过。”
此言一出,赵王等人便知大势已去,好在……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侍卫,看守灵珍阁的侍卫,全部服毒自杀了。”大内禁军一脸死白的跑进来,颤抖地报告这个消息。
杀人灭口!
就算证明了秦寂言的清白,可幕后真凶却找不到了。
老皇帝怒不可遏,重重一拍扶手:“查,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查出来,胆敢杀害灵鸟,污蔑皇长孙,朕要灭他九族。另外,死去的侍卫,鞭尸挂于城墙上,三族内男子充军,女子卖教坊。”
老皇帝这次是气狠了,太可怕了,一连收买数十个侍卫,这手笔可以说通天了。
今日死的是灵鸟,改日死的是不是他?
老皇帝一双厉眼,扫向在场的四个儿子、一个孙子……他现在看谁,都有嫌疑。
“噗通……”
赵王四人立刻跪下:“父皇怒息。”
“怒息,你们要朕怎么怒息?”皇上怒目而视,想要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可是儿子们都大了,就连五皇子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破绽,老皇帝什么也看不到,最后只能拂袖而去。
因为老皇帝很清楚,这事不管怎么查,也只能查到那几个侍卫头上,一如当年太子的事。
“寂言,接下来的事,由你处置。”对儿子失望,老皇帝便把主持大局的事,交给了秦寂言,也把查找真凶的事交给了秦寂言,算是安抚秦寂言。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安抚在宴会上焦急等消息的众官员及家眷。
皇上走后,赵王和五皇子也不多呆,一个个离去,秦寂言也不管他们,等所有人都走后,才轻声对顾千城道:“起来吧。”
今天这事,顾千城是受他迁连了,日后这四位王叔,怕是得找机会折腾顾千城了。
顾千城苦笑一声:“起不来了。”
“怎么了?吓得软腿?”秦寂言不相信顾千城的胆子这么小,可还是朝顾千城伸手。
“不是,跪太久了,我的腿麻了。”顾千城也不客气,将手放到秦寂言的手心。
手心相碰,似有一股热流从手心流过,顾千城想要抽出,秦寂言却反手握住,轻轻用力,将人拉了起来,不等顾千城反应过来,秦寂言就半跪在顾千城面前,手心覆在顾千城的膝盖上,用力揉搓。
“好疼。”顾千城脸色一白,连忙挣开,却被秦寂言按住,严厉的说道:“别动,不揉开,你有的苦吃。”
“可是……”殿下,这种事,需要你亲自做吗?让个宫女或者小太监来就好了,而且……
我们两个靠得这么近,真的好吗?
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要你负责?
你知不知道,你的举动很容易让人误会。
秦寂言和顾千城不知道,他们两人亲昵的举动,被去而复返的五皇子全部看到了。
“原来,这两人是这种关系,难怪不愿意嫁给云楚。”五皇子眼中流露出与青涩面容,不相符的深沉与算计,直到发现有人过来,五皇子才转身离去。
想嫁给秦寂言?
五皇子冷笑:顾千城简直是在做梦!
五皇子没有再回前头的宴会,而是直接去了顾贵妃的宫殿,要让顾千城嫁不成秦寂言,还需要顾贵妃出面。
顾千城完全不知,她不仅被顾贵妃惦记上了,还被五皇子惦记上,这母子二人已经在商量,要怎么才能说动老皇帝,为顾千城赐婚。
当然了,顾贵妃挑的那个人选,绝不可能是秦寂言。
秦寂言替顾千城将膝盖的淤青揉散后,便吩咐人送顾千城出宫,顾千城没有拒绝,她确实不想跟二夫人、顾千梦一同回去。
临走时,秦寂言说道:“今日之事,是本王连累了你,三位王叔那里,本王自当为你化解,不必担心。”
“殿下费心了。”顾千城盈盈福身,浅笑离去,不着痕迹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今日之事,着实凶险了些,要不是老皇帝一心维护秦寂言,不管是秦寂言还是顾千城,今天都栽了。
而且顾千城完全是无妄之灾,皇子、皇孙斗法,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可秦寂言却把她扯进来了,还让她一口气得罪了四位皇子。
“不知祖父知晓我不仅得罪了贵妃,还得罪了四位皇子,会不会把我直接除名了?”顾千城靠在马车上,手指不停地按揉太阳穴。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了,她头疼了,也需要借机好好想一想,如何和老太爷说今晚的事。
送走顾千城后,秦寂言重新回到宴会上,见到秦寂言出现,众人便知秦寂言没事,至于顾千城有没有事?
这个真心没有多少人关心。
当秦寂言宣布,七夕宴提前结束时,众人虽然满肚子疑问,却没有一个人敢问出来,顾家二夫人与顾千梦更是问都没有问顾千城,转身就走。倒是封夫人与景炎走了过来,景炎跟在身后,和封夫人一起给秦寂言见礼。
起身后,封夫人问道:“殿下,不知顾家大小姐现在可好?”
“夫人有心了,本王已派人送顾小姐回府。”秦寂言对封夫人还算温和,至于景炎?
秦寂言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探究,转瞬即逝。
封夫人得知顾千城没事,也不再多问,告辞离去。
宴会上的人很快走空,而人一走,秦寂言就开始着手审理灵鸟被杀,以及灵珍阁失火一事。
凡是与案情沾上一丝关系的人,全部被秦寂言拿下,一一审问,一个也不放过。
这些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要是往深里查,便会发现,被秦寂言拿下的人,不是与赵王三人有关,就是与顾贵妃有关。
很明显,秦寂言是借这次机会,把这些人埋在宫中的钉子一一清除。
赵王三人收到消息,顿时坐不住了,其中有几个钉子,隐藏得极深,秦寂言是怎么知道的?
秦寂言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无意的,那就没有什么,可要是有心的,那么秦寂言的情报网就太可怕了。
三位王爷急得不行,可偏偏这个时候他们什么也不敢做。
为了布这个局,他们准备了数年,牵扯的人不知多少,他们这个时候要是有动作,就等于在皇上面前暴露自己。
此时,不管秦寂言做什么,三位王爷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个时候,三位王爷更恨顾千城了。
今天这个局,人证、物证俱在,死的又是皇上最为重视的灵鸟,按理说秦寂言是怎么也逃不掉干系,可偏偏被顾千城找到一个,他们完全忽视的细节。
后悔吗?
那是必然的,早知道这样,他们就不画蛇添足,说什么秦寂言到过灵珍阁,直接用私印和离席的事,压死秦寂言。
现在,不仅没有害到秦寂言,连私印的用处也废掉了。
秦寂言当众言明,他的私印从来不曾用过,皇上也知道这点,他们之前用私信,伪造的通敌信件,不仅没有用,反倒成了指证他们的证据。
“该死!”赵王、荣王与周王回到府内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盖有秦寂言私印的信件,全部烧了,以免被人发现。
三位王爷不知,他们的举动早就在秦寂言的监控之下,他们回府后的动作,秦寂言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三人联手?果然……不管闹得多凶,只要有本王在,这三人就能不计前嫌的联手。”秦寂言坐在书桌后,双手十指交叉,搁在桌子上,沉思片刻后,秦寂言开口:“把顾千城的消息,混在普通的消息中,务必不能让皇上看出破绽。”
经过今天的事,皇上肯定会关注顾千城,秦寂言之前可以让锦衣卫,压下顾千城的消息不上报,可现在不能了。
好在,秦寂言早就让人做好了一份九真一假的消息,足够让皇上了解顾千城,又不会把关键的信息暴露出来。
至于今天这出事?
秦寂言知道,别说他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也不能报上去。
皇上年纪大了,虽然越来越重视权力,可也在乎儿孙之间的关系,秦寂言要是把赵王几人捅出来,皇上会对秦寂言失望,认为秦寂言容不下三个叔叔。
皇上看中的就是秦寂言重感情,认为秦寂言继位后,他的四个儿子都能活下来,反之如果是四个儿子中,任何一人继位,其他的儿子,包括秦寂言,都不会有好下场。
羽翼未丰,又深深了解老皇帝心思的秦寂言,怎么会做出让老皇帝不满的事,自毁长城?
可要他就此放过三位王叔,秦寂言也是不甘心的。
眼眸流转,秦寂言冷冷一笑:那个人,应该足够让赵王叔和周王叔翻脸,至于荣王?
不着急,他很快就能找到证据,证明那个白骨坑,与荣王叔有关。
也许,荣王叔是第一个,从这场争夺中退出去的人……
景炎依旧住在东林书院,从皇宫出去后,景炎拒绝了封夫人的好意,独自骑马朝东林书院赶去。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去东林书院的途中,景炎半道拐入一间破庙。
破庙空空荡荡,除了一尊破旧的佛相外,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根断梁。屋顶残破不缺,月光顺着缝隙倾泄而下,这个地方既不遮风也不挡雨,就是乞丐也不愿意在这里借宿。
景炎踏入破庙后,直接走到佛像后,在佛像的腿上轻敲三下,很快地,佛像里面就走出一个人。那佛像有数人高,如果里面是空的,别说藏一个人,就是藏七八个,也是可以的。
那人从佛像里走出来,头也没有抬,直接跪在地上,将灵珍阁发生的事,一一告诉景炎听,包括顾千城为秦寂言脱罪的那段,也说得详细致极,就好像亲眼所见。
“顾千城?她居然有这个本事?”景炎知道顾千城有点小聪明,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这点小聪明,还能救秦寂言。
“秦王殿下似乎很信任她。”那人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
由此可见,秦王和顾千城的交情肯定不一般,要不然秦寂言也不会,把攸关生死的事,交给顾千城来决定。
“嗯,知道了。”景炎轻轻点头:“最近留意顾贵妃的动作,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那人恭敬的应了一声,离去前,又说了一句:“秦王殿下正在追查,虚庾庵附近的白骨坑案件。”
“这么快?”景炎诧异的扬眉。
密室杀人案还未侦破,秦寂言又接手白骨坑案,这是任密室杀人案的主谋逍遥法外?
这不符合秦寂言的性格。
“两个案件并查,白骨坑的案子,暂时还没有进展上报。”来人所知有限,因为秦寂言不可能什么事,都报给皇上听。
秦寂言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事事都告诉皇上。
“那个案子可不好查。”景炎不厚道地笑了。
得到了该知的消息,景炎没有久留,悄悄回了书院……
顾千城由秦寂言派专人先一步出宫,自然比二夫人和千梦先回到顾府,这么一来,她就抢了先机,可以提前和老太爷说,在宫里发生的事,而不是由二夫人与千梦告状。
顾千城一进去,就给老太爷认错:“祖父,千城今晚犯了错,但请祖父疼千城一回,容千城坐下来说,千城的腿已经不能再跪了。”
“怎么回事?”老太爷一晚没睡,就是在等顾千城回来,听到门房说,顾千城由秦王殿下派人送回来的,老太爷还纳闷,听到顾千城这话,老太爷心中一跳。
顾千城从来不是一个,受了委屈不吭声的人,这里也没有外人在,在老太爷面前,顾千城也没有必要装什么大家闺秀,一坐下就把裙子撩起来,露面紫红青肿的膝盖:“祖父,你看……”
拒绝秦寂言的好意,没让太医上药,就是为了这一出。
“怎么会这样?”老太爷猛得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千城这膝盖,不会是废了吧?
“来人,快去……”老太爷不顾天色已晚,高声大喊,却被顾千城阻止了:“祖父别担心,秦王殿下帮我揉开了淤血,应该不会废。”
一句话,既叫老太爷安心,又把秦寂言搬了出来。
老太爷一顿,问道:“这事,怎么和秦王扯上关系了?”
“这事说来话长,今晚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我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顾千城面露哀伤,将顾贵妃派宫人,欲置她于死地,她如何反击,又如何被顾贵妃罚跪的事一一道来。
“幸亏秦王殿下发现我不在宴会上,派小太监打探我的消息,又亲自寻来,我才逃过一劫。”
秦王出来救她这种事,是必须说给老太爷听的,要让老太爷知道秦王有多重视她,老太爷才可能在顾贵妃和她之间选择她。
宴会上发生的事,包括她说的话,顶撞顾贵妃的事,顾千城一字不落,全部说给了老太爷听。
宴会上那么多人,就算她不说,老太爷也会知道,没必要隐瞒。
“千城,她是你姑姑。”老太爷听罢,沉痛的说了一句。
“祖父,她要置我于死地,您真的确定她还是顾家女,而不是只是皇上的宠妃?”顾千城哽咽了一声:“祖父,贵妃娘娘出自顾家,我是顾家嫡出的大小姐。按理说,她就算再讨厌我,也不该这么对我,毁了我对她没有好处。”
“千城,你姑姑她……”老太爷知道,顾贵妃并不是针对顾家,而是针对顾千城。
老太爷原本以为,顾贵妃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算不照顾千城,也不会为难她,却没想到,顾贵妃眼中根本没有他这个父亲。
“祖父,你错了,贵妃娘娘是皇上的妃子,她早就不是顾家女,如果她还当自己是顾家女,就不会在宴会上为难我。”顾千城并没有夸大,顾贵妃明知她在顾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还逼她上台,不就是打她的脸吗?
而在宴会上,她代表的是顾家,打她的脸就是打顾家的脸。
“千城,你不要再说了。”老太爷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老了数十岁。
有些事,他知道,却不想往深里想……
顾千城只当没有听到,她今天必须让老太爷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顾贵妃靠不住。
顾千城继续说道:“祖父,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她要私下折辱我,有的是机会,根本没有必要当着德妃和众官员、女眷的面直接打顾家的人,让满朝大臣都知道,她和顾家不合。”
说到这里,顾千城叹了口气,自嘲的道:“祖父,其实你应该明白,贵妃对顾家早就不满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顾家依靠贵妃娘娘,才能在京城立足,可贵妃娘娘却完全靠不上顾家。甚至,娘娘生的五皇子,至今还未封王,顾家却使不上半分力,或者说根本不曾使力。顾家于娘娘半分助力都没有,只会拖娘娘的后腿。祖父您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还把顾家当娘家?”
顾家一味的从顾贵妃那里索取,却从来不曾付出,顾贵妃和五皇子,怎么可能不怨顾家,只是……
“不是顾家不帮她,而是五皇子根本没有希望。”老太爷一脸沉重重地说道。
顾家是五皇子的外家,只要五皇子有一点希望,顾家都会倾全力相助,可偏偏五皇子一点可能都没有。
皇上老了,可五皇子还小,别说羽翼未丰,甚至连羽翼都没有。皇上是宠五皇子,可这份宠爱是有前提的,皇上一开始,就剥夺了五皇子争夺皇位的可能。
五皇子皇宠在身却不能出宫建府,更不能参与政事,手上没有权力、没有人脉,根本没有争的资格。
本来外祖家是最好的选择,可老太爷看明白这个情况后,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宝押在他身上。
连自己的外祖家都不相信五皇子,满朝大臣还有谁会相信五皇子?
这样的情况下,换作他是顾贵妃与五皇子,心中也会怨恨顾家。
老太爷承认,顾千城的话让他心中警铃大响,可这并不是顾千城与顾贵妃撕破脸的理由。
“千城,你把话题扯远了。”老太爷这才发现,他又被千城给牵着走了。
“祖父,我没有扯话题的意思。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和贵妃娘娘已经撕破脸,祖父你会不会把我推出去,以平息贵妃娘娘的怒火?”
顾千城问这话时,一点也不抱希望,她一直都知道,老太爷把顾家看得有多重,她于顾家有利,她就是顾家大小姐,反之老太爷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出去。
果然……
老太爷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说不上伤心与否,只是心里微微有那么一点不舒服,而顾千城很快也就放下了。
她早就清楚,老太爷对她所有的好,都建立在她对顾家有用上,当她的存在影响到顾家利益时,老太爷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顾千城不在意的一笑,说道:“祖父你放心,短时间内贵妃娘娘不会找我麻烦,宫里这段时间很乱,娘娘自顾不暇,哪有空管我。”
“发生了什么事?”老太爷一听,也无心去想千城失不失望。现在的顾家,不能失去顾贵妃。顾千城也沉得住气,面上半点不显,平静的说道:“灵珍阁失火,灵鸟死了。”
顾千城将灵珍阁发生的事,包括她如何帮秦寂言翻案,都一一告诉了老太爷,没有一点儿隐瞒。
老太爷的心,随着顾各城的讲述,而忽上忽下,直到顾千城说完,高悬的心才放下,面上隐隐流露出得意,这个孙女,果然聪慧!
“千城,此事你不必担心,你也是受皇上之命,周王和荣王不会报复你,至于赵王?只要你医好楚世子的病,赵王也不会多言。”老太爷摸了摸胡须,眼中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有了这一出,顾家大小姐聪慧之名,根本不需要宣传。
“对了,贵妃娘娘那里,你也不必忧心,祖父定然不会委屈你。”顾千城在灵珍阁的表现,让老太爷很满意,他暂时还不想舍弃顾千城,打算为顾千城与贵妃周旋,可是对顾千城来说,晚了!
如果老太爷先一步开口,顾千城也许会感动一下,可现在……
“多谢祖父。”顾千城只是起身道谢,低垂的头,掩去眸子里的冷意。
她依旧会高看老太爷一眼,整个顾家,她能看得上眼的也就只有老太爷,但并不表示,她会为了顾家而牺牲自己。
老太爷却对顾千城的“温驯”非常满意:“对了千城,你在七夕宴上所做的画作,是跟谁学的?”
“书上学来的,平时自己琢磨着练的,今晚是我第一次在人前画画。”在老太爷面前,顾千城什么出格的事,都往那些烧掉的书上推。
横竖,书已经被烧,老太爷找不到证据。
“你的胆子还真大。”老太爷一个失手,把胡子拔下好几根,疼得老太爷呲牙忍痛。
“祖父,我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琴棋书画,琴我不会,七夕宴那种场合,我哪敢下棋,只能冒险一试。”
老太爷点头:“你做得对,日后别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你擅棋。”
会和擅长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大家子弟会下棋的比比皆是,但擅长此道者极少。
“千城明白,多谢祖父教导。”
该说的话都说完后,顾千城没有表演祖孙情深的想法,膝盖一抽一抽的疼,顾千城便以腿伤为由告辞,老太爷没有挽留,只说要是疼得厉害,就让丫鬟去请大夫。
顾千城没有拒绝……
不知是顾千城表现得太好,还是老太爷太自信,老太爷根本就没有想过,顾千城会因为他的迟疑而失望。祖孙二人,难得地想到一块去了,只是一个是不曾抱希望,另一个则不认为自己有错。
事实上,这事真不能说老太爷有错,实在是顾千城与顾贵妃的差距太大了。顾贵妃已是宠妃,皇上在的一天,就能罩顾家一天,而顾千城呢?
她只有一个有希望的未来,眼下手上什么也没有,换作任何人,都不会为了一个有潜力但不一定能成功的人,去得罪一个已经成功的人。
顾千城回到落院不久,二夫人与千梦也回来了,诚如顾千城所想,母女二人回来后,并没有急着回院子,而是闹哄哄的把全家人都闹了起来。
二夫人是聪明的,她并没有直接出面,而是找到了“礼佛”的老夫人,把顾千城得罪贵妃一事,添油加醋地告诉老夫人。
生出一个贵妃女儿,一直是老夫人引以为傲的事,也是她在顾家后院横行多年,老太爷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原因,现在她的贵妃女儿受了委屈,老夫人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老夫人在院子里大闹,听到顾千城已经回来,老夫人便命仆人把顾千城捆来,不想下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到前院的人来报:“封老爷求见!”
封家与顾家完全是两个不同圈子的人,平时没有任何交集,顾家就是想尽办法,也无法打入封家那个圈子。
顾、封两家从来没有交集,封家老爷也就是当朝首辅,半夜亲自登门,自然不是小事,而能让封老爷半夜上门的,除了封似锦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封似锦不仅仅是封老爷的长子,还是封家下一任领头人,于公于私,封老爷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封似锦出事,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封老爷也不会放过。
封老爷和顾国公是一辈的人,可是听到封老前来,老太爷却不敢拿大,亲自出来接待。
“封大人。”老太爷主动开口,封老爷也给面子,连忙起身回礼:“老太爷亲自出来,仲容实在惶恐。”
仲容是封老爷的字,封老爷年约四十,长相不俗,气质儒雅,留着两撇小胡子,是个十足的美大叔。
许是身居高位多年的缘故,一身简单的青色长袍,封老爷穿在身上,也显得威仪不凡,让人不由自主地拜倒。
封老爷心性沉稳,虽然心中焦急,面上却没有表露太多,老太爷是人精,即使明知封老爷有所求,老太爷也没有拿架子,而是主动问道:“不知封大人,连夜上门,有何要事?”
千城说的没错,封家那样的人家,绝对会知恩图报,他们越是表现得不在乎,封家给的就会越多,看今天宴会上,封夫人屡屡为千城出头就知道了。
老太爷主动问起,封老爷也不再隐瞒:“我儿似锦前几日遇到仇家伏杀,幸得贵府大小姐及时相助,才保住一条命。本想亲自登门拜访,奈何似锦的病情不断反复,封某实在走不开。”
“举手之劳,封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老太爷说得大气,完全没有携恩图报的意思,倒是让封老爷高看一眼。
“老太爷高风亮节,我封家却不是不懂感恩的人,救命之恩我封家来日必当厚报。”封老爷给出许诺,同时说出来意:“实不相瞒,我儿的病情一再反复,太医也束手无策,听闻贵府大小姐精通医术,我有个不情之情,还请老太爷成全。”
“封大人请说?”老太爷心里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封老爷居然这么看重千城。
“老太爷,不知可否请贵府大小姐上门,替我儿医治?”封老爷说完后,见老太爷面露为难,又补了一句:“仲容自知这个要求强人所难,有损贵府大小姐闺誉。请老太爷放心,只要我儿活着,我便立刻请官媒上门提亲,为似锦求娶贵府大小姐为妻。”
反之,封似锦要是死了,封家也不会坑顾千城,让顾千城嫁给一个死人。
封老爷也是没有办法,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医对封似锦的伤没有办法,说封似锦撑不过五天,封老爷上顾家求助,就是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封老爷的提议,老太爷非常心动,能与封家结亲是老太爷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可是老太爷不敢应下,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竭力用平稳的语气道:“封大人,此事还需要问过千城。”
他倒不是怕千城不答应,他是怕千城医不好封似锦的腿伤。
“不知老太爷可否请顾小姐出来?我想当面寻问。”封老爷连忙开口,老太爷也不多言,立刻让下人抬软轿去接顾千城。
至于封老爷提的条件?
老太爷相信,千城一定会同意。封家是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人家,不是因为封似锦的才华和长相,而是因为封家家规。
封家有规定,封家子孙不可纳妾,不可有通房丫鬟,除非妻死再娶,否则哪怕无子,亦不可休妻纳妾。
这一条规矩,保证了封家世世代代只有嫡出子;保证了封家的孩子,都从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保证了封家上下一心,不存在嫡庶之争。
这条规矩,让皇家公主都想嫁入封家,可偏偏封家娶媳妇非常苛刻,等闲人家,哪怕是公主想嫁,封家的子弟也不愿意娶,而现在封老爷开出这个条件,老太爷想不出,千城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是,顾千城匆忙换好衣服过来后,听到封老爷的话,当场就拒绝了。
老太爷气得差点仰倒……
封家又没有说,非要顾千城救好封似锦,只要封似锦不死,就能嫁入封家,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愿望,可是顾千城却拒绝了。
“封大人,我愿意过府查看封公子的伤,至于能不能医治,请恕我不敢保证。关于提亲一事,还请封大人不要再说,我顾家不做趁人之危的事,更不会拿这种小事逼封公子娶我。至于闺誉一事?我还有闺誉吗?”
最后一句话,是满满的自嘲,但就是这种大方的自嘲,让封老爷高看了顾千城一眼。
“顾姑娘妄自菲薄了,就凭姑娘这番话,我就对姑娘刮目相看。”流言不可信,这是封老爷见到顾千城,听到顾千城这番话的反应。
而因为顾千城一句“顾家不做趁人之危的事”让老太爷到嘴的,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与封家结亲的机会跑掉。
好在,老太爷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封老爷是人精,老太爷只要一个眼神不对,封老爷也不会错过。
在封老眼中,整个顾家也就顾千城还算清醒,没有被所谓的利益冲昏头脑。
封家能屹立大秦数百年不倒,封家的便宜有那么好占吗?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怎么也不可能为封似锦求娶顾千城。顾家只要有一点脑子,都该明白顾千城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没有资格嫁入顾家。
不是封老爷看不起顾千城,实在是顾家名声太差,而顾千城的名声更差。放眼京城,但凡有一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儿孙求娶顾千城。
封家开口求娶,是不想落人口实,免得让人说封家以权欺人,毁人家姑娘名声却不负责。顾家要是婉拒,双方交情还在,要是应下?
这种情况下结的亲,封似锦按约定娶了顾千城,也不会多照看顾家,更不会把顾家当姻亲。
顾千城才不管封老爷和老太爷怎么想,知晓封老爷的来意,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后,顾千城让封老爷等一等,她要回房取一点东西,同时提醒封老爷提前准备马车。
“封大人,我腿上有伤,不能骑马。”顾千城提前说出来,就是不想封大人,认为她骄纵自大。
“腿上有伤,严重吗?”封老爷的心咯噔一停,就怕再出什么意外。
封老爷来时并没有碰到封夫人,所以不知顾千城的事,顾千城无意多说,摇了摇头:“只要不多走路、不骑马就好,封大人不必担心。”
顾千城说完,便欠身退下,坐软轿回院子拿药,毫不拖泥带水,更不拿架子。
不得不说,封老爷对顾千城的欣赏又多了两分,顾千城的冷静与理智,大气与从容,都很适合当封家的媳妇,如果顾千城不是出自顾国公府,也许他会考虑为似锦定下这个妻子。可偏偏顾千城是顾国公府的大小姐,而封家即使能处理,也不想沾上顾家这个麻烦。
好好的一个姑娘,却生在顾国公府,真是可惜了。
封老爷摇头叹息……
老太爷这会儿懊悔得要死,也没有精力关注封老爷,一个劲儿的在后悔。
早知道千城会拒绝,他当时就直接应下,何必问千城愿不愿意。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他要是应下了,千城还能说不,可偏偏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顾千城取了药回来时,老太爷还在那里后悔,顾千城眼中飞快地滑过一抹失望。
她一直以为老太爷,是顾家最清醒,看得最透彻的,原来是因为利益不够大,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老太爷一样会迷失自己,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算了,回头再和老太爷细说吧,事情过后,老太爷应该能想明白,封家这样的人家不是顾家攀得起的。
顾千城和老太爷说了一声,便与封老爷一同前往封家,至于老夫人?
顾千城理都懒得理,老夫人也只敢在顾家后院叫嚣,一听到封老爷指名叫她,立刻就蔫巴了。
男女有别,即使封老爷的年纪,大到可以当顾千城的父亲,封老爷也没有和顾千城一起坐马车,而是骑马走在前面。
顾家离封家有一段距离,即使夜晚路上空旷,坐马车也要两刻钟,等顾千城抵达封府时,已是深夜,封夫人早就回来了。
知晓封老爷去请顾千城了,封夫人既忐忑又担心。
她在宴会上看到顾千城不自然的动作,就猜出顾千城的腿受了伤,封夫人现在就担心,顾千城因腿上有伤而不肯来,或者来不了。
直到下人来报:“老爷带着顾小姐来了”,封夫人高悬的心这才放下。
封夫人急忙出去迎接,匆匆叫了一句老爷,就拉着顾千城的手,制止她行礼:“顾姑娘,我在宫里看你走路不便,你没事吧?”
“我没事,夫人不必担心。”顾千城莞尔一笑,对温和亲切的封夫人极有好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然要是让你带着重伤前来,可真是罪过了。”封夫人知道,这话有点自欺欺人,可现在她实在顾不得这些,大不了,大不了……等顾千城入了封家的门,她多帮着一点,多照顾一点,她总不会让自家媳妇吃亏。
“夫人言重了,不知封公子在哪里,我先去看他的伤。”顾千城看得出来,封老爷与封夫人很担心,所以主动提及。
贴心!
懂事!
封老爷又往顾千城身上,贴了两张好感标签,心里更为顾千城的出身而惋惜。
投胎到什么人家不好,偏偏投胎到顾家,真是白瞎了一个好女子。
封老爷和封夫人一起,把顾千城带到了封似锦的院子,院子早已清场,除了太医外,只有封似锦的弟弟在。
见到顾千城,封似锦的弟弟并没有回避。
一来是他年纪尚小,二来他和封夫人一样,以为顾千城是要嫁入封家的,他担心哥哥的伤,因此不想离开。
顾千城对这些也不是很在意,上前和太医打了声招呼,见太医并不生气,主动起身让开,顾千城也没有客气,道了一声谢,便坐在床边。
封似锦全身滚烫,脸颊通红,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中,光看也知道,封似锦是因为外伤引起发热,甚至有脱水的现象。
这个情况,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还未看到伤口,顾千城就头痛了。
她很清楚封似锦的伤,那么重的外伤,即使搁现代,有先进的医疗设备,都是重伤患者,更不用提在古代了,危险指数更高。
顾千城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量体温,而是掀起被子,查看封似锦腿上的伤。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顾千城也被封似锦伤口处的红肿与脓水吓着了,这伤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完全没有道理呀?
她记得自己当时把伤口处理好了,按太医的水平,没道理会越治越严重,甚至感染发炎。
顾千城的眉头,不自觉地拧紧,她这副样子,引得封夫人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千城,似锦他怎么样了?”
“不瞒夫人,封公子的情况很不好,他的伤本就严重,现在更麻烦了,他的伤口……”顾千城看了太医一眼,欲言又止,封老爷知道顾千城在想什么,主动道:“无妨,老太医是我封家的人。”也就是值得信任的人。
有封老爷的话,顾千城也就不隐瞒了:“封公子的伤口不知是用错了药,还是沾上了脏东西,越来越严重了,甚至有截肢的可能。”
“什么?”
封老爷与封夫人脸色俱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封家有多重视封似锦,完全不需要多说。从封老爷为了封似锦,纡尊降贵的亲自去顾府,请顾千城就可以看得出来,封家把封似锦看得有多重。
照顾封似锦的人,绝对是精挑细选的,不仅伶俐能干,最主要的还是忠心。这样的情况下,封似锦的伤怎么还会被感染?
除了内贼,封老爷与封夫人想不出第二种可能,而这个内贼,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被封老爷视为自己人的老太医。
顾千城一个小女娃都能看出来,身为太医院医术最好的老太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除非……
“是你?”
可是,晚了……
在顾千城看向老太医时,老太医就咬舌自尽了,等到封老爷与封夫人看向他时,就看到老太医嘴角流出一口鲜血,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顾千城连忙上前,一叹鼻息,朝封老爷和封夫人摇了摇头:没救了!
“拖出去。”封老爷的手紧握成拳,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欺人太甚!
封似锦的院子已经清场,封似锦的弟弟咚咚咚的跑出去,找来下人,把老太医的尸体拖走了,现在只余顾千城和封家人在屋内。
“顾姑娘,不知你有没有办法救治我儿?”这个时候,封老爷实在没有心情说客套话,刚刚发生的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顾千城轻轻叹了口气:“三成,如果截肢的话,也许有五成的把握。”只是得苦了楚世子,她培育出来的药,这次肯定要被封似锦全用光,楚世子只能再等等了。
“截肢?那似锦不是要……”封夫人连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残废了,似锦这辈子不是毁了吗?
“嗯。”顾千城点头。没有当过医生,顾千城也不懂如何安慰封夫人,就那么站在那里,等封老爷和封夫人做决定。
至于同情?
对不起,她和封似锦不熟,就算心有同情,也影响不到心境。当初救封似锦也是没办法,她总不能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有能力却不救?
而现在?她真心没那个本事,医生不是上帝,她没法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至于能不能治好,不是她能控制的。
久久得不到肯定的答复,顾千城不得不再催促一声:“封老爷、封夫人,请你们尽快做决定,如果你们认识医术好的大夫,最好也请过来给封公子看一看,我毕竟年轻,能力有限。”
顾千城不介意被人抢病人,像封似锦这样的病人,如果有人能让他话下来,顾千城会立刻交给对方,可是……
“别说一时半刻寻不到,就算寻得到,似锦也等不了。”要不是这样,封老爷何至于上顾家的门。
“那么,你们的决定呢?”顾千城再次提出自己的问题,同时把丑话说在前头:“封大人,封夫人,有些话我必须提前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做何选择,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救治封公子,但结果如何不是我能控制的。如果万一出什么意外,还请封老爷、封夫人放过我。”
这里没有术前同意书,要是有的话,顾千城都想弄一份给封大人签。
不签?可以,我不医!
不过古人重诺,有封大人的承诺,顾千城也放心。
“这个自然,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封家都不会责怪你。”封似锦的情况有多严重,封老爷很清楚,顾千城肯动手施救,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要知道,他这些天请来的名医,看了一眼就摇头,不管封家开出多高的酬金,都没有人敢接下。
恐怕,他们也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只是碍于老太医在,他们不敢吭声,就怕自己说出来被老太医驳倒,然后名声扫地。
得到了保证,顾千城心中的大石才放下,说道:“封老爷,封夫人,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思考,一刻钟后,请你们做决定。”
顾千城说完这话,就不再重复这个问题,而是把封家小弟叫来:“二公子,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让人帮我煮一碗麻沸散,另外帮我准备一些白糖、精盐还有温开水。盐越细越好,最好是晶莹的白色。”
封似锦严重缺水,需要补充水分和电解质,也就是要输液。
在现代,这个很容易办到,用葡萄糖或者生理盐水都可以,可在这个时代,让顾千城去哪里弄葡萄糖,怎么给封似锦输液?
所以,她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帮封似锦补水。
另外,不管封老爷做什么决定,都需要麻沸散,她也要提前让人煮好。
除了麻沸散外,封家小弟完全不知顾千城要这些奇怪的东西做什么,可还是照办了。
因为之前老太医的事,让封家人对下人很不放心,封家小弟决定亲自去取。
糖和精盐都好办,封家就有现成的,只是这温开水,还需要等一等。
好在封家下人训练有素,在封家小弟亲自盯着的情况下,直接现烧了一锅水,由封家小弟一路盯着送进来。
水刚烧滚,顾千城倒出一杯,撒了一些细沙糖,等到糖融化后,交给封家小弟,让他用扇子扇凉。
亏得封家小弟脾气好,又救兄心切,哪怕被顾千城指使的团团转,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封家小弟还是任劳任怨,吭都不吭一声,直到……
顾千城看了一眼他拿来的细盐就丢到一边,从自己小包裹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洁白的晶盐时,封家小弟才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盐。”确切的是,是经过层层过滤,接近氯化纳的物质,也就是生理盐水的主要成分。
“怎么会有这么白净的盐?”封家小弟不相信,他们家用的精盐,和宫里用的一样,没道理顾千城手上的盐,比他家的还好。
“经过层层过滤得到的,一大袋盐也只能得到一小瓶。”顾千城不藏私,反正说出来旁人也做不出来。
果然,封家小弟一脸不解,眨巴着眼睛看着顾千城,可惜顾千城完全没功夫客串讲师为他解惑,先一步截住他的话:“好了,水冷了没有?”
“温的。”封家小弟试了一下水温,才递给顾千城。
顾千城接过,倒了一滴在手背上,确定这个温度不会烧伤封似锦,便准备给他灌下去,可真要喂水时,麻烦来了,封似锦陷入昏迷中,这水根本喂不下去。
顾千城试了几次,封似锦都没有把水咽下去,顶多是双唇稍微湿润了一些。
这样根本不行,她必须把这水给封似锦灌下去,至少不能让封似锦脱水而死,更不能让他没有力气,撑过接下来的治疗。
喂水很容易,电视里经常演的那个以唇渡水法可行,可由谁来渡?
她?
封似锦不嫌脏,她还嫌脏呢,口水什么的混在里面,喂给人家喝,真得很恶心有没有?
“千城?”封夫人发现了顾千城迟疑,上前寻问。
“夫人,我要给大公子喂水,可大公子这个情况根本没有办法吞咽。我有两个法子,一是请夫人找一个人,用嘴为封公子渡水,另一个则是给我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竹管或者木管,我给封公子灌水。”
顾千城说得很明白,用嘴渡水她是绝对不做的,而后者她可以亲自动手。
“你……”封夫人正想说,你们日后就会结为夫妻,你喂也是可以的,就被封老爷打断:“去找一节干净的竹管。”
“最好用开水烫一下。”顾千城补充了一句,封家小弟无奈,只得再次跑腿,留下封夫人一脸不解地看向封老爷。
明明顾千城可以给儿子喂水,为什么还要让儿子受罪?
封老爷没有说话,只暗暗朝妻子摇了摇头……
而在封家小弟拿来竹管的时候,顾千城也没有闲着,多准备了几杯糖水和盐水。
灌水的浪费肯定很大。
另外,顾千城也要把自己带来的药一一拿出来,这些东西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不过她还缺一把刀,一把锋利的柳叶刀。
她手上没有好铁,炼不出钢,更打不出她想要的薄刀,只能找封老爷要。
顾千城把自己要的刀、剪刀一一说清楚后,就等封老爷给她最合适的,她相信封家这样的底蕴,存货一定很丰厚。
这次,封老爷亲自去拿,完全不假借他人之手。
很快地,封家小弟就拿来一根竹管,是用两节大小不一的竹管套在一起,看上去像个漏斗,用来灌水再好不过。
“很合适。”顾千城用手摩挲了下,确定竹管光滑平整,不会伤到封似锦,顾千城便上前,将封似锦的嘴捏开,不管封似锦难不难受,直接塞进他的嘴里。
封夫人和封家小弟直看呆了,完全不敢相信,顾千城对她儿子(他大哥)这么粗暴,这还是女人吗?
难道她就不为她儿子(他大哥)心疼?
然而,更不像女人的还在后面,顾千城让封家小弟把水递过来,然后通过竹管,一杯一杯地往封似锦嘴里里灌。
甜的咸的,完全不在乎喝的人感受,将四杯水灌完,又给封似锦灌了一杯正常的温开水。
不得不说,顾千城的这个法子又快又好,虽然漏出来不少,可大部分的水,还是灌进了封似锦的肚子里,而且比什么以唇渡水来得高效多了。
水灌下去后,封似锦的脸色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至少唇不会再干得发裂。
而这个时候,封老爷也拿到了顾千城要的薄如蝉翼的小刀,和用开水煮过的剪刀。
顾千城对剪刀的要求不高,她在乎的是小刀,顾千城接过一看,双眼一亮:再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顾千城不知这小刀是什么材质,只见这小刀通体发黑,刀身光滑。最主要的是,刀刃部分细长窄薄,如同柳叶,把手又正好是长的,握在手上非常顺手。
丝毫不比手术刀的感觉差。
顾千城决定了,等她有本事后,一定要寻块好铁,找人按这个样子,打一套各式型号的手术刀,当然了,法医需要的工具也不能少。
“顾姑娘,可合意?”封老爷明明看到了顾千城眼中的亮光,还是问了一句。
“很适合。”顾千城不吝啬赞道:“这是我这段时间,看到的最趁手的工具。”
其他的……由于资源有限,只勉强可以用。
“合用就好。”这可是老太爷的东西,也就是为了似锦,老太爷才舍得拿出来。
当然了,和这刀一起拿到的,还有老太爷的决定:“顾姑娘,我已要想好了,请你为似锦……截肢。”
最后两个字,封老爷说得异常沉重。
“老爷,你决定了?”封夫人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来,封家小弟双眼也是红红的。
他的大哥,那么优秀的大哥,怎么可以变成残废。
“爹,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封家小弟忍不住哭了出来。
封老爷叹了口气,强忍着心酸:“似锦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好。”
“大人做了决定,那我就开始准备了。”顾千城能理解封夫人和封家小弟的心情,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有三成希望活下来,理智的选择就是截肢。
顾千城让封老爷准备一间干净空旷的房子,准备大量热水、绷带,准备……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我,我拒……”病床上,烧糊涂了的封似锦,这个时候居然醒了过来,挣扎着起身:“不,不接……”
“似锦,似锦,你醒了。”封夫人和封家小弟迅速冲到封似锦的床边,就连封老爷也晚了一步。
“似锦你终于醒了。”封夫人忍了一晚上的泪,这个时候再也控制不住,不停地往下掉。
封似锦自从被抬回来后,就只有当天是清醒的,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完全是靠药吊着一条命。
而这个时候,封夫人更加确信,顾千城本事不小。
“娘,不……截肢,不。”封似锦双眼通红,深深地凹陷进眼眶,整个人憔悴至极,伤口上的痛折磨的他快要撑不住了。
可就是这样,他也不肯放弃,非要撑着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不接受截肢!
“似锦,娘也不想,可是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封夫人握住封似锦的手,泪如雨下。
封家小弟也紧紧握住封似锦的手:“大哥,你放心,以后……我会乖乖听话,好好学习的,我会做好的。”把你那份责任担起来。
“乖。”封似锦虚弱一笑,却让封家小弟的眼睛更红了:“大哥……”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封老爷呵斥了一声,可他自己也红了眼眶:“似锦,这是你祖父的决定,相信祖父,他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如果可以,封老爷也不想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
老爷子说得对,似锦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残废又如何,封家又不是养不起。
封似锦的祖父,封家的老太爷早已淡出朝野,这些年来几乎不曾在人前出现。就连封家自己人,也只有在大年祭祖时,才能看到封家老太爷。
这一次,封似锦出事,封家老太爷一样没有出面,只是问了一句。
封老爷平时也不敢打扰老太爷,这次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才借着替顾千城拿刀子的名义,去求见封家老太爷,求他拿个主意。
从封家老太爷的决定,就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个理智的人,做了最保险的决策。
决定截肢,也是为了保住封似锦的命,封家老太爷这么做,绝对是为了封似锦好,也是为了整个封家好,可是这不是封似锦想要的。
被封家教养出来的矜贵公子,不接受残缺不全的身体,更不接受残缺不全的人生。
说他任性也好,说他自私也罢,这一次他只为自己:“爹,这是我的人生,请你,容我……自己决定一次。”
封似锦说这话时,隐含哀求。
他一出身就背负着守护封家的重担,他所学、所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先考虑封家,再考虑自己。
他是封家大少,在享受封家权势的同时,也要为封家付出,他的人生从来就不由自己决定,他接受自己的命运,并以封家子孙为荣,可这个时候,他想任性一次。
“爹,告诉祖父,不管如何,我……来过,我不悔。身为封家子弟,我很骄傲。”封似锦这话像是在交待遗言,同时也代表着,他的决定,不容更改。
温润端方的封似锦,从来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面团,他固执起来,谁也劝说不动。
“似锦,你别说这样的话,你别吓娘呀。”封夫人紧紧地握住封似锦的手,整颗心都要碎了。
和儿子会死相比,她宁可似锦少一条腿,这总比丢命的好。
“娘,儿子不孝,请原谅儿子的任性。”封似锦依旧在笑,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就好像他只是做了,晚上要吃什么的决定,而不是攸关自己的生死。
不得不说,顾千城很欣赏这样的封似锦,怎么说呢?
她在封似锦身上,看到了她大哥的影子。
她家大哥也是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是那种宁可骄傲到死,也不卑微求生的典型,和顾千城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顾千成坚信的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她从不放弃任何活下去的机会。可这并不影响,顾千城对自家大哥的欣赏与敬佩。
封似锦体力有限,即使万分不舍,也不可能一直和家人说话,说了几句话,封似锦终于看到了顾千城。
知道顾千城是为医治他而来,封似锦朝她感激的一笑:“顾姑娘,又麻烦你了。”
对顾千城,封似锦还是很有好感的,而他深深觉得,经过这件事情,他要是能活下来,就应该对顾千城负责。
“不麻烦,只要封公子记得把诊金结算给我就好了。”顾千城不着痕迹的表明,她对封似锦没有企图,免得封似锦想太多。
这个时候劳心不好。
封似锦却当没有听懂,高深莫测的道:“好,只要我还活着,我有的……顾姑娘开口,我必不吝啬。”
封似锦绝不是一只兔子,从他这话就可以看出来。
顾千城想要什么,他封似锦都给,前提是让他活下来,他要是死了,顾千城什么也得不到。
“封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只是治病救命,大夫下药医治也只是救了一半,剩下的还要看病人自己,看到封公子的坚韧,我有四成的把握了。”
顾千城在封似锦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求生欲,这样的人虽说不至于能随便创造什么生命奇迹,但却能挺过一般人挺不过的难关。
顾千城这话,让封老爷、封夫人和封家小弟脸上一喜,反倒是当事人封似锦,没有任何变化,云淡风轻的道:“如此,我的荣幸。”
“没有别的问题,那我就开始了,封公子少说话,养足精神好应付接下来的医治。”算算时辰,麻沸散已经好了,可以开始了。
“好。”封似锦应了一声,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力气再说话。
封夫人和封家小弟怕影响封似锦休息,更不敢打扰他。
人群散开,顾千城上前,为封似锦诊脉……
“情况尚可,服了麻沸散后,我就要为你清理伤口。”顾千城这话是说给封似锦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不必用麻沸散,我撑得住。”封似锦再次开口,让顾千城直接动手,可顾千城同样拒绝了:“忍痛对你没有好处,麻沸散应该快好了。”
顾千城话一落,封家小弟就开口:“我去看看麻沸散好了没。”
说完,就蹬蹬蹬……的跑了出去,顾千城则去给封似锦倒水:“多喝一点水,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只是普通的温开水,这里也没有丫鬟,封似锦身体弱,顾千城只得喂他。
封似锦没有拒绝,他确实渴的厉害,一杯水喝完,才感觉舒服了一些,顺着顾千城放杯子的动作,封似锦看到了桌上的竹管,有那么一瞬间,封似锦觉得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看到那个竹管,想到之前迷迷糊糊时,被灌下去的水,封似锦瞬间就明白了顾千城是怎么给她喂水的。
这个女人,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她还能想出更粗暴的办法吗?
封似锦满肚子不满,笔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深深了解自爱儿子的封家夫妇,看到封似锦这个样子,也明白了要不是封似锦生死未卜,他们夫妻二人真想笑出来。
似锦一向讲究,知道顾千城用那种办法给他灌水,一定接受不了。
能让自家儿子吃了亏,却无法发泄的,顾千城也算是第一人了。
至于顾千城?
好吧,原谅她没有那个脑子多想,她这个时候正忙着穿针引线,把生理盐水配好,把干净的棉花浸泡在酒精里。
没有护士,她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她现在忙得很,哪有空管封似锦在想什么。
就算知道了,顾千城也不觉得有什么,嫌她灌水太粗暴,那是因为封似锦没有见过更粗暴的,比如……灌肠疗法!
屋内静悄悄的,封家夫妇坐在一旁,心情忐忑,根本没有说话的心思;顾千城则忙的很,没空说话,封家小弟进来后,发现屋内安静至极,让人很不习惯。
“顾……顾姐姐,药来了。”封家小弟有些别扭的喊道。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顾姐姐和爹娘才是一家人呢?
顾千城头也不抬的道:“喂你哥哥喝下。”
她刚洗的手,不想沾手。
这事,自有封夫人代劳,封似锦在封夫人的强烈请求下,没有拒绝,将麻沸散一饮而尽。
麻沸散起作用还需要些时间,趁这个时间,顾千城请封夫人把室内弄亮堂一点,她怕看不清,而这个时候,顾千城见识到了封家雄厚的财力。
封家不是用灯,而是用夜明珠,一大排的夜明珠,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还不刺眼。
顾千城很想装淡定,假装自己见多识广,可看到这么多明珠,真的忍不住暗暗的鄙视了一句:太太太有钱了!
封老爷和封夫人,倒不觉得顾千城没有见过世面。除非皇子皇孙,极少有人在见到这么多的夜明珠后,还能一脸从容,不当回事。
顾千城的表现很真实,至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明明羡慕还摆出一副无所谓,很从容的样子。
顾千城惊讶归惊讶,倒也没有别的想法,这世间好东西多的去了,她不可能看到好东西就想占为据有,她没那么贪心。
惊讶过后,顾千城该干嘛就干嘛,完全不受影响。算算时间,确定麻沸散应该起作用了,顾千城上前查看了一下封似锦的情况,确定封似锦因药效昏睡了过去,顾千城终于可以动手了。
顾千城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放在小椅子上,椅子放到床边,重要的东西则全部放在床上,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
需要人帮助,顾千城就把封家小弟招来:“二公子,麻烦你帮我一个忙,等会儿我要什么,你就给我递什么。”
“好。”封家小弟很乖,顾千城也不吝啬,拿了一个口罩给他:“带上,血气味太重。”
至于手套?
顾千城就没有办法带了,不是她不注重卫生,实在是她做出来的手套,还做不到契合肌肤,戴上会影响双手的灵活度。
顾千城以前双手就受了伤,这双手虽然没有问题,可之前没有拿过刀子,她根本不敢冒险,带上影响精准度的手套,只能细细将手洗净,一再消毒……
准备工作做好,顾千城并没有耽误时间,也没有让封老爷与封夫人出去,她半蹲在床边,膝盖正好抵在床板上,虽然有点疼,好在还能忍受。
掀开被子,将多余的裤脚剪掉,伤口完全呈现在众人面前。红肿狰狞的伤口,看得封夫人心疼不已,顾不得在人前,封夫人倒在封老爷怀里,极力压抑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
顾千城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而是开始动手,清理封似锦伤口上的腐肉,将腐烂的伤口挖开。封老爷拿来的那把杀人的刀子,在顾千城手里变成救命的工具,顾千城用它,将封似锦腿上的腐肉一一割了下来。
这个画面绝对称不上美好,甚至那一团团的腐肉丢在盘子里,让人觉得份外恶心,可封家三人却没有一个移开眼睛,他们眼也不眨地看着顾千城,看着顾千城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精准,封老爷和封夫人从最开始的紧张,到后面变成佩服。
而这个时候,他们完全忘了紧张与担忧,他们已经被顾千城带入到医治的节奏中,完全随着顾千城而动。
顾千城完全不知这两人的反应,她此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清理腐肉、清洗伤口,同时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伤到骨头,不然她就头大了。
封似锦腿上的伤,有巴掌那么大,深可见骨,当顾千城把腐肉剃出来后,就看到血红的伤口,狰狞的张大嘴巴,像是要将人吞噬。
封夫人与封老爷看得心悸,两人暗暗看了顾千城一眼,发现顾千城依旧面不改色,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封夫人的想法最直接:虽然出身不太好,但这个媳妇还是要的。
封老爷则在想,要不是有五皇子在,也许他真会为了似锦而求娶顾千城。毕竟封家娶媳妇,更看重媳妇本身。
如果顾千城足够好,封家为她付出一点代价,清理顾家也不是不可以,可偏偏顾家和五皇子的关系摆在那里。
顾家好打发,五皇子却不好打发。
五皇子现在没有争的本钱,可当封家与顾家结亲,五皇子肯定会缠上封家,到时候不管封家帮不帮,在皇上和外人眼中,封家都是五皇子党。
唉……
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有这么多糟心的亲戚呢?
封老爷再一次摇头……
而这个时候,顾千城已将伤口清理好,正在给伤口清毒。
双氧水顾千城没那个本事做出来,只能用酒精消毒,值得庆幸的是,封似锦没有伤到骨头,顾千城的工作难度小了不少。
反复清洗、清毒后,顾千城起身净手,又用酒精将手擦拭了一遍,这才替封似锦缝合伤口。
按说,封似锦受伤的时间不算短,伤口也感染了,最好不要缝合,可封似锦的伤口实在太大了,要让它自然愈合,感染的可能性更高。
顾千城为了让伤口可以缝合,反复清洗过伤口,就怕伤口内部感染,而且,由于伤口过大,顾千城必须拉紧封似锦腿上的肉,才能将伤口缝合。
封老爷和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封似锦喝了麻沸散不知道痛,可他们看的人替封似锦痛啊。
明明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下手就这么狠呢?
握上那把刀,更是彪悍的让人不敢靠近,顾千城这个样子,还真不好嫁出去,毕竟没有谁家,愿意娶一个本事太大的媳妇。
这样的媳妇,根本压不住!
顾千城完全不知封家三人在想什么,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封似锦的伤口上,甚至她的膝盖顶在床板上,都出血了,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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