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折射入屋,刺的人睁不开眼。楚九歌抬手睁住眼睛,一向清明的眸子染上些许的茫然与无解:她那房间,一向无阳光射进来,今天的太阳光是多大,才会刺得她睁不开眼?
“咚!”重重的一棍子打在后背,楚九歌发现自己居然被打得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楚九歌疼的直想骂人,耳边传来小丫鬟哭天抢地的声音:“小姐,小姐……你不能这么做呀。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是堂堂楚家千家,你不能无名无份地跟人走。”
“小姐,明天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你这要跑了,咱们楚家可要怎么办呀?小姐,你不能这么自私呀,北王可不是好惹的人,他要知道会杀了我们的。小姐,奴婢求你了,趁没人发现,咱们赶紧回去吧。”
“闭嘴!”楚九歌大呵了一声,无视背上火辣辣的痛,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小姐,你,你没死……没事?”跪在楚九歌身边哭嚎的粉衣丫鬟,看到楚九歌站了起来,顿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生生把到嘴的“死”字,改成了“事。”
主子不是说,给小姐喂了毒药吗?
为什么小姐先前活过来了一次,这又活过来了?
难道她还要再打一次?
“我没死,你很震惊?”楚九歌冷冷地看着眼前背主的丫鬟,心中微痛。她自认待身边的不薄,尤其是一直服侍她的丫鬟,吃穿用度也之她也不差什么,可对方却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她,将“私奔”的骂名,强回在她身上。
“不,不不,小姐你没事就好了,小姐咱们回去吧。萧家是世家高门,萧家小公子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喜欢你,他不会带你私奔的。小姐我们回去吧,趁北王没有发现你跟人私奔,我们回去吧。” 粉衣丫鬟吓得脸发白,但嘴皮子却很利索,甚至悄悄地爬到她刚丢掉的木棍旁,想把木棍捡到起来,可惜楚九歌不会再信她了。
“啪!”楚九歌一脚踩在木棍上,冷冷地问:“怎么?还想再打我一次?”
“不,不……小姐,你误会奴婢了,奴婢拿起木棍是为自保。” 粉衣丫鬟吓得口不择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到她反应过来,立刻扯开嗓子大喊:“对,对,小姐,奴婢是为了自保。咱们回去吧。你身上带了这么多银子和首饰,要是被人抢了怎么办?而且,这些银子和首饰是二爷家的东西,咱们不问自取这是偷,要让……”
“嘭……”楚九歌一脚踹在粉衣丫鬟的胸口:“你!该死!”
在城外,在只有她们两个弱女子的情况下,这丫鬟扯嗓子说银子的事,这不是要她们的命吗?
“啊……小姐。”粉衣丫鬟被楚九歌打得摔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楚九歌,嘴上终于不再胡说,但晚了!
财帛动人心!
楚九歌主仆二人先前一直缩在角落,排队进城的人根本没有人注意她们,粉衣丫鬟高喊她们身上有银两,立刻就有一群排在队尾、不怀好意的壮汉围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带着银子,这是要私奔?”这些人虽心生贪念,但想到城门口不远处的官兵,又不敢贸然动手,都指着其他人动,他们好捡点便宜。
看到有人围过来,粉衣丫鬟不顾心中的害怕,连滚带爬地远离楚九歌,拉着看热闹的人就哀求:“求求你,帮帮我,找官兵来,把我们家小姐带回去,我们家小姐是……”
“再说,我杀了你。”楚九歌的脸色很难看,她习惯性地去摸手上藏着银针的戒指,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左手尾指光秃秃的,上面什么也没有,她的梅花尾戒没了!
这个认知让楚九歌很暴躁,她的尾戒是她祖父传给她的,是楚家的象征了,传承几百年了,现在却不见。而她亦不知被人喂了什么,头疼得厉害,记忆也出现混乱,眼前的人与景就像是黑白画面,在她面前上演,她能听到、能看到,但却融入不进去……
“救命,救命呀,小姐……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呀。”粉衣丫鬟看到楚九歌上前,吓得往人群中一躲,嘴上仍旧在喊:“小姐,我求你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让北王知道你跟人私奔过,你就嫁不成了,咱们楚家也要倒霉了。”
“什么?私奔!”
“北王?这是楚家小姐,要嫁给北王的那个?”
“她居然还没有死?不对,这是不肯嫁,要跟人私奔?就不怕北王杀了她吗?”围观的看了看楚九歌,又看了看楚九歌脚下的包袱,瞬间就收起了心中的邪念。
这可是楚家大小姐,北王妃,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抢到北王妃身上去,谁知道北王会不会为他的未婚妻报仇?
毕竟,北王曾经可是单枪匹马杀入土匪窝,将劫杀他第七任未婚妻的劫匪全杀了,为他的未婚妻报仇。
“求求你们,帮我叫官差来,带我家小姐回去,我家小姐要跑了,楚家上下都要遭殃了。”粉衣丫鬟躲在人后,不敢看楚九歌。
楚家?
楚九歌身子僵住,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混乱的记忆逐渐清晰……
她的父母兄长乘船回京,遇到暴风雨,船翻了,死在运河。她在外寻药草,收到消息匆匆赶回京,却被告知楚家由她二叔继承了,而她与太子的婚事也生变了。
太子妃另择了人,她则被皇上赐给了克死了八位未婚妻的北王,并要她在百日内完婚。
婚约对象换了人楚九歌并没有什么不满,对她来说,嫁给谁不是嫁,嫁给洁身自好,身边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的北王,指不定比嫁给太子过得好,可是……
楚九歌看着抱着她的腿,哭喊着她要跟人私奔的丫鬟,眼中一片冷漠。有人不想她嫁给北王,甚至还想要她的命。
她也不是非嫁北王不可,但她要弄清楚,是谁要她的命,还有她父母留下的东西,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二叔。
楚九歌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进城。赐婚圣旨已下,她要逃了就是抗旨不遵,她不敢保证,她能在皇上的追捕下活下来。
回城,活着嫁给北王,借北王的势收拾投靠了太子的二叔,是她最佳的选择。
楚九歌刚走两步,迎面就有一贵族少年和一贵族少女,带着大批仆人打马而来,楚九歌跟身旁的进城的普通人一起避开,却不想这群人停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景安,你过来看看,这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对你死心踏地,不肯嫁给北王,死活要跟你私奔的楚家大小姐。”红衣女子坐在白马上,一手持马鞭,一手拉着缰绳,居高临下,轻蔑而鄙夷地看着楚九歌,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低贱的脏东西。
“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慢一点,我骑马也赶不上你。”一鲜衣怒马的少年,策马飞扬而至,不多时,便和红衣女子一样,骑着高头大马,停在楚九歌面前。
骏马吐出来的热气,逼得楚九歌后退一步,也让楚九歌看清了少年的脸。
少年一身玄衣,气质高洁不凡,五观尤其出众,精致却不显女色,白皙却不显病态,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公子,与胯下的汗血宝马相得益彰。
“萧景安?”萧家小公子,她今天私奔的对象?
“好了,姑奶奶,人也看了,咱们走吧。”萧景安面上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温润笑容,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楚九歌。
“长成这样也敢肖想你?这女人胆子还真大。”红衣女子一脸不屑地看着楚九歌,眼中闪过一抹狠毒,右手一扬,手上的马鞭朝楚九歌的脸甩去:“今天,本姑娘就教你一个道理,癞蛤蟆没有肖想天鹅肉的资格。”
楚九歌脸色一变,后退一步……
“云华,小心手。”萧景安看到了红衣女子的动作却没有阻止,而是面带微笑,一脸宠溺。
“啪!”红衣女子手上的皮鞭如同游龙,甩向楚九歌。
城门口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后退,有几个更是同情的看着楚九歌,惹上了袁家大小姐,这位楚姑娘,准北王妃惨了。
“啊……”一声惨叫响起,可众人预想的惨状没有出现,楚九歌好好地站在原地,反倒是坐在马背上的袁家大小姐袁云华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有人惊呼:“我的天呀!有生之年,我居然看到了,有人对王谢袁萧的袁家出手,这位楚家大小姐果然胆子不凡。”
“云华。”坐在汗血宝马上的萧景安跃下马,小心翼翼地将袁云华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我,我的脸……”袁云华摔下来时脸着地,娇艳的脸庞正好硌在地面的石子上,破了一个口子。
“云华别怕,萧家有一位丹药师擅长炼制养颜丹,我回头让他给你做最好的养颜丹。”萧景安低声安慰袁云华,语气温柔,眼中的深情似能溢出来。
转身看向楚九歌时,萧景安脸色一沉:“楚九歌,你最好祈祷云华无事,她的脸要是毁了,我要你楚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楚九歌将袁云华拽下来只是为自保罢了,并无伤人之意,看到她脸上有伤,本着医者仁心,想上前为袁云华查看伤势,听到萧景安的话,楚九歌当即停下了脚步:“怎么?只许她打我,就不许我还手?”
她不记得,她有惹这个女人。
……
离城门不远处的一间茶楼里,有两个气质不凡的男子坐在雅间,将城门口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
两人一个身着黑衣,冷漠尊贵;一个身衣白衣,潇洒倜傥。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但坐在一张桌子上,却没有丝毫违合。
“你这王妃还真是……不一般,她喜欢萧景安那种小白脸?”白衣男子拎着一个酒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往嘴里灌酒,举止风流肆意却不显粗俗,好看得让人着迷。
“她不是。”黑衣男子便是北王北天骄,按说他这个时候应该驻守在北郡,不可能在皇城出现,偏偏他就出现了,还好巧不巧,看到楚九歌私奔的丑闻。
“不是什么?是她不是喜欢萧景安?还是她不是你的王妃?”白衣男子一脸戏谑,眼神时不时扫向城门口的楚九歌。
别误会,他虽然爱凑热闹,但也不是什么人的热闹都凑的,他看城门口,不过是在看他等的人到了没有。
“你废话太多。”北天骄斜了白衣男子一眼,显然不愿意多说。
“实话而已,圣旨已下,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娶她。”白衣男子半点也不怕,继续撩虎须。
“本王死了八任未婚妻,不介意再多死一个。”他北天骄又不是收垃圾的,皇家不要的女人,全往他北天骄手上塞,真当北天妃这么不值钱,什么女人都能嫁进来?
“袁、萧二家最是不讲理,得罪了袁、萧二家,她确实不可能活着嫁给你。啧啧啧,可惜了一个如花美貌的少女。”白衣男子嘴上说着怜香惜玉的话,眼中却没有一丝温情。
当他看到人群中,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白衣男子眼里就再也没有楚九歌,他倏地站了起来:“丹清来皇城了,王爷,你的命保住了!”
话落,白衣男子如同一阵风,消失在雅间,北天骄却是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城门口……
王谢袁萧是东林四大门阀,权势直逼皇室,楚九歌惹上了袁家大小姐,除非北王亲自出面保她,不然她绝无活路。
世家门阀从来就不是讲道理的,是袁云华先出手没有错,但楚九歌没有事,受伤毁容的是袁云华。
萧景安一句废话都没有跟楚九歌说,直接下令:“来人,把她带回去。”
话落,三个身形精干的灰衣人,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将楚九歌困在中间:“楚姑娘,请!”
“我要不走呢?”楚九歌虽极少呆在京城,但也知道王谢袁萧四家有多么的霸道,更清楚落到他们手上会有什么下场。
“不想现在死,就跟我们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三个灰衣人往前逼近一步,不给楚九歌逃走的可能。
“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你这种恶毒的女子也敢说爱慕于我,真叫我恶心。”萧景安毫不顾忌世家子弟的风度,将最恶毒的评价烙在楚九歌的身上,欲毁了她。
楚九歌脸色一变,怒呵:“道歉!”
世人追捧世家,世子公子的言行更是被世人奉为圭臬,萧景安说她 “恶毒”,世人就会坚信她是恶毒的坏女人。可以想象,她的生活会遭受多大的影响。是以,她必须要萧景安,收回这句话。
“你说什么?要我道歉?”话说出口,萧景安也觉得自己太过了,但世家子弟的骄傲,注定他不会为这种小事后悔,更不会改口,道歉那就是更不可能了。
“对,我要你道歉,萧小公子!”今天萧景安不道歉,她就是被人打死了,也不会有人同情她,只会说她活该,因为她是恶毒的女人。
“不可能!”萧景安一脸傲气:“萧家人不会错,我们萧家人从来不道歉。”
“别跟她废话,把人带走。”袁云华捂着受伤的脸,双眼燃着愤怒的火焰
“是。”三个灰衣人猛地伸手去抓楚九歌,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就在他们伸手的刹那,楚九歌身形一动,灵活地避开三人的攻击,不仅如此,楚九歌还在萧景安反应过来前,上前一步,撞开了他身侧的袁云华,一把扯住萧景安的衣领,掐住萧景安的脖子:“不道歉,就死!”
袁家大小姐的脸毁了,萧景安说她恶毒,并派出护卫要抓她走,这事摆明不会善了。既然如此,她就只能先下手为强,逼萧景安当众道歉,承认自己错了。
“放开我家公子!”三个灰衣人面色惨白,厉色怒吼。
“放手!”被楚九歌挟持的萧景安却没有一丝惶恐,让围观的人忍不住赞一句,不愧是世家子弟,临危不惧,气度不凡。
“你,不想活了,快放开萧小公子。”守门的官兵,先前看着楚九歌被人欺负不吭声,现在楚九歌挟持了萧景安,他们就站出来了。
“胆子真大!”茶楼上,一身黑衣的北天骄往后一靠,将大半身子隐在阴暗里,双眼平静地看着城门口,没有一丝起伏。
他还以为,他这位第九任王妃,今天会死在萧袁两家的手里,没有想到她倒是胆子大,居然敢拿萧家公子做人质。
“放了景安,不然我杀了你。”袁云华说话间,接过下人递来的马鞭,指着楚九歌:“北王已经死了八任未婚妻,想来不介意再死一个。”
“袁小姐还想再摔一次吗?”楚九歌对袁云华十分不客气。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莫名其妙地甩她鞭子,自己摔下去划破了脸,却要算到她头上,世家真是不要脸。
“你……”袁云华脸色一变,觉得脸上的伤更疼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袁家人,就该明白得罪我的后果,绑架景安的后果。”
“我放了萧景安,你们就会放过我吗?”楚九歌嘲讽地看着袁云华,明明是这个女人找她麻烦,到了这个女人嘴里,却变成她得罪了萧袁两家。
世家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
“做梦,放了萧景安,我给你个痛快。”世家的颜面不容践踏,楚九歌毁了她的脸,又当众挟持萧景安,就是将袁、萧二家的脸面踩在脚底,别说她,就是他们背后的家族,也不会放过楚九歌。
“左右你们都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拼一下?”楚九歌用看白痴的眼神,扫向袁云华:“反正,你们谁也不敢拿萧景安的命开玩笑。”
说话间,楚九歌用力一收,只见萧景安瞬间面色通红,无法呼吸。
世家人好脸面,在乎形象,哪怕憋得再痛苦,哪怕此刻完全无法呼吸,萧景安也不会做出伸舌头这种有失颜面的事。
因为窒息,萧景安一张脸像是充了血一样,红得吓人。但就是这样,他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狰狞,只是痛苦地喘息:“楚,楚……九歌,你,你想怎么样?”
“自然是道歉!”楚九歌理所当然开口。
“萧、家人,不道歉!”萧景安说得艰难,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既然不道歉,那你就是去死吧。”楚九歌加重力道,死死地掐住萧景安的脖子,萧景安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眼珠子开始翻白。
“住手。”袁云华与三个灰衣人同时开口,急切地上前阻止楚九歌,又不敢真跟楚九歌动手。
楚九歌确实没有动,但她的膝盖却抵在萧景安的尾骨上,附在他耳边,红唇轻启:“萧公子,你说……你要当众尿出来,会如何?”
楚九歌与萧景安靠得极近,看上去就像是颈首相缠,姿态暧昧。她说话的声音又小,除了萧景安外,谁也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只当她突然靠近萧景安,占他便宜。
“无耻!放荡!”袁云华气得全身颤抖,难听的词汇一个接一个爆出来:“楚九歌,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只臭不要脸的癞蛤蟆,不管是景安还是北王,都不是你能肖想的,你别做梦了,景安不会喜欢你的,你给景安写的求爱信,景安压根就没有看。”
袁云华不喜欢萧景安,袁云华喜欢的是北王,可她不敢嫁给北王,她怕死。北王一连死了八个未婚妻,谁知道第九个会不会死。但是她不敢嫁,也看不得旁人嫁给北王。
无意中看到萧景安桌上的信,得知楚九歌在信中请求他,今早带她离开东林,她就强拖着庚景安来看楚九歌的笑话了。
当然,袁云华的用意是,把楚九歌爱慕萧景安,想与萧景安私奔的事闹大,最好是闹得楚九歌没有办法嫁给北王。
袁云华想好了一切,却没有想到她出师不利,想抽花楚九歌的脸不成,却把自己的给毁了。
事情失去了掌控,袁云华只能拿楚九歌写给萧景安的信来威胁她,不想楚九歌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甚至看都不看袁云华,低头凑在萧景安的耳后,催了萧景安一句:“少公子:“
“你……”热气袭耳朵,酥酥麻麻的,尾椎处似有电流扫过,萧景安还来不及体会这是什么感觉,就惊觉尿意袭来!
“你,你做了什么?”萧景安身子一颤,僵直得不敢乱动。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我想,你就会不受控制地当众尿出来。萧小公子,要试试吗?”楚九歌的声音很轻、很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因声音软糯的原因,她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缱绻。
但此刻,萧景安却没有一丝旖旎的心情,他羞愤恼怒的同时,心底隐隐有几分害怕。
他不怕死,但他怕丢人。要是让人知道,他堂堂萧家小少年被一个女人吓得当众失禁,他没脸活不算,还要丢尽萧家的脸面。
“你想怎么做?说!”他个人的生死是小,但家族的颜面不能损。
“道歉,承认今天的事是你们的错,跟我没有关系。”有萧景安这话,她是暂时能安全的。
萧景安怕当众失禁,但更不想认错:“不可能,是你写信约我在城门口相见,你要我承认错,你在开玩笑吧?”
楚九歌的话袁云华没有听到,但萧景安的话,她听到了:“楚九歌,你恬不知耻。你给景安写信,求景安今早来城门口,带你一起远走高飞不说,你还要景安替你背黑锅,你敢做不敢当,你这样的女人配不上北王。”
“左一句我配不上北王,右一句我配不上北王。难不成袁小姐你配得上?”好吧,她现在知道袁云华为什么找她的麻烦了,原来都是男色惹的祸。
“你……放肆!楚九歌,景安不是你能觊觎的。你以后不要再给景安写信了,你的那些信……你有脸写,我都没有脸看。”袁云华心中爱慕北王,但却不敢说。
世家子弟鲜衣怒马、肆意风流,但他们也有自己该尽的责任与义务,比如婚姻。
“我写了什么,你没脸看了?更何况,我就算写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写给你看的。”不用想,所谓的爱慕信,必然是陷害。
楚九歌没有解释她没有给萧景安写过信,算计她的人把一切都想到了,必然是有十足的证据的,她的解释苍白无力,没有人会相信。
楚九歌无意与袁云华纠缠,再次催促萧景安,让他做决定:是失禁丢人?还是认错走人?
自己受制于人,云华又完全不是楚九歌的对手,不想家族丢人,萧景安只有一个选择。
“你赢了!”萧景安憋着气,闭着眼,一字一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楚姑娘对不起,今天是我失礼了,先前也是我说错话了,还请楚姑娘你大人有大谅,别跟我计较。”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楚九歌不敬畏世家,但也知晓世家的权力之大,她并不想与世家为敌,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罢了,萧景安一道歉,楚九歌就松手了:“萧小公子,得罪……”
“拿下她!”萧景安一得到自由,袁云华就对一旁的官差下令,官差愣了一下,扑向抓楚九歌:“楚姑娘,得罪了。”
“萧景安,你不守信用。”楚九歌脸色一变,慌忙躲开。
“楚姑娘放心,我萧家不会找你麻烦,旁的,我就管不了。”萧景安摸了摸脖子,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好,算我认栽。”明显,她被人摆了一道,不过这事不怪人,怪她太蠢了。
楚九歌不再说话,官差人数越来越多,她凭借灵巧的身形,勉强躲避着,却冲不开他们的包围。楚九歌几次想要出手,却生生忍住了,这是朝廷的人,楚九歌不敢乱来。
随着官差越来越迅猛的进攻,楚九歌躲得狼狈,不由得恼怒:“刚刚我差点被袁云华抽花脸,你们在哪?现在却听她的命令拿下我?你们到底是朝廷的官兵,还是世家的走狗?”
“你冒犯袁小姐和萧小公子,罪该万死。”官差满脸恶意,手上的长枪从楚九歌的手臂边擦过。
楚九歌只感觉手臂一痛,扭头一看,就见到手臂少了一块皮。
“楚姑娘,束手就擒吧,不然我们一时失手杀了你,你就白死了。”官差出言威胁,手中的长枪不断地刺向楚九歌,而且招招都对要害下手。
楚九歌越避越狼狈,身上已经有多处擦伤。
围观的百姓站在一旁,甚至没有一个人出来,他们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一副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
从茶楼下来的白衣公子,看了一眼被官差围攻,狼狈闪躲的楚九歌,又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茶楼,笑了一声,然后,挟持了一个白头发的老头走了。
至于楚九歌的生死?
人家未来的丈夫都不管,他一个路人操什么心?
……
楚九歌狼狈至极,身上多处擦伤,但袁云华却不满:“你们没吃饱吗?动作快一点,记住……生死不论!”
“是,袁姑娘!”官差不敢违抗袁云华的命令,只能对楚九歌下重手。
楚九歌被逼的无法闪躲,在官差的长枪刺向她胸口的刹那,楚九歌一把抓住长枪,侧身给了官差一脚:“咔嚓”一声,那官差的腿一折,痛苦地倒在地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你……你……”不管是正在打架的官差,还是萧景安和袁云华都惊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楚九歌:这是楚家大小姐?
“你们逼我的。”这就是楚九歌不愿意出手的原因,她不会打架,但她会使阴招,她一出手,不是死就是伤,骨折只是小伤罢了。
趁官差呆滞之际,楚九歌上前一步,右手在官差手上敲了一记,又是一声骨折声,官差痛叫一声,手上的长枪掉了,在长枪落地的瞬间,楚九歌将其接住。
“快,拿下她。”看到楚九歌手持兵器,领头的一个官差暗道不好,让手下的人上前,但他的话刚落下,就见楚九歌手中的长枪“嗖”地一声刺过来,正好抵在他的脖子上:“让你的人不要动。”
“你,你想干什么?我是朝廷的兵,你杀我可是犯法的。”领头的官差一僵,一动不敢动。
“我可以跟你们去官府。”楚九歌看了袁云华一眼,就知这事不能善了,但是她可以去官府,绝不能去萧家或者袁家。
“好,去……”袁云华见此景,知道楚九歌不好对付,正欲同意,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公子,公子……你不要吓我呀,公子,公子……”
“来人呀,来人呀,快救命呀!公子,公子……”
“人呢人呢?丹清大师,我知道你在这里,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
……
前两句还没有引起人的注意,当那人喊到“丹清”时,萧景安和袁云华同时望了过去:“是谢家的马车。”
“谢家?三公子谢玄?”萧景安问道。
袁云华点了点头,不顾脸上的伤,拉着萧景安就朝马车走去:“走,我们去看看。”但也不忘交代护卫盯着楚九歌:“这个人,别让她走了。”
“是。”萧家的三个护卫早就看楚九歌不顺眼了,这个时候也不管下命令的,是不是他们家少爷,十分爽快地领命,将楚九歌团团围住。
这下,即使楚九歌拿住官差的小头领做人质也没有用,萧家的人可不会卖官差的面子。
楚九歌暗叫一声倒霉,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
……
谢家三公子谢玄,身染重疾,时常就会呼吸不顺,随时都有窒息而死的危险。因这毛病,谢玄平时极少外出,今天之所以会来城外,是听闻名扬四国的药师丹清来了。
丹清是四国有名的道士,人称老神仙,一手炼丹术在四国无人能及,但为人十分孤傲,只在民间为普通百姓炼药,不肯愿意为达官权贵炼药。
谢玄想请丹清为他炼制治病的药丸,为表诚意,得知他来东林京城的消息,便带人亲自来迎。不想,人没有等到,却突然发病了。
随身的小厮吓得不行,连忙给他喂了一颗清肺的丹药,但不知为何,平时能缓解病症的丹药,此时不仅没有派上用场,谢玄反倒越来越危险,到最后干脆直接就无法呼吸了。
小厮吓得不行,高声喊人,希望能引来丹清的注意,却不想丹清大师已先一步被人拎走了。他的喊声不仅没有引来丹清,反倒把萧景安和袁云华招来了。
萧袁两家关系亲密,与谢家有那么一点小龌龊,这个时候跑来倒不是为了看热闹,纯粹就是表现一下世家的风度,顺便看一看谢玄的丑态。
“你们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袁云华与萧景安上前,看到谢玄脸色发黑,好似随时会被背过去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药师……你们带了药师吗?我们家公子快不行了。”小厮哭着大喊,声音很大,在城门口与官差僵持不下的楚九歌也听到了。
听到小厮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楚九歌只觉得悲哀。她跟随祖父学医,但东林,不,应该说这片大陆上的四国四城的百姓,都不信大夫,只信道士,相信道士的炼的丹药,还因此衍生出了,专门炼制丹药治病的药师。
有病吃两颗丹药就行了,找大夫看病,那是吃不起丹药的穷人才会做的事。楚九歌就是大夫,学的一身医术,却时常被人当成骗子,无用武之地。
“药师……我去找。”萧家虽与谢家有些罅隙,萧景安也做不到见死不救,看到谢玄一脸紫黑,知道谢玄等不了,转身就要去找人,可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小厮惊恐的大喊声:“公子,公子……你醒醒呀,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三公子没气了。”袁云华适时开口补了一句。
萧景安顿时惊住,也不知要不要去请药师了。
“公子,公子,你别吓我,你吸气,你快吸气呀。”谢玄的小厮仍旧在哭喊。
楚九歌听到小厮和袁云华的对话,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小厮愤怒地推开萧景安和袁云华,让楚九歌看到了躺在车上的谢玄。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观看病人是第一要素,只一眼楚九歌就知道,这人还有气!
作为一个医者,楚九歌有医者的原则和素养,她不会见到病人就上前医治,但绝对做不到见死不救。
谢玄的情况,楚九歌看得真切,他是哮喘发作,呼吸不畅,现在看着没气,其实是假死。他还有救,但要是耽误了时辰,他很快就没气了。
没有任何犹豫,楚九歌收起长枪,朗声说:“我能救那个人。”
“什么?”领头的官差正欲见机出手拿下楚九歌,听到她的话,顿时僵住了。
萧家三个护卫也是一愣,不由得多看了楚九歌一眼。
楚九歌没有理会他们,趁他们呆滞之际,丢下长枪,朝谢玄的马车跑去。萧家的护卫和官差反应过来就要去追,却听到楚九歌对谢玄的人大喊:“你家公子还有气。”
“什么?你说我家公子还有气?”谢玄的马车旁,除了一个贴身小厮外,还有几个护卫,那些人一直守旁边,得知谢玄没了气息,一个个满脸哀切。听到楚九歌的话,不由得一惊。
“别听她胡说,这位姑娘冲撞了我家……”萧家的护卫伸手拦住楚九歌,不许她上前,她躲了一下,避开了。
谢玄身边的护卫见状,快步冲了过来,挡在楚九歌面前,对追逐的那些人喝道:“住手!”
“这就是一个……”萧家的护卫还要说什么,谢家的护卫却不听:“你们要动手,就是要害死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谢家誓不罢休。”
同为世家,谁不霸道?谁不强势?
谢家还排在萧家之前,谢家会怕萧家才有鬼。
救人如救火,楚九歌没空管身后的事,冲到马车前,将欲拦下她的萧景安和袁云华推开:“别挡道。”
“楚九歌,你放肆!”袁云华手上还拿着马鞭,扬手就要甩下去,却被谢玄另一个护卫挡住了:“云华小姐,我要是你,就不会动手。”至少不会在这位姑娘,说能救他们家公子的情况下动手。
“云华,这时不可胡闹。”萧景安深知谢家对谢玄的重视,事关谢玄的事,谢家人就没有原则与底线。
谢玄已经没有气了,楚九歌却说他还有气,虽然谢家人不相信,但这个时候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也不会放过。
萧景安深深地看了楚九歌一眼,越发觉得这个女人蠢得可以。出嫁前一天写信给他,要他带她私奔,他还以为是闹着玩的。要不是云华看到,执意要来城门看一眼,他还真不知这个姑娘是当真的。
私奔的事,也只是私下的事,他不说也没有什么,偏偏楚九歌没有眼色,居然敢对他和云华出手,简直是不知死活。
现在,为了活命,楚九歌居然口出狂言,妄想攀上谢玄,真是好笑。
谢玄有没有气,他看得明白,楚九歌这一次惨了!
谢玄是谢家主的命根子,虽说谢玄的死与楚九歌无关,但楚九歌在这个时候插手,就算与她无关,依谢家人护短又喜欢迁怒的性子,楚九歌这回死定了。
茶楼上,北王不仅看到了楚九歌的动作,也听到了楚九歌的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上的空茶杯,转身离去。
许是把楚九歌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原因,谢家的下人没有多问楚九歌一句,一副十分相信她的样子。
小厮也十分知礼,见楚九歌过来,立刻侧到一旁,给楚九歌让出位置,并且不忘道谢:“多谢姑娘仗义出手,不管能不能救我家公子,我们谢家都记姑娘的情。”
倒不是说谢家见个人就信,实在是现在的情况不一般,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小厮只能选择相信楚九歌。敢说他们家公子还有气,想来也是有一点本事的,不管如何他都要赌一把。
“把你们家公子抬出来。”楚九歌没有上马车,而是趴在马车口,与小厮一道将谢玄抬了出来,让他靠在马车上。
刚放好,楚九歌就动手解开他的扣子,谢玄的小厮想要拦,但看楚九歌一脸严肃的样子,手伸到一半便收了回来。他们家公子长得好,平时就有女郎想方设法地凑过来,跟他们家公子套近乎,这位楚姑娘……
他虽然觉得这位姑娘,有借机占他们公子便宜的嫌疑,但他们公子现在都没有气,这是唯一一个说他们家公子有气的人,即使是要占他们家公子便宜,他也认了。
“哼……”萧景安与袁云华站在旁,看到楚九歌的动作,完全不相信楚九歌能救谢玄,只当她别有所图。
谢玄的护卫也觉得楚九歌不靠谱,但不等他们说话,就听到楚九歌大喊:“都让开,别围得太近,他没法呼吸。”
“姑娘,我家公子真的有气?”小厮把旁人赶得后退一步,自己却没有动,而是不安地询问楚九歌。
“假死,有气。”楚九歌静下心,手指放在谢玄颈脖动脉和心脏动脉处,确定谢玄有气,楚九歌肯定地道:“有救。”
药师不会诊病,他们只会根据病人的需求,炼制各种丹药,楚九歌的诊病方法,在谢家下人和萧景安的眼中,有点哗众取宠的意味,但听到楚九歌斩钉截铁地说有救,他们也没有吭声。
“你刚刚是不是给你们公子喂药了。”楚九歌顺着谢玄的喉咙检查了一番,一脸严厉地看向小厮。
“是,是喂了一颗清肺的丹药。”直觉告示小厮,他犯错了。
“药卡在喉咙里,没有下去。”这也就是谢玄暂时没了呼吸的原因,不然就凭哮喘发作,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没气了的。
“啊?那,那怎么办?”小厮吓得脸都白了,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要是家主得知,因为他喂药不当,把三公子噎死了,他,他就惨了。
“当然是吸出来,你还指望你们家公子吞下去?”楚九歌指着谢玄,对小厮道:“快给你们家公子把药吸出来。”
“吸?怎么吸?”小厮听到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顿时惊喜地爬了起来。
“嘴对嘴,吸气,吸出来。”楚九歌说。
“嘴对嘴?不行,不行,我不敢,我不敢这么做。”小厮连连摇头,吓得脸都白了。
“这是救人,你们必须找个人,把他喉咙里的药丸吸出来,时间紧急,你们快一点。”楚九歌扫了谢家下人一眼:小厮不行,就下人来,总之一定要有一个人来。不然她上手,谢家人指不定以为,她占这位谢公子便宜呢。毕竟,这位谢公子长得真好。
“只能用吸的方法吗?”马车身旁,先前拦住袁云华的护卫,问向楚九歌。
楚九歌看了他一眼,猜测这人能做主,便道:“把他翻过来,让他趴在你的腿上,拍打他的背部,能打出来也行。”
“这……”大汉一愣,想到他们家公子像个孩子一样,趴在他腿上,就一阵恶寒:“还是用吸的吧,劳烦楚姑娘代劳。”
“我?你有没有搞错。”楚九歌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思议:“我是姑娘家,而且我明天就要嫁人了。”
“事急从权,姑娘也说了,这是救人。”大汉一脸正值,楚九歌差点就信了:“嫂溺,叔援,是权也。但问题来了,那是周边没有别的人,你们都在这里,权什么也权。”
“还请姑娘援以援手,我谢家将感激不尽。对了,姑娘今天遇到的事,我谢家也能代姑娘解决了,我保证,只要姑娘救好了我家公子,在东林谁也不敢动姑娘半分。”大汉十分上道,说话时特意看了萧景安与袁云华一眼,个中意思很明显。
就算萧、袁二家联手,也不得不给谢家面子。在楚九歌来说,顶天的大事,谢家抬抬手就能解决。
“你……好吧,我吸!”楚九歌看着虎视眈眈的萧景安与袁云华,无法拒绝。
“记住,你们谢家欠我一个人情。”不仅要帮她解决今天的事,还得再欠她一个人情才行,不然她亏死了。
“可以!”大汉爽快的应下,楚九歌也不矫情,她将谢玄平放在马车上,让人固定好马车,楚九歌俯身身对准谢玄的嘴,用力一吸……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姑娘对着男人的嘴就亲了下去,哪怕是楼子里的姑娘,也会觉得尴尬,但楚九歌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她的唇,碰到的不是名满东林的谢家三郎,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碰了一个死物。
谢家仆人在感到放松的同时,又觉得有那么一点憋屈:这位楚姑娘什么眼神,这是看不上他们家少爷?
楚九歌不知谢家下人矛盾的心理,她用力呼了口气,然后对准谢玄的嘴,用力吸气……如此反复,一连吸了六七口,就在袁云华想要跳出来,说楚九歌欺骗谢家时,楚九歌笑了,同时往地上一吐:“吸出来了。”
一颗圆滚滚,沾满了口水的丹药,落在地上。
“真的是被药丸堵住了喉咙?”如果说,先前谢家的人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的想法赌一把,那么他们现在是信了。
“给我水!”药丸吸了出来,谢玄没有生命危险,楚九歌也不急着救人,接过谢家下人递来的水,狠狠漱了两下口,这才满意。
“这不可能,楚九歌,你……这是运气好。不对,是你事先藏了一颗药丸在嘴里,对不对?”看到楚九歌真的吐出一颗药丸,袁云华傻眼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楚九歌漱完口,听到袁云华的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继续为谢玄做急救。
袁云华很委屈,萧景安很心疼,但这个时候没人搭理他们。谢家人不怕他们,有谢家人罩着,楚九歌也没有必要把他们放在眼里。
谢玄是哮喘发作,吃药时被药丸卡住,以至暂时失去呼吸,虽说药丸已经取了出来,但这并不表示谢玄就能恢复气息。楚九歌没有跟谢家人多做解释,而是直接动手,给谢玄做心肺复苏。
心肺复苏对楚九歌来说,真是一个力气活,而且这也是个技术活,她不能让人代劳,只能自己一下一下地来。一连击打了数下,楚九歌累得微微喘气,却不见谢玄恢复气息,谢家人心中着急,却不敢催楚九歌。
袁云华却不放过打压楚九歌的机会,朗声讽刺:“说什么能救三公子,我看你就是招摇撞骗,借机占三公子的便宜。楚九歌,三公子虽然已逝,但他的遗体却容不得你玷污,你这么做是在亵渎三公子的遗体,你是要让三公子走得不安宁。”
“闭嘴!”叫袁云华闭嘴的不是楚九歌,而是谢家人。
“你们不要被楚九歌骗了,这个女人最擅长装模作样了,你们不知道她写给景安的求爱信,有多么的露骨与恶心,你们要是看到了,绝不会再被她骗了。”袁云华气急败坏,不顾萧景安的阻拦,再次把楚九歌给萧景安写求爱信的事说出来。
谢家人没有说话,这事他们不知情,不知就不能胡乱评断。
袁云华却以为谢家人信了,又将楚九歌约萧景安私奔的事说一遍,萧景安几次要阻止都拦不住,心里颇有几分不自在。他虽然讨厌楚九歌,但却没有想过将楚九歌私下的行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这实在有违君子之风。
楚九歌又给谢玄做了一次心肺复苏,基本可以肯定谢玄无事了,听到袁云华“义正言辞”的话,楚九歌笑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袁云华一再针对她,她要是不回报一二,实在不符合她楚九歌的性格。
“袁小姐,你一再说三公子已逝,如果我救活了三公子呢?”楚九歌默默地挖了个坑,袁云华也没有让楚九歌失望,她果断跳坑了:“你要能救活三公子,我就跪下来给你道歉,如果你……”
“好,袁小姐,看清楚了。”楚九歌打断了袁云华的话,而后低下头,将唇覆在谢三公子的唇上,为他渡气。
见识过楚九歌为谢三公子吸药丸,谢家的人已经淡定了,萧景安和袁云华虽然不喜,但他们没有话语权,只能接受。
一口接一口,楚九歌一共给谢三公子渡了三口气,就见谢三公子动了,随即他睁开了眼。
“你……”谢玄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美丽明艳的女子,在亲吻他的双唇,惊得差点又闭上眼了。
“醒了!”相比谢三公子震惊,楚九歌淡定得不像个女人,她抹了一把唇,退到一旁。
“公子!”
“三公子!”
“公子真的醒了!”
“公子真的没有死,他还有气。”
谢玄的小厮和其他的仆人,见到谢玄动了,一个个高兴得又叫又跳,睁大眼睛看着谢玄,一眨也不敢眨,生怕这是在做梦。
“发生什么事了?”谢玄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衣领,又看了看楚九歌,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公子,刚刚你的病发作,丹药卡在喉咙里没有吞下去,一度没了呼吸,是这位……”谢玄醒来,他的小厮无疑是最高兴的,药丸是他喂给三公子的,要是三公子因这粒药丸而死,他就是被凌迟也不足以谢罪。现在三公子没有性命之忧,他就算有错,也不至死。
小厮不敢隐瞒,将楚九歌力排众议救他,为他吸药丸、渡气的事,一一说给谢玄听。
谢玄听罢,耳根微红,却从容地下了马车,郑重地给楚九歌道谢:“多谢楚姑娘施以援手,楚姑娘救命命之恩,谢玄铭记于心。楚姑娘美丽善良,我心悦姑娘,明日便会请父母便会登门,向姑娘提亲。”
“公子……”谢家下人听到了话,一个个脸色骤变。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谢玄抬手,阻止下人未尽的言论,一脸真诚地看着楚九歌:“楚姑娘,我是真心求娶的。”
这话,是真的。楚九歌救了他一命,他谢玄不能害人家姑娘一生。
……
谢玄虽是谢家三公子,但却是作为接班人的培养的,只要谢玄不死,他妥妥就是下一任谢家家主。谢家人一言九鼎,未来谢家家主当众求娶,只要楚九歌点头,这事铁定就没有问题。
但楚九歌拒绝了:“多谢三公子厚爱,我不嫁。”
“为什么?”这世间还有女子,能拒绝他的求娶?
“为什么?”楚九歌不嫁,莫非是为了我?
前后两道为什么,一声是谢玄问的,另一声则是萧景安问的。
“我救一个人就要嫁给一个,我得嫁多少人?我救你,谢家帮我解决那两位的事。再欠我一个人情,足够了。”楚九歌不贪心,虽然她觉得,她要的已经很多了。
“那不一样,你为我……”
“停!”楚九歌打断谢玄的话:“都一样,今天只是碰巧是你,要是旁人,我一样不会见死不救,三公子只需要遵守诺言,帮我解决那两个人,让我明天能顺利出嫁就行。”世家重出身,她这样的出身,哪怕凭着救命之恩嫁进去,也只是一个摆设,但她要做的不是摆设。
嫁给谢玄虽然能避开现在的麻烦,但绝不是一个好选择,至少谢玄不是她的好选择,她跟随祖父常年游走山野,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做不了世家宗妇,也不想勉强自己去做什么世家宗妇。
“你还要嫁给北王?我可以帮你去跟圣上说,取消婚约。你放心,北王不会找你麻烦。”发生这样的事,楚九歌不会天真地认为,北王会毫不在意吧?
不说楚九歌惊世骇俗,当众与他唇碰唇、唇齿相交,就说在城门口发生的事,北王就不可能不介意。
私奔,打架,给萧景安写求爱信、得罪萧、袁二家……这随便一件,都能叫一个普通男人不肯娶她,何况是北王。
“不用,我要嫁的。”皇上不会准许她不嫁的,她也想知道,又是谁不想她嫁给北王,为此不惜毁她名声,害她性命。
“你既然要嫁给北王,你还给景安写求爱信,要景安带你私奔,你什么意思?”一直被萧景安拉着,没法说话的袁云华,终于逮到机会开口了,一开口就是呛楚九歌。
“我说不是我写的,你信吗?”楚九歌这话是在跟袁云华说,但视线却落在萧景安身上。
“信是你的字迹,用的也是只有你会制的桃花笺,你说不是就不是,谁信?”袁云华一脸高傲地看着楚九歌,摆明了不信。
萧景安没有说话显然是不信她的话,楚九歌也不再解释,面对一再找茬的袁云华,楚九歌不客气地道:“袁大小姐,三公子活了,你是不是要跪下来给我道歉了。”
“你……”袁云华脸一白,不自觉地往萧景安身边靠拢。
“怎么?想反悔吗?世家名门就是这么教育族中子弟的?赢得起,输不起。”楚九歌挤兑了一句,袁云华脸色一沉,衬得脸上的伤口更狰狞了。
楚九歌见好就收:“输不起便输不起,不过是一个赌注罢了,袁小姐愿意兑现就兑现,不愿意就算了。”
说完,楚九歌不给袁云华说话的机会,跟谢玄说了一声:“我能治你的病,如果你信得过我。七天后,可以派人来找我取药。”
而后,不等谢玄回话,就丢下气急败坏的袁云华,就朝楚府走去。
走之前,楚九歌特意看了一眼城门口的方向,发现那个背叛她的粉衣丫鬟果然不见。
楚九歌也不在意,带着微笑从容离去。那种背主的丫头,不会有好下场的,都不需要她出手,自有人收拾她。
……
楚九歌没走两步,就遇到了来寻她的楚家人,足有二十余人,每一个都武孔有力,显然是防着楚九歌逃走。
楚九歌没有跟他们硬碰碰,配合地随下人回到楚家。一到楚家,楚九歌就被关在进了喜房。
“大小姐,老爷夫了说了,没什么事,大小姐你就别出去了。”下人说完退了出去,将喜房上了锁,完全把楚九歌当犯人。
楚九歌原来住在东厢,但她父母身死后,她的房间就被堂妹给占了,她现在住在东南间,离下人房只有一墙之隔,十分的偏僻,屋内也是冷冷清清的,完全没有一丝喜气。
楚九歌没有抗争,她二叔与二婶傍上太子后,就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要不是皇上需要挑一个出身不错的女子给北王为妃,她早就死了。
当然,在她二叔、二婶眼中,赐给北王为妃的她就是一个死人。毕竟,北王专克未婚妻,除去她,北王已经死了八个未婚妻了。
楚九歌不是不怕,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她不嫁北王,她二叔、二婶一定会让她“悲伤过度”而亡。
楚九歌心里乱糟糟的,但还是倒床就睡了,她今天折腾了一天,实在太累了。
楚九歌睡得并不沉,屋外一有动静,楚九歌就醒了。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没有刚睡醒的迷茫,她的双眸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就像是从来没有睡着过一样。
“咚咚……”压得极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楚九歌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嘭嘭直跳。
不止一人,而是三人。听脚步声,沉稳有力,不像是普通人。
“果然,有人不想我活着嫁给北王。”楚九歌自嘲一笑,左右看了看,终是放弃逃跑的打算,她跑不掉。
脚步声越来越近,楚九歌略一思索,便悄悄地从床上起身,将枕头塞进被子里,细心地将被子拱起来,造成有人在睡觉的假象。
做好这一切,楚九歌解下腰带,缠在床顶一头,而后借着床柱往上一爬,借腰带的助力,躲在床顶一角。
楚九歌刚刚隐藏好就听见“啪”的一声,门打开了。
楚九歌脸色微变,忙屏住呼吸。
来人十分谨慎,两人守在门口,一人持刀而入,借着月光,楚九歌依稀能看到对方的身形,但再多就看不见了。
持刀而入的匪徒越走越近,看到床上拱起的被子,一刀砍了下去。
“啪……”刀刃击打在床板上,可见下手之人有多狠,这一刀要是落在楚九歌身上,楚九歌必然身首异处。
“糟糕,上当了!”下手之人发现了异常,掀开被子一看,只看到被他斩成两断的枕头,还有飞舞的毛絮。
“怎么回事?”门外的二人听到声音不对,忙跟了进来,这一看傻眼了:“人呢?楚家人不是说,她晚上进来后,并没有出去吗?”
“不知道,快找找……看看人是不是在屋内。”下手的人一脸阴鸷地开口,其余两人连声附和。
楚九歌的住处并不大,三人转了一圈,把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仍旧无果。
“人不在屋内。”三人找了一圈,基本可以肯定了。
然,就在楚九歌以为他们会就此离去,她逃过了一劫时,最先进来的那人阴恻恻地道:“没把人弄死,我们就拿不到报酬。你们俩去找两桶火油来,把这里烧了,而后告诉雇主,人死在火里。”
放火?
楚九歌差点惊得从床顶掉了下来,趁那两人出去找火油,楚九歌毫不犹豫的从床顶上跳了下来。
“啪……”楚九歌已尽量控制力道,但在落下的瞬间,还是发出了一声闷响。
“什么人?”持刀的黑衣人听到声响,立刻转身。
就在此时,床上的被子突然飞起,迎面扑来,砸了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
“该死!”黑衣人低咒一声,举刀砍向被子,却晚了一步。
“确实该死!”楚九歌跟着被子一起扑了过来,直接将黑衣人扑倒在地。
楚九歌下手快狠准,即使隔着被子,也精准的找到了对方的穴位,在对方肩膀处重重一按,只听见被子下的黑衣人惨叫一声,双手无力地耷拉下来。
卸了对方的胳膊后,楚九歌这才起身,掀开被子,捡起落在地上的刀,利落的给了对方一刀。
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一个匪徒,楚九歌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将床单扯了下来,用刀将其划成一条一条,首尾相连。
黑暗中,将小屋内发生一切尽收眼底的苏慕白,见到楚九歌的举动,不由得压低声音道:“王爷,你这位准王妃是要做什么?上吊吗?”
“你觉得呢?”站在苏慕白身旁的北王,一脸寒霜,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丹清先前为他炼制的丹药效果一般,丹清重新配了一个丹方,但缺一味百年太行石。苏慕白查到的消息,楚家有一块五百年的太行石,但藏得极深,底下的探子寻了几回也没有找到,他只得自己来。
本来寻五行石就寻五行石,偏偏苏慕白这个不靠谱的,非要先来看看楚九歌这位第九任北王未婚妻,会怎么死?
是的,是怎么死,而不是会不会死。
没有人认为,他北天骄的未婚妻,能活着嫁到北域。他不会允许,皇上也不会允许。
他不会允许,一个与皇家关系不浅的女人,嫁入北王府;皇上不会允许,有女人活着嫁入北王府,为他孕育子嗣,让北王府有后。
但为表对他的荣宠与信任,皇上又不可能不为他赐婚。是以,他北天骄只能不断死未婚妻,直到最后再无女人敢嫁给他,敢与他有牵连。
苏慕白丝毫不在意北王的冷淡,极力压低声音,仍旧掩不住语气中的幸灾乐祸:“你这位准王妃这么彪悍,估计不会寻死。王爷,你说她能活到什么时候?”
“无聊!”北王给了苏慕白一个冷眼,转身就朝外院走,连个正眼也不给苏慕白。
“王爷,等一等……”苏慕白连忙跟了上去,见北王走出了院子,急忙上前拉住了他:“王爷,太行石在楚九歌手上。”
“你确定?”北王扭头看向苏慕白,眉头紧皱。
哪怕在黑暗中,看不清北王此刻的表情,苏慕白仍旧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道:“我确定,我绝不敢骗你。”
“很好,这事……本王回头会跟你算。”苏慕白早就知晓太行石在哪里,却一直不说,非要卖关子,果真是胆子肥了。
“这事我没有做错呀,我这不是带你来了,楚九歌也没死吗?”苏慕白一脸苦逼。他承认,他是有看热闹的嫌疑,他就想看看王爷不想救楚九歌,又不得不救的画面。哪里知道楚九歌彪悍得不行,完全不给王爷英雄救美的机会。
“哼……”北王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隐在院外的树后。
苏慕白摸了摸鼻子,乖乖地站在北王身侧。
这时,楚九歌已将床单撕成无数条,并将其中一部分打成结,做好这一切才走出来。
苏慕白见状,乖乖噤声,不敢言语,以免被楚九歌发现。
楚九歌将长布条绑在院门口,用来绊人。并把打成结的布条放在院内、院外,那两人可能会走的位置。届时,那两个歹徒走进来,随便踏中一个,就能要他们半条命。
楚九歌人在院外,苏慕白也不敢乱发声,只悄悄地朝北王竖起大拇指,以表达他对楚九歌的赞赏。
皇上给北王赐了那么多位王妃,终于有一位不是傻白甜,没有蠢得期待北王来救她了。那群女人也不想想,连活着嫁入北王府的本事都没有,有什么资格让北王出手救她?
北王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北王府从来不留没有用的人。
楚九歌的动作很快,那两个歹徒的速度也不慢,楚九歌刚布置好陷阱,那两人就提着火油来了,远远地楚九歌就闻到了火油的气味,不由得绷紧了身子。
那两人的速度极快,哪怕是在黑暗中也不受影响,可见他们对楚家的地形,或者说,对楚九歌的住处十分熟悉。
内贼与外人勾结,楚九歌没有死,也算是命大。
两人很快就来到院门口,借着朦胧的月色,隐约看到地上有异物,正欲开口提醒同伴小心,就听见“嗖”的一声,脚被套住了,两人不察,在楚九歌收紧绳子之际,左脚绊了右脚,摔倒在地。
“嘭……”桶中的火油洒了一地。
两人正欲起身,就看到手持大刀,从暗处走出来的楚九歌,不由得大骂:“贱女人!”
“骂吧,今晚过后,你们就骂不出来。”楚九歌半点不怒,在两人爬起来前,将事先藏在身上的火折子吹出火星,丢在火油上:“想烧死我?有点难度!”
“轰……”火油遇火,瞬间烧了起来,两个黑衣人脸色大变,飞快地爬了起来,还来不及出手,就见楚九歌手中的刀,已挥到他们面前。
楚九歌体力不行,但她的架势不错,且暴发力强,两个匪徒事先没把楚九歌当回事,很快就吃了大亏,一个眨眼的功夫,两人就被楚九歌卸了一条胳膊,连刀都握不住。
“皇上的人也太水了。”苏慕白看到楚九歌,轻松地放倒三个匪徒,不由得摇头。
他还指望楚九歌遇险,北王英雄救美人,顺利拿走太行石,不想匪徒不给力,美人太彪悍,英雄压根没有出场机会。
“不是!”火光闪过,北王那张俊美到不可思议的脸,在火光的照映下忽明忽暗,如同鬼影,让人觉得危险异常。
“什么?”北王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火声压住了,苏慕白没有听清,问了一句。北王却没有搭理他,而是透过火光,眼神冰冷地看着站在院外的楚九歌。
就在这时“咄”的一声响,一只利箭划破黑夜,从楚九歌的身后呼啸而至。
“这才是皇上的人!”北王的声音再次响起,仍旧很低,仍旧被大火燃烧的声音压住了,苏慕白仍旧没有听到,他急切地对北王道:“王爷,快……”
“生死由命。”不给苏慕白说完的机会,北王一脸淡漠,完全没有出手救人的打算。
“王爷……”苏慕白又唤了一句,这次北王连理也不曾理。连活下来的本事都没有,也想做他的北王妃,简直是做梦!
“楚九歌,你可要争气呀。”苏慕白没办法,只能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楚九歌:楚九歌,你千万,千万要避开,千万不能死了呀。你要死了,我找谁问太行石的下落?
“咄!”利箭划破虚空的声音,传到楚九歌的耳朵里,楚九歌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慌忙转身,却见箭矢已在眼前,她避无可避。
“该死!”楚九歌看着逼近自己心口的利箭,脸色煞白,嘴巴大张,却是无法呼吸。
这一箭又快又急,射箭之人手法极其高,不仅算到了风速,甚至连她转身的距离也算到了。她一转身,这箭就正中她的心口,但现在要她再背过去,已是不可能。
“拼了!”楚九歌咬牙举起手中的刀,在箭矢扎入她心口的刹那,将刀挡在心口。
“当……”的一声响,箭矢射在刀刃上,发出一声脆响,但箭矢并没有掉落,而是穿过刀刃,扎进她的心口。
“啊!”楚九歌痛叫一声,被箭矢的惯性带得连连后退,穿过大火,直到双脚被院门口绳子绊倒,这才停下,摔进了内院。
火光中,一枚黑色的石头从楚九歌的脖子里晃了出来,随即又掉了进去。
太行石果然在楚九歌手上!
“噗……”楚九歌吐口血,倒在地上,箭矢穿过刀刃,插在她的心口,箭尾的紫色羽毛在黑暗中不断晃动,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邪恶又神秘。
“紫羽族的神射手,用来射杀一个小姑娘,这本钱可有够大的。”苏慕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并没有压低声音。
楚九歌倒在地上,听到院外有声音传来,苦笑一声:“我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背后之人取我性命的决心,我根本没法活着走出楚家,走出京城。”
她先前就发现外面有人,只是动静太小,她不敢确定,现在终于确定了,却没有什么卵用。
现在的她,不需要人出手,光流血就能流死她。
医者不自医,这话真他妈的太对了!
楚九歌终是没有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娘!
看着从火光中走过来的两人,楚九歌放弃挣扎,右手捂在心口,抬头看着天。
今晚的月色,还是挺美的,死在这样的夜色下,似乎也不亏……
“咦,这一箭刺的这么深,居然还有气,生命力这么顽强?”开口说话的,自然是苏慕白。
他的声音有点低,和平时不一样。
楚九歌听到了,却没有看他,她仍旧在看天。她楚九歌就是死,也要死得淡然从容,才不让人看笑话。
和苏慕白满嘴废话不同,王爷上前,在楚九歌脖子上抹了一把,不等楚九歌反应过来,就将她脖子上的绳子扯断了。
楚九歌只感觉脖子一疼,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不由得愣住了,这人长得真好看,在火光的衬托下,一张脸俊美又邪肆。
现在黑白无常的要求这么高了吗?
“黑无常?”楚九歌看对方一身黑衣,试探地开口,刚一张嘴就被塞了一粒丹药:“没死,算你命大!”
“不是鬼?”楚九歌一脸错愕,正要问对方是谁,就见男人抬脚一踢,直接把她踢了出去:“碍眼!”
“混蛋!”楚九歌只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再次穿过火海,直到撞在一堵墙下,这才落了下来,而在落下后,没有意外,楚九歌昏死了过去。
合眼之前,楚九歌隔着火海,死死地看着男人的脸……
她要记住,这张恶劣至极的脸!
大火足足烧了大半个时辰,楚九歌的院子几乎全烧光了,楚家的下人才不紧不慢地跑来灭火,待到火势灭下来,楚九歌的院子也烧空了,院内的一切化为灰烬。有仆人进去,发现室内有一具焦尸,也不细看,直接就喊道:“大,大小姐死了。”
“我可怜的侄女呀,都是二叔对不起你!”楚二叔闻讯赶来,站在门口就嚎啕大哭,楚家当家夫人听闻此噩讯,直接晕倒在地上,楚家哭嚎声震天,不说住在隔壁的人家,就是隔了一条胡同的人家,也知晓楚家出事了。
派人一打听,得知本该今天出嫁的楚家大姑娘,准北王妃被火烧死了。经查,火是从院内烧起来的,应是楚姑娘自己用火不当,引起大火。
“果然……活不过出嫁。”周边的人家听闻此消息,半点也不意外,一个个摇了摇头,就不再说话。
……
楚家人的动作极快,天一亮,就将屋前屋后的红布绸缎换成了白幡,甚至连灵堂都设好了,看着就像是早有准备一样。
除了楚家外,早有准备的还有京中一个地下赌庄,他们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得知楚九歌这个准北王妃被火烧死,大喜。
“果然,只要北王娶亲,咱们就赚大发了。”只有少数几个人,押中了楚九歌被火烧死,就算赔率再高,赌庄也赚发了。
“你看……这里还有一个傻子,押楚九歌能顺利出嫁的,而且还押了五万两银子,简直是蠢死了。”赌庄的人清盘时,发现有一位署名慕白的人,下了一笔很大的赌注,可惜赌输了。
“北王的未婚妻就不可能活过出嫁,就算她没有被北王克死,咱也会让她被‘克’死。”赌庄的人阴恻恻的道。
此言一出,换来其他人的哄笑。
这一切,楚九歌都不知道。
楚九歌住的院子又偏又荒凉,院内还稍稍收拾了一下,院外则是杂草丛生。她被北王一脚踢进草丛里,楚家进进出出的下人,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存在。那群下人看到室内有一具焦尸,把焦尸当成楚九歌抬出去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这个偏院了。
楚九歌醒来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她眯眼看着头顶的太阳,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缓过来:“我居然没有死?”
楚九歌呆滞片刻,这才伸手摸向自己的心口。她清楚地记得,那支箭仍旧插在她的心口处,那把刀仍旧贴在她的身上,一切和昨晚一样,唯一的就是她就没有流血。
“那粒丹药的效果?”楚九歌蠕动干裂的唇,仔细回想昨晚的事。
“丹药居然这么厉害,我这个大夫是不是没有用武之地?看样子,我要失业了。”没死,楚九歌心情大好,甚至还有精神调侃自己。
楚九歌笑了一声,在地上缓了许久,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力气,扶着墙角挣扎着爬了起来。这一起来,楚九歌才发现,昨天那个死男人把她踹进了一个视线死角,除非特意走过来,不然进出院子的人,还真发现不了这里藏了这一个人。
“那个死男人,是救了我?”楚九歌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最后不得不承认,要不是那个死男人把她踢出来,又踢在这个死角,就算她不被大火烧死,也会被楚家人补一刀。
“这恩……我记得真憋屈!”楚九歌恨恨得咬牙。
不过,现在不是记恩的时候,现在她要做的是处理伤口!
楚九歌看了一眼插在心口的箭,叹气:虽然她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伤在心口处,必须尽快处理,不然指不定遇到一点意外,她就断气了。
楚九歌扶着墙角站稳,缓了片刻,顺着墙角前行。身上有伤,楚九歌根本走不快,也不敢走快,生怕动作太大把伤口拉开,蹒跚前行数步后,楚九歌已是脸色惨白,满头冷汗,不得不靠在墙上休息。刚一停下来,就看到脚下一株绿色的草药,不由得瞪大眼睛:“血见愁?”
血血愁可止血,她胸前那支箭还未拔出,她太需要止血的药草。楚九歌没有贪心,摘了几株藏好,小心地避开楚家的下人,朝楚家的药房走去。
一路走来,楚九歌遇到了几个行色匆匆的下人,他们穿着白衣,但脸上没有一丝悲戚,甚至还说说笑笑。从他们的交谈中,楚九歌知道楚二叔已对外宣布,她死于大火,甚至楚家还为她布置了灵堂,把她屋内那具焦尸当成了她。
楚九歌没有作声,等到下人过去,继续朝药房走去。楚家的药房,是用来放置常用丹药的,里面没有贵重的丹药,平时有婆子把守,但今天楚家出了事,这会正好没有人看守。
楚九歌趁无人迅速走进药房内,朝放药的柜子走去,取出所需的丹药,而后寻了一个角落,准备拔箭。
蜷缩在角落,楚九歌狠狠吸了口气,一手按住伤口,一手握住箭矢,闭上眼,在心中默数,待数到三,楚九歌死死咬紧牙关,握箭的手腕轻轻一动,只听见“噗”的一声,箭被拔了出来。
“唔……”血飙出,楚九歌闷哼了一声,死死咬牙,才没有痛叫出来。
缓了片刻,楚九歌颤抖地取出怀中的血见愁,丢进嘴里快速地嚼烂,然后吐在手上,敷在伤口处。
如此反复,待到楚九歌将腮帮子咬酸,将摘下来的血见愁全部敷在伤处,血没有再往外冒,楚九歌也没了力气,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缓了大半天,楚九歌将刚刚随手拿的丹药,一股脑的塞进嘴里。至于少几种药一起吃会不会引起什么副作用,楚九歌就没办法去管了,在生存面前其他的都不重要。
服下丹药后,楚九歌再次瘫坐在地上,靠着柜子闭目养神,不想这一靠就直接迷糊了过去,身子一软,就往一侧倒去。
“咚”的一声,楚九歌的脑袋磕在地上,剧烈的头痛让她瞬间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垂眸检查自己的伤口。伤口上的药草不知何时掉了下去,好在伤口已经收住了,没有再渗血。
楚九歌挣扎着爬了起来,找到柜子里的绷带,小心翼翼脱下上衣,将伤口一层一层缠好。处理好了伤口,楚九歌穿好衣服,强撑着往外走。
她二叔对外宣布她死,她必须当众证明她活着。不然,她二叔一定不介意再给她一刀,让她死的彻底。
路过楚灵湘的院子,想到被她拿走的嫁衣,楚九歌迟疑了一下还是避开了下人,潜入了楚灵湘的闺房。没有意外,她父母生前为她准备的嫁衣,在楚灵湘的房间。
楚九歌将嫁衣包了起来,潜入兵器房,寻了一把衬手的兵器,同时也将嫁衣换上。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人人想她死,不想她嫁,她偏要穿着漂亮的嫁衣,活着嫁出去。
楚九歌一身大红的嫁衣,嚣张又刺目,下人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身影,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也没有一个人敢跑去通风报信,因为楚九歌手中的刀正指着他们……
不是没有大胆的,想要冒险去灵堂通风报信,楚九歌一点也没有客气,一刀就砍了过去,把那人的胳膊给卸了:“还有谁想去通风报信,这就是下场!”
“姑,姑娘……”是人都怕死,哪怕只是普通的下人,在死亡的威胁下,也不得不妥协。
“很好!都乖乖站好,乖乖闭嘴,不然我不敢保证,我的刀会不会突然歪了!”楚九歌再次威胁道,直把一众下人吓得捂住嘴巴,不敢发声。
就这样,楚九歌一路走到灵堂,楚二叔一家也不知楚九歌没有死的事。
刚走到灵堂外,外面的下人就发现了,但他们还未开口,楚九歌的刀就指向他们,吓得外面的下人根本不敢吱声。
楚九歌一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喊声:“姐姐,我可怜的姐姐,你怎么就死了,你死了叫我怎么办。”
“我可怜的侄女呀,你这一死不是剜我的心肝吗?以后,我怎么跟大哥大嫂交待呀。”这是楚二婶。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错呀!我不该任由你嫁给北王,你要是不嫁给北王,你就不会被他克死了。九歌,你好狠的心呀,你这一走……”这么虚伪的话,自然是楚二叔。
“真是……不要脸呀!”楚九歌一脸鄙夷。
“什么……”前来吊唁的人,听到身后的声响,不由得回头一看,这一回头他们就傻眼了:“这,这,这是……”
哭得正起劲的楚二叔一家,听到声响也跟着抬头,这一抬头同样傻眼了:“你,你,你……”没死!
“二叔,好久不见!”楚九歌抬脚跨过门槛,跨入灵堂,逆着光,俏立在正门口,美目落在正中央的棺椁上:“二叔这是在为谁办葬礼?”
“是在给我办葬礼吗?二叔,你这是多想我死,我人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你就帮我把葬礼给办了。我记得今天是我出嫁的日子吧?这个时候给我办葬礼,你这是咒我死,还是咒北王克妻?”
一个早晨的时间,棺椁、白幡全部准备妥当,要说楚二叔不是早有准备,她都不信。
“啊……鬼呀!”楚家众人失控的尖叫,抱成一团,灵堂的众人也吓得瑟瑟发抖。
“抱歉吓着你们了,可惜……我还没有成鬼。”楚九歌挥了一下手中的刀,指着地上的影子。
众人顺势望去,颤抖地开口:“你,你没死?”
“你……你怎么没死?”楚二婶尖声大叫:“你怎么没死?”
“我没死,二婶不高兴吗?”楚九歌提刀走进灵堂。
“老娘高……”楚二婶破口大骂,反应过来的楚二叔连忙捂住她的嘴:“高兴,高兴。九歌你没事,二叔……二叔真是太高兴了。”
“二叔高兴就好。”楚九歌冷着脸,步步逼近:“能活着参加自己的葬礼,还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感谢二叔、二婶让我体验了一回。”
“九歌这是误会,我们不知道……”楚二叔急着想要解释,楚九歌却厉声打断他们的话:“二叔,二婶。虚伪的话你们就别说了,我也不乐意听。昨晚的事我不会忘记,我想你们也忘不了。现在我没死,楚家大小姐就只能是我,北王妃也只能是我!有什么不满,有什么不快全都我忍着,中坚力量伸抓子,不然……我剁了你们!”
楚九歌横刀将摆放的烛台拦腰砍断。
“你,你……你想要干什么?”楚家二婶紧紧拽着楚二叔的衣摆,一脸惨白。
“大婚的日子我能干什么?当然是出嫁了!”楚九歌手中的刀,指向楚二叔:“二叔,吉时快到了,准备发嫁吧!”
“吉?吉时?”楚二叔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对对,今天是九歌你大婚的日子。你看看,二叔早上乍然听到你院子失火的消息,一时间懵了,以至于把正事都忘了。”
“来人,来人……快,把灵堂撤了,把白幡扯下来,换上红绸。”楚二叔连忙起身,高声指挥下人。
“你,你,你还要嫁给北王?”楚二婶一脸震惊地看着楚九歌,不敢相信她昨晚险些因北王丧命,居然还不怕,还敢嫁?
“为什么不嫁?北王可是全东林女子最想嫁的男人,是东林七君子之首,我为什么不嫁?”她不嫁,她抗旨不遵让皇上了她,还是留在楚家,被二叔一家害死?
圣旨已下,她能不嫁吗?
“你不怕死吗?”昨晚的事,还没有给楚九歌教训吗?
“我活的好好的,我怕什么死?”经昨晚的事,楚九歌可以肯定,北王前面八任未婚妻,包括原主九位未婚妻,都不是北王克死的,而是死于人为。
“咱侄女大婚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楚二叔狠狠地瞪了楚二婶一眼,扭头,笑的一脸灿烂:“九歌,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咱不站在这晦气的地方,走走走,让你二婶给你上妆,咱们漂漂亮亮地出嫁。”
灵堂还摆在这里,说什么死不死的。当务之急,是将设灵堂这一茬掩过去,别让楚九歌揪着不放。最好能把楚九歌带下去,悄悄地解决掉。反正北王克妻,楚九歌再死一回,便是有人怀疑也不会要求仔细查。
楚二叔一脸激动地上前,欲把楚九歌拉出去,却被楚九歌一个侧身避开了:“二叔,嫁衣我已经穿好,凤冠我也戴好了,不需要再上妆,你让人准备起来,吉时一到,我们就可以出门了。”她不会给楚家人下黑手的机会。
“九歌,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怎么能这么随便?”楚二叔勉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扯出一抹假得不能再假的笑。
“葬礼都给我办了,随便一点也不算什么事。”楚九歌再次拿葬礼说事,不等楚二叔说话,又道:“随不随便不在这些形式上。二叔,我的嫁妆你别忘了。京城与北域相隔千里,那一箱箱的嫁妆就不要抬了,全部折成银子放在谢家的银楼。二叔,你放心,我已经跟谢三公子打了招呼,他会帮我收好的。”
她救谢三公子的事人人都知,她不信她二叔不知。谢三公子不是要报恩嘛,正好,她给谢三公子机会。
“九歌,二叔还会污了你的嫁妆银子不成。”居然拿谢家压他,简直可恶!
楚二叔一脸扭曲,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地拽紧,才扼住给楚九歌一巴掌的冲动。
“我相信二叔不会,毕竟谢三公子看着呢。”楚九歌一脸戏谑地看着楚二叔:“二叔,吉时快到了,你让送嫁的人准备好,我该出门了。”
“北王府迎亲的人并没有来,你就这样出门,是不是不妥?”楚二叔已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楚九歌这一出门,就是鸟入丛林,鱼进大海,日后他想要再拿捏楚九歌就不容易了,想要弄死楚九歌就更难了。
“对对对,接亲的人还没有来,九哥,你不能就这么出嫁。我们楚家丢不起这个脸。”楚二婶也跟着帮腕。
“北王府的人以为我死了,不来接亲,我嫁过去就是了。”楚九歌根本不跟他们多说,转身就往外走……
“拦……”楚二叔急忙下令,刚说一个字,楚九歌就转身,举刀指向楚二叔:“我不介意嫁衣加点血。”
“你,你,你……”楚二叔脸一白,不敢动,下人看着还在滴血的刀更是不敢上前,一个个往里缩。
“哼!”楚九歌冷笑一声,转身,继续往外走。
楚家的人想拦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九歌离去……
北王在京中的府邸,是皇上一早赐下来的,位处京城正中心,是正儿八经的皇城根下,也是京城最“贵”的地方,四周居住的皆为亲王宗室,每一个身份都不凡。
当然,世家并不住在此处,世家人口众多,宅子少说也是千百亩,他们的宅子占地大,稍稍偏了一些,但周边环境却是极好,虽处闹市却能独享幽静。
楚九歌这一身装扮太夺目了,她一出门就有人看到了,路人指着她,纷纷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得知她就是北王今天要迎娶的未婚妻,一个个大惊:“楚家不是说人死了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仅围观的百姓大惊,宫中收到消息的皇上亦是大怒:“你不是说一箭穿心,楚九歌必死无疑吗?这又是什么?”
“卑职,卑职……”禁卫首领单膝跪在地上,根本不知如何解释。昨晚,他亲手射了一箭,亲眼看到箭正中楚九歌的心脏,就算楚九歌用刀挡了一下,也改变不了必死的命运。
禁卫首领明显感觉到皇上不满,犹豫再三,还是将一个未曾证实的消息,说了出来:“皇上,卑职怀疑是北王出手了。有人看到,北王昨晚在楚家出现过。”
“天骄?他来京城了?”皇上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和楚九歌相比,自然是北天骄的事更重要,要不是因为北天骄,他连楚九歌是谁都不知晓。
“据说,北王是来找丹清大师的,昨天就是他把丹清大师劫走了,以至于谢玄没有接到人,在城门口发病,险些丧命。”禁卫首领暗松了口气,将先前收到的消息一一上禀。
“盯紧点,别让他出事了,必要时给予他一些帮助。在朕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前,北域还需要他镇守。”皇上一脸凝重地说。略显老态的脸,透着一丝烦躁与愤怒。
“卑职明白。”禁卫首领暗松了口气,他就知道,不管多大的事,只要提到北王,皇上的怒气就会转移到北王身上。
“楚九歌的事,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朕不希望她活着嫁入北王府,你明白了吗?”皇上沉着说道,眼中流露出的是与温和面容不相符的阴狠。
北王府,绝不能有继承人。北天骄克妻的名声,必须越传越大,最好让世间再无女子,敢接近北天骄。
“卑职明白,请皇上放心。”禁卫首领掷地有声地应下,自信十足。要杀死一个小姑娘,对他来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昨晚不过是意外罢了!
……
从楚府出来已大半个时辰了,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北王的未婚妻没有死,正穿着嫁衣前往北王府,然北王府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从北王府的反应来看,楚九歌可以肯定,北王府的人半点也不在意,她这个准北王妃。不然,不会在听到她横死的消息后,不闻不问。
“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看着就在对街的北王府,楚九歌不由得叹了口气。但叹气归叹气,楚九歌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一下,脚下的步子也没有乱,一脸平静地走向北王府。
北王位高权重,人又不在京城,可以抗旨拒婚,也可以不派人迎亲。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没有却抗旨的本钱,她不想死,就必须要嫁入北王府。
北王府的大门依旧紧闭,楚九歌也不气恼,提刀指向身后看热闹的人:“你们,给我砸门。”
“砸?砸门?”跟在楚九歌身后看热闹的人连连后退,一脸拒绝。他们就是来看个热闹,可不想送命。
“北王妃的热闹,是那么好看的吗?”楚九歌冷着威胁,威胁完,又安慰道:“放心,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到了吉时,不派人去迎亲,北王府逼得她这个新嫁娘亲自上门,她要不给北王府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北王府的人还当她好欺负。
……
“你说什么?楚九歌带着人,拿着刀,杀到北王府来了,要我们王府的人迎亲?”北王府一角,苏慕白坐在石椅上,悠闲地喝茶,听到下人的禀报,十分不优雅地把口里的水喷了出来。
他知道楚九歌这人十分彪悍,却没有想到她这么彪悍,一点新娘家的矜持与羞怯都没有。
喷完了嘴里的水,苏慕白猛地站起来,一脸吃惊地说:“不对,楚九歌没有死?她还活着?”
“对,没死,人好好的,身后还跟了不少官家子弟。”前来禀报的人,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没死……那就按规矩办事吧。”苏慕白以不符形象的粗鲁举动,抹掉下巴的水渍,清俊的脸笑容可掬,带笑的眸子却闪着旁人看不懂的精光。
“这,要让楚姑娘进来?”来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还没有进来?”不是把门都砸了吗?怎么不进来?
来人苦笑一声:“楚姑娘说,她是被北王府迎进门的,不是自己走进来的。北王府要她进门,得派人迎娶。不然,她不进来,但也不会走。”
“行行行……你们先把人安抚住,等我消息。”苏慕白不敢擅自做主,丢下这句话,就去北王府的密室找北王去了。
密室内,被苏慕白绑来的丹药大师丹清,正在给王爷炼制丹药。北王坐在一旁,手上拿着一本书,半张脸隐在阴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苏慕白步入密室,本能地屏住呼吸,放轻脚步走到北王面前:“王爷……”
“有事?”北王应了一声,视线并没有从书上移开。
“楚九歌在门外,说……咱们王府的人,没有派人去迎亲,她不进门,但也不走。”苏慕白的声音很低,也没有平日的嬉闹,而是微弯着腰,神情中透着恭敬。
“她还没死?”北王目光一顿,抬头看了苏慕白一眼,显然十分诧异。
“没死,而且很聪明,第一时间离开了楚家。她身后跟着十几个官家子弟,暗处那些人轻易也不敢动她。”北王的未婚妻可以死,但不能死于“谋杀”,她必须是意外死亡,或者意外遇害,只有这样,才能说明北王是克妻的。
“啪”的一声,北王合上书,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楚九歌?不知她能做几天的北王妃。”
苏慕白怔了一下,抬头看了北王一眼,确定北王说的是真的,吃惊地问道:“王爷,咱们真要把她迎进北王府吗?”
“迎吧。”北王不在意应下:“谢玄给本王送了一个口信,保她五天的性命。”
“是,王爷。”苏慕白满心好奇,却不敢多问,快步步出密室,交待王府下人,放楚九歌进门。
可是,楚九歌却不肯进了:“谁说了,我要走进去了?”
北王府的下人气笑了:“不走进来,你还想我们拿轿子抬人进来?少做白日梦了,你没有跟我们家王爷拜堂,还不是北王妃,在我们面前,你还没有拿乔的资格。今天这门,你要进就自己走进来,不想进就请便,我们肯定不留。”
北王府的下人一点而子也不给楚九歌,楚九歌早有预料,并不生气,淡定地道:“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迎亲的队伍。”
这是威胁,但在北王府的人听来,这是最没有力度的威胁,北王府的下人哈哈大笑:“楚姑娘,你是在说笑吗?威胁我们?你够格吗?别说一个时辰,就是十个时辰,我们也没有迎亲的队伍。”
楚九歌冷笑:“一个时辰后,我没有看到迎亲的队伍,我就改嫁!我相信,北王府丢不起这个人。”
“改嫁?”不仅仅是北王府的人,就是跟在楚九歌身后的那些人,听到楚九歌的话,也吓了一跳。
北王又没有死,她改嫁,谁敢娶?
“对,改嫁。”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楚九歌一脸淡定:“北王不娶我,自然有人愿意娶我,我楚九歌并不是非嫁北王不可。”但北王一定丢不起这个脸。
“哈!”北王府的下人不屑地冷笑:“楚姑娘,在东林,谁敢得罪我们王爷?谁敢娶你?你太天真了!”
“没有活人愿意娶,总有死人愿意娶。我听说,有不少世家子弟早夭,需要娶个冥妻,你看我是不是很好的人选?”北王势大不错,但北王人不在京城,他的势力也不在京城,她要是急急嫁给世家或者皇家某个早夭的子弟,待到事成定局,便是北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你,你要嫁给死人?你知不知道后果?”北王府的下人,一脸震惊地看着楚九歌。
“反正都是死,我怕什么?”嫁给死人是死了,不嫁给北王,抗旨不遵也是死,她为什么不博一下。
楚九歌冷笑地再次重申:“一个时辰,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我没有看到我想要的,你们北王府就等着我改嫁。”
“你……等着!”楚九歌又狠又绝,把北王府的退路堵死了,北王府的下人不敢擅自做主,转身去请示苏慕白。
苏慕白听到下人重复楚九歌的话,险些没从椅子上摔下来:“你们怎么就被楚九歌,给逼到这个份上了?”
“小的,小的也不明白……”下人也很委屈。
苏慕白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是很紧的,赶紧去准备花轿和迎亲的队伍。”
“白少,咱们真要让那位楚姑娘进门?”他们北王府的人和朝廷天然对立,朝廷赐下来的北王妃,能有什么好的,指不定就是朝廷派来的细作,娶个这样的王妃,真是太恶心人了。
“你想让她顶着准北王妃的名头,去改嫁?”苏慕白反问了一句。
“这当然不行,这世上只有咱们王爷不要的女人,谁敢嫌弃咱们王爷。”下人想也不想就道。
“这不就是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北王府要脸面,楚九歌却是半点脸面也不要,更何况迎娶她进门也是合乎情理的事。咱们北王府虽然势大,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苏慕白就想不明白了,好好的一个婚礼,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但事至此,他们就是后悔也无用。
北王府的人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时辰,花轿、唢呐和迎亲的队伍,就出现在北王府外,衬得平日安静异常的北王府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随同楚九歌前来的官家子弟,看到排成两排的迎亲队伍,还有正中央的花轿,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鹅蛋了:“北,北……北王府的人,妥协了?”
“不是妥协,这本就是他们该做的。”楚九歌一点也不意外,她没死,有圣婚的圣旨,北王迎娶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可是……”北王前面有八任未婚妻,也有未婚妻活到要出嫁这一天的,但北王的迎亲队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是第一次,看到北王府的人,把花轿抬出来迎接新娘。
“我活着出嫁,北王府迎亲,有问题?”楚九歌接受良好,半点也不觉得她的要求过分。
“楚姑娘,迎亲的队伍来了,你看是现在上轿,还是怎么样?”北王府的人也大气,退让了,注定要迎娶楚九歌,他们也不再为难楚九歌,但语气和态度却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现在上轿,去北域。”楚九歌略略整理一下衣服,大步朝花轿走去。
身旁没有一个亲人相送,迎亲的人也没有一个是甘愿的。与其说她是走向婚姻殿堂,不如说她是在奔赴战场。
“楚姑娘,保重。”看着楚九歌独自一个人,穿着嫁衣,孤零零地朝花轿走去,站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官家子弟,只觉得她可怜异常。
“多谢各位,日后有机会,京城再叙。”楚九歌停下脚步,转身,朝众人摆了摆手。
她会保重,也会活着回来。
“好,我们等楚姑娘回来,京城再叙。”在场众人一脸同情地看着楚九歌,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楚九歌,也是最后一次……
“起轿!”
随着北王府的管事高声大喊,花轿内的楚九歌只感觉轿子一颠,耳边响起了唢呐、铜锣的声响,吹吹打打很是热闹。
“终于,成功的踏出了第一步。”北王府的人接了亲,认可她准北王妃的身份,接下来的路,就是如何活着走到北域。
花轿抬起并没有进北王府,而是在北王府外绕了一圈,便朝城门口走去。
楚九歌要拜堂的对象在北域,她要进的是北域的北王府。只有进了北域的北王府,她才是真正的北王妃,这一点楚九歌很清楚。
迎亲这么大的事,北王府不可能隐瞒,花轿一动各方人马就收到了消息。
“公子,北王府的人迎亲了,花轿正往城外走。”最先收到消息的人是谢玄。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想来她不会蠢的骗我,只是不知,她会提什么要求?”谢玄嘴角含笑,笑容清淡而温暖。
稍后不久,宫里的人也收到了消息。相比谢玄的平静,宫里几位大佬则个个不解。
“北王居然会妥协?这倒是出乎朕的预料。”皇上清楚北王就在京城,甚至他人就在北王府。
没有北王的默许,任凭楚九歌说破天,依北王府那些下人的臭脾气,也不会迎亲,送楚九歌去北域:“去,查一查楚九歌与北王有什么联系?查一查北王最近与哪些人联系过?”
北王此人从来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更不会顾忌任何人的颜面,要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北王会同意迎娶楚九歌?
同样不相信的还太子,只可惜太子手中的资源有限,他并不知晓北王人在京城,而且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楚九歌。
婚事成了,楚九歌未死,太子更多的是不安。
太子曾两次求娶楚九歌,第一次是在楚九歌及笄那年,那时候楚九歌父母俱在,楚家拒绝了。
前不久,楚九歌出孝,太子私下又找过楚九歌,意求娶她为太子侧妃。
这一次,楚九歌亲自拒绝了他!
太子一再求娶楚九歌,甚至在她没有依靠后,还肯纳她为侧妃,自然不是冲着她的家族去的。
太子是冲着楚九歌这个人求娶的,不是为了她的美貌,也不是喜欢她那个人,太子看中的是楚九歌的命格。
钦天监算过楚九歌的命格,说楚九歌命格奇特,有遇死还生的本事。如遇命格相合之人,能为那人挡一次生死劫。
不过,太子的命格与楚九歌并不相合,太子娶楚九歌虽无害,但也无甚助力。
太子得知此事,虽有遗憾但还是抱了那么一点希望。是以,他才会两次求娶楚九歌。
左右娶楚九歌也无害处,太子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求娶楚九歌。只可惜,不管是楚家还是楚九歌都拒绝了他。
“莫非,楚九歌真的命格奇特,连北天骄也克不死她?”太子不想相信,但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信。
皇上为北王赐了九次婚,楚九歌是唯一一个,等到了北王府迎亲队伍,坐上了北王府花轿的女子!
“去,盯着楚九歌,本宫要知道她出城后的动向。”太子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对楚九歌下诛杀令。
盯着楚九歌的人,远不止太子一路人马。远的不说,就说在京中袁家、楚家、谢家都在盯着她,除了这些外,赌场的人也时刻盯着楚九歌。
天知道,楚九歌“死而复生”差点把他们赌场给害惨了。要不是婚礼还未结束,他们赌场就得赔那个下了巨注,赌楚九歌不死的人上百万两银子。
老天保佑,好在北域离京城远,北王又没有回京娶亲,婚礼还不算正式完成,不然他们真的要赔死。
“记住,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楚九歌。”和皇上的人伺机而动、意图制造意外不同,赌场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楚九歌的命。
赌场的动作不算小,苏慕白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第一时间报给了王爷知晓:“王爷,赌场的人,花了十万两,买了影风楼的人出手,要杀楚九歌。”
杀手出手和皇上的人动手不一样,皇上的人动手,不是“暴毙”而亡,就是“意外”死亡,看上去就像是被北王“克”死的一样。杀手一出手,那就不是北王克妻,而是蓄意谋杀了。
如果是暴毙和意外死亡,北王府完全不用管,要是蓄意谋杀,哪怕是为了面子,北王府也要管,不然北王府的面子往哪里放?
“影风楼?他们接了?”北王正在写公文,听到苏慕白的话,头也没有投,继续写。
“接了,影风楼的少东家还给我们递了个消息,说是想要见识一下,北王也克不死的女人,有多么难杀。”苏慕白说这话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暗枭那个混球哪来的自信,认为有他这个少主出马,就能杀得了楚九歌?
“看样子,我们也得走了。”北王放下笔,看了一下桌上信件,等到墨迹干了,便将其折好,放入信封。
苏慕白眼前一亮,激动地道:“丹药炼好了?丹清那家伙还有点本事的嘛,这下好了,王爷你身上的毒清干净了,咱们回北域也就不用担心了。”
“没有。”北王拿出私印,盖在信封上。
“什么?”苏慕白的表情一僵,呆滞地看着王爷:“丹清炼的丹药无用?那家伙让我们去找太行石,我们找到太行石,最后还是没用吗?”
“可压制!”北王将信封好,抬手打了个响指,便见一黑衣打扮的暗卫走了出来:“亲手交给谢三。”
“是,王爷。”暗卫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只能压制就要用太行石?丹清那个混蛋,知不知道太行石有多么珍贵?放眼东林,除了四大世家外,我们也只在楚九歌的身上找到了一块。”苏慕白早就习惯了暗卫来无影,去无踪,只当没有看到,继续咆哮。
“半个时辰后,城门外汇合。”北王根本不跟苏慕白废话,以看似缓慢实则富有节奏的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书桌上的公文,从苏慕白身边走过。
“半个时辰?王爷……什么意思?我们现在就要走?”苏慕白惊得连忙转身,追着北王的脚步往外跑:“王爷,你什么意思?半个时辰哪里够呀,我手上还有一摊事没有办完。一个时辰,你等我一个……”苏慕白叫嚷了半天,却发现廊道里根本没有北王的身影。
正主不在,苏慕白胆大包天,扯着嗓子大喊:“北天骄,你特么一个混蛋。要走不能提前半天说吗?半个时辰够干什么?半个时辰只够我出府赶到城门口。”
“本王听到了!”北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又好像在身边一样。
“王,王爷?”苏慕白顿时一个激灵,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等他反应过来,发现北王根本没有折回来,只是出声吓唬他,不由得摸了一把冷汗……
还好,还好,小命还在。
……
北王府的人个个倨傲,十分难打交道,楚九歌自从出城后,就一直试图与北王府的人沟通,不想坐花轿,想换上便装骑马而行。
不想,北王府的人压根不搭理她,不管她是威胁还是摆事实讲道理,北王府的人都只当没有听到,每天日出抬轿赶路,日落寻地扎营休息,一日三餐准时给她送吃的,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她吃喝拉撒皆在花轿上,北王府的人除了给她准备吃食、提供净水外,再不提供任何帮助,也不跟她说话,就像是看不到她这个大活人一样。
这也就是楚九歌,这要换作任何一个姑娘,就算不被他们活活气死,也得被他们活活折磨疯。
自出城后,整整五天,这些人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任凭她说什么,那些人也只当没有听到。楚九歌庆幸,她以前经常独自外出采药,野外生存经验丰富。不然,就北王府这些人,专挑野外扎营的方式,就能把她折磨死。
自出城后,除了第一晚住客栈,他们天天睡在野外。没有帐篷,楚九歌只能蜷在小小的花轿里。要不是她动手能力还不错,这五天的时间,足够她带一身的病。
这一天,又是夜宿野外。北王府的人皆扎好帐篷,围火而坐吃着香喷喷、油滋滋的烤肉,楚九歌的晚餐则是馒头和清水!
这五天,楚九歌一日三餐都是馒头、清水,管够!
除了馒头和清水外,旁的什么也没有,想要吃别的?
北王府的人压根不搭理楚九歌,楚九歌也无法跟对方沟通,而且凭她的骄傲,她也不会为了一点吃的,去跟北王府的人低头。
馒头就馒头,清水就清水,只要能吃饱,饿不死,就行了!
可是……闻着香喷喷的烤野兔、烤野鸡,楚九歌只觉得口水直流。
真的,真的好想吃肉!
然而,那个自称北王府参将的混蛋男人,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她觉得,就算她能活着嫁到北王府,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她连北王府一个迎亲的将领都摆不平,能摆得平北王吗?
楚九歌看着火堆上的烤肉,默默地吃着馒头,喝着清水,心里的怨念快要化为实质。
围在火堆旁吃肉的苏慕白,正好面对楚九歌而坐,又一次被楚九歌的怨念击中,苏慕白看了楚九歌一眼,默默地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对身边侨装打扮过的北王道:“爷,咱们这么做,真的好吗?我记得楚九歌身上还有伤呢?”
他到今天才知道,他们家王爷居然这么小心眼。那天出城后,他和王爷就与迎亲的队伍汇合了。王爷以北王府副将的身份,接管了整个迎亲队伍,接下来他们就天天夜宿野外,哪怕能进城,王爷也不进城。
他们天天吃野味,各种肉轮流来,完全不看那些又冷又硬的馒头一眼,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但是,楚九歌只能蜷在花轿,吃干馒头度日。短短五天,原本还算红润的脸,此刻白的没有血色。
“没死!”粘了一圈大胡子的北王,没有人能看到他胡子下真容。他面无表情的撕下一条兔腿,一口一口地咀嚼、吞下,那动作与神情,和正在吃馒头的楚九歌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副难以下咽样。
“我看到……她的衣服染血了。”苏慕白承认,看到楚九歌吃憋,他还是很高兴的。
楚九歌这个女人,怎么说呢?她太傲了,也太拽了,让人忍不住就想折断她的羽翼,看她求饶,但是那个女人,至今也没有开口求饶。
北王扭头,冰冷的视线扫向苏慕白,隐有杀气射出,苏慕白吓了一跳,举起双手,飞快地道:“我发誓,我不是特意打探的。她昨晚去林子里摘草,我怕她出事,跟过去看了一眼,看到她在河边洗带血的白布。”
北王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对面,也就是苏慕白的方向。
仔细看会发现,北王看的根本不是苏慕白,而是不远处的林子!
那眼神,就如同潜伏在丛林中的猎豹,凌厉锋芒,充满杀气。
“有……”苏慕白神色一怔,刚一开口,就发现一道银光,擦着他的耳尖飞过。
“当!”银光在半空中消失,发出一声脆响,一支巴掌大小的短箭落下。
楚九歌第一时间抬头,当她看到那道银光落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直了。
那道银光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要不是那道银光阻挡,这支短箭就会射中她。
“暗枭,出来!”北王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走到银光落下的方向。
“北王手下第一打手,杀神天狼?北王居然把你派出来了,看样子,北王真不想死九个未婚妻。”林中,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步伐从容而优雅,像是士族名门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公子,一举一动,优雅华丽。
他五观精致如同玉雕,白皙精巧的面容,在红衣的衬托下更显精致脱俗,如同误闯人间的林中仙人。
他说的话时候,唇边一直带着笑,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刚刚那一道杀招,是他发出来的。
然而,眼睛是会骗人的,刚刚那一道杀招不仅是他发出来的,他还是四国最大的杀手组织影风楼的少主。
“暗枭,北王府的人,不是你能动的。”北王的另一重身份,便是北王座下第一大将……杀神天狼。
杀神天狼,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见过他真实的长相。世人只知道,他是北王最信任的人,是北王座下第一猛将,第一杀手了。他杀人如麻,是真真正正的大杀神。
他对北王忠心耿耿,无数人试图收买他,却全都无效。
有人说,杀神天狼就是北王。因为他出现的地方,北王一定不会出现。他的声音也与北王有七分像,但这种说法一出来,就被人否绝了。
杀神天狼做的是天底下最脏、最血腥的事,堂堂北王,手上能人异士无数,怎么可能会亲自做杀人的活。最主要,杀神天狼擅长使银刀,且将银刀用得出神入化,如果杀神天狼真是北王北天骄,为何从不见北王用银刀?
杀神天狼的身份成迷,众人只当他是北王府培养的秘密武器,虽然关注,但再无人把他和北王联系在一起。
杀神天狼威名在外,在许多人眼中,杀神天狼是比北王更难缠的家伙。暗枭是影风楼的少主,但对上杀神天狼,还是十分头痛。
暗枭没有急着出手,而是问道:“有谈判的余地吗?”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跟杀神天狼动手,他打不过!
满脸大胡子,作杀神天狼打扮的北王没有吭声,用沉默来表明自己的立场。谢三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请杀神天狼出手,保楚九歌五天的性命,这是最后一天。
“看样子是没得谈了。”暗枭一点也不意外:“天狼,楚九歌的命,我影风楼要定了。我承认你很厉害,但再厉害的人,也抵不过……”
“嗖……”一枚石子,擦着暗枭的脸颊飞过,打断了暗枭的话。
暗枭侧身避开,眼神落在朝他们走来的楚九歌身上:“北王的未婚妻?”
“楚九歌!我的名字。”无疑,楚九歌是个骄傲的人,她不喜欢冠上谁的妻子、谁未婚妻这样的名号。
她楚九歌是独立的个体。
“楚九歌,你胆子很大。你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吗?” 暗枭着实很意外,楚九歌居然会现身?
女人遇到这种事,不都是躲在男人的身后的吗?
“我知道,但我更想知道谁要杀我?”楚九歌站在杀神天狼身侧,却没有看他一眼。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这个男人。她承认,这个男人一路上是保护了她,但他对她的精神虐待,她一辈子忘不了。
她楚九歌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天,像现在这般馋肉。
“你认为,我会说吗?”暗枭一脸嘲讽:“天狼,这就是你要保护的女人,蠢成这样?你确定,你们家王爷看得上?”
楚九歌半点不气,反倒笑盈盈地问道:“这位少主,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气血上涌,双腿发软呢?”
“什么?你使毒?”暗枭暗中运气,顿时脸色大变,精致的脸在红衣的衬托下,越发的艳丽。
“你什么时候下的手?”知晓自己着了道,暗枭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味:“难怪北王要派杀神天狼保护你,你确实和一般的女人不同。这世间敢对我下手人,不超过三个,北王算一个,你……勉强算一个。”
“我数三声,你不说谁要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楚九歌没心情跟暗枭废话,她现在只想知道,到底谁不放过她,非要杀她不可,甚至还出动专业的杀手。
“影风楼第一个原则,就是不泄露雇主的名字。”暗枭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就像是哪个世家培养出来的公子,而不是杀手。
“那就没得谈了。”楚九歌后退一步,对身旁的男人道:“你可以动手了,他中了药,双腿虚软无力,越是动武药效越强。”
“女人,你命令我?”杀神天狼侧头看向身旁的女人,没有情绪起伏的眸子,闪过一抹嘲讽:天真无知的蠢女人,杀手楼的少主,是那么好对付的?
“楚九歌果然不简单!”暗枭唇角一扬,眼神一变,清贵优雅的气质瞬间消失,整个人如同一柄出梢的长剑,锐利、锋芒。
“嗖……”一枚小短箭,从暗枭的衣袖射出,直击楚九歌。
“当……”银光再次闪现,挡住了暗枭的攻击:“蠢女人,滚回你的花轿。”
北王虽不情愿,但还是出手为楚九歌挡下这一击。他应了谢三,五天没过,谁也别想杀楚九歌。
“天狼,人在哪里并不重要,我暗枭要杀的人,还没有杀不了的。”暗枭中了楚九歌的招,双腿虚软无力,却没有一丝怯意,反倒更兴奋了。
“嗖嗖……”一枚枚短箭从暗枭的袖中射出来,除此之外,还有数枚细针,夹杂在其中,逼得北王无法近身。
身为杀手,他最大的本事不是武功,而是杀人的招式。楚九歌以为他着了道,就不能拿楚九歌怎么样吗?
天真!
“我北王府要保的人,没有保不住的。暗枭,这个女人,我天狼今天保定了。”面对暗枭层出不穷的暗器,北王应对自如,不见半点慌乱,哪怕有无数暗器相助,暗枭在北王面前也讨不了好。
当然,有这些暗器防身,北王短时间内也无法将暗枭拿下。
两人僵持不下,很快就打出了火气,暗枭在发出一枚短箭后,手持匕首,欺身上前,从北王的肩膀擦过。
北王侧身避开,却见暗枭手中的匕首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刚擦过去又折了回来,在北王的肩膀上,留下一道血痕。
见了血,暗枭整个人瞬间兴奋了起来,他后退一步,舔了舔匕首上的血:“北王府第一打手,杀神天狼也不过如此。”
北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抽出腰间的银刀。
在兵器中,有一寸长来一寸强说法,但这一点并不在适用在杀神天狼的银刀上。杀神天狼的银刀,薄如蝉翼,只有手指长,但无论是远攻还是近伐,都是利器。
暗枭后退,北王并没有动,他默默地抽出银刀,在暗枭还未站稳的时候,射了出去。
银刀飞出,快如闪电,站在一旁观战的楚九歌,甚至没有看清银刀的形状,她只感觉一道光飞了过去。
“好快的速度。”楚九歌瞪大眼睛,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杀神天狼。
这男人傲归傲,但不得不说,他有傲的本钱。
杀神天狼的银刀,从不曾落空,每出必中,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这一次,银刀没有射在暗枭的身上,而是“啪啪”地打在伞面上,落在地上。
“晓风伞,我第一次用,效果不错。”暗枭得了便宜还卖乖,啪的一声收起伞,露出灿烂的笑脸和森白的牙齿:“天狼,你奈何不了我。”
北王仍旧没有说话,他上前,朝暗枭挥出一拳,暗枭再次撑开伞,挡住了天狼的拳头。
“嘭!”天狼一拳打在伞上,拳头立刻出血。
这时,暗枭突然一转,将伞面对准楚九歌,只听见“噗”的一声,伞骨从伞面飞射而出,成圆形,朝楚九歌飞射而去:“真好,你没有坐在花轿里,我能欣赏到你凄美的死状。”
“该死!”楚九歌低咒了一声,连连后退,却是来不及了。
“爷,楚九歌,快,保护楚九歌!”苏慕白站在一旁,看到楚九歌陷入危险,急得大喊。
“杀神天狼,我赢了!”暗枭一个华丽的旋转,避开了北王的攻击,好似身后有一条线拉着他,整个人飞速地后退,直到退到一棵大树前,暗枭这才停下来。
暗枭双腿往后一蹬,如同张开翅膀的飞鸟一样,借着树干,悬空而立,姿态优美,气势不凡。
依北王的实力,要追上去很容易,但他要追上去了,楚九歌必死无疑。
“愚蠢的女人!”北王骂了一句,没有任何犹豫,旋身朝楚九歌扑去。
伞骨脱离大伞后,如同飞箭一般,速度极快,攻击力极强,且攻击面极大,楚九歌根本无路可走。
在暗枭出手的那一刻,楚九歌就知道自己死定了,已放弃挣扎,等着死亡的降临。可就在这时,她看到那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出现了,他一把搂住她的腰,一个旋转,将她带离了攻击范围。
“啊……”双脚离地,失去重力,楚九歌惊叫一声,本能地抱住面前的男人。
“噗噗……”在飞转而起的刹那,楚九歌似乎听到了利器刺破肌肉的声音,而且不止一声。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救她?
他不是很讨厌她,很看不起她吗?
楚九歌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可不管她怎么看,也看不清他满脸大胡子下的那张脸。
“嘭……”当楚九歌想要再凑近一些、看清楚时,已被那个男人重重丢在地上。
屁股着地,疼得楚九歌瞬间飙出眼泪,但她却不能骂这个把她丢开的男人,因为她看到背对着她而站的男人,背上插了七根伞骨,血顺着他的背往下流。
“杀!”男人还未站稳,就下达了诛杀的命令。
北王府迎亲的人,瞬间化为最勇猛的战士,举刀冲向暗枭。
立在树干上的暗枭,见状嘲讽地大笑:“凭这些人也想杀我?你莫不是真以为,你身后那女人给我下的药,有用吧?”
暗枭在树干上蹬了一脚,借力扑向冲上来的士兵,却不知怎么一回事,整个人“啪”地一声,以狗啃屎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北王府的士兵,瞬间呆住了:这是,新的陷阱?
“楚九歌,你做了什么?”摔在地上的暗枭大惊,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居然站不起来了。
这时,楚九歌站了起来:“影风楼的少主是吗?你高兴得太早了,我楚九歌的药可没有那么简单,看不起女人,看不起女大夫,你会付出代价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杀了他。”楚九歌见北王府的人没有动,厉声下令。
北王府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可他们刚一动,就见两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林中蹿了出来,挡在暗枭的面前:“杀神天狼,楚九歌,我影风楼的少主,不是你们可以动的。”
“滚!谁让你们来的。”暗枭看到来人,整个人都炸了。偏他受药效影响,无法动弹。
“少主,别任性。”来人无奈地劝说一句,话落下,就见两人无视暗枭的抵抗与反感,上前将他架了起来,再次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林中。
然,他们人走了,威胁却留了下来:“杀神天狼,楚九歌。今晚这笔账,我影风楼记下来了,来日必百倍奉还。”
“天一品的高手,影风楼的少主果然非同凡响。”天狼抬手,示意北王府的不必再追了。
“出来执行任务,还有高手保驾护航,这是没有断奶吗?”楚九歌酸溜溜地道。
她才不会说,她这是羡慕嫉妒了。有家族庇护果然就是不一样,打输了也不怕,自有高手出面为他摆平一切。
北王府的士兵退下,却不像先前一样围在火旁,而是分散在四周,戒备地看向四方,再不复先前的轻松。
“爷,你没事吧?”苏慕白第一时间冲到北王身边,关切地道。
“止血丹。”北王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服下止血的丹药,这才踉跄了一步。这一动便扯动了身后的伤,只见还未止住血的伤口,再次鲜血涌动。
苏慕白脸色一变,大惊:“爷,止不住血!”
北王没有说话,而是又服了一粒药,但同样没有止住血。当北王欲再服第三粒时,苏慕白阻止了他:“爷,超过两粒,就危险了。”
丹药能治病医伤,但丹药本身也含有微量的丹毒,同一种丹药不可同时多服,至少要相隔两个时辰,才能服第二粒。不然,就算病好了、伤好了,身体也会留下丹毒,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排出体外。
“止住血!”北王没有听,径直倒出第三粒药丸。
血不止住,他身上的伞骨就不能取出来。
“爷,你的身体……”苏慕白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更清楚北王的身体受不了。他们爷本身就中了魔毒,体内还有丹毒未清,要是毒素加重,可能真没有救了。
就在北王欲服下时,楚九歌上前了:“我可以帮他止住血。”
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也是为救她才受伤的,她能帮忙自然是要帮的,而且作为一名大夫,她也做不到,看到病患在她面前流血而死,而她无动于衷。
苏慕白正烦心,听到楚九歌的话,没好气地道:“楚大姑娘,你就别添乱了,一边呆着去行不行?”
“我真的能帮他止住血。”楚九歌也不生气,为了证明,拿出暗枭的事举例:“你们也看到了,暗枭他着了我的道。”
这一点苏慕白无法否认,但他仍旧不相信楚九歌:“你会炼药成丹?。”
“我不会,但我会用别的方法帮他止血。你们应该知道我身上有伤,这些天你看我用过丹药吗?”楚九歌耐着性子解释,试图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个……”苏慕白心生迟疑,看向北王:“爷,要不咱们试一试?”连续吃两颗止血丹,也止不住血,再吃第三颗估计也没有用。
“白痴女人的话,你也信?”满脸的胡子挡住了北王的表情,但从他不屑的语气,就能看出他半点不信楚九歌。
楚九歌气炸了:“我哪里白痴了?杀神天狼是吧?你凭什么在没有调查的情况下,就主观地说我是白痴?”先前说她蠢也就算了,在她的专业强项上,居然还说她是白痴,简直不能忍。
“爷不跟蠢得作死的女人说话。”北王冷冷地看了楚九歌一眼,只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好似多看一眼,就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一样。
“我怎么作死了?”楚九歌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大有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
北王根本没有跟楚九歌废话的意思,指着不远处的花轿道:“滚上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下来。”
“我要不下来我就死定了,还有,我怎么知道,关键时刻你会保护我?”要不是知晓北王府这些人,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你当她愿意下来,主动挑衅暗枭。
要是可以,谁不愿意做一个,被人保护的小公主呢。
“今晚之前,爷,保你不死,滚上花轿。”北王四个字,四个字,咬得极重,可见他对楚九歌有多不满。
“今晚之前?少说大话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保护得了我吗?刚刚要不是我事先给那什么暗枭下了药,凭你能保护得了我?”楚九歌指着地上那一滩血,冷笑:“按你现在流血的速度,不要半个时辰,你就会失血而亡。丹药对你的伤口没有用,暗枭的伞骨上抹了毒,再好的丹药也止不住血。现在求我,还有一线希望,半个时辰后,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北王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楚九歌……
楚九歌也不多言,倨傲地回视面前的男人,半点不退让。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起来,一时间林中的气氛变得凝重而紧张。苏慕白站在一旁,见这两人都没有退让的意思,不得不出口打破僵局:“楚姑娘,你真有办法止血?”
“你不是不信我吗?”楚九歌暗松了口气,淡定地移开视线,看向苏慕白。
这男人不愧是杀神,这气势太可怕了,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
“可你不会炼丹。”苏慕白确实不信,可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我还是大夫,我是中医。”真要说起来,那些拿药炼丹的药师医术还不如她。医道不分家,那些人把药炼成丹药,吹虚丹药功效的药师,顶多是半个道士,还是不入流的。
“中医是什么?”苏慕白一脸懵懂地看了看楚九歌,又看了看北王。
“就是用中草药治病,在一些小的城镇,你应该见过。”经过药师的包装吹虚,丹药要价极高,普通百姓根本用不起,大多数百姓生病了,只能捡两副草药服用。
“我是见过……可那玩意真能治病吗?我见过有人吃那玩意,直接吃死了。”苏慕白一脸失望。
“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们打个赌如何?”对自己的医术,楚九歌十分有自信。
“赌什么?”苏慕白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问道。
“我要为他止住血了,你们帮我送份东西去京城,交给谢三公子。反之,我任由你们处置。”在城门口,她就告诉了谢玄,她能治谢玄的病,让谢玄五天后派人来取。
这五天,她不知她能活下来,是自己命大,还是有谢玄暗中相助。但不管如何,当初应下的事,都要做到。
“你就这么肯定,你能做到?”苏慕白大致猜到楚九歌要送什么。
谢玄信楚九歌,也不信楚九歌。楚九歌送一副药过去,确定她真能治谢玄的病,后面就好办了。
楚九歌没有回答苏慕白的话,而是指着北王道:“你最近是不是感觉身上无力,胸腔时不时抽痛,就好像有水灌进去了?另外,你的眼睛,是不是时常看不清,或者出现重影?”
“你到底是谁?”北王上前,一把掐住楚九歌的脖子,单手将人拎了起来。
“啊……”楚九歌尖叫一声,一张脸憋得通红,痛苦地大喊:“放,放……我下来!”
“爷,冷静!冷静!”苏慕白也吓了一跳,忙上前想要解救楚九歌,却不想北王的胳膊如同铁钳一般,任凭苏慕白怎么用力,也动摇不了半分。
“说,你是谁?”北王一脸冷漠,声音带着杀气,楚九歌只觉得全身发寒,大脑完全不受控制,只能凭借本能道:“楚,楚,九,歌。大,大夫……我能治……”
“就凭你?”北王看着被他一把拎起来,如同小鸡崽一样的女人,一脸嫌弃。
“我……我死了……就,就……没,没人,能……”楚九歌没有挣扎,甚至她脸上还带着笑,要不是脸憋得通红,眼珠子翻白,真看不出她快被人掐断气了:“救,救你!”
“狂妄!”北王稍稍松手,让楚九歌可以呼一口气。
子时还未过,今天还在五天内,楚九歌现在还不能死。
“呼……”楚九歌长吸了口气,终于缓了过来,怕再被面前的死男人掐住,楚九歌飞快地道:“我有狂的资本,我楚九歌能活到今天,不是靠老天恩赐,而是靠自己的本事。我相信,你们应该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活到今天,不是凭侥幸。”
“好,爷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办不到,爷亲自打断你的腿,丢进蛇窟。”北王再次将楚九歌拎起,直到把胳膊伸直,无法再升高,这才松手。
“咚……”楚九歌笔直摔落在地,屁股重重落在,疼得楚九歌的眼泪瞬间飙了出来:“你还是不是男人?”
对一个能救他的女人这么粗鲁,教养呢?
北王半点也不怜香惜玉,冷酷地说道:“给你一刻钟,止不住血,子时过后,就是你的死期。”
“不需要一刻钟,想要我楚九歌的命,没有那么容易。”楚九歌愤愤地爬了起来,狠狠地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到花轿,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
里面,是她这五天攒的药材,除去为谢玄准备的药材,大多都是止血化淤的药,为她自己准备的。
“坐下!”楚九歌折了回来,一副凶狠的样子。
苏慕白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楚九歌,这凶巴巴的样子不适合你,一点威胁也没有。”
楚九歌紧绷神情一松,没好气的瞪了苏慕白一眼:“你们欺软怕硬,我好心为他止血,他根本不领情。”
“我们爷是北王府第一杀神,他身边无时无刻不是要他命的人,他对旁人防备心重一些,也是正常的。”苏慕白见楚九歌自信从容,心中已有几分相信楚九歌,言词不由得软了下来。
北王却仍旧冷着一张脸,周身的寒气也没有消减。不过,他依言坐了下来,可见还是相信楚九歌的。
背后,七根伞骨仍旧插在北王的背上,血流不止,北王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哼一声。
楚九歌习医后,见过的伤者病人不知凡几,比眼前这个男人伤得重的也不少,但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伤者,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利器穿身却能面不改色。
“能成为北王府第一杀神,果然名不虚传。”楚九歌忍不住赞了一句,却换来北王无声的冷哼。
楚九歌也不在意,从苏慕白那里借了一把小匕首,避开伤口,将面前这男人的衣服裁了下来,露出他伤痕交错的背。
摸爬滚打,以杀为生的男人,身上不可能没有伤,楚九歌对此一点也不意外,让人将火把立在旁边,好方便她观察伤口,仔细检查一番后,楚九歌从盒子里,取出六种药草,包成一个小包,递给了苏慕白:“三碗水煎成一碗汤,给这位大爷喝。”
“这些草真有用?真不会吃死人?”虽然相信楚九歌不会无的放矢,但看到楚九歌拿一堆牲口都不吃的草,为他们家王爷治伤,苏慕白还是很难接受。
“现在,听我的!”中医是门神秘又高深的学部在,真要解释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楚九歌没有解释的打算。
“行,你说了算。”除去楚九歌外,也没人有办法,苏慕白只能认了,让人去找锅煎药。
药汤只是内服,外伤还需要外药,楚九歌先前检查了一番,知晓伞骨上抹了不利于止血的毒药,在药箱里翻找片刻,找出自己需要的药材,捣碎,用竹片挑起来,敷在北王的背上。
药糊糊一碰到北王的伤口,就见北王全身绷紧,整个人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可能会扑出去,将猎物咬死。
楚九歌惊了一跳,等了片刻不见眼前这男人出手,这才放下戒备,继续为他敷药。
一共七处伤,楚九歌算的药量刚刚好,将最后一滴药抹完,就见第一处伤已止住了血。
“真的止血了?这种草……比丹药好用?”苏慕白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背对楚九歌而坐的北王,紧握的双手松开了。
天知道,他有多厌恶有人在他背后,要不是理智尚存,楚九歌这会早就死了。
“什么草,这是裸花紫珠,消炎、解毒、止血。伞骨上有毒,普通的药材止不住血。”楚九歌在拔出伞骨前,为苏慕白解答了一句。
苏慕白点了点头没有言语,而是悄悄打量北王的神色。
虽然隔着大胡子,苏慕白看不清北王的表情,但从北王平静的双眼中,苏慕白还是能看出,北王目前还是很满意的。
楚九歌注意到了苏慕白的动作,却没有点破。作为伤者,她相信面前这位杀神大人,应该很清楚她的药确实是有效的。
“血止住了,我要帮你把伞骨拔出来。伞骨处有倒勾,我需要用它挖出来,会很痛,你忍着点。”等到看清面前这男人背上的伤,楚九歌暗暗庆幸,关键时刻这个男人冲过来,为她挡了这一击,不然……
这七根伞骨扎进她的身体里,就算死不了,也得要她半条命。
“嗯。”北王给面子地应了一声,楚九歌不再耽搁,将匕首放在火上烤了半晌,等到匕首发烫,便利落地刺进伤处。
只听见“噗嗤”的一声响,烤肉的焦香传了出来,不等苏慕白几人反应过来,就见楚九歌手腕一动:“当”的一声,伞骨与匕首相触。
没有人看清楚九歌是怎么做的,只看到她手腕一动,伞骨就弹了出来,且没有带出一块血肉。
“这么厉害?”苏慕白原来只抱着五分希望,看到楚九歌挖出来的伞骨,顿时对她百分百信服了。
就冲她这取利器的手法,就可以看出她是有几下子的。
“楚氏独门秘法。”只取出一根伞骨,楚九歌却是满头大汗,脸色泛白,可见她刚刚的动作看似简单,实则极耗费力气……
楚九歌的动作很快,不过眨眼间便将七根伞骨全部取了出来,最主要的是没有流血。
苏慕白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赞了句:“厉害。”
楚九歌笑了一声,随口吩咐道:“外翻的腐肉要清除,我给他上药,你们去找白布,将他的伤口包起来。”
“好。”这一次苏慕白应得爽快,再无一丝迟疑。
楚九歌处理外伤的手法又快又稳,苏慕白刚将白布取来,她便将七处伤口清理好了,并且全部上好了药。
“白布。”苏慕白将白布递给楚九歌,楚九歌却没有接:“你给他包。”
“我不会呀。”苏慕白双手一摊,一脸无辜。
“包个伤口有什么难的,缠住就行了,有什么不会的?”面前这男人虽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楚九歌并不想跟他有过多接触,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我从来没有受过伤,也没有给包扎过伤口。”苏慕白说得理直气壮,一脸骄傲。
他才不要给北王包扎呢,他们家王爷一向不喜人靠近,指不定他包扎到一半,就会被王爷一脚踹飞出去。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是在下输了。”楚九歌拿着绷带站了起来,鄙夷地看了苏慕白一眼:“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没有伤疤的男人,不是完整的男人。”
楚九歌说完,就将绷带展开,为面前的男人包扎,苏慕白正要辩解,却听到北王冰冷的声音:“闭嘴!”
“我……不说!”深知北王性格的苏慕白,连忙捂住嘴,不敢再发出声音。
楚九歌低笑一声,对上满脸胡子的男人,又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位杀神大人。”
“天狼!”
“什么?”
“我的名字。”
“好吧,天狼大人……麻烦你站起来,抬抬手,你背上的伤比较多,容易开裂,我需要包紧一点,劳驾你配合一下。”楚九歌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于她而言,叫面前这个大胡子什么名字,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寻机会,把欠下的救命之恩还了。
北王没有说话,配合地站了起来,抬起双手,任由楚九歌靠近,任由她弯着身子,从他手臂下钻来钻去,围着他绕圈。女子特有的馨香扑鼻而来,不同于以往所闻到的,浓郁的脂粉香,楚九歌身上的味道很淡,很特殊……说不出来是什么的味道,有点像他背上的药,又不像,总之不难闻,也不讨厌。
北王垂眸,看着这个一会儿站在他背后,一会出现在在他面前的女人,手微痒……
他不喜欢人靠近,不管男女皆不喜,尤其不喜欢有人出现在他背后。他能信任的只有他自己,他从不将自己的背后交给任何人,也不会将自己的背后,暴露给任何人。这个女人时不时就出现在他背后,真的是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此刻,他需要极力克制,才能压下一拳将楚九歌打飞的念头。
苏慕白站在一旁,紧张得要疯了,他双手捂着唇,瞪大眼睛看着北王和楚九歌,随时准备救人。
“肌肉绷得太紧,放松。”完全不知自己处在生死边缘的楚九歌,见面前这男人全身绷紧,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胳膊。
“啪……”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北王的手猛地朝楚九歌一挥。
“你谋杀呀!”楚九歌吓了一跳,身子一矮坐在地上。
“嘭……”好巧不巧,楚九歌拍北王肩膀的时候,她正好站在苏慕白身前,楚九歌躲了过去,站在她身后的苏慕白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北王一拳挥出,苏慕白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苏慕白跌飞了出去,惨叫一声,摔在了地上好半天都起不来。
“我告诉你,我是你们北王未进门的妻子,你要杀我就是弑主。”楚九歌吓的丢下绷带,踉跄后退,直到退出面前这男人手臂和长腿能攻击到的范围,这才停下。
“哼……”北王不屑地哼了一声,完全不把楚九歌的威胁当回事。
“楚姑娘……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摔倒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来的苏慕白,狼狈地爬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痛,可怜巴巴解释道:“天狼大人他不是故意的,他不习惯人靠近,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
他怎么那么倒霉,明明把包扎的活交给了楚九歌,离王爷也远远的,怎么还会中招?
“是吗?”楚九歌回头,看了一眼摔得鼻青眼肿的苏慕白,暗自庆幸她反应快,不然被打飞、摔成熊样的就是她了。
“天狼大人,他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你懂得……”苏慕白吐了口血水,朝楚九歌挤眉弄眼。
“我懂!”反正就是不喜欢人靠近,要保持距离,她懂。
楚九歌懂了,也与北王保持了距离,但是……不行!
“除了你,没有人敢靠近我们爷。”苏慕白可怜兮兮地看着楚九歌,眼中满是哀求:“你看……你都快包扎完了,天狼大人也没有打你。我倒是想帮忙,可你看我这个样子,还等着你给我包扎呢。”
“旁的不说,就一条……我们家爷刚刚还救了你呢,你不能见死不救呀是不是……救命之恩咱也不要你以身相许,你就帮我们大人包扎一下伤口,就当还救命之恩,你看行不行?”死道友不是死贫道,为了说服楚九歌,苏慕白无所不用其极,就连北王刚刚救楚九歌的事,也被苏慕白拿出来说事。
最终,医者的责任心,还有救命之恩,让楚九歌不得不妥协,硬着头皮上前为面前这个危险的男人,包扎伤口。
楚九歌以双手举起,以投降的姿态小心翼翼地上前,无声地告诉这个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她是无害的。
虽然过程压抑,但好在有惊无险,在楚九歌提心吊胆下,终于将北王的伤口包扎好了。
这时,药也煎好了,小兵端来黑糊糊的药,但刚一走近就被北王下令倒了。
“喂,这药对你有好处。”楚九歌只是转个身,就见她让人熬的药被倒了,气得不行。
“蠢。”北王给了楚九歌一个冷眼,光裸着上身,冷傲地转身。
“你……”楚九歌气炸了,想要上前好好地跟这位杀神理论一下,却被苏慕白挡住了:“楚姑娘别生气,天狼大人他就是这个性子,你习惯了就好。而且,这个什么黑水还真是挺怪的,这种入口的东西,还是仔细一些好。”
“这是药!是药!不是什么黑水,这药比你们那狗屁丹药管用多了!”楚九歌就知道这些人不信她的药有用,明明都用了她的药止血,还是不相信她,简直是气死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要吃进去的东西吗?万一有毒呢?是不是。”北王的伤口已止住血,在苏慕白看来,楚九歌已经被列为无用的那一类。
“你说我的药有毒?”她可以接受任何谩骂,唯独不能接受有人鄙视她的专业,楚九歌冷笑地看着苏慕白:“我本来不想说的,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我让你明白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你,你想干什么?”苏慕白承认,在被楚九歌盯着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吓着了。
楚九歌这个女人有点邪门,他不得不防。
“你的屁股还好吗?痔疮还疼吗?天天吃烤肉,上火了吧?最主要,你的屁股一边大一边小,你知道吗?对了,还有你的腿,这几天晚上不好受吧?”现在正值春季,白天还好,没有下雨温度尚可,到了晚上却不行了。一到晚上,入住野外,温寒相交,对关节不好的人来说,那简直是受罪。
“你,你胡说什么?”苏慕白屁股一紧,要不是看到四周的小兵,一个个好奇地伸长脖子,他铁定抱住屁股了。
楚九歌这个女人,什么时候知道他屁股上有伤了?还知道他屁股一边大一边小,她什么时候偷看的?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这几天坐在马背上,很不好受吧?最主要的,每到寒湿天气就酸痛的老寒腿,不好受吧?”苏慕白一身毛病,还真当人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
“你……查我?”苏慕白脸色一凝,温和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锋芒。
同一时间,一道杀气直击楚九歌,楚九歌移头,对北王冰冷的视线,笑了一声,并不害怕。
楚九歌淡漠地移开视线,一脸没趣地说:“你这点小毛病,用眼睛就能看出来,还用查吗?你这病没过找药师?没用丹药?他们给你治好了吗?”
这些人,一个个疑心病极重,幸亏她没有什么野心和想法,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慕白:“你能治?”
他自然是找了药师的,前不久还趁机找有老神仙之称的药师丹清看了,让丹清给他炼了几颗丹,吃过后有所缓解,但要说治愈却是不行。
“我能看出来,你说我能不能治?”痔疮好治,老寒腿却很麻烦,但楚九歌不会说。她正是要立威的时候,说多了只会叫人轻视她,就像刚刚那位杀神一样,要用她的时候就信她,用完了就丢了。
“真的?”苏慕白眼前一亮,要不是知晓北王就在一旁,他肯定会激动地上前,抱住楚九歌。
天知道,他这些年被那两个毛病折腾得多惨,要是楚九歌能治,真是救了他。
“我开的药,你敢喝吗?”她不会炼丹,虽然她也能把药做成丸子,但她为什么要为苏慕白给自己添麻烦。
“你敢喝,我就敢喝。”苏慕白承认,要他喝那个黑漆漆的怪水,需要勇气。
“我没病喝什么药,有病呀。”楚九歌没好气地白了苏慕白一眼:“懒得搭理你,反正是小病,不治也死不了。履行先前的约定,你派人帮我送个东西给谢三公子。”
“你给谢玄准备的药?你真的能治话题玄的病?”皇上这是赐了个什么宝贝给他们家王爷,皇上肯定不知道,要知道绝不会拿楚九歌废物利用,赐给他们家王爷为妃。
“白痴!”楚九歌瞪了苏慕白一眼:“我要不能治,我跟谢三公子说什么?嫌要我命的人不够多吗?”
“当然是故弄玄虚,抓住谢玄想要治病的心理,让谢玄保你不死呀。”这是他最初的猜测,甚至到现在他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证明,楚九歌此举成功了,谢玄为了那一丝可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保楚九歌五天不死。
“我还没那么蠢。”楚九歌给了苏慕白一个白眼,不再理会。
苏慕白为人跳脱,做事还是靠谱的。第一时间,就将楚九歌准备的药送到了谢玄手上,除了配好的药外,还有药方与草药的图鉴。
“这人情欠大了,不过,这点人情还不值得我为你,与那些人为敌。”谢玄眸中闪过一丝温情,仔细地,将楚九歌画的草药图收了起来,轻轻叹息了一声:“楚九歌,你要能活下来,你这朋友我谢玄认了,要是活不下来,我会记得为你收尸的。”
“公子,药好了,您要现在喝吗?”谢家下人按楚九歌说的方法,将药煎,呈给谢玄。
那是一碗黑乎乎的水,闻着又苦又臭的,说实话……没人敢下口,那味道之怪异,他们竟是闻所未。
“喝!”谢玄没有犹豫。
能端到他面前来,就说明楚九歌所说的“药汁”无毒,至于有没有效果,这得他喝了才知晓。
谢玄接过药,一口喝尽,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蔓延,哪怕是早有准备,谢玄整张脸也苦得皱成了一团,不过随着药下喉,谢玄便发现了“药汁”的好处。
他以往每次服用丹药,吞咽下去后,许久都消化不了,抵在胃里,难受异常,呼吸也不顺畅,但服用“药汁”却全然没有这个问题。
“难不成,楚九歌是知晓我的情况,专门为我准备的药汁?”谢玄心中一暖,唇角上扬,勾起一抹笑。
也许,楚九歌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只是单纯的为他医病。一如在城门口,楚九歌不顾自身的名声、安危,在他闭气时站出来,救他。
楚九歌为谢玄准备了五天的药,但只需要一天,谢玄就知道楚九歌为他备的药不仅有效,效果还极好。
服完药的当天,他便呼吸顺畅、不再气喘,晚上睡觉亦不像平时一样,因无法呼吸而不敢,也无法深睡。
这一夜,谢玄睡得极好,自打他出生以来,难得的好眠。
这一夜,苏慕白也睡得很好,在他的死缠烂打下,楚九歌为他配了药,同时还为他调配了一份药浴。
因要泡药浴,第二天,北王下令在村子借住,没有再让楚九歌睡野外,睡轿子里。
泡完药浴,又喝了楚九歌亲自为他煎的药,折腾了他好几天的老寒腿终于不痛了,屁股那伤,也就是楚九歌说的痔疮,也不像前几天那样严重了。
早晨,精神倍棒的苏慕白,一大早就跑来找北王:“爷,谢家来的消息,说是谢玄用了药后,好了许多。谢玄正命人采药,并大肆种植。”
“嗯。”北王正在院子里打拳,大清早寒气极重,北王裸着上身,还出了一身汗,当然还有血。
“爷,你的伤口……又在渗血。”苏慕白指了指北王的背,小声道:“要不我去找楚九歌,让她再煎一份药?我看楚九歌的药效果挺好的,我昨晚就睡得很好。”
只一晚,苏慕白就成了楚九歌的迷妹。
这次,他是真的不怀疑楚九歌了。先前,他找了多少药师,服了多少丹药,一路上也在服丹药,但效果都不明显。
他这病虽然不要命,但犯起来生不如死,天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楚九歌一碗汤灌下去,他整个人就轻松了,谁要再说楚九歌不行,他跟谁急。
北王没有说话,回答苏慕白的是呼呼的拳声……
苏慕白一点也不意外,继续劝说:“爷,楚九歌虽不是药师,但我看她是真有本事的。你看,她昨晚不仅看出你的眼睛有问题,还看出我的病症。王爷,要不咱们试一试,指不定楚九歌能医好爷你的眼睛呢?”
王爷先前在战场上,中了魔物的毒气,虽服了解魔毒的丹药,但却因为丹药吃太多,以至于体内存了丹毒。这些丹毒排不出去,与魔毒混在一起,成了新的毒素。他们找了无数的大师,也没有把王爷体内的毒排出去。后来不知哪出了问题,这股毒素凝聚眼中,形成一层毒膜覆盖在眼睛上,怎么也除不掉。
为了解毒,他们一路从北域找到京城,甚至把谢玄要等的丹清大师给捉走了,也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只能勉强用丹药压制。可他们家王爷眼睛里的毒,本就是因丹毒而形成的。丹清大师说,王爷眼中的毒,越是用丹药压制,等到暴发的时候就会严重,届时毒素形成的毒膜很有可能将眼睛封住,再也无法视物……
苏慕白着实担心北王,是以,哪怕有一点机会也不想计放过。然而,他说了半天,也不见北王意动。 苏慕白无奈,只得去找楚九歌,想从楚九歌那边下手,让她去说服北王,让北王接受她的治疗。
楚九歌听到苏慕白的话,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直到苏慕白一脸不安,才开口:“我只见过病人求大夫医治的,没见过大夫求病人医治的。有病的是你们家天狼大人,又不是我,他都不急,我急什么?”
“好像挺有道理。”苏慕白差点被说服了,猛地反应过来,连忙道:“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要杀你,要是天狼大人出了事,你以为你能活下来吗?”
虽然,接下来就是有暗杀,王爷也不会出手。他们与谢玄的合作已经结束了,谢玄虽给他们传了消息,希望他们能保下楚九歌,但王爷没有同意。
他们家王爷,不需要一个北王妃。
“我是北王妃,保护我是他的责任。”说的好像,那位天狼大人保护她,是为了她一样。
“呵呵……想要天狼大人保护你,你脸真大。”苏慕白给了楚九歌一个白眼:“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医好天狼大人,二是现在滚!”
苏慕白说得很温柔,声音很柔,语气很轻,脸上还带着笑,但楚九歌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这是我医不医的问题吗?问题出在你们身上好不好?”楚九歌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但她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根本不信我,你叫我怎么医?你知道我要为他医治双眼,需要怎么医吗?”
不等苏慕白问,楚九歌又道:“我得拿尖刀沾药水,刮他的眼珠子,把他眼珠子那层毒膜一点一点刮掉,才能用药。你知不知道,这个治疗要是他不配合,他不信我,根本不可能医治。”
“拿刀子刮眼珠?你确定这是治病,不是杀人?”苏慕白定定地看着楚九歌,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
“杀人的不是刀是人。刀握在你手上是杀人,但握在我手上就是救人。”她欠杀神天狼一次救命之恩,她也想把这恩一次性还清,可问题来了,杀神天狼根本不信她,根本不会让她医治。
“那好吧,,这事我再想想。”知道楚九歌要怎么为北王医治,苏慕白放弃了,但走之前不忘把楚九歌手中的止血药草搜刮干净。
……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当天并没有离开村子,楚九歌对此也没有多问,反正她就是问了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北王府的人压根就没有把她当北王妃看待,在这个队伍中,她是被完全排斥在外的,要不是她那天晚上为杀神天狼止血,又给苏慕白看病,她在这个队伍里的日子会更难过。
“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北王。”天将黑,楚九歌就被北王府的人要求回房,并且不许出来。
每天被北王府的人当囚犯一样看管,楚九歌真的很想很想离开,但她知道她不能走。外面要她命的人太多了,一离开北王府的护卫,她都不知道会死在那个角落。
是夜,楚九歌在睡梦中听到一阵打斗声,猛地惊醒:“出什么事了?”
楚九歌抽出压在枕头下匕首,翻身下床,刚一站稳,就看到外面火光冲天。且,不断有带火的利箭,从远处飞射而来。
楚九歌脸色一变,穿上鞋就往外走,刚一出门就被守在门口的小兵挡住了:“楚姑娘,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你最好别出去。”
“我呆在屋内,安全吗?”外面火光忽闪忽现,暗处还有打斗声,隔得有点远,楚九歌看不到,只能从打斗的声音来判断,战况很激烈。
“当然安……”小兵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一支带火的箭迎面飞来,要不是楚九歌反应快,拉了他一把,那支箭必射中小兵。
火箭擦过小兵的脸颊,射入他身后的房间,只听见轰的一声响,房间里面瞬间烧了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安全?”楚九歌指了指身后的房间,一脸嘲讽。
小兵一脸不自在,却仍旧强硬地道:“大人说了,不必管你的死活,你死了我们正好省事。”
“你们大人赢了!”楚九歌咬牙切齿地道。
理智告诉她,北王府的人不管她的生死是对的,但感情上她还是觉得憋屈。她自认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这段时间也算配合,甚至积极主动地为苏慕白治病,并提出为杀神天狼治病,但是……
她做再多的努力都无用,对方一句不必管她的死活,就将她所做的一切抹杀了。
“楚姑娘,我们大人对你够好了,别得寸进尺。我们这些兄弟都是在为你牺牲,要不是你,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小兵一脸厌恶地说。压根忘了,要不是楚九歌,他刚刚就死了。
楚九歌气极反笑:“为我牺牲?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她终于明白,北王府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排斥她了。除了有北王不重视她,杀神天狼不把她当回事的原因外,还有就是这些人认为,他们一路遇到的危险和麻烦,都是她带来了。
“我为什么会被这些人追杀?那些人要杀我,不是因为我楚九歌,而是因为你们王爷。他们要杀的不是楚九歌,而是北王的未婚妻,不管那个女人是谁,只要占了这个身份,他们就会出手。”明明她才是被牵连的那一个。
听到楚九歌的话,小兵一脸不屑地说:“我们家王爷已经死了八位未婚妻,不介意再多死一位,只要死你一个,我们大家都会没事了,也不用为你白白牺牲。楚姑娘,你早该死了,活着也是给人添乱。”
还能这样?
楚九歌愣了一下,就在这时,一支带火的箭,朝她迎面射来……
利箭从楚九歌的侧面射来,站在楚九歌身旁的小兵只需要一抬手,就能替楚九歌挡下这一击,但他没有这么做。他看了楚九歌一眼,淡漠地转身:“你帮苏大人治了病,我替你守门,这恩情已经还了,别说我们北王府欠了你的。”
“啪……”利箭飞来,楚九歌侧身避开,再回头,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北王府根本没有人管她的死活。
楚九歌突然笑了:“祖父,你说得没有错,我一直都很天真。”
她一直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一向与人为善,天真地认为她的善意,就算得不到同样的回报,至少不会得到恶报,却忘了人心最是难测。
她,楚九歌早已四面楚歌,处处是敌,却天真地认为北王府会是一个避难所。
“楚九歌?”三个黑衣人冲破防线,杀了进来,看到楚九歌,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是。”楚九歌抬头,将眼中的泪眨了回去。
对北王府的人来说,她早死他们早省事,但她楚九歌偏不如他们的愿。
凭什么,她楚九歌就该为北王府去死?
“杀!”来人一句多话没有说,抬手下令。
身后,两个黑衣人影蹿了出来,扑向楚九歌,楚九歌没有选择正面迎战,她选择了跑。
“爷,真不出手吗?”火光中,苏慕白看了北王一眼,小声的开口。
北王没有理会苏慕白,他淡漠地看着村子外。
外面,才是真正的危险。
“来人是死士,楚九歌死定了。”苏慕白见楚九歌被黑衣死士追上,轻叹了口气。
楚九歌比之一般的姑娘要强,但她终归是个普通人,面对袁家精心培养的死士,她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
“那是她的命。”北王扫了一眼,平静的眸子没有一丝起伏。
今晚,出手的远不止袁家,甚至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他这个时候不能动,他必须积蓄力量,等待接下来的战斗。
“她能医您的眼睛。”这是苏慕白不想楚九歌死的原因。
“那又如何?”要杀楚九歌的人太多了,他不会为了救楚九歌损失北王府的精锐,哪怕楚九歌是因为北王府才会遭遇追杀,他也不会同情她。
在苏慕白与北王对话间,楚九歌与袁家死士间的战斗也结束了。
“嘭嘭……”的声响传来,苏慕白还以为楚九歌死了,扭头一看,却见一身是血的楚九歌站在火光中,倒下的是袁家的死士。
“我去……发生了什么事?”苏慕白傻眼了,看了北王一眼,见北王没有反应,迟疑了一下,还是朝楚九歌走去了。
在三个死士的追杀下,楚九歌还能活下来?
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楚九歌身上还有伤吧?
这女人,是要逆天吗?
“你还好吧?”苏慕白看楚九歌一脸的血,不知她伤得怎么样。
“我很好。”楚九歌抬手抹掉脸上的血,踉跄一步,勉强站稳。
她不好,刚刚逃跑,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她现在需要缓口气,但她不能休息:“外面那些人都是杀我的?他们都是谁的人?”
“这个……”苏慕白面露迟疑,有些事,不能告诉楚九歌。
“我早晚是要死的人,你至少让我死得明白。告诉我,到底是哪些人要杀我?”离北域还有十天的路程,她已经遇到了两次伏杀。上一次要不是北王府的杀神大人出手,她就死定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还是要说,没有北王府的人,她也死定了。
那个小兵说得没有错,因为她的存在,北王府多了很多麻烦,但那个小兵没有说的是,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伏杀她的人,针对的从来就不是她,而是北王府。
“你刚杀死的三个死士是袁家的人,还有赌场派来的人,另外还有一拨人,暂时没有查清对方的身份。这些人也不是全冲着你来的,有一拨是冲着天狼大人来的。”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了,不是一个楚九歌能弄明白的。
“袁家要杀我?因为袁云华的事?”楚九歌不解地瞪大眼睛。
“是因为谢玄的事。袁家与谢家斗得厉害,谢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就是谢玄,原先谢玄有重疾无法继承谢家。现在,你给的药缓解了谢玄的病症,他们怕你治好谢玄,便对你下手。”说来袁家这也是柿子挑软的捏,他们不敢,也无法对谢玄下手,就对楚九歌下手。
“这……还真是我自己招来的。”楚九歌自嘲一笑:“不过,我不后悔。”
有太阳的地方就有阴影,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种事躲不开,避不了,除了正面迎上,没有别的选择。她楚九歌行得正,坐得直,不惧任何小人。
“嘭!”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暴呵。楚九歌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黑猫,凭空出现在半空,猫爪划破虚空,杀气腾腾地扑向杀神天狼。
楚九歌发誓,她看到了那只黑猫,用高傲而不屑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那双猫眼像是会说话一样。
“我……我的天呀,这,这是什么?”楚九歌指着与杀神天狼打成一团的黑猫,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该死,这些魔物怎么会出现?”苏慕白顺着楚九歌所指,回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拉着楚九歌就往暗处跑:“楚九歌,快躲起来,这些鬼东西很难缠。”
难怪王爷一直不出手,原来是这些鬼东西来了。
楚九歌被苏慕白拉着躲在角落里,等了许久,确定两人暂时安全,楚九歌才开口问道:“那只黑猫是什么?这也是要杀我的?”
“那是北域的魔物,它们不是冲着你来的,它们是冲着王……大人来的。”苏慕白差点就说漏嘴了,幸亏他反应及时,给圆了回来。
楚九歌被那只凭空出现的黑猫,吓得不行,一时也没有注意到苏慕白的失常,她拍了拍心口,长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冲着我来的。”
那只巨大的黑猫自出现后,就一直立在半空,不曾落地,每一次都是直上而下地扑向杀神天狼。这也是天狼大人手段了得,换作普通人早就被黑猫给送上西天了。
“好什么好,这黑猫难缠得紧,大人身上有伤,眼睛时不时就看不见,打起来我们很吃亏。”苏慕白瞪了楚九歌一眼:“都怪你,你要是早些给大人治眼睛,咱们就不用怕这只小黑猫。”
“这也怪我?”怎么什么锅都要她背,她很冤枉好不好?
“闭嘴!你呆在这里,我去帮大人。”苏慕白瞪了楚九歌一眼,就要冲出去,却被楚九歌一把拉住了:“你别去添乱,我……”
楚九歌正要说我去,就见半空中那只巨猫,突然分化成无数只小猫,有一群小猫朝他们扑来了。
“这是什么鬼?”楚九歌再次惊呆了。
苏慕白却是习以为常,甚至还有时间抱怨:“最讨厌这些魔物了,杀不尽。”
冲在最前面的黑猫,已经扑到了楚九歌面前,楚九歌本能的抬腿一踢。
“嘭……”小号的黑猫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消失在黑夜中。
不等楚九歌反应过来,越来越多的小黑猫扑了过来,每一只都张牙舞爪、凶悍异常、野性十足,和楚九歌平时所见的宠物猫,简直是天差地别。
楚九歌无心多问,举起匕首就厮杀了起来。
楚九歌的力气不行,但她擅长用巧劲,且准头十足,几乎是一刀一只,每刺中一刀,黑猫就会凭空消失。
当然,楚九歌身上也被猫抓出几道伤口,伤口漆黑,流出来的血带着腥臭的味道,身上的力气好似随着血一起流失了一样,不过片刻楚九歌就觉得双臂如有千斤重,挥匕首的动作越来越钝。
不等楚九歌仔细查看身上的伤,苏慕白就丢了一瓶丹药给她:“解毒丹,吃一粒。”
楚九歌接住,横手挡住扑到她胸前的小黑猫,一刀划下去。身侧又有无数只黑猫扑来,楚九歌咬牙狠狠挥了一记,拼着被黑猫抓伤的风险,服下一粒丹药。
丹药入腹,楚九歌只觉得身上一轻,低头一看,就见被黑猫抓出来的伤口,已恢复正常,流出来的血亦变成鲜红,流失的力气也渐渐恢复了。
这丹药,还真是神了!
恢复了力气,楚九歌再次挥动匕首,将不断扑来的黑猫一一斩杀。
这些黑猫被斩杀后就会消失,并不会再出现,楚九歌杀了一阵子,就发现黑猫渐渐减少了,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苏慕白大叫:“不好了!”
“出什……”楚九歌扭头一看,就见朝她扑来的小黑猫,突然折了回去,一只一只蹿向半空,消失不见,而后就见半空中的小黑猫一一消失,化为一只大黑猫。
半空中的大黑猫,好似比先前小了一些,颜色也不像先前那么黝黑。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大黑猫,突然炸开了。
“嘭……”的一声,黑气在半空炸开,将北王笼罩在其中。
“又是自杀,这些鬼东西是有多恨大人!”苏慕白气得大叫,却不敢上前,只能紧握双手,站在原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楚九歌不解,只得询问苏慕白。
“就是你见到那样,魔物的目标是大人。”苏慕白双眼瞪得大大的,紧紧地看着黑气中的北王。
“这些魔物是怎么一回事?”趁苏慕白注意力不集中,楚九歌再次询问。
“巫师们弄出来的,天知道。”苏慕白一脸不耐烦地说,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团黑气,眼也不敢眨。
楚九歌见状也不敢多问,只能站在一旁,暗中观察。
这时,一群身着夜行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从天而降。他们冲进来后,顿了一步,就提刀冲向楚九歌:“杀了楚九歌。”
楚九歌脸色一变,连连后退,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面前至少有二十余人,最重要的是,她备的药刚刚全部洒给了袁家的死士,现在她没有一点自救的办法。
“该死!”楚九歌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身边一分助力也没有。苏慕白不知何时走开了,被北王府的人护在中间,离她远远的。
楚九歌看过去,苏慕白与她的视线相对,没有一丝愧疚与自责,神情坦然得好像本该如此。
确实,北王府的人没有义务救她。
楚九歌苦笑一声,她先前没有对苏慕白和北王府的人抱希望,所以现在也说不上失望。但要她就此认命,却是不可能的!
楚九歌看了一眼,离她越来越近的黑衣人,发现这些人走路的动作近乎一致,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原来是朝廷的人。”好了,她又知道了一个要杀她的人是谁了。
对上军人,而且还不止一个,楚九歌自知没有胜算,她看了一眼仍旧被黑气笼罩的杀神天狼,笑了:那团黑气很神秘,也很可怕,但是……
杀神天狼被黑气笼罩,死不了,她也死不了。
没有任何犹豫,楚九歌握着匕首,冲向那一团黑气。
她做不到站在原地等死,不管如何,她总要试上一试。
“楚九歌,你疯了!”苏慕白站在一旁,看到楚九歌的动作气得大骂,想要上前阻止,却来不及了,楚九歌已经冲进去了。
“我只是不想死,如果非要死的话,我宁可死在杀神天狼手中,就当我还他一条命。”
话音落下,楚九歌人已冲进那团黑气中,苏慕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团黑气将楚九歌吞噬……
在东林,只要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这团黑气有多么可怕。被黑气吞噬,十个中至少会有两三个横死,两三个发疯,余下的两三个能活下来,但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这团黑气不仅杀伤力极大,还会腐蚀人的意志和精神,没有大毅力根本活不下来。
在东林,没有哪个傻瓜,会跟楚九歌一样主动钻进黑气里找死。是以,当皇上派来的人,看到楚九歌主动钻进黑气,他们便停了下来,静默地站在黑气外,等着黑气散去,去收楚九歌的尸体。
苏慕白和北王府的侍卫站在一旁,看着对面这群杀气十足的黑衣人,并没有上前,双方泾渭分明,各占一边,都在等黑气散去。
黑气内,楚九歌一冲进去,就撞到了满脸大胡子的北王,险些被他一刀砍死了。
“蠢女人,你怎么进来了?”此刻的北王,情况很糟糕的,他的双眼无法视物,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腥臭的血不断往外冒。
“有人要杀我,我只能躲到这里来。”楚九歌冲进来,才发现那些黑猫并没有消失,而是躲在黑气中,时不时就冒出来,咬你一口。
“这些鬼东西怎么出现的?”楚九歌飞快地挥出匕首,砍向伸向她的爪子。
“巫祭,你不知道吗?”北王看不见,但手上的刀却稳稳砍向黑气。
随着北王一刀刀砍下去,楚九歌发现四周的黑气,似乎淡了一些。
“我应该知道吗?”楚九歌斩断一只黑猫的脑袋,喘了口气。
“你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北王听到楚九歌的话并不意外,因为知道的人,不会进来。
“黑猫呀,一只只凶残又邪恶的黑猫,不断地朝我扑来,怎么杀也杀不死。”楚九歌手中的匕首不断挥舞,根本不敢停下来。
“你的心,真干净。”北王挥刀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挥向黑气。
“你什么意思?”楚九歌后退一步,差点靠在北王的背上,想到这个男人超强的戒备心,楚九歌飞快地移开,以免被这个男人给杀了。
“黑猫是它的本相,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吗?”北王的声音,透着蚀骨的寒意:“我看到的是惨死在我剑下的人,不断地向我索命。他们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扑向我,要撕了我。还有我的父母,兄长,他们在怪我为什么不救他们,他们在问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这是……心理攻击?”楚九歌挥匕首的手一顿,看着扑面而来的黑猫,楚九歌强忍着没有攻击,就见那只黑猫在扑到她面前的那一刻,消失了。
果然是幻觉,和先前的攻击不一样。
“我不知道什么心里攻击,我只知道……这些都是魔,是心魔!”北王的声音仍旧很冷,很硬,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咬字很重,就像是在刻意强调什么一样。
“天狼大人,这些是都是假的,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它们都不是真实的。你站着别动,他们自然会消失。”楚九歌大致明白了,这团黑气应该是有什么让人致幻的东西,让处在里面的人,以为自己处在危险中。
“我的眼睛看不到,我很清楚这些都是假的,但那又如何?你不受心魔影响,它们伤不了你,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伤痕,但是我不行。它们的攻击能伤到我,而且这团黑气不打散,我们永远出不去。”许是在幽闭的空间里,许是这团黑气引出了北王的心魔,北王难得为楚九歌解释起来:“楚九歌,你能保持清醒,很好!”
据说,只有心灵至纯、无所畏惧的人,才能看到它的本相,才不会受巫祭影响,他还真是小看楚九歌了。
“我要做什么?”察觉到冷酷无情的杀神大人,有软化的迹象,楚九歌长长地吐了口气。刷了这么久的好感,没有把看似最好打交道的苏慕白刷心软,反倒是这位不近人情的杀神大人给了她面子,还真是叫她感动呀!
“站在我背后,不要动,其余的交给我!”他信楚九歌一回,有楚九歌在他身后,他就可以不用回头,无所畏惧地往前冲。
“你不会杀了我?”楚九歌没有忘记苏慕白提醒她的话,也没有忘记这个男人先前的反应。
“不会!”北王给了楚九歌肯定的答复。
“好,我站在你身后。只要你不对我下手,我也不会对你下手。”这是楚九歌的承诺,她与人为善不错,但她不是软柿子,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去给人打。
“嗯。”北王没有回答,他双手握刀,挥向面前的黑气。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是他的心魔,但假象不除,心魔不斩,他们都出不去。
“啪……”楚九歌靠近,背靠在北王的背上,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北王的身子一僵,握刀的手也钝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呼呼……”背对着北王,楚九歌不知道北王在做什么,只听到刀挥起的呼呼声,一声接一声,一刻不停,不过片刻就挥出百余刀。
这种打法……楚九歌摇摇头,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简直是要人命,好在不是要她的命,她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知晓黑气中的黑猫不会对她造成伤害,楚九歌任由那些张牙舞爪的黑猫扑向她,甚至还有闲心研究这些黑猫的长相、动作和姿势。
要是在外面守着的那些人,知晓楚九歌此时在做什么,一定会气得吐血。
在他们看来,这团黑气是比魔鬼更可怕的东西。这团黑气,会将他们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引了出来,这团黑气,哪怕是耗费他们所有的力气,也无法冲破。被黑气困住,至今没有人能完好无损地走出来,楚九歌冲进去,就是不死人也废了。
是以,当苏慕白逼迫皇上的人离开,那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犹豫了一下便走了。
皇上交给他们的任务是杀了楚九歌,不是叫他们杀北王,更不是叫他们与北王府的人为敌。这个时候与北王府的人动手,太不明智了。更何况,双方真要打起来,他们不一定有胜算。
“不想惹麻烦,就杀了楚九歌。楚九歌不死,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皇上的人看了一眼那团黑气,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
一团半米宽,一人高的黑气,需要多久才能打散?需要挥多少刀才能打散?
北王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个晚上!一万六千刀!
楚九歌一直在默数,当她数到一万六千刀的时候,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眼前的黑色散去,光明重回人间。
被阳光笼罩的那一瞬间,楚九歌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嘭……”又是一声响,楚九歌还来不及发出感慨,就感觉身后一空。扭头望去,就见如同大山一样,不知疲倦的杀神大人,一身是血地趴在了地上,他手上仍旧握着那把刀,保持着挥舞的动作。
“爷!”
“大人!”
……
一直守在外面的苏慕白和侍卫看到黑气散开,还来不及高兴,就见北王倒下了,顿时顾不得询问楚九歌为何没事,一群人快速冲上前,将北王团团围住。
苏慕白熟练地取出一粒丹药,塞进北王的嘴里:“快,把爷抬进房。”
这些人当中,只有苏慕白知晓北王的身份,也只有他会叫北王为爷,其他人都是叫大人。
小兵小心翼翼地为北王翻了个身,看到北王身上的伤,一个个面露担忧:“白少,大人伤得太重,要立刻去请药师,不能移动。”
“不用请药师,只是外伤,我能医。”楚九歌被北王府的人挤在外面,听到小兵的话,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
虽然,她并不想承认这位杀神大人又救了她一命,但事实摆在面前,她无法否认。昨晚那个情况,就算她不受心魔影响,凭她的能力要破开黑气走出来,也很难。
“你?”北王府的小兵,看向楚九歌,激动得一拍大腿:“对,楚姑娘你会治外伤,快……快给我们大人上药。”
“楚九歌,你和爷一起被魔气笼罩,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知晓北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苏慕白比小兵更冷静。
“因为我没有心魔。”至于她站在杀神背后的事,楚九歌就不想说了:“天狼大人伤得很重,你确定要先问这些废话吗?”
“先治伤。”苏慕白还想再问,却被楚九歌的话堵了回去。
在楚九歌的指挥下,北王府的小兵找来一块木板,将北王抬回房间,如此便避免了二次伤害。
“把他的衣服剪开,只留一条底裤就行了。”楚九歌过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的伤口也做了简单的处理,看上去清爽了不少。
这是楚九歌的习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还是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再去看病人。
“只留一条底裤?楚九歌,我们爷是男人。”苏慕白的俊脸微微扭曲。
“男人就不能脱衣服了?他的衣服不脱,我怎么给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楚九歌知道苏慕白的意思,但她真不愿意搭理苏慕白。
北王府这群人就是强盗,不把她当未来的北王妃看,却又要她像北王妃一样要求自己,简直是无理取闹。
“楚九歌,你一个女人,说话这么不顾忌,就不觉得脸红吗?”苏慕白被楚九歌堵得不行,他才不是考虑什么男女有别的问题,他担心的是王爷醒来后会杀了她。
“婆婆妈妈,你还是男人吗?”楚九歌白了苏慕白一眼,拿起放在针线箩里的剪刀,走到床边,蹲下来,咔嚓一刀,就把裤脚给剪开了。
“楚九歌……”苏慕白伸手阻拦,楚九歌扭头,拿剪刀尖指着他,一脸凶悍地道:“闭嘴!不帮忙就别打扰我!”
苏慕白实被楚九歌吓了一跳,但还是尽责地劝说:“我们爷他……”
“你只要不告诉他就行了,旁的我负责,行不行?”这男人救了她两回,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尽力医治她。她楚九歌这人,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恩怨分明。
“你能负什么责?你以为你是谁呀,还负责?你连自己的小命都护不住,你能负什么责?你知不知道,昨晚那批人知晓你没有死,还会来。”苏慕白被楚九歌气得不行,这女人凶起来,气势强得很,居然和王爷有几分相似,简直了!
“放心,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来的。”楚九歌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一点一点剪开北王身上的衣服。
“你怎么肯定他们不会来?楚九歌,你不会以为,谢玄会帮你挡住那些人吧?我说你是不是蠢?你都把药给了谢玄,谢玄还会管你死活?你别天真了。”谢玄已经拿到药了,甚至连药方都有了,楚九歌已经没有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人,根本不值得谢玄花资源救她。
“我没有奢望谁帮我,我只是按常理判断。那团黑气很可怕,正常人被卷进去都活不了,只要你们不对外宣扬我没死的消息,要杀我的人短时间内就不会上门。”在她为杀神天狼治伤的期间,北王府的人一定会帮她隐瞒消息。
北王府的人很现实,她有用,哪怕她活着会给北王府添麻烦,这些人也会保她,但当北王府的人不需要她了,北王府的人就不会管她死活。
“你既然知道个中利害,就尽心为大人医治,别耍什么花招,我们北王府不会亏待你。”苏慕白故作凶狠地威胁了一句。
楚九歌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低下头,细致、认真地将天狼大人身上的衣服一点点剪下来,为了不碰到他身上的伤,楚九歌时不时侧过头,替他将衣服掀开。
阳光透过窗口折射进来,洒在楚九歌的身上,照在楚九歌白皙的脸颊上,衬得她的脸颊更白了,像是会发光一样。
苏慕白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我肯定是眼花了,这世上会发光的,只有金子。”
……
北王身上有近百道伤口,且每道伤口都是细长的,伤口处的血肉全部坏死,给楚九歌的清理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楚九歌不仅要将他的伤口清洗干净,还得将腐烂的肉一一刮掉。下刀的时候,楚九歌战战兢兢,生怕这位杀神大人会条件反射性地击毙她。
为了自己的小命,楚九歌不得不一心两用,在清理伤口的同时,时刻注意床上这位杀神,随时准备逃命。
万幸的是,这位杀神给予了她绝对的信任,全程不曾醒来,让楚九歌大呼庆幸。
伤口清创完毕,楚九歌将针线箩里的长针稍作改造,穿上用药水浸泡过的线,开始缝合。
上百道伤口,哪怕每道伤口只缝合十针,那也是上千针。待到楚九歌将北王身上的伤一一缝合,天色已渐暗,而楚九歌的双手也被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楚九歌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看着手心和手指上的划痕,默默地将双手握紧。缓了片刻后,楚九歌用清水将手上的血迹洗干净,便折回床边,为北王上药。
苏慕白看到了楚九歌的动作,嘴角微动,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楚九歌想要活下来,想要得到北王府的保护,就必须证明她有用,有被北王府利用的价值。不然,就算她能逃过各方人马的追杀,也无法在北王府活下去。
楚九歌备的伤药不算多,节省再节省还是不够用,最后还有十几道上口,没办法上药。楚九歌无奈,只得对苏慕白道:“我需要去采药,另外天狼大人失血过多,元气大失,我需要为他备补元汤,好让他早日恢复。”
“需要什么药?我让人去准备。”事关北王的安危,苏慕白不敢轻视。
“我要去采草药,你的人不懂,我必须自己去寻。”村庄后面就是一座山,楚九歌不知山里有没有她需要的药材,她只能去找找看。
“丹药不行吗?我随时带了很多丹药,补血气的丹药也有。”楚九歌这个时候外出,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苏慕白下意识地拒绝了。
“我、不、会、用、丹、药。”楚九歌一字一字,再次强调。
她说了多少遍了,她不是医师!
苏慕白瞪大眼睛看着她:“不会炼丹药就算了,你连丹药都不会用,就敢给人治病?”
为什么楚九歌总是在,他想要相信她是真有本事的时候,露出真面目呢?
不会用丹药,就不能治病了?
楚九歌嗤之以鼻,给了苏慕白一个白眼:“你会用丹,你有胆子给那位杀神大人用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那位杀神大人体内全是积存的毒素,你给他用丹是在害他,而不是在救他。”
“我知道……”苏慕白弱弱地开口,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任由楚九歌出手。天知道楚九歌一个连丹药都不懂的人,能治什么病,万一耽误了救治,王爷可就倒霉了。
“既然知道你就该明白,你没有选择。”楚九歌半步不让:“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派不派人随我去后山采药?”
她会尽力救治每一个病人,但病人或者病人家属自己要作死,她也不会多管闲事。她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又一直在给杀神天狼处理伤口,她已经很累了,苏慕白的犹豫只会让她救人的热情消退。
“你……赢了。”苏慕白很不想搭理楚九歌,但楚九歌说得对,他呆在这个破村子里,除了相信楚九歌外,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苏慕白像是消了气的球,再无先前指责楚九歌的底气,憋屈地道:“我这就安排人跟你去,要不……我亲自陪你去?”
“你留在这里照顾你们家大人就行了。昨晚的事,你我都知道,那些人并不仅仅是冲着我来的,你们的杀神大人也惹了不小的麻烦。”楚九歌鄙夷地看了苏慕白一眼,就苏慕白这种公子哥,能爬上山吗?
丢下被嫌弃却不自知的苏慕白,楚九歌带着两个侍卫,背着从村民那里借来的竹筐便上山了。
楚九歌打小就生在山野,常年跟着祖父采药,上了山就像是鱼入大海,如鱼得水,完全忘了时间。等到她惊觉累了,站起来时才发现,天早就黑的不见五指,她能一直采药,全赖北王府的侍卫举着火把站在她四周。
楚九歌一拍脑门,心里无比懊恼。她忘了时间,也忘了还有一个病人正等着她医治。不过,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北王府这些人本就不待见她,要是知道她为了采药,把受伤的天狼大人忘记了,指不定会活宰了她。
她不说,那就是为了天狼大人的伤,废寝忘食、不顾安危地寻找药材,北王府的人就算不会因此对她客气一点,也不会恶言相向。
“我们走吧,药材都采全了。”楚九歌揉了揉酸痛的腰,对一旁的侍卫道。
“楚姑娘,这筐子太重了,我们来拿,你小心脚下。”随她而来的侍卫一路跟着她,足足两个时辰,看到楚九歌一刻不停,满山满地为他们大人找药材,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言词中虽不至于恭敬客气,但却比先前和气多了,不仅主动帮楚九歌背药筐,还给她削了一节木棍,让她撑着走。
上山容易下山难,楚九歌道了一声谢,坦然地接受了北王府侍卫的好意,在他们的护送下,快速往山下走……
有了足够的药材,北王身上的伤就是不问题,只需要花时间慢慢养着就好。可就在第三天,北域的信来了。
“是熬鹰,有紧急情况。” 熬鹰是北域的信鹰,非紧急情况不可用,熬鹰出现就代表出现了紧急战情。
信件第一时间送到苏慕白手里,苏慕白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连外衣都顾不得穿上,便跑来找北王了:“王爷,黑雾森林的魔物又动了,而且数量奇多,我们的人快要挡不住了。”
“已过了春季繁衍的季节,它们这个时候动?”是夜,北王已把他满脸的假胡子给取了下来,露出他俊美到不似凡间该有的脸:“看样子,有人针对本王。”
“我怀疑他们知晓了王爷你受伤的事,先前那只黑魔猫就是他们派来试探王爷的。”苏慕白一脸严肃,完全没有平日的跳脱。
如果是平时,依他们家王爷的实力,魔猫这种生物根本伤不了他们家王爷,但现在不行。
“嗯,准备一下,本王一刻钟后动身。”北王应了一声,眨眼间已换好衣服。
苏慕白不赞同地摇头:“王爷,你的伤不能再上战场了。”
“本王不去,谁去?”北王看了苏慕白一眼:“北家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退怯的男儿。”
“可是……”苏慕白还是想要劝说,但对上北王的冷眼,苏慕白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我这就去安排。”
劝说要是有用,王爷也不会伤得这么重,苏慕白轻叹了口气,认命地下去为北王准备干粮和马匹。
北王身着黑色披风,将自己从头到脚包了起来。从苏慕白手中接过干粮,便轻盈地跃上马背,身后的衣袍迎风鼓起,如同大鹰一般。
北王刚一上马,正在吃东西的熬鹰就丢下到嘴的肉,飞到了北王身边,立在北王的肩膀上。漆黑的羽毛与北王融为一体,一双锋芒毕露的鹰眼凌厉地瞪着四周,像是忠心耿耿护主的死士。
苏慕白看到北王肩膀上的熬鹰,心中的担忧少了几分。熬鹰虽是信鹰,但野性仍在,战斗力也不弱,有熬鹰在,王爷晚上至少能安心休息。
“驾!”没有打一声招呼,北王一拉缰绳,马便冲了出去,冲向黑夜中,消失在黑夜中。看着消失的人影,北王府的侍卫纷纷沉默下来,个个神情凝重……
楚九歌是最后一个知道,她的病人走了的人。她去问苏慕白,却只得到一个少管闲事的警告。
有那么一刻,楚九歌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伤心。她回到屋内,将这几天炮制好的药材默默地收了起来,合上药箱的那一刻,楚九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总是这么天真,总是学不乖。
没有需要养伤的杀神天狼,楚九歌一行人也没有必要继续呆在村里,第二天苏慕白就下令出发,前往北域。
每支队伍里都有一个领头人,先前是杀神天狼,现在他走了,按说应该是苏慕白了。队伍中所有的琐碎事,也确实是由苏慕白处理,楚九歌并不干涉,但涉及到安全问题,楚九歌寸步不让。
比如,他们绝不能外宿,哪怕绕路也要住进城镇里,而且整间客栈他们都要包下来,不许外人进入,哪怕是掌柜、店小二,他们也不要。
初时,苏慕白还抱怨了两句,但当有一天,楚九歌从他们的吃食中发现了毒丹,苏慕白就不再说话了。
在楚九歌的强势干预下,他们这一路虽然遇到了数次伏杀,却没有中暗招。出手伏杀他们的人实力不错,但跟北王府这群从无数次厮杀中活下来的战士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楚九歌看到他们的战斗力,对他们的态度稍好了一些。英雄是值得尊敬的,这群人虽然对她极度恶劣,但不可否认他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为这个国家奉献了许多。
在北王府侍卫的保护下,楚九歌一行人快马加鞭,在十日后赶到了北域边境。
“明日我们就到北域了,进了北域我们就安全了,在北域没有人敢挑衅北王府的权威。”苏慕白一脸骄傲地道。
楚九歌却不像他这么乐观:“但今晚却是最危险的一晚,不是吗?”
“我已经发了消息给王爷,王爷应该会派人来,毕竟还要迎娶不是?”这一路走来,他们虽没有遇到团灭的大危险,但小伏杀却是不断,要不是他带的人经验丰富,楚九歌又不是一个拖后腿,他们指不定走不到北域。
“迎娶?”楚九歌笑了一声,苏慕白不提她都要忘了此事:“等着吧。”
她有预感,北王不会来迎娶她,也不会有什么迎娶的仪式。北王府这些人的态度告诉了她,北王并不想娶她,甚至希望她死。毕竟,她死了才符合北王府的利益,符合北王的利益。
“呃……”苏慕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想接话。
这话真的没有办法接,王爷对楚九歌的态度一直很冷淡,虽下令要他们保护楚九歌,但他敢拿项上人头保证,王爷下这个命令绝不是因为儿女私情。
楚九歌打马进镇,在北王府侍卫的带领下,入住了镇上唯一的客栈。客栈里的人早已清空,楚九歌与王府的侍卫一同走进来,各自动手将客栈检查、收拾了一番。
这一路走来,楚九歌虽然没有给北王府的人好脸色,但也没有冲他们耍脾气,且她仍旧和先前一样,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完全不麻烦北王府的侍卫。甚至侍卫受伤,她还会准备药,至于这些人喝不喝,楚九歌就不管了,反正她做了她该做的,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天地,这就足够了。
“白少,没有问题。”
“白少,没有可疑之处。”
“白少,检查过了,侧院有一个紧急出口,可供出入。”
北王府的人检查一番后,一一回来汇报,楚九歌也走了回来:“水和食物没有问题,可以用。”
“吃完饭后各自休息,今晚都警醒一些,要动手的话,就是今晚了。”过了今晚,再想杀楚九歌,那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是,白少。”北王府的侍卫这一次没有任何怨言,一个个高声应道。
……
北王府的侍卫饭后例行凑在一块,说了几句话,而后便各自散开,该休息的去休息,该巡视的继续巡视。虽只有数十人,却将每一个死角都考虑到了,只要有敌袭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楚九歌很清楚北王府这些人的厉害,就着屋内的水,稍稍将自己打理干净后,便和衣躺在床上,枕头底下放了一把匕首和一包迷药。
这是她这段时间养出来的习惯,短短十天,伏杀不断,虽说没有伤及她的性命,却叫她明白,她要活着进入北域有多么难。
北王府的侍卫虽然一改先前的态度,积极主动地保护她,但楚九歌已经不相信他们了。
北王府的侍卫会为了利益保护她,同样也会为了利益丢弃她。这世间,她能自己。
悄悄地握住匕首,楚九歌合眼入睡。
人累狠了会睡得特别香,楚九歌也不例外。她白天奔波赶路,晚上自然睡得香甜,但她知道她身边随时会有危险。是以,哪怕睡得再香,也保持着一分警觉。
子夜时分,睡得正香的楚九歌,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楚九歌突然惊醒,抽出匕首,猛地坐了起来:“什么人?”
“啪……”烛光点亮,屋内一片光明。楚九歌不适地皱眉,抬手挡住光,缓了一会才适应屋内的光线,也看到了坐在屋内的人:“是你?”
来人正是影风楼的少主暗枭。
“警觉心很高,本少主才进来,你就发现了。”暗枭坐在楚九歌的正对面,身子微斜,头靠在椅背上,双手放在扶手上,腿翘起,张扬又肆意,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潇洒。
“来杀我的吗?”楚九歌握匕首的手垂在一旁,平静地看着对方。
外面很安静,连巡视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不是北王府的人放弃了她,就是北王府的人被放倒了,而不管是哪一种,都对她极为不利。
“我影风楼从来没有失败的任务,杀你是必然的。”暗枭眼眸带笑,语气轻然,就好像杀楚九歌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说话时一直看着楚九歌,想从她脸上看出害怕或者不安,可惜让暗枭失望了,楚九歌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你这人,真没意思。”暗枭抱怨了一句,稍稍坐正了几分,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几分:“楚九歌,我影风楼要杀的人,绝不会活到寿终正寝。不过,你要是愿意告诉我,你那天是怎么让我全身无力的,我可以让你多活几天,至少让你活着嫁入北王府,先占下那个北王妃的名号。如此一来,哪怕你死了,后面的女人也只能当继妃了,得在你的牌位前行礼。”
“你就这么肯定,你能杀得了我?那一日我能放倒你,你确定我今天就放不倒你?”楚九歌将藏在枕头下的迷药拿了出来,在暗枭面前晃了晃:“要不要再试试这药的效果?我改良过的,效果只会更好。”
“唰……”暗枭反应极快地跳了起来,半点没有贵公子风度,瞬间躲到椅子后面,还不忘冒个头,对楚九歌叫嚣:“楚九歌,别乱来,我今天可是有备而来的,你的药伤不了我。”
“伤不了你,你躲什么?”楚九歌一个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这位影风楼的少主,还真是有意思,影风楼怎么会让他出来的?不怕丢人吗?
“我这是以防万一,楚九歌,你正经点,我跟你谈交易呢,你把手上的药给我,我让你多活三天。”楚九歌手上那药的效果,他亲自体验过,那玩意绝对是杀人越货必备之物,太适合他们影风楼的杀手了。
楚九歌没有接话,侧耳听了片刻,没有发现任何异动,便问道:“北王府的侍卫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你管那些人干嘛,他们对你又不好,死了不就是死了。”暗枭满不在乎地道。
他的人盯了楚九歌许久,中途也下了几次手,但都失败了。楚九歌这女人,简直是邪门了,怎么也杀不死。
死了就死了?
暗枭这话说得轻松,可事情哪能真这么简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多日的相处,身边熟悉的人死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消失,楚九歌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楚九歌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担忧,沉声问道:“暗少主,我再问你一次,他们呢?是死是活?”
“我影风楼出手,从无活口。”暗枭从站在椅子后,一脸狂妄地道。
“你……该死!”楚九歌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握在手中的匕首轻动,身子往前迈了一步,就朝暗枭刺去。
这个时候,她不能坐以待毙。
“想杀本少主?楚九歌,你天真了。”暗枭轻松闪避,在楚九歌刺第二刀的时候,潇洒地展开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挡下了楚九歌的攻击:“正好,没有杀神天狼那个讨厌的家伙在,我正好杀了你。”
暗枭脸上的表情一收,从嬉笑变得严肃,手中的招术也突然变得凌厉,楚九歌瞬间就招架不住,只得狼狈后退。
“啪……”暗枭只是轻轻一击,楚九歌就被他打飞了出去,扇骨扫到了楚九歌的脸颊,在她脸上留下数道血痕。
楚九歌摔在地上,久久没有爬起来。
“不堪一击。”暗枭一脸不屑,倾身上前,准备一击解决了楚九歌。可就在暗枭靠近的刹那,楚九歌扬手将手中的药粉洒了出去……
漫天的药粉散开,挡住了暗枭的路,暗枭“唰”的一声,将手中的扇子打开,挡在面前:“同样的招术,你以为我会上两次当?楚九歌,你真得很蠢,你这样的女人还是让我杀了算了,免得你嫁入北王府,惹北王嫌弃。”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她楚九歌要那么容易死,就活不到现在。
楚九歌站了起来,手中的匕首横倒在胸前,原本平静淡然的眸子,闪着坚毅的光芒。她这个人遇强则强,从来都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以前如此,现在仍旧如此。
“要不是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保你,要杀你,真的很容易。”谢家大手笔阻拦皇帝出手,北王府突然改变立场,要不是有这两家,楚九歌真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
“有人保我也是我的本事,不是吗?这世间,只有有用的人,才会有人保。”所以她从来不介意被人利用,能被人利用至少短时间内没有性命之忧。
至于之后?
该讨回来的她自然会讨回来。
“你倒是看得明白,可惜要杀你的人更多。”暗枭说话间已欺到楚九歌的面前,手中的扇骨划过楚九歌的腹部,留下数道血痕,楚九歌痛闷一声,狼狈地闪开。
“你这女人还真能忍。”暗枭笑了一声,手中的扇子再次挥向楚九歌:“对了,我忘了告诉你,雇主要我把你的脸毁了,四肢都废了,在你死之前。”
当然,他也可以在楚九歌死后,毁了她的脸和四肢,但那多没有乐趣,他堂堂影风楼的少主可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没有一点挑战性的任务,他根本不会接。
暗枭说话间,手中的扇骨打在楚九歌的肩膀上,楚九歌受重力冲击,再次跌倒在地,胳膊也在落地的瞬间错位了。
“要杀我的是个女人?”楚九歌疼得满脸是汗,她强撑着坐了起来,狠狠一掰,将胳膊移正。
只有女人才会有那种奇怪的要求,男人不会在乎这些,只在乎死没死。
“咦,你这招……不错。”暗枭兴奋地夸了一句,实则是在避开楚九歌的问题。
楚九歌也不需要暗枭真的回答什么,有暗枭这句话楚九歌就明白了。
楚九歌扶着梁柱站了起来,疼得扭曲的脸,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看样子,真是女人了。让我再猜猜,那个女人是不是喜欢北王?”
她没有得罪任何人,原主自父母兄长皆亡后,一直不与外人接触,也不可能有什么人非要买凶杀她不可,这时候买凶杀她的女人,必然与北王有关。
“楚九歌,知道太多,会死得更快。”暗枭没有否认,早晚要死的人,知道再多也无用。
“我喜欢做个明白鬼。”楚九歌接好胳膊,避开了暗枭的第二击,却没有躲过他的第三击,咚的一声,楚九歌再次跌在地上。
楚九歌连呼痛也没有,正要爬起来,暗枭却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她的脚踝处。
“咔”的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啊……”楚九歌痛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女人呀,真是脆弱。”暗枭不愧为是杀手楼的少主,一句多话也没有,腰一弯,手中的扇子就要刺入楚九歌的心脏。
就在这时,楚九歌左手一扬,一片白色的粉末袭向暗枭:“你高兴得太早了,暗少主!”
“又用这招?没用的,这种老招术我不会上当的。”暗枭闭气避开,但还是晚了一步,两人隔得太近,楚九歌随手一洒,药粉便落在他脸上,随着呼吸进入他的肺腑。
“招不在老,好用就行。”楚九歌趁暗枭闪避的瞬间,用没有受伤的右脚踹向暗枭,把暗枭踹了出去。
“咚”的一声,暗枭连连后退,跌坐在椅子上:“楚九歌,你该死!”
暗枭倒在椅子上,发现自己和上次一样,全身虚软无力。同样的招术,他暗枭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两回,事情传回影风楼,他这个少主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要知道,他那父亲的义子可是在一旁虎视眈眈,等着他被长老们废了。
“暗少主,游戏结束了。”楚九歌强撑着爬了起来。
“结束?你敢杀我?” 暗枭有恃无恐地看着楚九歌,半点也不把楚九歌放在眼里,即使楚九歌握着匕首朝他走来。
他暗枭是什么人?
影风楼的少主,楚九歌算什么东西,也敢杀他?
嫌过得太好了吗?
楚九歌没有回答暗枭的话,她拖着受伤的腿,走到暗枭的面前,没有一丝犹豫,举起匕首就往下刺。
杀个人而已,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反派死于话多这个道理,她想这位暗少主是不明白的。
“楚九歌,你真敢杀我?你可知……杀我的后果?”暗枭不敢置信地看着楚九歌,根本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被影风楼追杀,你当我怕。”话未落下,楚九歌手中的匕首,已扎进暗枭的体内。
“唔……”暗枭痛闷了一声,幸亏他反应快,在楚九歌的匕首刺下的刹那,使出全身的力气挪了一寸,避开了要害。
“噗嗤……”匕首扎进暗枭的胸口,没有伤到要害:“可惜了,被你避开了。”
楚九歌面不改色地抽出匕首,这一次她的目标是暗枭的脖子,她看暗枭怎么躲。
“楚九歌,你住手!”死亡逼近,暗枭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大喊。今晚,他是偷偷来的,保护他的长老并不在身边,他真要死在这里,那可就真是冤死了。
楚九歌不为所动,在暗枭说话间,她手中的匕首已划向暗枭的脖子:“暗少主,你今晚死定了!”
暗枭死死地看着楚九歌,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最好祈祷我死在……”
“当……”的一声,后面的话暗枭没有说出来,楚九歌手中的匕首也没有刺下去,一枚石子从窗外飞射而来,打在楚九歌的匕首上。
楚九歌受这股力量反击,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什……”
话未说完,又有一枚石子破窗而入,打在暗枭的脑袋上,只听见“啪”的一声,暗枭脖子一歪,晕死在椅子上。
“什么人?出来!”楚九歌一连退到床柱,才稳定住身形。
这人救下了暗枭,又把暗枭打晕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嘭……”窗户被撞开,一道黑影翻了进来,他穿着衣行服,全身都被黑衣包裹,只余一双眼睛。他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很可怕,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在看死物。周身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也叫人不寒而栗,楚九歌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这人身上的血气好浓,比之北王府的杀神天狼还要浓郁。
“你……”楚九歌刚开口,黑衣人就上前将暗枭扛了起来往外走,楚九歌暗松了口气,不想黑衣人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楚九歌:“你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唯独不能死在暗枭手里,明白吗?”
黑衣人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不等楚九歌回答,黑衣人又道:“他,也不是你能杀的。你要杀了他,我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片下来,然后一块块喂给你自己吃了。”
“他杀了北王府的人,他们为保护我牺牲了,这笔仇我找谁算?”楚九歌承认这个男人很可怕,但再可怕也阻拦不了她报仇。
暗枭下黑手在先,杀了那么多人,难道就因为他是影风楼的少主,他背后有强大的势力做靠山,她就只能忍着?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个杀人凶手,大摇大摆地离开?
她做不到!
“那些人是袁家杀的,你该庆幸暗枭来了,不然你也是死尸一具。”黑衣人冷冰冰地说道,他也不管楚九歌相不相信,留下这句话,顺手打晕楚九歌,扛着暗枭就走了……
楚九歌一行人落脚的小镇子,离北域只有半天的距离,但离战场前线却要三天的时间。
北王在第一时间,收到楚九歌一行人出事的消息,他也在第一时间赶来了,但整间客栈除了晕死在地上的楚九歌,再无一个人。
所有人都不见了,客栈内也不见打斗的痕迹和血迹。
北王带着人前脚到,当地官员后脚就赶了过来。见北王黑着一张脸,以为北王不满意他们的表现,连忙解释:“下官已在第一时间让人围了客栈,不许任何人进出。下官来时,客栈就没人了。”
“嗯。”北王高冷的应了一声,脚步踏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那响声像是在敲打在人的心尖上,北王每走一步,当地的官员就跟着颤一下,好似随时会吓破胆一样。
北王带来的人,很快就有发现:“王爷,这里有一块玉,藏在被子里,是白少的东西。”
北王接过玉,翻转看了一遍,。眼前好似蒙了一层幕布的灰眸,没有一丝光亮,来回打量数遍,北王才开口:“苏?是苏家!”
北王闭了闭眼,缓解眼中的不适,指着楚九歌道:“你们两个……把她丢去城外的别院,其余人跟本王走。”
……
北王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散的煞气。他一出现在街头,街头的百姓吓得如鼠乱蹿,一个个跑得远远的,生怕靠近就会被他的煞气给伤着了。
北王却毫无所觉,带着亲信一路 南上。
一天后,一行人抵达了澜城苏家。
澜城苏家有苏半城之称,整个澜城有一半的家业都在苏家人手上,澜城的官员任命虽由朝廷决定,但在澜城能不能坐稳屁股底下的位置,则由苏家说了算。
苏家可以说是澜城的土皇帝,在澜城,苏家主一句话比皇帝的圣旨还要管用,苏慕白就出自于澜城苏家。不过,他父亲当年因婚事被苏家逐出了家门,他们一家占不到苏家一点便宜不说,还要被苏家打压。
这几年,因为苏慕白为北王做事,苏家人对苏父、苏母好了几分,隐隐有重新接纳苏父一家的意思,这让苏父、苏母十分高兴。
但从这一次的事情来看,苏家对苏慕白一家半点真心也没有,只要对苏家有利,说卖就卖了。
苏家在澜城势力遍布,北王一进城他们就收到了消息,北王还未到苏府,苏家第三代继承人,苏慕白的堂兄苏远扬就在门口相迎。
远远看到北王骑马过来,苏远扬上前一步:“苏远扬恭迎北……”
“滚!”北王纵马前行,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苏远扬吓得脸色发白,他想要躲开,但双腿就像是钉住一样,无法移动半分。
“驾!”临近苏府,北王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加快了速度,苏家的下人只看到北王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一声嘶吼,北王纵马从苏远扬的头顶飞过,马尾扫在苏远扬的脸颊上。
“啊……”苏远扬大叫一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北王胯下的马从苏远扬头顶飞过,再次落在地上,哒哒地冲入苏府。苏家的下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将苏远扬扶起来:“大少爷,大少爷……”
这时,随同北王而来的亲兵也到了。他们没有像北王一样纵马入府,而是提前下了马,朝被下人架起的苏远扬作了个揖,便直接进了苏府,完全没有把苏家人放在眼里。
“放肆,太放肆了!北王府的人有没有把我苏家放在眼里?”苏远扬被下人架住才勉强站稳,看到北王府的人如入无人之地一般进入苏家,气得差点吐血。
他们苏家即将与袁家结亲,有袁家的相助,他们苏家腾飞是早晚的事,这小小的澜城留不住他们苏家,北王这般目中无人,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要知道,袁家家主可是户部尚书,只要袁家家主不高兴,北域的军费就别想,税赋还得增三分。
北王压根没有把苏远扬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即使论年纪苏远扬比他还要大上几分。
北王一路纵马来到苏家主院,一剑劈了苏家半个正堂:“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把本王的人交出来!”
袁苏二家的婚事他听说过,小小一个苏府,以为攀上袁家就能欺到他北王府的头上?
连袁家都不敢正面对上他北王府,苏家哪来的底气?
苏家现在当家作主的是苏慕白的爷爷,他知道北王早晚会来,却不想北王来得这么快。
“看样子,我们这次是真的惹怒了北王。”苏老太爷的脸色很难看,但却没有一丝不安:“走,我们去会会北王。”
在儿子、孙子的簇拥下,苏老太爷带着苏家几个嫡系,来到正堂,远远看到坐在马背上的北王,苏老太爷嘴角微抽,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但他身后的嫡系苏子却忍不了。
苏家正堂是苏家的脸面,北王劈了他们家半个正堂,这是在打他们苏家的脸!
苏家子弟在澜城嚣张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不等苏家老太爷发话,几个年轻一辈的就冲上前,指着北王大骂:“北王殿下,这是我苏家,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北王殿下,礼仪廉耻,你不懂吗?纵马入我苏府,你们北王府是不是太张狂了?”
“北王殿下,请你立刻下马,给我苏家道歉,我苏家士可杀可不可辱!”
……
“说够了吗?”苏家几个少年虽然狂妄,但胆子到底不够,面对杀气腾腾的北王,这些人越说声音越小,底气越不足。
当北王说出这话,他们更是吓得闭上嘴,躲在苏老太爷身后。
苏老太爷上前一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笑呵呵地道:“王爷恕罪。这群孩子口无遮拦,但他们并没有坏心,老朽在这里代这群孩子跟王爷您赔礼了,还请王爷不要跟一群没长大的孩子计较。”
“本王眼中没有孩子,只有敌人。”北王半点面子不给苏老太爷,策马上前一步,挡住了苏老太爷一行人的去路:“刚刚骂了本王的,通通站出来。”
“王爷,这是苏家。”苏老太爷沉下脸,脸上的笑意全无。
“本王给你们苏家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等到本王出手,就不止这几个人倒霉了。”北王坐在马背上,双眼微闭,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等苏家做决定。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睛……又看不清了。
苏老太爷的脸色更难看了:“北王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本王的字典里没有这句话,本王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本王要看到本王的人安然无事,要看到骂了本王的人站出来。”北王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像是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苏家众人头上。
苏老太爷气得脸发黑,强扯着笑脸道:“北王你说笑了,我苏家可没有北王府的人,在我苏家的当然是我苏家人。”
北王果然目中无人,不把人看在眼里,怪不得,怪不得……皇上容不下他。
“一刻钟后,看不到本王要的人,本王血洗苏家。”北王说完这话,就闭目养神,任凭苏家人说什么都不抬眼,完全不把苏家人放在眼里。
苏家人又气又怕,但不管他们怎么说北王都不再开口了,苏老太爷一怒之下,甩袖离去……
自然,他这番做派只有三分是真怒,余下七分不过是借此离开罢了。
苏家人一走,确保北王不会听到他们的话,就有人急急地开口:“爹,北王这人向来说一不二,他开了口,我们要是没有做到,他真有可能拆了我们苏家。”
“北王府的侍卫已死,我们去哪里找人给他?”苏家大爷阴沉着脸道。
“那些人又不是我们杀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叫慕白回来,只是叫他回来奔丧。他爹娘都死了,总不能叫我们这些外人,给他爹娘办丧事吧?”苏二爷长了一张双桃花眼,配上他阴柔的面容,生生带着几分邪气。
苏慕白的父母就是苏老太爷最小的儿子,当年因婚事被老太爷逐出了家族,这几年苏慕白得到了北王的重用,苏家对苏父、苏母也重视了起来,甚至隐有让他们回来的意思。
苏父苏母一直留在澜城,也是希望苏老太爷松口,能让他们重回家族。不想,等待他们的不是重回苏家,而是被苏家牺牲。
“你们享受了家族带给你们的荣耀与资源,就该为家族牺牲。每个家族成长时,都会有族中子弟为此做出牺牲,你们是在为家族牺牲,苏家会永远记住你们!”这是苏老太爷逼死苏父、苏母前,跟苏父说的一句话。
之后,苏老太爷便走了,留下心腹料理后面的事。
此刻,站在苏老太爷身边的人,都是他看中的儿子、孙子,但就算是这些人也不知苏父、苏母死亡的真相,他们一直以为苏父、苏母是意外而亡,苏老太爷也不会说。
他沉着脸坐在首位,见他几个儿子只顾着抱怨,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解决的办法,不由地怒了。
“啪!”苏老太爷重重一拍桌子:“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我要的是办法,让北王息事宁人离开的办法。”
苏老太爷一发威,苏家大爷和二爷立刻噤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得苏老太爷不满。
至于办法?
这一时半刻的,他们哪里想得出什么好办法。北王那人可是软硬不吃,谁的面子也不给,且言出必行,他说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北王说要血洗苏家,就真的会血洗苏家。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家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却仍旧没有找到一个让北王退让的办法。眼见一刻钟就要到了,苏家上下只能看向苏老太爷,等他拿主意。
看着一众儿孙的表现,苏老太爷布满褶子的眼睑耷拉下来,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擦的失望。
他不想做皇上的棋子,冲锋在前跟北王对上,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苏家发展到现在,已经到了瓶颈,他们苏家迫切需要更大的发展平台,划他的儿子、孙子们却不争气。
凭他们的能力,别说带领苏家走向更大、更广阔的天地,能保住现有的资源就算不错了。是以,他只能冒险一赌,为皇上办事。
事成后,他们苏家也能为一流世家,占据大量的资源。苏家的子弟就算没有出息,但只要不蠢、不笨,在大量资源的运作下,成为朝中高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这个信念,为了苏家,他可以牺牲一切!
苏老太爷掩去眼中的失望,沉声道:“你们……去把慕白带来。”
“慕白?对,慕白是北王的心腹,深得北王重用,他肯定知道要怎么说服北王,我这就让人把慕白带来。”苏老太爷一开口,苏家众人就长长地松了口气。
……
苏家人很快就把苏慕白带来了。
苏慕白一身孝服,走进屋内,与一众衣着鲜艳的苏家子弟格格不入。苏慕白看着他们,眼神平静,没有一丝光亮,苏家众人却是一脸不满:“怎么不让他换一身衣服进来,这穿的都是什么,晦气!”
“慕白,去换身衣服来。”苏家大爷直接下令,苏慕白站在堂中,一动不动,他纨绔带笑的面容此刻只有死寂,死一般的孤寂。
他看着苏老太爷,黑沉沉的眸子如同深渊,像是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苏老太爷心中一悸,却强压了下来,呵斥了苏家大爷一句:“闭嘴!”
“父,父亲……”苏家大爷面色一怔,乖乖退下。
“老七也是你们的弟弟,虽因当年之事被我逐出了苏家,但他身体里流着我们苏家的血,是和你们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老七夫妇横死,你们不去吊唁,我也不能说你们什么,但为他穿一件素服,不为过吧?”苏老太爷扫了一眼,衣着鲜艳的儿子、孙子们,气不打一处来。
他先前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希望现在还不晚,别让苏慕白看出什么来了,更别让他对苏家不满。
“是,父亲。”
“是,爷爷。”
衣着鲜艳的苏家子弟,不管对苏慕白有多么不满,在苏老太爷发话后,都乖乖地下去换衣服,但苏慕白仍旧没有一丝动容,他定定地看着苏老太爷,平静的眸子下,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悲伤。
厅内的人散了大半,苏老太爷等了片刻不见苏慕白开口,担心北王一刻钟后真的动手,只得主动开口:“慕白,有什么需要祖父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当年我因为族规,不得不把老七夫妇逐出苏家,但他仍旧是我的儿子,你也是我苏家的子孙。”
“是吗?”苏慕白语气平静,但苏老太爷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丝不对劲,正要试探一番,就听到苏慕白道:“那么,你告诉我,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他常年跟在北王身边,见多了死人,是意外死亡还是人为死亡,苏家这些人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失足而死,你不是看到了吗?”苏老太爷面上平静,内里却是惊涛一般。
莫不是,苏慕白知道了什么?
如若真是那样,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苏老太爷,你把我当成你那群蠢孙子吗?我爹娘是不是意外死亡,你当我没有眼睛吗?”苏慕白一向是个笑面虎,总是在笑嘻嘻的时候挖坑给人跳,但越是这样的人,生起气来越是可怕。
不给苏老太爷解释的机会,苏慕白又道:“看样子,我爹娘的死与苏家有关了。老太爷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查清。要是真与苏家有关,我会把整个苏家送下去陪我爹娘。”
苏慕白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半点不惧苏家人。
他是北王府的人,有北王撑腰,苏家谁敢动他?
“站住!”这个孙子与苏家离了心,不会再为苏家所用了,他要把他身上最后一丝价值榨干。
苏慕白充耳不闻的往外走,苏老太爷冷声威胁:“不想要你父母的尸骨,现在你就走!”
“咚……”时间就像是定格了一半,苏慕白伸出的右脚停在半路,而后生生收回,转身,问:“你想要什么?”
苏慕白很了解苏家这些人有多么的自私,也只有他父亲还对苏家心存希望,他对苏家人从来没有期望过,也就不存在失望。
“北王在外面,说要血洗我们苏家。你叫北王收手,我许你带你父母的尸骨离开。”既然已经撕破脸,就没有必要再装什么祖孙情,苏老太爷单刀直入地开口。
“王爷来苏府,是为了什么?” 苏慕白没有直接应下,他只是北王的幕僚,哪怕北王再信任他,甚至把他当兄弟,他也不能代北王做任何决定。
“为了找你和北王府的侍卫。”
“人呢?”
“全死了。”这一点,苏老太爷没有瞒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谁下的手?”苏慕白不认为,苏家有那个能耐,能杀得了北王府的侍卫。
“袁家的人。”苏老太爷卖起盟友,毫无压力。
“很、好!”苏慕白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但他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水光,他看着苏老太爷,一字一字道:“你的要求,我会去求北王。从此,我与苏家一刀两断,再见便是死仇。”
与他生死相随的兄弟,无辜的楚九歌,皆因他而枉死。他苏慕白在此对天发誓,此生不灭苏家满门,他誓不为人!
苏慕白深深地看了苏老太爷一眼,转身离去。
……
穿着一身孝衣,苏慕白在苏家人的带领下,来到正堂外。看到逆光坐在马背上的北王,苏慕白极力克制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王爷……”苏慕白站在门口中,低声唤了一句,声音满是委屈,就像被人欺负了的小孩,见到家中长辈一样。
北王来了,就有人为他撑腰了,苏家人再也奈何不了他半分。
“谁出事了?”眼眸睁开,看到苏慕白的装扮,北王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我的父母,失足而死。”苏慕白平静地解释了一句,而后跪了下来:“是我失职,因我之事害死了一干兄弟,请王爷责罚。”
“你确实该死。”北王府的侍卫,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他们不仅仅是心腹那么简单,更多的还是他的长辈,是看着他长大的人。
那么多人,因苏慕白的一个疏忽,全死了!
“回到北域,慕白会去军中领罚。”因自己的愚蠢,自己的私事害死同僚这是重罪,进了军营领了罚,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但苏慕白无所畏惧。
现在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抵消他心中的痛,他更希望军中那些人处罚得重一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心中的愧疚。
苏慕白面无表情地开口:“王爷,慕白在这里求你一件事。”
不等北王说话,苏慕白便直接道:“王爷,我父母的尸骨被苏家人扣住了,他们要王爷放过苏家,才肯让我带我父母的尸骨离去。”
说到最后,苏慕白极力压抑的情绪再次崩溃。亲人、兄弟,一夕之间,他全部失去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躯壳一具。
“苏家?”北王眼眸一挑,杀气崩发,一旁的苏家人一颤,双膝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好在北王很快就收回了杀气,淡漠地道:“本王准了。”
听到北王的话,苏家上下松了口气,但北王话锋一转,又道:“今日血洗一半,待来日屠满门。”
杀了他北王府的人,想轻易就了结此事,苏家人太天真了。
“扑通……”苏家的人腿一软,跪了下来,嘴里无助地哀嚎:“北,北王……你不能,不能这样。”
“本王能!”北王面色平静,语气低沉,没有一丝杀气:“这世间,没有本王不能做的事。”
无视苏家众人又惊又恐的面容,北王下令道:“带苏慕白父母的棺椁离开,今日辱骂本王的苏家子弟,皆取一条胳膊、一条腿。”
“北王,你不能……”今天站出来指责北王的都是苏家嫡系,是苏老太爷带在身边重点培养的人,要是废了,对苏家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北王淡漠地瞥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吓得那人立刻消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北王和来时一般嚣张地离去。
苏家人看到北王就这么走了,顿时大喜,以为北王只是放放狠话,过过嘴瘾,并不敢拿他们苏家怎么样。不想,他们还来不及高兴,一群如同虎狼的精兵就冲了进来,问了一句:“谁对我们王爷不敬?自己站出来,不然我把你们苏家嫡系全剁了。”
“你们,你们敢……”苏家上下又气又怒,他们苏家也有家兵,但这些人哪里是北王府精兵的对手。
“你们敢杀我北王府的人,敢骂我们王爷,我们又有什么不敢的?”北王府的精兵看苏家人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一样。
苏家不过是旁人用来对付北王府的一颗棋子,这些人莫不是以为,他们王爷会看在背后出手人的身份上,不顾他们北王府横死的那些老兵,放过苏家吧?
不,他们北王府不会仅不会放过苏家,还会狠狠地打压苏家,叫苏家再无出头之日,叫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明白,什么叫莫伸手,伸手被必剁其爪。
“去拿人!”王府的精兵根本不跟苏家人废话,直接下令,把苏家嫡系拉出来,也不废话,一刀一个,要胳膊取胳膊,要腿取腿。
“不,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群强盗。”苏家人吓懵了,反应过来,一个个大声嚎哭,想要阻止北王府的精兵。
北王府的精兵们没有伤他们,只是将他们推开,然后继续抓人。苏家的家兵想要反抗,却连他们半步也拦不住。
“我没有,我没有骂北王,骂北王的不是我,是我二哥。”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跟我没有关系呀。”
……
不过瞬间,就有数十个苏家嫡子缺胳膊少腿,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半个苏家,哭喊声响彻了半个澜城。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北王太过较真,太狠毒了,北王府的精兵太狂妄了,但只要想一想被苏家骗出来,被袁家设陷阱斩杀的同僚,北王府的精兵就无法手软。
更不用提,苏家这些嫡系本就没有几个好人,个个仗着自己的身份,在澜城耀武扬威、横行霸道,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染了不止一条人命,北王今日剁他们手脚,也是为澜城百姓除害。
北王府的精兵一杀进来,苏家大宅就乱成一团,惨叫声不绝于耳,苏老太爷听到了却没有动,他坐在大厅内,沉着一张脸,面上阴沉得能滴出血来。
血债要用血来偿,北王府的羞辱,他们苏家记下了。
待来日,他定要北王后悔,没有对他苏家赶尽杀绝!
……
北王一天一夜未合眼,从前线赶到澜城,给了苏家一个教训,给了苏家背后的人一个警告后,一刻也没有停下,再次策马狂奔,赶往前线。
前线战事正吃紧,根本离不开人,要不是苏慕白发出紧急求助信号,北王绝不会亲自来。
苏家要庆幸,庆幸他没有太多时间呆在澜城,不然苏家不会只流这么一点血。
当然,这事并没有结,苏家与袁家杀了他北王府几十口人,这笔血债必须要用鲜血来偿还。
北王的身体素质非常人所能及,哪怕他体内还有余毒未清,也不是苏慕白能追上的,甚至他的亲兵也赶不上。
苏慕白为了不拖北王的后腿,并没有跟北王同路,脑子里只有战事的北王,也忘了告诉苏慕白,楚九歌并没有死的事,直到苏慕白赶到战场,才知道楚九歌还未死,但楚九歌却不知他的消息……
……
再次醒来,楚九歌发现自己睡在地上,但不是客栈,比较像是放杂物的屋子,屋子里满是灰尘的气息,四周随处堆放着一些破烂的物件。
阳光透着屋子的缝隙射进来洒在地上,一块块地被分割开,斑驳陆离,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
“我被绑架了?”楚九歌站起来,发现自己四肢并未被束缚,不过一动身上就疼得厉害,尤其是脚踝处,像是针扎的一样。
“这是哪里?”楚九歌缓了片刻,往前走了两步,透过缝隙看到了外面的情景。
屋外很荒凉,看不见人影,只有杂草横生,看着像是无人之地。
“把我丢在这里,也没有一个人看守,就不怕我跑了吗?”楚九歌走了两步,试着拉了拉门。
她原本以为绑她来的人,没有派人看守她,必然会把门锁死,不想她一动,门就开了!
“呃……”楚九歌满头黑线,推开门,阳光洒进来,有些刺眼,许久未曾睁眼的楚九歌,还无法适应眼前的强光,缓了片刻才适应。
再次睁开眼,楚九歌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缺了一条胳膊妇人走了过来。
妇人一脸凶相,看到楚九歌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既然醒了就出来,别把自己当北王妃,我们王爷可不会娶你这样的祸害。”
楚九歌父母双亡,兄长横死,虽说这与她无关,但在大众眼中,楚九歌就是命不好的那一类。
而现在,她还未嫁入北王府,保护她的王府侍卫就惨遭杀害,北王府的人自然更不待见她。
“这是北王府?”楚九歌听到妇人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合着她不是被人绑架,而是平安抵达北王府了。
“北王府?”妇人一脸嘲讽:“就凭你也想进北王府?你当自己真是娇小姐了。我告诉你,这是北王府的别院,王爷专门用来养我们这些废人的。像我,少条胳膊,做什么事都不行,你倒是全须全尾的,不过你看你这娇娇弱弱的样子,恐怕比我这个废人还不如。”
北王这座别院,养的都是因伤残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和他们的家眷,这些人不管曾经多么辉煌,现在都是一群等死的废物。
他们做不了什么事,也帮不上北王什么忙,只能守着这么一个院子。虽说北王不曾缺他们吃穿,北王府的人也不曾苛待过他们,但终归不痛快。
院内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怨气,这些人看到全须全尾的楚九歌,得知数十位老兵因保护她而死,北王不待见她,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楚九歌了解了现下的处境,面对妇人的冷脸并没有表露出不满,她只是问道:“有吃的吗?”
她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很饿的,饿的快没有力气了。
“要吃东西是吧?跟我来。”缺胳膊的妇人看了楚九歌一眼,便转身在前方带路。
到底是北王的未婚妻,妇人虽然看楚九歌不顺眼,对楚九歌充满怨恨,却不敢真饿死她。
楚九歌没有说话,默默地跟上……
她的腿上有伤,走得并不快,那妇人虽缺了一条胳膊,腿脚却不受影响,步子迈得又快又大,没走几步就把楚九歌丢下了。
楚九歌什么也没有说,只寻着地上的痕迹慢慢地走着。
她是大夫,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妇人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跟丢了,一脸不快地折回来找楚九歌,看到楚九歌慢腾腾地走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一个娇小姐,能不能快点?连路都不会走,你说你这人有什么用?我们家王爷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有你这么一个未婚妻。皇上到底跟我们家王爷什么仇什么恨,才会把你这种克死父母的丧门星,指给我们家王爷?这人还未进门,就克死了我们北王府几十口人,真的是……”
“啪!”楚九歌走到妇人面前,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我愧对为我而死的侍卫,但不愧对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胡乱评价我!”
说旁的楚九歌还能不当回事,但说她是克死父母的丧门星,她却不能忍。
“你,你打我?”妇人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楚九歌。
楚九歌饿得有气无力,这一巴掌用力并不大,羞辱的成份更大。
“打你怎么了?再敢说我一句,我杀了你都敢。”楚九歌眼睛布满血丝,满身厉气,像是要吃人一般,和她平时淡然理智的样子判若两人,像是要吃人一般。
这样的楚九歌无疑是可怕,但缺了条胳膊的妇人不是普通人,她是上过战场的,她见惯了战场上老兵,也见惯了那些满身厉气的人,根本不会被楚九歌吓住。
妇人听到楚九歌的话,顿时不干了,反手就要去打楚九歌,被楚九歌拦下后,直接撞向楚九歌:“我今天拼着命不要了,也要弄死你这个小丧门星,省得你来祸害我们家王爷。”
“弄死我?看谁先弄死谁。”楚九歌毕竟饿了这么久,腿上又有伤,被妇人狠狠一撞便摔在了地上。但她却丝毫不惊慌,在妇人扑上来前,一个翻滚躲开后,又再次扑了过来,与妇人厮打成一团:“想要我楚九歌的命,没有那么容易。”
北王府侍卫的死、苏慕白的死、父母兄长的死……如出大山压在她心上,几乎要把楚九歌压垮,现在的楚九歌很需要打这么一架,发泄心中的怒火。
“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断了胳膊的凶悍妇人摔倒在地正要起来,就被楚九歌一个反手压制住了。然,楚九歌饿了好几天,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妇人一个翻身,就把楚九歌压在身下:“我说你是丧门星你还不服,你看看你哪里像大家小姐,我们家王爷才看不上你。敢在我们北王府的地盘动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你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凶悍妇人只有一条胳膊十分吃亏,但她力气大,一拳打在楚九歌的脸上,痛得楚九歌直皱眉。
但就算是这样,楚九歌也没有呼痛,她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凶悍妇人,在妇人第三次往她脸上的招呼的时候,楚九歌猛地抬头……
“咚……”两人额头相撞,发出一声巨响,血顺着楚九歌的脸颊往下流,而楚九歌她在笑。
“你,你疯了!”楚九歌的头碰破了,那凶悍妇人的头也碰破了,她正要反击回去,就看到楚九歌阴森森的笑容,一时间惊住了,看着楚九歌,眼中满是惊恐。
她上过战场,见过无数凶狠的、杀人如麻的,但就没有见过像楚九歌这种,为伤人自残后还能笑得出来的,还笑得这么渗人。
这个女人,疯狂得可怕。
“你才疯了。”楚九歌一把推开凶悍妇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抬手抹掉脸上的血,对凶悍妇人道:“吃食、热水、衣服在哪里?”
狠狠打了一架,把心中的抑郁发泄出来后,楚九歌只觉得畅快,身上那点痛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你打破了我的头,还想我给你准备吃食和热水,你当你是什么东西?”凶悍妇人反应过来,她想要站起来,但头晕得厉害,挣扎了一番没有站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破个头而已,治好不就行了。”楚九歌自己下的手,她自然有分寸,她们俩头上的伤看着吓人,实则伤得并不重。
“治好?你说的轻巧,这伤怎么也要留疤,我看你以后怎么见人。”凶悍妇人最初还很生气,但看到楚九歌额头上的伤,顿时乐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给我准备吃食和热水。”楚九歌踢了妇人一脚,示意妇人起来。
“想要我……”凶悍妇人张嘴就要怼回去,才刚开口就被楚九歌打断了:“不想再破头,就按我说的办,你知道的,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你,你……”凶悍妇人指着楚九歌,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她才不会承认,她真的被吓到了。
“一刻钟后,我要看到吃食。”楚九歌丢下这句话,就一瘸一拐往外走……
这世间之人大多欺软怕硬,先前楚九歌好声询问,凶悍妇人不仅不搭理她,还给她脸色看,现在楚九歌跟她打了一架,并把她打得头破血流,凶悍妇人反倒老实了,一刻钟后准时把饭菜给楚九歌端来了,只是那饭菜叫楚九歌不知该不该吃。
“这是人吃的东西?”乱七八糟地煮了一锅,青菜、肉都有,但青菜煮黄了,肉也一股怪味,混在糙米里,黄通通的一碗,看着比猪食还要可怕。
“怎么不是人吃的了?我们天天这么吃。”她从锅里打出来的饭茶,是他们晚上的吃食,他们能吃这个,娇小姐怎么就不能吃了?
楚九歌自然还有几分看人的眼光,见凶悍妇人磊落的样子,心知她不是刻意为难自己,到底饿了,咬咬牙还是接了过来。一
入口发现味道还算不错,而且她饿狠了,胃也弱,这种煮得稀烂的食物,对现在的她来说正好。一连喝了两碗,楚九歌还能吃,但她很清楚饿狠不能多吃,不然肠胃受不了,只得生生将碗放下。
“娇里娇气的。”凶悍妇人白了楚九歌一眼,转身就转,刚走两步就听到楚九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要的热水和干净衣服呢?还有我的住处呢?别告诉我,刚刚那间杂物间是我的住处,要是的话……我会让你们明白什么叫烧光、抢光。”
凶悍妇人脚步一顿,转身,恨恨地瞪向楚九歌:“你还想……”
“想清楚再说,你知道的,我的脾气不好。”楚九歌指了指额头上的伤,笑得温柔。凶悍妇人一怔,憋屈地说道:“我这就给王妃你收拾。”
“王妃”二字,凶悍的妇人咬得极重,像是嘲讽又像是提醒楚九歌什么。可惜楚九歌是个厚脸皮的,她恍若不觉妇人话中的恶意,微微点头:“很好,知道我是北王妃就好,记得守好你的本份,别让我挑出毛病来。”
凶悍妇人气得直喘粗气,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楚九歌还以为这妇人气狠了,会对她出手,不想她喘了两口气后就走了。
凶悍妇人的效率极高,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房子和热水备好了。楚九歌手里抓了一把止血的药草,跟在凶悍妇人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外院。
一路走来,楚九歌在地上留下了一滩血迹,她脚上的伤也更严重了。要不是知道自己恢复力惊人,楚九歌可能会再次出手,给那凶悍妇人一个教训,让那妇人明白,她楚九歌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到了,就是这里。”凶悍妇人指了指面前的屋子,回头看了楚九歌一眼,见楚九歌面色平静,没有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不由得凝眉。
没道理呀,她挑了最远、最难走的一条路,她自己都累得半死,这个娇小姐的脚伤着了,怎么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跟上来?
“这一次我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眼前一片血。”楚九歌虽知自己的脚不会有事,但她也不愿意做傻子。
这妇人莫不是以为,她的小手段旁人不知吧?
“你,你知道?”凶悍妇人脸色潮红,一脸震惊。
“这院子正正方方,从后走到前必有直路,你带我走的是回字路,你当我傻呀。”大部分姑娘家方向都不好,但她是例外。
她常年跟着祖父在山上采药,她的方向感要是不好,早就迷失在大山里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凶悍妇人面上有几分不自在,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宁先生也有算错的时候?”
“总要给失败的人一个发泄的口子,告诉你身后的人,今天的礼我收来了,咱们来日方长。”楚九歌听到了,但她对凶悍妇人口中的“宁先生”并不好奇,同住一个院子,他们早晚会见面的。
楚九歌来别院三天,却不曾出院子半步,她不是呆在房子里养伤,就是在外院摘些药材,然后该晒干的晒干,该炮制的炮制,一日三餐都是凶悍妇人送进来的。
这日子虽然无聊了一些,但对楚九歌来说正好,有这三天的时间,不仅她身体上的伤养得差不多,就是心里上的伤也慢慢地掩埋在内心深处。
这天,凶悍女人又来给她送吃食,和第一天的吃食差不多,是一碗青菜、主食和肉混在一起煮的糊糊,不过这次是绿色的。
这糊糊的味道实在称不上好,但好在营养足够也不伤胃,楚九歌一连吃了三天,虽然看到它就犯恶心,但还是能勉强自己吃下去。
楚九歌吃完,发现以前放下碗就走的妇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一样。楚九歌不是爱拿乔的人,便看了她一眼,主动道:“有事?”
“那个……楚姑娘,我有件事想想求你。”凶悍妇人满是横肉的脸,露出一抹为难与不知所措,声音也比以往低了几度,不复先前的凶悍与爽快,着实让人别扭。
这妇人初见面叫她小丧门星,被她打了一顿后虽然乖巧了下来,但仍旧一副看她不顺眼的样子,虽然饭食准点送,但绝不会多说一句,现在居然叫她楚姑娘,可见所求绝非易事。
“说吧,什么事?”楚九歌没有为难妇人。
“扑通……”凶悍妇人双膝一软了,就跪了下来。楚九歌还来不及叫她起来,就听到她哽咽道:“楚,楚姑娘,我知道我冒犯了楚姑娘,楚姑娘你要打我、骂我,我十三娘都不说半个字。我知道楚姑娘你是有个本事的,我十三娘求求你,求求你救宁先生吧,他快要不行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宁先生?”这次换楚九歌不解了:“宁先生怎么了?我怎么能救她?”
“楚姑娘,你会医术对吗?”这几天楚九歌虽一直不曾外出,但她做了什么,十三娘却是清楚的。
“会一些。”楚九歌隐约猜到了,但并没有把话说满,这个地方极缺药材,她先前采的药草全部不见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就是有通天的医术,没有药也无用呀。
十三娘听到楚九歌的话眼前一亮,咚咚咚地猛磕头:“楚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宁先生吧,他,他……真的快不行了,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先别磕了,说说是怎么一回事。”楚九歌没有去扶十三娘起来,只是出言阻止她磕头的举动。
十三娘听到楚九歌话中的软意,忙道:“楚姑娘,是这样的……宁先生他全身烂了,整个人烧得睁不开眼,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丹药也不管用,我们想去请药师,可前线战事紧张,王府里好的药师都随王爷去前线了,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这才来麻烦楚姑娘你。”
“去看看吧。”楚九歌没有把话说死,在没有看到病症的情况下,她不会胡乱开口。
“楚姑娘……谢谢,谢谢楚姑娘。你,你是大好人,先前是我嘴贱,是我嘴臭,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心上去,也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十三娘虽然粗鲁、野蛮,但好歹知恩图报,楚九歌只是应下,便让她感激不尽。
楚九歌没有说话,只让十三娘在前面带路。
宁先生一行人都住在偏院,离楚九歌住的地方并不远,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走到了。
“老石头,大疤、瘸子……我把楚姑娘请来了,你们快让让,让楚姑娘给宁先生看看。”十三娘走进偏院,大嗓门喊了一句。
这一喊,呆在偏院的人便都听到了,他们齐齐看向院外,看向站在十三娘身后的楚九歌。
在看到楚九歌的刹那,他们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十三娘,你瞎胡闹什么,一个小女娃子,能顶什么用。”
“宁先生还病着,我们没有空侍候人,赶紧的,让她走。”
“这里的事已经够多了,十三娘,你就不能不添乱吗?”
“宁先生还病着,你要有空就去给宁先生准备点好吃的,天天就是大锅煮,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
院内,有七个年纪不一的大汉,他们有的缺了一条腿,有的两条腿都没了。除此之外,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点,那就是满脸刀疤,看着凶狠异常,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对她也充满敌意。
楚九歌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倒是凶悍的妇人十三娘气不过,狠狠地瞪了那些人一眼:“你们懂什么,楚姑娘是会医病的,你看她脸上的伤,还有额头上的伤都好了。”
“不过是丹药的功劳,有什么值得的骄傲的。”一个瘸了两条腿的大汉,不屑地瞥了楚九歌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好像多看一眼,就会污了他的眼睛一样。
“老石头,你说什么呢,今晚不想吃饭了是吧?”十三娘狠狠地瞪了说话的壮汉一眼,又悄悄地看了楚九歌一眼,见楚九歌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楚姑娘,你千万,千万不要跟我们这些粗人计较,老石头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他就是担心宁先生。”
“哼……”被称为老石头的缺腿大汉虽然心有不满,但到底乖乖闭嘴了。
十三娘又看了其他人一眼,见其他人也是一副不满的样子,怕他们说出不中听的话,得罪了楚九歌,急忙道:“谁要再说话,不仅今晚没饭吃,明天也没有的吃,想吃你们自己动手,反正我不伺候了。”
这座废人院先住了九个人,七个伤了腿的大汉、病得很重随时会丢命的宁先生,还少了一条胳膊的十三娘。
八个大老爷们一个女人,除了十三娘外,其他人都不会做饭。十三娘握住饭食大权,就等于捏住了这些大老爷的“命脉”,谁也不敢再吭声。
“带我去看宁先生。”楚九歌扭头对十三娘道。
“楚姑娘,这边,这边走……”十三娘一脸谄媚,生怕楚九歌不高兴,撂摊子不干。
有一日三餐的威胁,七位残废的大汉虽满肚子不满,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三娘带楚九歌进去。
走进屋内,一股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屋内的空气浑浊而污秽,令人作呕,楚九歌不由得凝眉。
十三娘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九歌的表情,楚九歌脸色一变,她就紧张了起来,生怕楚九歌甩脸子走人,急忙解释了一句:“楚姑娘,屋里气味难闻了一些,你别介意。宁先生烧得厉害,以前给宁先生诊治的大夫说,宁先生不能见风。”
“嗯。”在没有确定宁先生是什么病症前,楚九歌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在十三娘的带领下,楚九歌来到内间,看到了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但面容平静的宁先生。
宁先生年约四十,面容黑沉消瘦,即使被病痛折磨,依旧保持着干净整洁,一脸灰气却不见狼狈。
“宁先生,宁先生,你醒了吗?”十三娘进来后,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样子,声音放得极低,像是生怕把宁先生吵醒一样。
“是十三娘呀。”躺在床上的宁先生吃力地应了一声,缓缓打开沉重的眼皮。
只一眼,楚九歌就知道这位宁先生病得很重,而且病了很久。
“宁先生,我带楚姑娘来看你了。你相信我,楚姑娘很厉害的,她肯定能治好你的病,你就放心吧。”十三娘的声音越说越轻,但每一个字都很坚定,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宁先生。
“有客人在你怎么不早说,快扶我起来。”宁先生挣扎着要起来,十三娘忙上前搀扶,楚九歌却先一步拦住了她:“宁先生不必客气,你要不介意的话,把手伸出来,让我替你诊治一下,可好?”
“麻烦楚姑娘了。”只一个照面,宁先生自是不相信楚九歌有什么厉害的医术,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表现得十分配合。
楚九歌拉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示意宁先生伸出手来。
宁先生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十三娘帮忙,才把宁先生的手拿了出来。
楚九歌取出一块手帕叠成小方块,垫在宁先生的手腕下:“宁先生,你放松,不会有事的。”
病人的情绪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大夫,宁先生一直在笑,但楚九歌却发现他在紧张。
“抱歉。”宁先生低低地说了一声,没有去解释。
楚九歌笑了一声,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跟宁先生说着话,待到宁先生气息平稳,这才停下来,细细地为宁先生诊断。反复诊了三次,楚九歌已有决断,但为了进一步论证,楚九歌并没有立刻说出来。
“宁先生,可否把被子掀开,让我看看你身上的脓疮?”楚九歌征询了一句。
宁先生没有立应下,而是看了十三娘一眼。知晓他身上有脓疮的只有十三娘,他告诫过十三娘不许说给第三个人听。
“先生,我什么也没有说。”十三娘一脸委屈,着急地解释。
别看宁先生常年缠绵病榻,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但整治起人来可狠了,她敢得罪这座废人院的任何人,唯独不敢得罪宁先生。
“不是十三娘,宁先生,要是连这点都诊不出来,我也没有胆气来为你看病。”楚九歌知道宁先生会配合她,不过是看十三娘的面子。要让宁先生相信她,她必须得拿出一点本事,让人看到她的能力,很明显,这就是一个机会。
宁先生虽然病得很重,但脑子并没有钝,听到楚九歌的话,着实愣了一下:“你能诊出来?”
就在他的手腕处按两下,就能知道他身上有脓疮,现在的大夫这么厉害了吗?
“我确实诊出来了,不是吗?宁先生的病症还有多少人知道?那些人跟我有没有接触?可能告诉我吗?”楚九歌笑盈盈地反问道。
“是我着相了,楚姑娘大才。”宁先生爽快地认错,让十三娘把他身上的被子掀开。
被子一掀开,那股让人作怄的腐烂味更浓郁了。
宁先生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亵衣,不过现在已被脓黄之物浸染,满是污渍。
“污了姑娘的眼,还请姑娘见谅。”宁先生淡淡地道了一句歉,带着几分不自在。他是个注重形象的人,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绝不会让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你想太多了,你是病人,我是大夫,仅此而已。”楚九歌说话间,已将宁先生的衣服解开,细细查看他身上的脓疮,眼中没有一丝嫌弃,像是看不到那些散发着恶臭味的脓疮一样。
宁先生紧张的情绪一松,对楚九歌的排斥少了几许。
“好了。”楚九歌检查完后,便退了一步,好方便十三娘替宁先生整理衣物。
宁先生很沉得住气,楚九歌不说话他也不问,倒是十三娘半点也稳不住,刚帮宁先生收拾好,就急急地问道:“楚姑娘,你能救宁先生的,对不对?”
宁先生没有阻止,他同样看着楚九歌。人活着,总要有一点希望,在楚九歌没有说话前,他不能先让自己绝望。
“能治。”这个答案楚九歌给得肯定,但不等十三娘高兴,就听到楚九歌道:“但前提是,你相信我,完全按我的办法医治。”
“宁先生的病,真的能治?要怎么治楚姑娘你尽管说,我们一定照办。”十三娘一脸急切地冲到楚九歌面前,布满横肉的凶脸一抖一抖,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看着很是吓人。
楚九歌自认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这么一张凶脸突然冲到面前,楚九歌还是吓了一跳。
轻拍了心口,楚九歌正要讲话,就听到“嘭”的一声,窗户掉了下来,窗户外巴着两个大脑袋。
“咳咳……”趴在窗户上的两个老兵尴尬地咳了一声,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摔了下去。
“哎哟,哎哟……”屋外传来一阵叫痛声,还有互相指责的声音:“死老瘸,你怎么这么重。”
“老石头你果然老了,这才撑了多久,你怎么就撑不住了,害我在个姑娘面前丢人,真是……丢人哦。”
……
“让姑娘见笑了。”宁先生朝楚九歌点了点头,嘴上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实际上是维护他们,不想让她看不起他们。
“真性情,何来的见笑。”楚九歌笑了笑,面上没有半点不满:“既然他们也想知道,不如请进来一起听罢,免得他们继续偷听。”
“不必了,让他们呆着。”宁先生虽然护着他们,却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楚姑娘说我这病能治,不知楚姑娘你要怎么治?”不是王妃而是姑娘,可见这座院子里的人,并没有接纳她,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北王府的人果然都是一样的狂,哪怕需要她治病,仍旧狂得连表面的功夫都不做。
不过,楚九歌倒是很欣赏。不是欣赏他们的狂妄,而是欣赏他们的直接,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用费脑子。
“我不是那些练丹的道士,我不会练丹,我用的是药草,你敢用吗?”这么简单的激将法,楚九歌当然不是用来激宁先生的,她不过是事先说清楚罢了。
“草药吗?”宁先生没有问那是什么东西,他的唇角扯出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只要能医好我的病,便是毒我也敢用。”
他这病折磨他太久了,道士的丹药只能压制与缓解,根本无法根治他的病。现在,有一个小姑娘告诉他,他这病可以根治,只是医治手法有些奇怪,他有什么不敢试的?
宁先生的话刚说完,趴在门口偷头的老石头几人就忍不住推开门,趴在门槛上,急急地道:“不行,不行……宁先生,你可不能冒险,你的病又不严重,哪里到了需要冒险的地步。”
“对对对,宁先生,你别让这个姓楚的丫头治,也不知道她学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万一给你治坏了怎么办?我们这就给王爷去信,让王爷派个厉害的道士来。道士来了,你就没事了。”
说话间,还不忘狠狠瞪楚九歌一眼。
有那么一刹那,楚九歌真的想骂脏话……
她说了会要命吗?
她说了要冒生命危险吗?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听的?
好好一句话,怎么就能想出那么多意思?
楚九歌没有解释,而是看了宁先生一眼。她很清楚,这些人并不相信她,她就是说到口干舌燥,也比不上宁先生一个眼神。
“够了!”果然,宁先生一声轻呵,他们乖乖地闭嘴不敢再说,只是看楚九歌的眼神更不善了。
楚九歌半点也不在意,拉了一把椅子在一旁坐下,完全没有解释或者劝说的意思。
名医就得要有名医的派头,当旁人不知道你的本事的时候,太过平易近人并不是亲切友好,而是说明你无能,急切地需要出头的机会。她虽然很需要出头的机会,但真的没有那么急。
宁先生是个聪明人,看楚九歌不言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她很有可能真有几分本事。
宁先生身体虚弱得厉害,实在没有精力多说话,直接开口:“不知可否请楚姑娘先为我医治?至少让我有力气与姑娘商讨病情。”
他不介意楚九歌拿他试手,也不介意楚九歌拿他在这里,甚至在北域站住脚跟,但他需要楚九歌拿出真本事。
楚九歌也没有让宁先生失望,当场就做出了更详细的诊断:“你的病是数年前外伤所致,如果我的诊断没有错,应该有五年了。当时你受了外伤,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你所处的环境又十分恶劣,以至伤口坏死,病毒……毒气侵入体内。”
宁先生得的是脓毒血症,全身化脓感染,病情很严重,能撑到现在,并且没有出现其他器官坏死,丹药功不可没。
对症了,丹药的效果确实强,楚九歌开始对丹药感兴趣了。
“这也能诊出来?”宁先生虽然震惊,但好歹还能稳得住,十三娘和老石头几人却是被楚九歌震住了,一个个瞪大眼睛,嘴巴大张。
“很难吗?”楚九歌故作轻描淡写反问。
她这段时间也了解了丹药的一些情况。医道不分家,道士们本身就擅长医术术,很多丹药的效果极好,是救命的良药,只是很多大夫医术一般,用不对症。
“不难吗?”十三娘几人像是见了鬼一样,嘴巴张了半天也没有合拢。
“对不懂的人来说自然难,懂的人什么都不难。”楚九歌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对宁先生道:“看样子我的诊断没有错,如果宁先生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我先去给你准备药。”
她手上的药材有限,不过配一副清热解毒的药剂还是可以的。只要这一副药剂下去有用,后续她想要什么药材都不是难事。
“麻烦楚姑娘了。”宁先生虽仍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但眼中的亮光比先前亮了不止一倍。
楚九歌知道,她刚刚露的那一手,震住了宁先生。
这一招,在中医中叫亮山门,有没有能耐,山门一亮,自见分晓。
露了这么一手后,凶悍妇人十三娘对楚九歌更殷勤了,就差没有把她当祖宗捧着。
楚九歌对此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旁的人嫌弃、冷淡、谄媚、讨好……她见多了,早就习惯了,这些根本影响不到她。
她看得很清楚,当她妨碍了他人的利益,不管她多么的善良、优秀,都会被人嫌弃、厌恶,甚至恨不得她死。反之,她要是有用,不管她多么恶毒、无能,都会有人围上来讨好她。
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的现实。
拒绝了凶悍妇人十三娘帮忙,楚九歌回房拿出配好的药材,来到厨房。看到厨房的刹那,楚九歌头皮发麻,差点吐了出来。
她没有洁癖,但看到蟑螂、爬虫肆意乱爬、油污厚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灶台,楚九歌真得受不了。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比这更脏的灶台,从这里做出来的东西,能入口吗?
她这三天吃东西,到底有多少蟑螂爬过?
甚至,她这三天吃的东西里面,有没有就是蟑螂熬出来的?
“呕……”一想到这个可能,楚九歌就控制不住地吐了起来。
“楚姑娘,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来来来,喝口水……解解嘴里的味儿。”十三娘过来,看到楚九歌扶着墙角干呕,忙上前关切,还殷勤地打了一瓢水。
楚九歌确实想用清水去去口里的异味,但看到十三娘手中那把沾满油渍的水瓢,忍不住再次吐了起来。
合着,她这两天吃的、喝的,都是从这么脏的厨房做出来的?
她想,她今天肯定吃不下去了。
楚九歌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空后,才觉得舒服了一些,看了一眼污渍遍布的厨房,不由得摇了摇头……
天吃这样的食物,就算没病的人也得病倒。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宁先生熬药。
楚九歌无法接受呆在又脏又乱的厨房里,让凶悍妇人十三娘拿了一个干净的,不曾用过的瓷锅,在角落里生一堆火,慢慢地熬药……
中间,十三娘几次要帮忙,都被楚九歌拒绝了。十三娘身上看着干净,但她不知道十三娘那双手碰过宁先生身上的脓疮后,有没有洗过手。她的教养让她无法把嫌弃表现出来,只能拒绝了。
药很快就煎好了,楚九歌亲自端来给宁先生,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宁先生服下,不想宁先生什么也没有问,一口就将药喝完了。
之后,楚九歌要求打开窗门透气,要用药水给宁先生清理伤口,宁先生都一一配合,一副完全信任楚九歌的样子。
楚九歌虽有不解,但她看宁先生的为人处事,就知即便她问了,这人不会告诉她真话。好在她也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替宁先生清理完身上的脓疮后,她就回去了。
至于晚餐?
只要想到厨房里的污渍与蟑螂,楚九歌就吃不下去。她以不饿为由让十三娘不用给她送饭,犹豫了许久,还是提醒了凶悍妇人十三娘一句,让她把厨房收拾干净,吃食是要入口的,厨房太脏很容易把人吃出病来。
没有意外,十三娘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嘴上应了一句就敷衍了过去,走之前还嘀咕了一句:“京城的官小姐就是讲究,我们吃了几年了,也不见生病,能有什么问题?”
楚九歌就知道会是这样,也不失望。人的习惯固定了,要让人改变很难,尤其是这个改变是要人付出劳力,那就更难了。
等明天她没事,她自己去刷干净。那么脏的厨房做出来的食物,她无法下肚,那些黄黄、绿绿的糊糊,她也吃够了,她坚决不继续吃。
楚九歌回到屋内,饿着肚子就睡了。凶悍妇人十三娘不用给楚九歌送吃食,就干脆端着大家的吃食去宁先生的院子。
老石头七人看到十三娘端着吃食过来,个个面露苦相。一日三餐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折磨,十三娘的手艺不算差,但论谁天天吃糊糊,一连吃了七八年也会受不了。
不过,今天没有人抱怨,因为他们有许多话想问宁先生。
宁先生虽然病的严重,但远没有严重到,要宁先生以身犯险,用自己的命去试一种全新的医治手法的时候。
宁先生之所以愿意冒险一试,虽有希望能彻底复原的因素在,但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北王,为了北域。
在北域,在北王府,跟他一样因外伤感染,以至于半死不活的人不在少数。他有北王府养着,有最好的药吃着,虽然痛苦却没有生命危险。那些跟他得了一样病的人,却因为负担不起丹药的价格,只能痛苦地等死。
北王为了他们这些人,每年都要付出大笔的金银,请道士练药,以至年年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北王府迟早要完。
现在,楚九歌说她可以医治,他为什么不试一试?
如果她真有这个本事,他拼着命不要,也要求北王娶她进门,然后让她为北王府制药。
老石头几个人看着大大咧咧,但跟在宁先生身边十来年,再蠢的人也能学到几分,他们很清楚宁先生的用意,只是……
“先生,值得吗?”
“先生,真要试药,我们再去找个人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你冒险。”
“先生,要是王爷知晓你以身犯险,定会不高兴的。”
老石头几人不赞同宁先生的作为,苦苦劝说。
凶悍妇人十三娘听到众人的话,蛮是横肉的脸,露出一抹不解之色:“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先生的病不是等不及吗?怎么值不值了?”要不是这样,宁先生也不会让她去找楚姑娘呀。
“你一个无知妇人,你懂什么。”说起这件事,老石头几个人就生气,要不是十三娘什么都不懂,被宁先生忽悠了,根本就没有这事。
“我怎么不懂了?我就知道楚姑娘有本事,楚姑娘说能医好先生的病,就一定能医好。”十三娘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一拍大腿,站起来就朝老石头几人怒吼。
“不过是个无用的女人,她要有这本事,还会被皇上赐婚,嫁给我们王爷?”满东林的贵族谁不知道,把女儿嫁给北王就等于是要牺牲一个女儿,还占不到北王的便宜。他们王爷前八任未婚妻,都是被家族牺牲的,这位楚九歌也不例外。
“你瞎咧咧什么,楚姑娘是真有本事的。”十三娘现在是楚九歌的忠实拥护者,因为她看得很明白:“楚姑娘要医不好先生的病,根本不会开口,她又不傻,她要没本事,她敢应吗?”
十三娘一脸得意:“这可是咱北域的地盘,她要没有点本事就强出头,不是找死吗?”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老石头几人不想承认,他们被说服了。
“十三娘说得有道理,事情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糟糕,这位楚姑娘给我的药,很好。”宁先生的面色仍旧苍白,却比先前好了几许。他常年以丹药为伴,楚九歌给他的汤药有没有用,他最是清楚。
老石头几人奉宁先生为神,宁先生开了口,他们还能说什么?
只能默默应下,暗暗期待前线的战事早日结束,他们王爷能早些回来,把楚九歌这个祸害处理了,免得她在这里给宁先生瞎治。
次日,楚九歌起了一个大早,在十三娘还没有到厨房前,自己提水烧水把厨房洗了一遍。十三娘过来,看到厨房变了一个样,以为遭了贼,惊得大叫,把老石头几个人都吸引了。
楚九歌正好提水去了,等她回来,老石头几个人也到了,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楚九歌。
“出什么事了?”楚九歌提着水,不解地问道。
“嘿嘿,没事,没事。”十三娘见状,忙上前帮忙,一脸尴尬地道:“楚姑娘……这种粗活,你交给我就行了,怎么能自己做呢。”
十三娘提起水就要倒进水缸里,却被楚九歌阻止了:“这水是拿来煮碗筷的。”
十三娘昨晚用过的碗筷全都没有洗,布满了苍蝇、蚊子,要不是她没钱,她都想重新换过了。
“嘿嘿,楚姑娘还真是好雅兴,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们这破院子的厨房,能这么干净。”老石头七人也是一脸尴尬,他们原以为出了什么事,不想跑来一看,是人家娇小姐自己动手洗厨房。
他们记得,昨晚十三娘还抱怨一句,说楚姑娘这位娇小姐不食人间烟火,说话做事想当然,一开口就叫她洗厨房,也不想想厨房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怎么可能洗得干净?
结果倒好,人家自己动手了,这简直是啪啪打脸。
他们要庆幸王爷此时在北域,要让王爷知道他们这么没用,连清洗个厨房都要外人动手,定要认为他们真是“废人”了。
楚九歌看了老石头几人一眼,没有说话……
她不至于心胸狭隘地记恨老石头几人,但并不想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楚九歌把厨房洗干净后,拒绝吃十三娘煮的乱炖糊糊,而是用小锅给自己熬了一碗肉粥,份量不多,刚刚好两碗,一碗早上喝,一碗中午喝,晚上再做。
楚九歌吃了自己煮的肉粥,才惊觉自己活了过来,把另一碗打了出来,用菜罩盖住,把厨房收拾干净,就去一旁给宁先生熬药了。
等到宁先生喝完药,楚九歌便在院子里乱转,把院子里有用的草药全都收了起来,该洗洗,该晒晒,顺便也想想要怎么让,这座废人院的人同意她外出采药。
就这么折腾了一个上午,等到她饿了,跑去厨房吃饭,却发现她早上煮的肉粥不见了。
楚九歌不用想也知道,她放在桌上的粥,必是被这座院子里的人喝了。
楚九歌笑了一声,并没有计较,而是自己生火,煮了一把米,又去外面摘了一把野菜炒了。
味道算不上好,但总比吃糊糊的话,楚九歌一个人吃得很满足,待到她吃完收拾好厨房,十三娘来了。
十三娘看到楚九歌,更热情了:“咦,楚姑娘你做饭了?做了什么?还有多少,我给先生送去,先生上午吃了你煮的粥,直说好吃,就是少了一点。”
楚九歌没有说话,十三娘就自己去灶台上看了,看到空空如也的灶台,顿时不高兴了:“楚姑娘,你怎么全吃光了,先生还没有吃呢。”
“关我什么事?”楚九歌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十三娘,这凶悍女人是不是忘了被她打趴下的事?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就是多做一点嘛,你先前还吃了我做的呢。”十三娘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讪讪地说。
“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还想挨揍吗?”楚九歌不喜欢拿身份压人,但对很多人来说,讲道理远没有摆身份容易。
“我,我……”十三娘哑口无言,看楚九歌的眼神带着一丝敬畏。
这两天天天听老石几个人,张嘴闭嘴不把楚九歌放在眼里,她也就忘了这位楚姑娘的彪悍。
“十三娘,你听着……我楚九歌愿意做的事,什么事我都乐意干,但我不愿意做的事,凭你们……”楚九歌笑了一声:“还没能力逼我。”
“楚,楚……”十三娘想要解释,楚九歌却不给她机会:“告诉宁先生和那七个人,我楚九歌并不需要靠他们在北域立足。我会医治宁先生,纯粹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楚九歌留下这话,转身就走。
谁也不是傻子,宁先生和老石头几人的态度她看在眼里,之所以没有提,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看她不顺眼多的去了,她需要一一解释吗?
不过,现在看来,就算不解释,也得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行,不然人人都认为她好欺负了。
楚九歌不管十三娘怎么跟宁先生、老石头几个说的,回房午休半个时辰后,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外出。
没有意外,她刚走到门口,就被老石头几个人堵住了去路:“楚姑娘,王爷交待,你不能离开这里。”
十三娘不是一个受得了委屈的人,楚九歌一走,她转身就去找宁先生告状了。
宁先生听罢,不仅没有生气,还叫他们对楚九歌恭敬一些,但是老石头几个人却忍不住。这京城来的娇姑娘,还真当自己是回事呢,居然敢跟他们叫嚣。
宁先生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叫她做个饭怎么了?
不做,他们让她活活饿死在院子里。
“王爷?哪个王爷?”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楚九歌早就知道,她与这座废人院的人,必有一场恶战。
先前,她竭力避让并不是她风度有多好,心胸有多么宽广,纯粹是她身上的伤没有恢复,她需要时间休养。
今天,时机挺好的。
“当然是我们北王了,在北域还有几个王?”老石头缺了两条腿,撑着拐杖“站”在楚九歌面前,看上去气势并不弱。
他身后的六人,也不像楚九歌先前所见,趴在地上挪着走,而是拄起了拐杖,还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可见,他们是早就做好了,找她麻烦的准备。
“我是皇上亲赐的北王妃,在某种程度上,我也能代表北王府。北王不在,北域我说了……才算!”楚九歌说这话时半点不虚,有圣上赐婚,没拜堂她也是北王妃。
“哈哈哈……北王妃?我们家王爷娶你过门了吗?我们家王爷承认了吗?”老石头一脸嘲讽地看着楚九歌:“我们家王爷先前克死了八个未婚妻,今天……克死第九个也无所谓。”
老石头身后的刀疤脸男,开口说了一句:“楚姑娘,我承认你很聪明,但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一个聪明人。想借宁先生的病,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逃走?你做梦吧。”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要逃了?”楚九歌没甚好气地道。
“你不是要逃走,你这个时候出门干什么?楚姑娘,我告诉你,你骗不了我们。”老石头身后的刀疤男,眯着眼,看楚九歌的眼神带着一丝杀气。
楚九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说吧,你们想要怎么样?”
楚九歌懒得跟这群人解释,反正解释了,这群人也不会相信。
“回去,以后我们一日三餐都由你做,哪天不做,你哪天就没得吃。”老石头理所当然地道。
“傻逼!”楚九歌冷笑了一声,不等老石头说话,楚九歌就道:“想要我给你们做饭,就不怕我毒死你们吗?”
“你不敢,毒死了我们,你也活不了。”老石头半点不受威胁。
宁先生说了,这位楚姑娘是个惜命之人,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她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宁先生还说了,这位楚姑娘压根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根本不可能为了弄死他们,把自己置于险地。
宁先生还说了,这位楚姑娘看着和气、亲切、大度,被他们刁难也不与他们计较,实则最是冷情、骄傲。
这位楚姑娘压根就看不上他们,在这位楚姑娘眼中,他们就和蚂蚁差不了多。
楚九歌并不知宁先生对她的评价,要是知道的话,她估计只会呵呵了。这天下人总是爱以己度人,她楚九歌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是事实,但看不起?
那还真没了。
她的处境也不比老石头几个好到哪里去,她楚九歌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
楚九歌这人,看似淡然、理智,不管遇到什么糟心事,都能云淡风轻地面对,但实际上她最是执拗不过,她想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楚九歌懒得跟老石头七人多说,直接放话:“我数三声,三声后,你们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要怎么对我们不客气?打吗?”老石头用眼角的余光,斜了楚九歌一眼:“别看我们缺了腿,但真要动手,一百个你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七个人似乎被楚九歌激怒了,一瞬间杀气外泄,看楚九歌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战场上的敌人。
楚九歌半点不惧,不仅如此,她甚至还笑了出来:“你们的伤口痒吗?”
“你,做了什么?”楚九歌不说还好,一说老石头就真觉得痒了。
“你们现在是不是皮肤灼热、瘙痒,伤口泛痛?”楚九歌没有回答,而是一条一条数出来,同时又指向站在最后,脸色明显不对的两人:“你们是不是觉得胸闷,头疼,看不清东西?”
“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老石头七人强忍着没有动,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你给我们下毒了?”
“谁吃饱撑着给你们下毒。”楚九歌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一眼:“病从口入,我昨天告诉过十三娘,想来她是没有记住了。”
“不对,肯定是你早上在厨房动了手脚,要不是你想要害我,你一大早的洗什么厨房?。”吴老头坚信是楚九歌做的手脚,不然她什么时候进厨房不好,非得今天?
“我有病呀,为了收拾你们几个特意去洗厨房,你们还真是脸大。”她虽然没有下手,但也算是她默许的。
她早上看到十三娘准备的食物里面,掺杂了吴茱萸,吴茱萸可以做药用,但要是处理不好便有毒,老石头几个人就是吴茱萸中毒了。
“不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们伤口痒?就算不是你,也与你有关,这事你脱不了干系。”老石头不信楚九歌,更气自己着了楚九歌道,对身后的人道:“少跟她废话,先把人绑了再说。我就不信,她一个娘们儿能上天不成。”
“想绑我?凭你们还不够格。”要是前两天,楚九歌还真没有把握,但今天吗?
别说她的伤恢复得差不多,就凭这七人中了吴茱萸的毒,她就不惧。
“口出狂言,我瘸子今天就让楚姑娘你明白,这是北域,容不得你张狂。”站在老石头身后的瘸子,第一个出手。他拄着拐杖朝楚九歌走了不到三步,手中的拐杖就一滑,身体一晃,嘭的一声摔在地上,脸趴在地上,满是油污。
“瘸子,你……”后面五人上前查看,不想一走到瘸子身旁,手中的拐杖就不听使唤了,一个接一个,齐齐往瘸子身上摔:“哎哟,哎哟……”
“这是怎么了?”
“压死我了。”
“快,拉我起来。”
除了老石头外,其他六个人全都摔成一团,手中的拐杖也离手了,都是缺了腿的人,没有拐杖,他们一时半刻根本爬不起来。
“你做了什么?”老石头快气疯了,他两条腿都没了,想放下拐杖去拉人都做不到。
“厨房的油罢了,我总得找个地方倒,谁叫这么巧,让你们踩到了。”楚九歌双手一摊,一脸无辜:“油污是你们留下来,这事……怪我咯?”
“你,一早就算计好了。”老石头一脸愤怒,觉得自己被骗了。
“如果这么想,你会觉得好过一些,你就这么想吧。”楚九歌上前,趁老石头气怒之际,把他的拐杖踢了出去。
“啊……”老石头失去平衡,和瘸子六人摔在一起。这下正好,七人全部摔在一块儿了。
“我说了,你们拦不住我。”小小地惩戒了老石头七人一回,楚九歌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
离开废人院后,楚九歌就去附近的山里找药材去了。北域还真是一块宝地,山里有不少好东西,楚九歌想要找的草药,北域十有八九都能寻到,个别找不到的也能找到替代品。
楚九歌在山上呆了一下午,临近夕阳西下,这才背着满满一大篓子药材回来,一走近,就看到站在院门口的老石头七人。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回来了?”老石头看到楚九歌,恨得牙痒痒的:“我们北王府的地方,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既然走了,就别再回来,滚!滚!滚!”
他们都跟宁先生说了,楚九歌医不好宁先生的病,畏罪潜逃了,她还跑回来做什么?
“滚?”楚九歌笑了:“你们又忘了我的身份了?看样子,先前的教训还不够,你们还想再摔一次。”
她就说了,她最讨厌跟这种不蠢,但又不聪明通透的人打交道。这种人自以为聪明,认为自己才是看得明白的那个,根本听不懂人话,也听不进人劝。
“我们已经把油污清走了,想要我们摔倒,你还不够格。”和中午一样,刀疤依旧站在老石头身后。
“听你们的声音,毒解了?”吴茱萸的毒算不得多麻烦,一剂汤药就可以了。
“你以为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能对付得了我们?楚九歌,这地方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我们北王府的人,是不会承认你这个王妃的。”老石头现在连楚姑娘都不叫了,可见他气得有多狠。
“我说你们呀,为什么总是不听劝?非要逼我出手,你们才满意吗?”北王妃的身份她不在乎,但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除了北域她没有地方可以走。
楚九歌将背后的药筐取下,放在一旁。人打坏了可以治,药草坏了就麻烦了,里面有几株稀少的药材,还真不好找。
“哈哈哈……出手?就凭你?你以为你能打得过十三娘,就能跟我们较劲,你真是……正好,今天就让我为死去的兄弟出口恶气,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京城贵女。”石老头说话的时候,手上的拐杖已经朝楚九歌挥去。
他们这几个人,对楚九歌不仅仅是讨厌,还有仇恨。要不是因为她,要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们那些兄弟又怎么会横死……
“他们的死……与我无关!”楚九歌只是闪避,并没有反击。
“与你无关?要不是你,他们根本不会来北域,他们在京城好好的,根本不会死。”石老头气狠了,一下没有打中,又打了第二下,见仍旧没有打到楚九歌,索性不要脸皮地大喊:“去……挡住她,别让她跑。”
瘸子和刀疤立刻拄着拐杖上前,楚九歌再次后退,声音提高了一个音量:“我再说一遍,他们的死与我无关。”
他们是因为北王府而死,他们所有人,包括她,都是因为北王府才受此劫难,但这不妨碍她为他们报仇。
“真正要怪,你们应该怪你们王爷,是他……造成了他们的死。”这一点老石头几人看不明白,宁先生肯定能看明白。
“你……好好好,居然敢把脏水往我们王爷身上泼,我今天就杀了你,然后去找王爷请罪。”老石头是被彻底激怒了,他猛地一捏拐杖,只听见“嘭”的一声响,木头屑肆飞,一根长长的铁棍露了出来。
显然,这是要动杀招,楚九歌也不再只防御不进攻了:“要打便打,既然你们要我的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杀了她。”老石头举起铁棍,率先出手。
瘸子和刀疤立刻上前帮忙,余下四人亦飞快移动,把楚九歌团团围住。
七人本就是出身生入死的兄弟,彼此默契十足,他们虽然腿脚不便,但动起手来,却不是普通人能挡得住的,至少楚九歌就挡不住。
“嘭……”前后不过十招,老石头手中铁棍,就狠狠落在楚九歌的背上,要不是她早有准备,这一击怕是要把她打趴下了。
还未站稳,瘸子又打了一棍过来,这一次打在她的腿上。没有见血,只有一声闷响,但楚九歌却很清楚,这种棍伤比见血给更严重,一个不好就会要人命,或者一辈子缠绵病榻。
这七人,是真的要她的命。
在七人的联手攻击下,楚九歌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她只能闪躲。躲过数十击,背部又被打了一棍,楚九歌的嘴角溢出血迹,但她却没有哼一声。
“影风楼的少主杀不死我,你们也一样。”楚九歌抹掉嘴角的血,左手一番,手心朝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布袋。
在老石头和刀疤又要打过来之际,楚九歌打开布袋,甩向七人:“你们……逼我的!”
只见,一条条细长的、黑色的蜈蚣飞了出来,落在七人身上。
蜈蚣有毒性弱的,也有毒性强的,能让楚九歌动手弄回来当药用的,这些蜈蚣的毒性之强,远超常人想象,被楚九歌丢出来的蜈蚣咬一口,不说立刻毙命,神经麻痹肯定是必然的。
老石头正对着楚九歌,第一个被蜈蚣叮着,惨叫了一声,手中的拐杖便飞了出去,失去拐杖支持,老石头顿时倒地不起。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一个被蜈蚣叮着的是瘸子,他在楚九歌丢出蜈蚣的时候,把手上的拐杖挥出去了,正对着楚九歌的脑袋。瘸子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要是被打中了,楚九歌就是不死也得瘫了,可就在瘸子挥出拐杖的刹那,蜈蚣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瘸子惨叫一声,拐杖脱身而出,在楚九歌的后脑上砸了一下,力道不大,但还是见了血。
楚九歌身上、腿上,后脑勺都被木棍打伤了,最严重的就是腿和胸口,后脑那一击虽然见血了,但只是让她眩晕了一下,伤得并不重。
楚九歌缓了缓许久才恢复过来,伸手一抹,看了看手中的血,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伤口红肿发黑的老石头七人,心里一片平静。
“有解毒的药丸就立刻吃了,死了……我不会负责的。”楚九歌随意地将手心的血蹭在衣服上,踉跄一步,拿起装满药草的筐子,就往里走。
这一次,没有人敢拦她,哪怕老石头几个人仍旧是清醒的,他们也只敢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楚九歌。
楚九歌走进废人院,没有意外遇到了十三娘。十三娘问出和老石头他们一样的问题,楚九歌没有理会,拎着药筐回到自己的院子,而后去厨房拿了小锅、米粮等物,放在自己的院子里。
她需要养伤,她不指望这个院子里的人,也不指望北王府的人,她自己能照顾自己。
在煮晚饭前,楚九歌给宁先生熬了一碗药,并送到他的房间:“我不会再给你医治,这三碗药就当我买粮食、住在这里的银子。想来,借这三碗药的药效,足够了。”
这座院子里的人,不是不承认她的身份,认为她吃住都是靠他们吗?
她会告诉这些人,没有北王府,她楚九歌一样能活得好好的。反之,是他们北王府,需要她。
“楚姑娘,老石头他们都是一根筋的人,他们没有坏心,你已经给了他们教训,这事就不能就此揭过吗?”
宁先生连着喝了两剂药,脸色便好了许多,甚至还能坐起来,可见楚九歌开的药方,效果有多好。
“宁先生,你知道我断了几根肋骨?我腿上的骨头又断了几次吗?”楚九歌面色冷凝,不复先前的笑语盈盈。
宁先生一时语塞。白天的事他知晓,刚刚在院门口发生的事,他也知道,但他不认为老石头几个人有错。楚九歌桀骜不驯,打她一顿,让她认清现实,向现实低头,主动积极靠向北王府,为北王府卖命,那肯定是好事。
但问题来了……
他们不仅没有让楚九歌低头,反倒被楚九歌教训了一顿,这亏吃得他们都没有脸提。
“看样子宁先生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宁先生这话就不该问。毕竟,你不是老石头,你应该清楚我的脾气。”楚九歌这人好说话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但当她变得尖锐起来,她就是世上最硬的石头,不会为任何人折腰。
别说宁先生半点诚意也没有,就算宁先生充满诚意地给她道歉,她也不会搭理。
之后的日子,楚九歌完全与院子里的人隔开了,吃住都在自己的院子。她身上还有伤,但提水、倒脏水这活却全是自己在做。十三娘几次前去帮忙,都发现楚九歌已经做好了,她想献殷勤也无从下手,甚至在多跑了两趟后,发现楚九歌把院门锁死了。
“这下要怎么办?”看着紧闭的院门,十三娘快哭了。
宁先生和老石头七个人都病倒在床,他们手上的药虽然能保他们不死,但却无法医好他们。她现在就想好好讨好楚姑娘,实在不行,就跟先前一样,她跪下来求楚姑娘,求她给宁先生和老石头他们几个治病。
十三娘急得不行,跑去找宁先生,宁先生也是一脸苦笑:他没有想到,楚九歌的脾气那么坏、那么烈。他以为楚九歌是聪明的,聪明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会主动向他们妥协,或者他们给个台阶下,楚九歌就会顺着台阶下。不想,这人聪明是聪明,但固执也确实固执。
宁先生的骄傲,让他无法向楚九歌低头,他也不可能让老石头七人对楚九歌低头。他们代表的是北王府,他们低头就是北王低头。但,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就能行的。
在老石头七人打伤楚九歌的第五天,前线来人了:“楚姑娘在哪?我们有急事要见她。”
十三娘认识这四人,见他们急切的样子,忙问道:“你们找楚姑娘有什么事?”
“王爷重伤,药师医不了,只有楚姑娘能医。”四人急切的开口,忍不住又催了一句:“你快点把楚姑娘请来,时间来不及了。”
“王,王爷,你们等等……”十三娘吓得腿一软,不敢告诉四人他们把楚九歌得罪狠了的事,忙去找宁先生说此事。
“快,快去找楚姑娘。”宁先生得知王爷重伤,急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十三娘吓了一跳,忙上前按住他:“先生你别急,我去找楚姑娘,我去跟楚姑娘说……”
“好好好,你一定要好好跟楚姑娘说,她是一个知道轻重的人,给她一个台阶下,她知道该怎么做的。”宁先生就没有想过,楚九歌会拒绝,只要楚九歌有脑子,就明白此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在北域,他们王就是神,只要楚九歌能医好他们王爷,不说成功入主北王府,成为名正言顺的北王妃,至少能在北域立足。
日后,只要楚九歌不作死,在北域就没有人敢动她,至少不会再有人和老石头他们一样,排斥、怨恨楚九歌,甚至不高兴,还敢打楚九歌。
但是,宁先生算错了,十三娘在屋外说了半天,楚九歌一句话也没有回。十三娘郁闷不已,想到老石头七人悲惨的下场,又不敢强闯,只能去找宁先生:“先生,我可以保证,除非楚姑娘死了,不然她一定能听到我说的话。”
“她这是什么意思?拿乔?”宁先生一时也想不明白了:“拿轮椅来,推我去看看。”
事关北王的安危,宁先生也顾不得面子之争了。
“先生,你小心一点。”十三娘扶着宁先生坐好,便推着轮椅去找楚九歌。
楚九歌倒是给了宁先生面子,十三娘说明来意,她就开门了,但站在门口没让人进去:“宁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先生,你看到了吧,我就说楚姑娘听到了我的话。”十三娘不明所以,邀功似的对宁先生道。
“确实听到了,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还病着呢。”楚九歌面色苍白,身子微弯,透着病态。
“咳咳……”宁先生咳了一声,面上闪过一抹尴尬:“王妃,不请我进去吗?”
“还是叫我楚姑娘好了,我与你们王爷并未成婚。”没事就是楚姑娘,有事就是王妃,北王府的人还真是没脸没皮。
“楚姑娘,你是我们王爷的未婚妻,你与我们王爷早晚要成亲的。”宁先生试着晓之以情地劝说。
东林对女子的要求不算严格,没有从一而终的说法,女子成婚后也可以和离改嫁,但谁敢娶曾经的北王妃?
楚九歌这一辈子,只能是他们北王的女人。
“这个还真不好说,北王前面有八位未婚妻,我可没有看到北王与她们成亲。北王克妻天下人皆知,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被你们北王给克死了。”楚九歌说完这话,全身都舒畅了。
天知道她有多么憋屈,北王府的人天天指着她的鼻子,要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停地告诉她,他们王爷克死的未婚妻多着呢,不差这一个。现在,终于轮到她,把这句话拍到北王府的人身上了。
“楚姑娘,夫荣妻才能贵,在皇上将你赐给北王府的刹那,你就与北王府荣辱与共。”晓之以情无用,宁先生便开始威胁:“我们王爷要是不好了,你也没有好下场。”
“我现在很好吗?”楚九歌反问了一句,又自问自答地道:“好像挺好的,至少没有被你们北王府的人打死,断几根肋骨罢了,又死不了,对吧?”
“我代他们向楚姑娘你道歉,这件事后,你要打要骂,任你处置。”宁先生能屈能伸,不顾身体的虚弱,站起来朝楚九歌一揖到底。
楚九歌没有动,她坦然的受了这份礼。就在宁先生以为,楚九歌会松口之际,她突然笑了:“宁先生,我断你三根肋骨,再打断你的腿,最后……再把你的脑袋打开花,给你道个歉,你说如何?”
“楚姑娘要动手,宁某人绝不动一下。”宁先生作完揖,险些站不稳了。这位楚姑娘,果然睚眦必报,小性得很。
“我要打了你,我还能在北域立足吗?”楚九歌冷冷一笑:“你们北王府的行事着实让我长见识了,下人打主子,打了就是打了,末了还能威胁主子。”
楚九歌说完,便后退一步,看着宁先生,眼神冰冷:“宁先生,劳烦你转告北王,我身上有伤,无法远行,恕我不能为北王分忧了。至于你们北王是要打我,还是要杀我,都请随便!我楚九歌要说一个怕字,我就把楚字倒过来写。”
话落,楚九歌便将门关上,顺带反锁了。
“楚……”宁先生站在门外,一时傻眼了。他想过千百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楚九歌完全说不通,明明她先前还那么友好、配合,怎么一翻脸就不认人了。
“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十三娘见宁先生亲自出马也无用,不由得急了。
“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通知王爷的侍卫,让他们把楚姑娘绑到前线去。”宁先生温和吐出冷血的话,丝毫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然,宁先生的话刚落下,就听到楚九歌说:“想想老石头他们七个人的下场,别得罪我,我至少有一千种弄死你们、弄死你们北王的手段。”
“先,先生……这,这怎么办?”十三娘见过老石头他们的惨状,明明解毒的药丸都吃下去了,但他们的伤口处依旧是黑色的,身上红肿得厉害,痛苦不堪。
宁先生一脸憋屈,强压着怒火与楚九歌协商:“楚姑娘,这世间没有不可以谈的事情,开出你的条件,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会做到。”
“要我为你们北王医治?可以……让他三媒六聘、铺十里红妆娶我;让他准我自由离开北域;最后,让他来这里求医。”她不能一直没名没份的呆在北域。不管是为了今后的生活,还是为了进京报仇,她都需要北王妃这个身份。
……
楚九歌的三个要求,在第二天一早,就由暗卫禀报给了北王。
“要本王娶她?”连续数日的恶战,北王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到了,好在前线的战事也没有那么严峻,即使北王不出现在战场上也无事。
“是!楚九歌还说,要王爷你去别院求诊,她才肯医治。”暗卫以为北王没有听清,又把另外两个条件提了。
北王轻应一声,问道: “她在别院,遇到了什么事?”楚九歌那个女人一向聪明,她不可能拿乔。
暗卫本想帮宁先生、老石头几人隐瞒,这会北王问起,暗卫哪里还敢藏着掖着,忙把废人院发生的事,一一禀报给北王知晓。
“这就是她不来的理由?”受了委屈,所以要他帮她出头?
“王爷,楚姑娘不来,并不是这个原因。”暗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王爷,楚姑娘与老石头七人交手,背后重了受击,小腿和头部也受到了重击,之后也没有得到好的照顾。是以,她是没有办法前来。”
“受伤了?”北王语气一顿,随即一脸嫌恶地道:“果然很弱,连七个瘸子也打不过。”
“呃……”暗卫默默地低头,不敢言语。
他很想提醒王爷,老石头他们七个不是普通的瘸子。这七人可是当年老北王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要不是他们腿瘸了,随便一个人就能把楚姑娘那个弱女子摁死。
暗卫低头不语,久久不见北王说话,就在他以为北王不会开口之际,北王却开口了:“本王准她进京。”
楚九歌回京,想来是找袁家报仇,这一点倒是和他的目标一致,至于其他两个条件?
他北天骄不想娶的人,谁能逼?
“是,王爷。”暗卫回神,应了一句,见北王没有旁的要求,便退了下去。
暗卫走后,北王让人把苏慕白找来了,交待了一句,当天便离开了军营。
眼睛看不见,并不影响他日常的生活,但能睁开眼睛去看世界,他为什么要活在黑暗中?
他前半生一直活在黑暗中,现在的他,只向往光明。
北王悄悄地离开了军营,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告诉宁先生等人他要来的事。
当天夜里,一身黑衣、一脸大胡子,做杀神天狼打扮的北王,出现在楚九歌的住处。
“什么人?”杀神天狼一出现楚九歌就发现了,当即惊醒,利落地下床,完全看不出受了重伤的样子。
“我!”冰冷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楚九歌一怔,瞪大眼睛看着,坐在正中央的那一团黑影,试探地问道:“杀神天狼?”
“嗯。”北王高冷地应了一声。
“你找我有事?”知晓来人是谁,楚九歌莫名地松了口气。这人应该不是来杀她的,真要杀她,早就动手了,根本不会发出声音,让她知晓。
“眼睛!”北王一如既往地简洁。
“你的眼睛?更严重了?”楚九歌却一听就明白了,她上前,摸黑将屋内的油灯点亮,一抬头,就对上了面前男人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的眸子。
“彻底看不见了?”走近,楚九歌才发现,这男人身上一股血气味,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旁的人。
“嗯。”北王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好像看不清的人,不是他一样。
“把手伸出来,我看看……”杀神天狼是个麻烦的病人,如果可以,楚九歌真不想为他医治,但她很清楚,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仔细给杀神天狼诊脉后,又细细地查看了一番他的眼神,楚九歌肯定地道:“你的病,我能治。明日一早,你带一把干净的骨刀来,治你的眼睛要用。”
“好,明日一早,本……将军会过来。”北王一刻也没有多呆,得到肯定的答复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北王没有惊动任何人,出现在楚九歌的院子里,还蹭了楚九歌一顿早饭。
用完早膳,楚九歌便为杀神天狼熬药,随着一株株药材,被楚九歌丢进小药锅里,独属于药材的清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
这股味道对北王来说是陌生的,但他并不讨厌,他依稀记得楚九歌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不过比较淡,也比这股味道好闻。
随着时间的流逝,药锅里的药汁慢慢变得浓稠,但楚九歌却仍旧没有停下来。她现在熬的是药膏,并不是给杀神天狼喝的,而是用来抹在他眼睛上的。
楚九歌一起来就忙进忙出,作为病人的北王,在吃过早膳后,不知从哪里搬了一把躺椅,惬意地的躺在上面,悠闲肆意的样子,像是养老的富家翁。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象。北王虽然看不见,耳朵却听得见。
昨晚,楚九歌飞速地下床,他就觉得奇怪:不是说胸骨断了,不是脑袋和腿都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吗?
这才几天,楚九歌怎么就跟无事人一样了?
是暗卫的情报有错,还是楚九歌有问题?
老石头几人不可能对楚九歌手下留情,她要是被打中了,不可能这么快就无事。
这里面,必然有暗卫没有查出来的东西。
北王唇角微扬,在心中默道:“皇上这一回,终于做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楚九歌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比他想的还要多。
……
半个时辰后,楚九歌熬好了药,放在一旁晾凉:“我现在要用骨刀,将你眼睛上的毒膜一层层刮下来,这个过程需要你绝对信任我。一旦你不信我,极有可能伤及你的眼珠。”
“嗯。”北王应了一声,眼睛并没有睁开。
“你就躺着别动,这个位置刚刚好。”楚九歌找了几块石头,将躺椅卡住,让它无法再摇晃。
这时,药已半凉,楚九歌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问题,便对杀神天狼道:“骨刀带来了吗?”
北王没有说话,他伸出右手,手心朝上,一把小巧的骨刀,正稳稳地在他的掌心平躺着。楚九歌拿起骨刀,指腹与北王的手心相触,北王飞快地收回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楚九歌一怔:“敏感点?”
北王没有说话,脸黑了一圈,耳根隐隐发热,好在他此刻满脸大胡子,没人能看到。
楚九歌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话唐突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便揭过此事不提,却不知北王在收回手后,悄悄地握紧。
他还真不知道,他的手心如此敏感,敏感到连被楚九歌碰一下,就有这么大的反应。在楚九歌之前,没有人碰过他的手心。
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痒,什么叫轻风抚过心尖。在此之前,他对这两个词的印象,只停留在书本上……
楚九歌撩了人却半点不自知,她握着骨刀比划了两下,熟悉后,随手摘了一片叶子,用骨刀在上面刻下一排排字,还不伤树叶半分,甚至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到上面的字,可见她对力道的掌控,有多么的可怕。
可惜,这里只有楚九歌与北王二人。北王的眼睛看不到,他的耳朵再灵敏,也不知楚九歌做了什么。
彻底熟悉了手上的骨刀,药膏也凉了,楚九歌在躺椅正前方站好,也就是北王的头顶前。这个位置对北王来说是危险的,楚九歌刚一站好,北王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绷紧……
“杀神大人,请你放松。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为你医治,请你给我一点信任。”楚九歌很清楚这个男人的防备心有多重,见他身体绷紧,忙举起双手,后退一步,退到安全的距离。
“你的目的……”北王的身体并没有因此放松,甚至不知何时,他手上已握着数把银刀。只要楚九歌有异动,他就能立刻取楚九歌的性命。
“啊?”楚九歌有点不明白了,她救杀神天狼能有什么目的?
“嫁入北王府的目的?”这女人,先前还夸她聪明,结果和苏慕白一样笨。
“哦……你说这个呀。”提起这事楚九歌就憋屈得不行:“皇上赐婚,我能不嫁吗?”
“你可以嫁给我谢玄。”他要没有记错,谢玄提过会娶她为妻。
“谢三公子……做不了主。”世子公子的婚约哪有那么简单,谢玄想娶她就能娶吗?
不能!
谢家不会为她,惹皇上不满,得罪北王。便是她带着救命之恩嫁入谢家,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世家大族有的是办法,让一个女人悄无声息的死在后宅。
“君子重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是谢玄给你的承诺,他自会想办法完成。”楚九歌要嫁入谢家是很难,但这不是楚九歌需要考虑的问题,这是谢玄需要考虑的问题。
“大夫治病,天经地义。如果我救一个人,就要让对方以身相许,那的夫君能从北域排到京城了。”她不认为她救谢三公子一场,就得让谢三公子为她付出所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夫不得发了。
楚九歌无意继续这个问题,举着骨刀提醒:“我动手了,你千万不要动,就算要动,也要提前给我示警,让我先停手。”
“嗯。”北王也没有再逼问,应了一声别不动了。
楚九歌深深地吸了口气,稳稳地扎了一个马步,握着骨刀,沾了手边的药膏,便低头,用刀尖刮北王的眼球。
“沙沙……”刀尖从眼球刮过,发现细微的声响。北王本以为,这种治疗的方式会十分疼痛难忍,甚至他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不想他完全感觉不到痛不说,甚至还觉得很舒服,清凉的药膏渗入眼睛内,缓解了他眼睛的灼热,刀尖在眼球滑过,却没有伤及眼球半分。
楚九歌的医术果然了得,先前是他低估她了。
北王闭着眼,渐渐放松下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九歌一直站在躺椅前,手握骨刀,一下一下给北王刮眼睛,光一只左眼,她就足足刮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她收手了,但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换了右眼。
前后一个时辰,楚九歌中途不曾歇一下,甚至连脚步也没有移动,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做着同一个动作,足足一个时辰。
这一刻,饶是北王也不得不说,楚九歌这个女人,还真是能吃苦。
一个时辰后,楚九歌放下刀,但她没有动,她一脸痛苦地站在原地,缓慢地移动自己的双腿,像是机械人一样,笨拙而僵硬。
北王看不到,但能听到身后悉悉嗦嗦的声音:“怎么了?”
“手脚麻木了。”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楚九歌并不介意:“站太久,引发了旧伤。”
“旧伤?”北王仍旧躺在椅子上,眼睛微闭。
“不算旧伤吧,前几天跟人打架受的伤,没好全,今天又伤着了。”楚九歌也不怕让人知道,她被北王府的下人打伤的事。
“伤得很重?”楚九歌的伤好得太快了,这正是北王不解的地方,现在楚九歌主动提起,他自然要问一问。
“看着吓人,实际还好,我都避开了要害。不然,我今天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楚九歌不敢说,她当时伤得极重,要不是她的恢复能力强,今天别说给杀神天狼医治,就是从床上下来,她也做不到。
“你倒是聪明。”北王心中的怀疑去了大半,打消了继续试探楚九歌的打算。
楚九歌在原地缓片刻,取药膏抹在北王的眼睛上,缠上绷带后,又去给他熬药了。
楚九歌熬好药端来,北王也干脆,问也没有问一句,便一口饮尽,像是察觉不到药汁的苦味与怪味一样。
楚九歌满意地点头:“明天继续,医治的流程一样。连续十天,没有意外的话,你眼睛上的毒就全消了。”
“嗯。”北王应了一声便走了,连一句谢谢也没有说。
……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最后的治疗时间。
楚九歌和往常一样,把北王眼睛上的绷带拆开,并叮嘱他不要睁开眼睛: “今天不用刮眼,我用药水给你洗一洗眼睛,把残余的药膏和排出来的毒素洗掉就可以了。”
药水调好,洗眼睛就快了,不到一刻钟,楚九歌就道:“杀神大人,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嗯。”北王应了一声,没有对光线的任何不适,直接睁开眼。
没有意外,他的视线不仅恢复了,甚至比以前更好,看得更远了。
“很好。”北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合上眼,没有让楚九歌看到他眼眸恢复如初的样子。
和前九天一样,眼睛恢复如初的北王,连一句谢谢也没有说,直接就走了,就好像他不曾来求过医一样。
楚九歌刚把杀神天狼这个难缠的病人打发走,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怎么与北王府的人打交道,皇上就来找事了。
皇上下旨,宣楚九歌与北王夫妻二人即刻回京,为他祝寿。
“即刻回京?我和北王?”楚九歌看着传旨官员手中的圣旨,有那么一瞬间傻了。
皇上这是在逗她玩,还是在逗北王玩?
她刚从京城到北域,皇上就下旨要她和北王回京,还是以夫妻的名义?
皇上到底知不知道,北王还没有娶她进门的事?
“是的,北王妃。”传旨的官员一脸淡定,像是不知楚九歌的处境一样。
“不要叫我北王妃,我与北王还未成亲。”楚九歌强调了一句。
“北王妃说笑了,皇上赐婚的圣旨早就下了,你就是北王妃。”不顾楚九歌的拒绝,传旨的官员将圣旨塞到楚九歌的手里,转身就走。
“北王妃,皇上的大寿在一个月后,请您与北王提前到。”传旨的官员走之前,还不忘提醒楚九歌一句。
“我……”楚九歌看着手中的圣旨,一阵无语。
皇上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折腾人玩呢?
她从京城到北域,一路暗杀不断。北王府的侍卫全部横死。她好不容易活着来到北域,还没有在北域站稳脚就要她回京,这真不是要她的命吗?
楚九歌回到院入,把圣旨往地上一丢,气呼呼地道:“我上辈子一定是毁灭了北家的江山!”这辈子才会被各种折腾。
楚九歌收到圣旨气得不行,北王收到回京的圣旨,倒是半点不意外:“陛下果然耳目众多。”
前线战事一了,不需要他镇守了,就把调回京,真正是……过河就拆桥,毫无廉耻。
“皇上的人还不知王爷你的眼睛好了。”苏慕白弱弱地开口。
“有区别吗?”北王冷冷地看向苏慕白,眼眸中隐有一丝淡金色的光芒流转。
苏慕白只觉得心惊肉跳,吓得忙低头:王爷这双眼睛,越发的锐利了,真正如同鹰眼一般,被王爷盯上,就像是被雄鹰盯上的猎物。
苏慕白暗吸了口的气,将情绪平复,这才继续道:“王爷,先前我们去京城找丹清炼药,皇上是知晓的。皇上的人肯定查到了王爷你眼中有毒一事。此次急诏王爷您回京,想必是不想王爷你有医治的时间。”
“嗯。”北王应了一声,认可了苏慕白的推断,面无表情地说:“告诉楚九歌,三天后出发。”
“王爷,你真的要带楚九歌进京?”苏慕白吃惊地看着北王:“王爷,皇上要楚九歌进京,应该是想借袁家的手取她的性命,楚九歌此次去京城,必是有去无回。”
“那又如何?”北王当然知道,皇上有多想杀楚九歌。
皇上绝不会允许他身边有女人,让他有留下子嗣的可能。没有子嗣后代,北王府传到他这一代就断了,任凭他权势再大,本事再高,一旦战死,皇家就能顺接收北域的一切,不需要付出一丝代价。
“王爷,这太危险了,楚九歌她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她学不会隐忍,也不会求饶,她会死在京城。”苏慕白一脸担忧。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楚九歌的生死,是楚九歌自己的事。
苏慕白顶着巨大的压力,苦口婆心地劝说:“王爷,楚九歌她是真有本事,你的眼睛……那么多药师都没有办法,但她却有办法。还有宁先生的病,王爷,北域每年有数万人,死于毒气引发的病症。如果楚九歌能医好宁先生,肯定也能医好其他人,届时我们的压力就小了。”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三天后你随本王去见楚九歌。”他给苏慕白一个机会,也给楚九歌一个机会。
如果,楚九歌被苏慕白“说服”,应了下来,愿意为北域的士兵医治,他可以保楚九歌不死。
……
三日后,北王带着苏慕白来到废人院。
这么多天过去了,老石关他们仍旧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只有十三娘出来迎接。
“王,王爷……”十三娘一见到北王,就跪了下去,不知是心虚还是怕的。
北王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十三娘,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苏慕白跟在北王身后,叫十三娘起来,去把楚九歌请来。
“楚,楚姑娘?王爷要见楚姑娘?”在苏慕白面前,十三娘就没那么怕,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嗯,快去……”苏慕白点了点头,快步跟随北王走进正厅。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楚九歌就过来。
一看到苏慕白,楚九歌整个人都愣住了:“你没有死?”第
“很抱歉让楚姑娘你失望了,死了那么多人,我都没有死。”看到楚九歌,苏慕白不可避免,又想起父母和同僚的死。
“我……”楚九歌听出了苏慕白的不对劲,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太震惊了。”
“言语上的道歉有什么用,你真要道歉……就帮我医好宁先生的病。宁先生教过我许多东西,算是我的半个师父,你医好宁先生的病,我便原谅你。”苏慕白从来都是一个,不放过任何机会的人。
“苏慕白,你是不是弄错一件事了?” 楚九歌气笑了:“我道歉是因为我言语不当,我没有对不起你的。”
“但你的言语伤害了我,你自然要补偿我。”苏慕白理所当然地道。
楚九歌更气了:“苏慕白,我脸上写了‘我很好欺负’五个字吗?说错一句话就要给你补偿,那你得给我多少补偿?苏大公子,你在我面前,可不止说错过一句话。”
“呃……”苏慕白被楚九歌堵得无话说,立刻改变方针,开始打苦情牌:“好吧,是我的错……但,楚九歌,我求你,求你医好宁先生可以吗?宁先生是最了解黑雾森林的人,有他在北域,我们每年都会少死数万人,宁先生对我们太重要了。”
楚九歌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苏慕白,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就这么看着苏慕白:苏慕白今天很怪,怪到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又看不出来。
苏慕白被楚九歌看得发怵,张了张嘴想要什么,就见楚九歌突然看向北王:“北王,我见过你。”在京城,本不该出现的地方与时候。
“啊?”苏慕白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楚九歌,他们不是在谈宁先生的事吗?
楚九歌朝北王作了个揖,一脸真诚地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她记得,她出嫁的前一晚,一脚把她从火堆里踢出来的人就是北王,虽然动作粗暴,还给她带来了二次伤害,但不可否认北王救了她。
北王也猜到了楚九歌说的什么事,没有否认,反而借机说道:“既然要报救命之恩,就把医治方法拿来。”苏慕白明显不是楚九歌的对手,他只能自己来了。
“宁先生的病?”北王问的突然,但楚九歌还是听懂了。
“嗯。”
“我这就把方子写给你。”楚九歌是个仔细的人,除去药方外,她还把药草的样子画了出来,务必让北域的药师们,在没有她的情况下,也能熬制出医治伤口腐烂、溃败的药。
北王扫了一眼就交给了苏慕白:“派人去备药。”
“是,王爷。”苏慕白小心地收起药方,如若珍宝。
药理的知识一通百通,有了药方和药材,要熬药就简单多了。楚九歌也没有做甩手掌柜,提前告诉了苏慕白,有什么问题随时找她,她会解答。
苏慕白也没有客气,拉着楚九歌去了军营,又把宁先生也接了过去,让楚九歌拿宁先生和伤兵营的伤兵做例子,手把手的指导军医用药。
在楚九歌毫不藏失的教导下,北域的药师很快就学会了,如何用药来治疗伤后引起的炎症、伤口腐烂的病证,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北王亲自来了一趟伤兵房,确定军医能独立为伤者医治,这才通知楚九歌收拾行李,明天动身京城。
皇上的圣旨在那里,楚九歌不去也要去,楚九歌对此没有异议。
……
在京城,盯着北域动向的人不知凡几。北王和楚九歌刚动身来京城,谢玄就收到了消息。
“终于来了。”谢玄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花,侧脸看着窗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眼中藏着一丝极浅极浅的笑,显示他此刻的心情,是真的好!
“付出了那么大的人价,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呀。”谢玄将杯中的茶饮尽,起身,往外走。
“备好车马,我要出城。”谢玄踏出房间,对一旁的下人道。
一刻钟后,谢家的马车驶出王谢巷里,驶向城外。
城外,一座不知明的小山里,矗立着三间普通的茅屋,茅屋外围了一圈木制的栅栏,上面缠满了开着各色花朵的长藤,一眼望去,煞是好看。
谢家的马车,就停在这里。
拒绝下人搀扶,谢玄慢悠悠地下了马车,示意下人走远,这才推开茅屋:“王二,我来了!”
人未进,声先到。
屋内,传来一个如玉般温润的声音:“她来了,是吗?”
“你不应该说,我来了吗?”谢玄推门而入,看到屋内坐在轮子上,一身粗衣,除了头之外,哪都不能动的王二王梓钰,无声叹息。
王梓钰,王家继承人,京城七公子中排第二。世人只道他五年前,游历外出至今未回,却不知他一直就住在城外,住在这间小茅屋里不见人,也见不了人。
五年前,王二突发怪病,全身瘫痪,脖子以下无法动弹,只有脑袋可以用。王家没有对外透露王二的病情,私下却遍寻天下名医,可惜五年过去了,仍旧一点进展也没有。
这一次,王家看到他的病治好转,便决定豪赌一把,把希望压在楚九歌身上。
“你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关系?”王二独自生活五年,所有的生活都离不开身下那张椅子,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一如五年前。
“王二,别这样好吗?王家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说动皇上召楚九歌回京,你总该试一试?”谢玄见好友如此模样,不由得叹息。
“我这样……挺好的,你们完全没有必要为我担心。你看,我即使手脚、身体无法动弹,但我依旧能做我想做的事,这不是很好吗?”王二头往左一歪,就见放在他面前的书,翻了一页。
再往后一靠,便有一根竹管弹出,离他唇只有半指的距离,他只要轻轻往前,就能喝到里面的茶水。
一杯茶,一本书,一间茅屋,一个人,这就是王二要的生活,也是他现在的生活。
“王家沉寂了这么多年,王家在等你,我们也在等你。而且,我们是东林七公子,怎么能少你一人。”谢玄在一旁桌上,拿起王二面前的书,轻轻叹息了一句。
他的好友,天资聪颖,出身高贵,毫无疑问是世家的领头人,然而五年前的一场怪病,却毁了他的一切。
“没有我……还会有别人,你看……萧四死了,不就出来了一个王四嘛。”王二不以为然地道。
“唉……”谢玄叹息了一声。
东林七公子是京城那些贵女前几年弄出来的,后来被叫得多了,也就慢慢被人接受了。
东林七公子,最早是指北一,王二,谢三,萧四,袁五,金六,景七。
北一就是北王北天骄。
王二就是王家继承人王梓钰。
谢三就是谢家继承人谢玄。
萧四就是萧家继承人萧晨,三年前死了,这个位置被王家最近一个大出风头的嫡系占了。
袁五就是袁家继承人袁恪则。
金六则是现在的太子,当时的六皇子。
景七也出自萧家,是萧家的小公子萧景安,他以美颜好姿容占了一位。
东林七公子仍在,但他们都不是原来的他们了。
楚九歌与北王回京的路并不顺利。
当初他们走时,各路杀手蜂拥而上,都是奔着楚九歌去的。这次他们回京,各路杀手再次出动,但这一次都是奔着北王去的。
楚九歌与北王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某些人来说,杀楚九歌只需要抬抬手,但要杀北王却要废九牛二虎之力。他们一路上遇到的杀手数量之多,是暗杀楚九歌的数倍,楚九歌也是第一次知道,死士这么不值钱,死了一批又一批,完全看不到头。
连续被追杀了三天,楚九歌已经快撑不住,一合眼,眼前就是一片血红。一睁眼,到处都是断肢残臂,让她忍不住想吐。
三天三夜不间断的厮杀,几乎没有喘息,不仅仅是林慕七,苏慕白几人也撑不住了,所有人当中,也只有北王的精神如初,不见一丝疲态。楚九歌不由得暗暗佩服,北王能成为权倾朝野的异姓王,不是没有理由的……
就在楚九歌撑不下去,觉得自己随时会倒下时,北王做出决定,与众人分开行动,由他先行,解决一路的暗杀者。苏慕白一脸担忧,但想到自己跟上不仅帮不了忙,还会拖北王的后腿,默默地没有说话。
当天夜里,北王打马独自离去,留下楚九歌与苏慕白一行人在原地休整。虽然很不厚道,但楚九歌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当天夜里睡了个好觉。
有北王在前方清扫暗杀者,一路太平得不行,楚九歌一行人走得极为顺利。要不是苏慕白时不时提起北王,担忧北王的安危,楚九歌都快忘了北王了。
临近京城,暗杀的人越来越少了。苏慕白沿路探查消息,得知北王已到京城附近,带着楚九歌赶了两天的路,在进京前与北王汇合了。
北王一身黑衣,冷漠如初,腰间的长软剑泛着幽禁的光芒。只半个月不见,楚九歌觉得北王身上的血气似乎更重了,当然这肯定是她的错觉,因为北王是个有点小洁癖的人,每次杀完人都会沐浴更衣,重新换一套衣服,绝不会带着一身的血赶路。
一行人汇合后,直接进城。
太子在城门口,远远看到北王一行人,就骑马出来了。
太子打马走到北王面前,小眼睛一眯,一副亲近讨好的样子:“小舅舅,您一路辛苦了。父皇一早就在叨念您,特意下令让御膳房做了小舅舅您爱吃的菜,就等着您进宫呢。”
“小舅舅?”与北王隔了三个马身距离的楚九歌,听到太子对北王的称呼,惊得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她怎么不知道,太子的母妃跟北王是姐弟?
“先皇后是北王的姐姐,所有的皇子皆称北王为舅舅。” 苏慕白看到楚九歌的反应,忙上前,小声地为楚九歌解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楚九歌那颗饱受惊吓的小心脏,终于恢复如常。原是便宜舅舅,她还真以为北王和太子有什么血缘关系呢。
皇上提前收到北王回京的消息,正在宫中等他,太子虽有心与北王攀关系,却不敢耽误时间,寒暄二句就招呼北王进宫。
至于楚九歌?
太子一直都当成不存在,从头到尾都没有招呼过她,北王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这让太子越发肯定,楚九歌在北王心中,一点地位也没有。
一行人直奔皇宫,皇上早已等侯多时,一见到北王就“激动”的走向皇位,关切地寻问北王的眼睛和北域的情况。
“一切都好。”北王面无表情,眼眸微垂,掩去眼中流转的暗金光芒。
“好,好,好。一切都好就好。”皇上一脸笑的很是开心,像是才看到楚九歌一样,看了一眼楚九歌,关切地问北王:“既然北域无事,你的眼睛也无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迎娶楚九歌过门?楚九歌的喜轿都到了北域,你却迟迟不肯迎娶她过门,你可想过,她一个姑娘家,回家京中,要如同面对京中的流言蜚语?”
“与本王何干?”北王冷声反问。
楚九歌垂眸,只当自己不存在。
去了一趟北域,与北王接触过后,她清楚地知道北王有多讨厌她,听到北王的回答,她一点也意外。
“你这是……不准娶?”皇上强压下怒火,问道。
“这是臣的私事。”北王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甚至不给皇上说话的机会,先一步道:“如果陛下没有旁的事,臣便先行告退。”
“你这是要抗旨不遵?”皇上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呵。
“臣不敢。”北王嘴上说着不敢,面上却没有一点表情,无声地告诉皇上他敢得很。
“你……好,好得很!”皇上指着北王,气得手直抖,可想到北王手中的兵马,又生生的忍了下来,转而指着楚九歌道:“楚九歌你呢?你也要抗旨?”
“臣女听王爷的。”楚九歌低下头,心中满是苦涩。
柿子挑软的捏,皇上也不例外。
“你们……好!好!好!朕不管你们了,都滚吧。”皇上气怒,却又奈何不了北王,只能恨恨地骂一声滚。
北王无所谓的行一礼,转身就走。楚九歌见状,也紧跟着离去。
然,一殿出来,皇后就派侍女挡住了楚九歌的去路:“楚姑娘,皇后娘娘召见。”
北王充耳不闻,大步离去。
楚九歌没那个底气敢拒不见皇后,只能硬着头皮去见皇后。
没有意外,皇后召见楚九歌,为的也是她与北王的婚事。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她无能,这么久也拿不住北王,甚至都嫁不进北王府,无能至极。
楚九歌在皇后的宫里,听皇后明嘲暗讽了半天却不能顶嘴,心里不知道多憋屈,好不容易挨到皇后放过她,楚九歌几乎小跑地朝宫门走。
然,楚九歌跑得再快也没有用,北王早就走了,北王府的人也不在,他们丢下了她,招呼也没有打一声,就好像她跟他们不是一起进宫的……
“怎么可以这样?”楚九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知道北王没有责任管她,她不该怪北王抛下她可她心里难受。
“我该去哪?”楚九歌茫然地站在宫门口,一时间竟不知道,她该去哪,她能去哪?
京城和北域这么大,可却没有她的家。
就在楚九歌不知所措,不知要去哪里时,谢玄的小厮出现了:“楚姑娘,我家公子已为姑娘安排好了住处,还请姑娘赏脸。”
楚九歌很想拒绝,可是她没有地方可以去。
楚家不能回,北王府进不去,她没有选择。
楚九歌苦笑一声,朝谢玄的小厮做个揖:“那就麻烦三公子。”谢玄真是一个体贴的好人,今天要是没有谢玄,她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楚九歌住进了谢玄的别院!
第一个收到消息的,是太子胞妹明珠公主:“谢玄居然让一个贱女人入住他的别院!”
谢玄的院子!
她都不曾踏足过的地方,却让楚九歌住进去了!
楚九歌,该死!
“本公主不信,本公主要亲自去看看!”明珠公主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十分得皇上喜爱。甚至有人传言,皇上会立不显山不露水,没啥才能又没有背景的六皇子为储君,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这位明珠公主。
要知道,当初太子能挤进东林七公子,并有金六这个名号,就是这位明珠公主的功劳。
金六,说是当今六皇子,其实指的是这位明珠公主。要不是这位明珠公主女扮男装,假借六皇子之名出入茶楼酒肆,闯下赫赫名声,又创办书斋,将书本免费给天下学子抄阅,也就没有六皇子的金六了。
东林七公子的名号定了下来后,才有人知晓,六皇子不是他们原先认定的金六,但事已至此,众人也只能认了。认一个名不符其实的金六,总比认一个女子,为东林七公子的强。
……
明珠公主的动作极快,北王刚刚回到北王府,还来不及喝口茶,苏慕白就急急来报:“王爷,不好了……明珠公主带着一队卫兵,去了谢玄的梅清舍。”
京中有很多人,不知道明珠公主曾假扮六皇子,助他得到金六的名号,但是京中没有人不知道,明珠公主爱慕谢玄。
每年,谢玄生辰,明珠公主都会亲自上门,奉上亲手准备的大礼,即使谢玄从来每次都回了同等价值的礼物,明珠公主也没有放弃,仍旧每年上门。
每年,明珠公主生辰,她都会派人送帖子给谢玄,邀请谢玄为她庆生,即使谢玄从来是礼到人不到,明珠公主也不曾放弃,每年都会让人把亲手写的帖子,送到谢府。
“与本王何干?”北王听到苏慕白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明珠公主与谢玄之间的纠葛,他当然是知道的,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谢家与皇家联姻也罢,不联姻也罢,都影响不到他。
“王爷……楚九歌在梅清舍。”苏慕白就知道,他们家王爷肯定不知道这事。
“楚九歌没有回来?”北王凝眉,脸顿时黑了。他就奇怪,刚刚进王府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门口迎他,怎么就没有见到楚九歌?
他还以为那个蠢女人在耍脾气,合着那个蠢女人是没有回来,住到别的男人家里去了。
“回,回,回来?”苏慕白看着北王,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王爷,你让……楚九歌进府?”
“你不让她进府?”北王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飞向苏慕白。
苏慕白腿一软,幸亏及时扶住桌角,这才没有跪下去:“我,我没有呀……这不我们都走了,然后她,她就直接去梅清舍,我事先也不知晓。”
好吧,虽然是他们没有等楚九歌在先,可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没有等楚九歌,楚九歌就不能自己回来嘛。
“苏慕白,她是……本王的!王妃!”最后五个字,北王说得特别重:“你让本王的王妃,住在别的男人家里?”
“王爷,楚九歌还没有进北王府的门,她算不得你的王妃。”苏慕白小声地解释了一句。
北王却更生气:“便是没进门,她也是本王的未婚妻!”
不管他愿不愿意娶楚九歌,对楚九歌的态度如何,楚九歌身为他的未婚妻,居然住在另一个男人家里,这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王爷……这事真不怪我,等我知道的时候,楚九歌已经去了梅清舍,我派人去接她回来,就收到明珠公主带人去梅清舍的消息了。”苏慕白真的很委屈,但他也是到了北王府,才知道这事的。
“苏慕白,本王不想听你的解释。”北王阴沉着一张脸,站了起来:“这段时间你心不在焉,事情办得一团糟,本王念在你父母的事上,不与你计较,但并不表示本王会一直容忍你。本王给你三天的时间,要是无法调节,你便回北域,永远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
苏慕白脸一白,张了张嘴,可到嘴的解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是低头,应了一句:“是。”
“本王不希望你毁了。”北王从苏慕白身边走过,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出去了。
苏慕白动了动唇,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但笑到一半,他眼中的泪,就无声地落了下来。
“对不起!”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缓缓滑了下去,蹲在地上,无声痛哭。
他对不起死去的母亲。
他对不起死去的兄弟!
他想要报仇,却又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愿,对苏家出手。
可他父亲,似早就料到那么一天,死前给他留下遗书,要他放过苏家,不能报复苏家。
身为苏家子孙,为苏家死,是应该的。
去他娘的应该的!
他爹是受了苏家的养育之恩,可他娘呢?还有他的那些兄弟呢?
他们虽不是死在苏家人手里,却也是因他苏家而死,叫他不报仇,叫他放过苏家,他真的做不到。
苏慕白蜷缩在书桌的一角,无声痛哭。
北王走出书房,把门关上后,在门口顿了一步,但他没有回头。他知道,苏慕白会走出来的,也会想明白的。
……
明珠公主带着一群卫兵,浩浩荡荡地从宫里出来,一路声势浩大,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明珠公主经常出宫,京城的百姓都认识了她的卫兵,但京城的百姓,第一次看到明珠公主弄出这么大的排场。
“明珠公主这是要去哪?莫不是又去找谢三公子吧?”明珠公主每次外出都是与谢玄有关,京中的百姓早就习惯了。
“这不是去谢家的路呀,谢家在那头呢。”
“谢三公子在这里有一个院子叫梅清舍,平日用来招待好友的。明珠公主之前来过几次,都没能进门。不知这一次,谢三公子会不会让明珠公主进去。”
“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谢三公子的梅清舍就在街尾,不远了。”
……
明珠公主坐在轿子里,两旁百姓议论的声音,时不时会传入她的耳朵里,也让她越发地愤怒。
梅清舍是谢玄的私宅,非至交好友不得入内,且至今都没有女子踏入。她堂堂公主都被拒之门外,楚九歌一个有夫之妇,凭什么能住进去?凭什么成为第一个,踏进梅清舍的女人?
越想明珠公主就越愤怒,这时候什么理智、教养,她全都抛在脑后,她只知道她的男人被个野女人勾引了。
公主出行,街上的百姓纷纷避退,明珠公主的车驾,很快就驶入鱼阳街,停在谢玄的梅清舍前。
“去,敲门,就说本公主来了,让楚九歌出来亲迎。”楚九歌一个有婚约,婚事都办了一半的女人,敢住在谢玄的地方,她就敢把楚九歌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明珠公主的侍女前去敲门,开门的是谢玄的小厮董政。作为谢玄身边得用的人,董政没少跟明珠公主身边的人打交道。一看到明珠公主身旁的侍女,董政脸就黑了:“我们公子不在这里,公主要找人去主宅。”
“我们公主不是来找谢三公子的,我们公主来找楚九歌的,让楚九歌出来。”因自家主子要追求谢玄,以至于明珠公主的侍女,在谢家下人面前也要矮一个头。这次难得可以在谢家下人面前得瑟一样,明珠公主的侍女自然不会客气。
“找楚姑娘?明珠公主找楚姑娘何事?”董政虽是个武人,但并不蠢。这些年,但凡有哪个姑娘与他们家公子走得近,明珠公主就会去警告对方,把人弄走,甚至动手杀人,实在恶心得很。
“这些不是你一个下人该问的,你把人叫出来就行了。”明珠公主的侍女,一脸傲慢地道。
“很抱歉……”董政知晓明珠公主来者不善,刚要拒绝,就被明珠公主的侍女打断了:“,我们家公主看在谢三公子的面子上,不计较你的失礼,并不表示我们家公主不会计较楚九歌的失礼。你确定,你要替楚九歌做决定?”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侍女扬了扬手,只见原本站在两侧巍然不动的卫兵突然上前,将手中的长枪指向董政。
“董政,楚九歌不出来,就别怪我们不给谢三公子的面子,直接闯进去拿人了,到时候可就难堪了。”明珠公主深得帝宠,在京城几乎是横着走,她的侍女自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你……”董政一脸愠怒,但他刚开口就被楚九歌的声音打断了:“董政……公主要见我,便让她见,无事。”
楚九歌刚沐浴完,还来不及把长发擦干,就听到下人说,明珠公主带人来闹事。楚九歌简单地问了两句,知道明珠公主是冲着她来的,也顾不得湿湿漉漉的长发,用布带将长束起,就匆匆赶了过来。
“楚姑娘……”董政一脸为难,想要解释一句,却被楚九歌打断了:“无事,公主想见我,与你无关。”
她倒霉,早知道谢玄有这么一个“红颜知已”,她宁可借住破庙,也不借谢玄的房子。
“你就是楚九歌?”明珠公主的侍女,上下打量了楚九歌一眼,轻蔑地道:“不过如此。”
楚九歌连个正眼也没有给她,站在台阶下,对着停在正门口的轿子道:“公主,你不是要见我吗?我来了,你可以出来了。”
“你……”明珠公主的侍女气得不行,但她刚开口,坐在轿子里的明珠公主就开口了:“楚九歌?一个有婚约在身,却毫无避嫌的借住在未婚男子的家里,像你这种不知检点、自甘堕落的女人……没有资格见本宫!”
不知检点、自甘堕落!
明珠公主这话可谓恶毒至极,楚九歌气笑了: “公主,我要没有记错的话,是你主动来见我的吧?要说没有资格,也是公主你没有资格见我!”
“放肆!谁准你站着跟我们公主说话的,楚九歌,给我……”明珠公主的侍女,一脸正气地呵斥楚九歌,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九歌一个巴掌给打断了。
“啪!”楚九歌反手就给了明珠公主的侍女一个巴掌:“放肆,你们公主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什么东西!”
“你,你……”楚九歌这一巴掌甩得很重,侍女被打得踉跄了一步,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楚九歌。
“大胆!”明珠公主的卫兵,被楚九歌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中的长枪往前一送,就要刺向楚九歌。
但他们刚一动,董政就站了出来,挡在楚九歌面前:“我看你们谁敢在我谢家的贵客面前闹事!”皇家公主又如何,他们谢家会怕?
“住手!”轿子里的明珠公主及时开口,同时伸出手,在侍女的搀扶下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明珠公主虽来得匆忙,但却打扮得十分精致,让人一眼忘俗。锦蓝的宽袖拖地长裙,银色的腰带,碧玉的簪子,金色的发钗,就这么站在那里便是人群的焦点。和明珠公主相比,穿着玄色素服,头发简单束起的楚九歌就像是灰仆仆的小丫头,毫不起眼。
“楚九歌,你说……本公主也不敢在你面前这么说话?是谁给你这个自信的?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公主说话?”明珠公主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相反她有才华有学识有见识。但只要事关谢玄,明珠公主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她和后宅那些争夺夫君宠爱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她们还要疯狂。
“看样子,公主忘了皇上给我与北王赐婚的事。一口一个楚九歌,你是对皇上的赐婚不满吗?明珠公主!”楚九歌冷冷地开口,面对明珠公主的威压,毫不退怯。
“既然你还记得我父皇给你赐婚了,就该明白自己身份。楚九歌,别寡廉鲜耻地攀附谢三公子,谢三公子仁厚,给你面子,本公主却不会给。”明珠公主看着站在台阶上,明显是在梅清舍里沐浴过的楚九歌,极力压抑心中杀人的冲动。
她不明白,她为谢玄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比上一个有婚约的女人?
更不明白,谢玄为什么能接受楚九歌的帮助,却不肯接受她的帮助?
楚九歌能调理谢玄的病,她也能寻到名医医治谢玄的病,为什么谢玄要拒绝她,却愿意接受楚九歌呢?
楚九歌有什么好?
长得没有她好,出身没有她好,还有婚约在身,这样的女子,哪点值得谢玄高看了?
“我寡廉鲜耻的攀附谢三公子,总比公主你自荐枕席,还被人拒之门外的好。”楚九歌没甚好气的冷讽。明珠公主已经失去了理智,跟她讲道理是没用的。
“楚九歌,你放肆!”楚九歌的话,戳住了明珠公主心中的痛,明珠公主大怒,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份和形象,冷酷地下令:“来人,给我把这个女人,从谢三公子的住处拉出来,狠狠地打,打死了算我的。”
“私闯民宅,恃权行凶,我看你们谁敢!”不等明珠公主的卫兵动手,楚九歌就先把话撂出来。
“民宅?什么民宅,这是谢三公子的地方,你一个有婚约的女子却住到别的男人家人,被人金屋藏娇,你还有理了。”明珠公主很清楚,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楚九歌与北王的婚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
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未来的妻子,在成亲前,却住在另一个男人的私宅,尤其是那个男人,还曾当众求娶过自己未来的妻子。
“谢三公子的住处?谁告诉你,这是谢三公子的住处了?”楚九歌懒懒地回道,嘲讽地看着明珠公主:“明珠公主,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吗?是嫉妒我嫉妒疯了吗?看到我有住处,就认为是哪个男人的?”
敢说她不知廉耻,自甘堕落,明珠公主也别想要好名声。反正,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明珠公主想嫁给谢玄,想疯了。
“你,你……你大胆!”明珠公主确实是气炸了,指着她带来的卫兵,气急败坏地下令:“你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公主打,直接打死!”
董政脸色一变,再次将楚九歌挡在身后:“明珠公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私闯民宅,胡乱杀人,便是你是公主,也逃不了律法的制裁。”
“什么民宅,这是谢家的宅子,楚九歌私占谢家的宅子,本公主这是代谢家驱逐你这个小偷。”明珠公主一句话,就把楚九歌说成是厚颜无耻、私自住进谢玄宅子的无耻女人。
楚九歌笑了:“公主,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可不是什么谢家的宅子,这里是我楚九歌的宅子!”
楚九歌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包括刚刚赶来的北王。北王在侍卫的簇拥下,刚走到人群后,就听到楚九歌这句话,当即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楚九歌:梅清舍什么时候成了楚九歌的了?
他记得,这处宅子是谢玄亲自建造的,里面的一景一物,都是谢玄的心血。谢玄把这处宅子当宝贝一般,平时能不让人进就不让人进,居然轻易地给了楚九歌?
明珠公主冷笑“什么?你说……这是你的宅子?楚九歌,你撒谎也要看地方,满京城谁不知道这是谢三公子的私宅。”
“但现在,它是我的了!”楚九歌说得笃定,董政也在一旁,出声附和:“没错,这处宅子,我们家公子已经卖给了楚姑娘,半个月前,这处宅子就在楚姑娘的名下。”
谢玄是个周全的人,在楚九歌还未进京前,他就把这处的宅子过到了楚九歌的名下,以免楚九歌进京后没有住处。
“不,不……这不可能!”谢家是什么人家?谢玄是什么人?
从来就只有谢家买进产业的,就不曾见谢家卖产业的,这处竹舍更是谢玄的头疼好,连他父亲借来待客都不行,谢玄怎么可能把宅子给楚九歌。
“没有什么不可能,公主不信可以去官府查,官府早有备案。”受谢玄的影响,董政对明珠公主也十分厌恶:“公主,要是没有事……请恕小人不送你了。”
“你……”明珠公主气炸了,但她知道董政是谢玄身边得用的人,她就是再不喜这个奴才,看在谢玄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他。
明珠公主再次将炮火对准楚九歌:“好,楚九歌,就算这处宅子是你的,你……”
“什么叫就算?公主,这就是我的宅子,请你用词准确一点。我能说,就算你是公主吗?”楚九歌不客气地打断明珠公主的话。
“行,本公主用词不准确。”明珠公主深深吸了两气,才压下想要扇楚九歌两巴掌的冲动:“楚九歌,宅子的事情本公主不跟你扯。本公主来找你,是有正事的。三天后,城外有个赏荷宴,京中未婚的贵女和青年都能参加。你虽然从楚家出嫁了,但北王并没有把你娶进你,你也勉强算是半个贵女了。本公主今天是来给送帖子的,本公主亲自送来的帖子,想来……你不会拒绝吧?”
明珠公主抬了抬手,就有侍女将三张精美华丽的请帖,送到楚九歌面前,但楚九歌没有接。直觉告诉她,这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不敢接吗?”明珠公主挑衅地道:“楚九歌,这三张帖子,有一张是你的名字,还有两张是以你的名义,邀请谢三公子和北王参加。既然是以你的名义拟的帖子,就请你自己转交给他们了。”
“我的名义?我什么时候同意了?”这么明显的坑,明珠公主当她是傻子吗?
“怎么,你不敢接吗?”明珠公主挑衅。
不等楚九歌开口,董政就小心地道:“楚九歌,我们家公子从来不参加这样的宴会,北王……更是从不在非皇家的宴席上出现。”
明珠公主嘲讽开口:“怎么?楚九歌你不敢应?连自己的准丈夫都邀请不到,你对自己就这么没有自信?你们楚家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对你可是很有信心。”
楚九歌没好气地翻了白眼:“明珠公主,激将法对我没有用,你看我脸上写了我很蠢,很好骗吗?”
“可是,你们楚家已经把话放出去了,说你会邀请谢三公子和北王出席今年的赏荷宴,怎么办?”明珠公主当然知道,就凭这么两句,不会让楚九歌同意,但没有关系,她有的是办法,让楚九歌不得不应下:“我太子哥哥和母妃得知这个消息十分高兴,他们到时候也会参加。届时,你要邀请不到他们,可就不是丢脸那么简单的。”
“旁人不愿意,你非逼人去做。公主,你有病吗?”楚九歌脸黑了,不是说,明珠公主十分有才华的吗?
为什么,她看到的,就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
还有楚家……除了会拖后退,给她找事,他们还会做什么?
“本公说有病,你能治吗?”明珠公主挑衅道。
“我还真有药,你敢吃吗?”楚九歌不客气地反击。
明珠公主大气地笑了一声 难掩得意之色:“楚九歌,逞口舌之快是无用的。你会邀请北王和谢三公子参加赏荷宴,是你们楚家人亲口说的。届时,你要邀请不到他们,就别怪本公主治你欺君之罪。”
“多谢公主提醒!”楚九歌咬牙切齿地道,心中恼火至极。
这京城,真是多事之地。
“当然,你要没能力邀请到他们二人,现在承认也没有关系,本公主不跟你计较,只要,你把这梅清舍转给本公主就行了。”这是明珠公主临时加的条件,来之前,她并不知道谢玄把这座宅子转给了楚九歌。
“楚姑娘,不可……”不等楚九歌说话,董政就急急地道:“楚姑娘,这座宅子,绝不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道威压十足的声音给压了下去:“谁说不可?这座宅子,本王做主转给你了,明珠公主!”
北王在侍卫的簇拥下,从人群后走了过来。
“皇舅……”明珠公主面色微变,本能的弯下腰给北王行礼,举止恭敬,没有一丝敷衍。
这就是北王,手握重兵,权倾天下的北王!
所到之处,无人敢直视!
楚九歌站在梅清舍外,看着一身黑衣,龙行虎步而来的北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免礼!”北王一脸淡然地从明珠公主身边走过,拾阶而上,走到楚九歌面前,随手拿起侍女托在手中的帖子:“这帖子,本王代王妃接了。公主放心,三日后,本王与谢玄定会出席赏荷宴。”
北王拿过帖子,看也没有看一眼,就丢给了楚九歌:“以后,这种帖子想接便接,不想接便丢了。在东林,还没有人敢勉强北王妃,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楚九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着手中的帖子,轻声道了一句:“我明白了,王爷。”懂了,不管人后如何,人前要互相给对方体面。
北王这话,明显是说给明珠公主听的,明珠公主微微蹙眉,但想到北王先前说的话,又生生忍了下来。
明珠公主只当听不懂,北王话中的警告之意,笑容满面地开口:“皇舅,你刚刚说……要把这宅子转给我,这话是真的吗?”
“自然……”
“不是……”
北王与楚九歌同时开口,话未说完,又同时看向对方。
北王瞪了楚九歌一眼:“闭嘴!”
“王爷,这是我的宅子。”楚九歌没有退让,若是旁的也就算了,这是谢玄借给她的宅子,她有什么资格转给明珠公主?
“你的又如何?连你都是本王的,你不知道吗?”北王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至少离得近的人都听到了。
明珠公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是说,北王不待见楚九歌,不肯娶楚九歌进门吗?
怎么看来,不是那么一回事?
董政则是十分不安,直觉告诉他,他们家公子这栋宅子保不住了。他现在只祈祷公子能快些赶来,不然这宅子,真到明珠公主手里了。想到明珠公主天天在这座宅子里,借宅子意淫他们公子,董政就接受不了。
“我,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楚九歌好气又好笑:“北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有成婚,就算成婚了,我的也是我自己的。”
北王冷漠地瞥了楚九歌一眼,视线落在明珠公主身上:“公主想要这宅子,拿什么来换?”
“皇舅你要什么?只要我能拿出来的,都可以。”明珠公主捂了捂狂跳的心脏,一点也不介意北王狮子大开口,只要能得到谢玄的梅清舍,她可以付出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既然公主诚心想要,本王也就给公主一个面子。拿十万两黄金来,这栋宅子就是你的了。”北王张口就给出了一个天价。
这个价格一出,不仅仅是楚九歌,就是董政也倒吸了口气,他们家公子建这间宅子,也没有花到一万两黄金,北王这也太狠了。
明珠公主却半句价也不讲,一脸欢喜地应了下来:“好,皇舅,我这就让人把银票送来,这宅子……是我的了。”
“慢着……”楚九歌这才反应过来,拦了一下:“王爷,这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们无权卖。”
“宅子在你名下,你有权!”不卖,留着做什么?楚九歌就这么喜欢,谢玄送她的房子?
“我只是暂时……”她在明珠公主面前应下这套房子是她的,不过是权宜之际,回头她得把房子还给谢玄。
“它是你的。”北王警告看了楚九歌一眼,抬手招来亲卫:“去取地契,陪明珠公主的人去一趟衙门,把名字改了。”
“王爷……”楚九歌想要阻止,董政也想阻止,但北王的亲卫压根没有把这点阻拦放在眼里,道了一声得罪,就把董政推开,进屋找地契去了。
“王爷,你……这么做,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楚九歌气炸了。
“强盗不会给银子,本王会给你。”一套房子罢了,这个女人那么在乎干什么?
“这不是我的,再多的银子我也不能要。我只是暂住罢了,谢三公子把房子过到我名下,也是为了让我住的自在些,但这并不表示我有权处置这套房子。”
楚九歌试图跟北王讲道理,然而北王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她,谢玄的小厮董政想要说点什么,可看了一眼北王的冷眼,又悄悄地的缩了回去。
一时间,梅清舍外,一片静寂。
很快,北王府的亲卫就捧了一个木盒出来:“王爷,地契找到了,是楚姑娘名下的宅子。”
“嗯!”北王点了点头。
“王爷,你真的……不再想想?”楚九歌一脸无奈,北王淡定地回了一句:“本王想好了,非卖不可。”
董政听到这话,彻底绝望了。卖就卖吧,反正他们公子都把房子送人了,也无所谓卖给谁了。
明珠公主强压下“嘭嘭”犯跳的心脏,急切地开口:“皇舅,我们现在让人去去衙门,把地契改了可好?皇舅,你放心,我绝不敢赖你的帐。”
“去吧!”北王看明珠公主急切的样子,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明珠公主敢动他北天骄的人,敢挖坑让他北天骄的人跳,他会让明珠公主明白,什么叫鸡飞蛋打……
北王十分强势,他一来就掌控了全局,楚九歌和董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王的人,拿着地契随同明珠公主的人一同离去。
楚九歌憋屈得不行,可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的铁臂,还有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楚九歌只有闭嘴的份。她虽没有亲眼看到北王动手杀人,但进京的这一路上看到的尸体,还有脚下的血泥,足够让楚九歌明白,北王是真正杀人不手软的悍将。
这样的人,她惹不起。
和楚九歌的憋屈不同,明珠公主这会十分高兴,浑身散发着喜悦的气息。然而,明珠公主没高兴太久,就听到北王下令:“给本王把这座宅子,拆了!”
“是!”北王带来的亲卫,没有一丝迟疑,得令就冲了进去。
“等等……王爷,你说什么?”楚九歌还没有反应过来,北王的人就冲进了梅清舍。
董政也吓懵了:“北,北王……有话好说。”
“拆了?不,不能……不能拆。站住,你们给本公主站住。”明珠公主反应最大,要不是她身旁的侍女拉了她一把,她肯定要不顾体统地冲上来:“皇舅,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本王拆你一座宅子,不行吗?”北王看着楚九歌,眼神平静,楚九歌却能感觉到北王生气了。
楚九歌小声道:“这不是我……” 她原先觉得自己很倒霉,现在却觉得谢玄好倒霉。好好一栋宅子,谢玄这是招谁惹谁了?
“不是你的,本王拆它,与你何干?”北王反问。
楚九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嘴巴大张,却不知要说什么……
“现在,本王能拆了吗?”北王的话刚落下,梅清舍内就传来“嘭……乓”的打砸声。
楚九歌一脸无力:“王爷……你高兴就好。”屋子都拆了,她还能如何?
楚九歌放下了,明珠公主却是急了:“皇舅,你已经把梅清舍卖给我了,这是我的地方,你不能拆,叫你的人停下来!”
“你们……快,拦住他们,不许他们再砸,这是我的地方。”明珠公主急切地给卫兵下令。
卫兵虽忌惮北王,但公主有令他们也不敢不从,只是他们刚一动,守在北王身侧的侍卫就拔刀上前:“胆敢往前一步,杀无赦!”
北王带来的人侍卫,是经过无数次生死战磨砺的老兵,那一身杀气,不是公主的卫兵能抗衡的,哪怕公主卫兵的人数更多,也被压得不敢动弹。
“你们这群蠢货,还不快动手。”梅清舍内,打砸的声音更响了,明珠公主都快急坏了:“皇舅,你不能言而无信,这宅子你已经卖给我了,你无权动它。”
“公主,你错了!”北王云淡风轻地道:“现在,地契上写的还不是你的名字;现在,这房子还是本王王妃的,本王有权利砸。”
“皇舅,你就是强词夺理。”明珠公主擅长诡辩,但这一次却被北王堵得哑口无言。
“本王说的话,就是道理。”北王压根就没有,跟明珠公主讲道理的打算:“明珠公主,记住……本王最讨厌赖账的人,拿到地契后,记得把十万两黄金折成银票,送到北王府。”
“什么?”明珠公主这会真是气炸了,北王把梅清舍砸了,还要她出银子?
她明珠花十万两黄金,买个破宅子,她有病呀!
“怎么?明珠公主要赖本王的帐?”北王脸一沉,一副凶狠的样子。
“我……皇舅,我要买的是梅清舍,不是一个破宅子,你让人把它砸了,我还买什么?一向都是她逼人高价买,第一次遇到有人逼她强买,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梅清舍……这三个字,本王会让人给你留下。”北王指了指门上的牌匾:“明珠,这宅子是你要买的,本王没有逼你。本王再重申一次,别赖本王的帐,本王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
“我……”明珠公主憋屈险些吐血。
北王却不管她,扭头对楚九歌道:“走!”
“去……”楚九歌正要问,去哪里,就听到人群外,响起一阵喧闹声:“九歌,二叔来晚了,你千万千万别生二叔的气。走走走,咱们这就回家去。”
楚家二叔,带着一群人,抬了一顶轿子,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人群自动让开,给楚二叔让路,楚二叔走到前面,看到北王和明珠公主,有片刻的诧异,随即跪了下来,给两人行礼。
“原来是楚大人,起来吧!”北王没有说话,开口的是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的语气,还带着怒火,像是要吃人一样。楚二叔哆嗦了一下,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瑟缩地站在一旁,也不敢主动开口,还是明珠公主主动问起,楚二叔这才把要接楚九歌回去的话,重复了一遍。
只是,楚二叔说完,不管是北王还是楚九歌都没有接话,两人完全是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
楚九歌是不会回楚家的,而北王……他相信楚九歌只要不蠢,就知道该怎么选。
梅清舍内,时不时还有打砸声传来,明珠公主知道阻止不了,人已经冷静下来,她笑语盈盈地对北王道:“皇舅,楚姑娘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自然是要回自家住。楚大人亲自来接了,楚姑娘也该回家了。皇舅,你说是吗?”
被北王狠狠刷了一把明珠公主,此时还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笑着喊北王皇舅,可见她有多么能忍。
楚九歌这个时候,有点相信,有关明珠公主的传闻了。只要事情不涉及到谢玄,明珠公主还是有手段,有脑子的。
他们当中,能做主的只有北王,只要北王应下了,她不回楚家都不行。
这一点明珠公主懂,楚九歌也懂,不等北王回答,楚九歌就道:“多谢公主关心,不过,我已经从楚家嫁出来了,再回楚家像什么样?”
“楚九歌,本公主问的是我皇舅,跟你有什么关系?”明珠公主话是跟楚九歌说,但眼神却落在北王身上,甚至还讨好地对北王一笑:“皇舅,楚大人要接楚姑娘回府,你不会反对吧?”
这一次,北王给了明珠公主的面子:“楚家的事,与本王何干?”楚家人想把楚九歌弄回去,也得楚九歌同不同意,那个女人蠢归蠢,但绝不会找死。
“皇舅说的是,楚家的事确实与咱们无关。”明珠公主巧笑俏兮地说道,为了讨好北王,甚至不忘补上一句:“皇舅你放心,明珠回宫后,就把银票给你送去,绝不赖账。”
“嗯。”北王淡淡地应了一声,傲慢至极。
北王说了不管楚家的事,楚二叔顿时就有了底气:“九歌,不要胡闹。你虽从楚家嫁出来了,但仍旧是我楚家女,而且……北王并没有娶你,不是吗?”
“这是我的事,与二叔无关。”楚九歌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她就知道,京中这些人定会拿此事奚落她,却没有想到,最先拿这件事攻击她的,会是楚二叔。
“怎么能与我无关,九歌……你姓楚,你丢得是我楚家的脸面。”楚二叔一脸正气,指着楚九歌的鼻子大骂:“我楚家从来没有嫁出去的女儿,却被人拒之门外的,你是第一个,你简直丢尽了楚家的脸,要不是,要不是……”
后面的话,楚二叔没有说,但话中的意思却很明显。要不是有圣上的赐婚,就凭楚九歌被男方拒在门外的事,楚家就能要她以死明志。
楚九歌冷笑,看了一眼,冷眼旁观的北王,顿时来火了,想也不想就道:“要不是什么?二叔,北王不娶我,是我的错吗?他不肯娶,错在他,你们一个个指着我骂做什么?你们为什么不问北王?北王就在这里,正好……你问他,新娘到了门口,拒之不娶,是为了什么?”
“北王有什么错,明明是你……不知检点,在婚前与旁的男人当众亲吻,毫无廉耻,北王怎么可能会娶你。”楚二叔是得了明珠公主的命令前来的,明珠公主要他弄臭楚九歌,逼死楚九歌,他自然要照办。
楚二叔却不知,他这一句话得罪了三个人。
楚二叔不提此事,明珠公主险些把这茬给忘了。同样,楚二叔不提,北王也把这事给忘了。两人听到楚二叔的话,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北王,周身的寒气似要把人冻死。
除去这两人外,楚二叔还得罪了一人,那就是……
“楚大人,你口中旁的男人正是我。”一身玄衣,骑着白马而来的谢玄,放缓速度,缓缓前行。
谢玄坐在马背上,逆着光,光晕萦绕在他四周,如同谪仙下凡,他的声音温润柔和,却不减强势:“当日的情况,楚姑娘是为了救我。嫂溺,叔援,权也。楚大人的意思是,当日楚姑娘不该救我,应该让我死了?”
“不,不,不……谢三公子,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楚二叔没有想到,谢玄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吓得脸都白了。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我还以为楚大人对我有什么不满。”谢玄策马上前,楚家的下人纷纷避开,明珠公主带来的卫兵也立刻弯下腰,给谢玄行礼。
“三郎……”明珠公主在看到谢玄的刹那,整个人就呆住了,她痴痴地看着谢玄,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谢玄见过公主。”谢玄没有拿大,提前下马,朝明珠公主点了点头,便朝楚九歌走去。
“三郎……”明珠公主一脸霞红,视线随着谢玄的身影而流转,她呆呆地伸出手,似想要拉住谢玄,却又不敢亵渎。
楚九歌站在台阶上,将明珠公主的表现尽收眼底,终于明白明珠公主对谢玄的痴迷到了什么程度。
这简直就是,见到谢玄,就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地步呀。
谢玄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楚九歌盯着谢玄猛看,发现谢玄确实长得好,气质好,脾气也好,可也不至于到,一见谢玄误终生的地步吧?
“楚九歌,好看吗?”楚九歌的眼神太直接了,北王不想发现都不行。
“挺好看的。”楚九歌认真地点头。
这时,谢玄已走到台阶上,听到楚九歌的话,眸光落在楚九歌身上,笑了:“我也觉得,很好看。”
楚九歌一时间不知要怎么接:谢玄这是说他自己好看,还是说她好看?
“咳咳……”北王轻咳了一声,上前半步,挡住了楚九歌的视线。
谢玄发现了北王的动作,轻笑一声:“见过北王。”
“嗯。”北王应了一声,淡漠而冷傲。
谢玄也不生气,含笑道:“北王,当日城门口发生的事,不过是事急从权,想来你不会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才是。”
“你把话都说了,本王还要说什么?”谢玄这人,看似温润实则强势。
“北王言重了。”谢玄唇角含笑,没有反驳。
他确实是有意把北王的不满堵住,不让他有说出来的机会。那种事,换作任何一个人男人,都不可能不介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便是心里再介意,面上也不能说出来,这是男人的气度。
谢玄朝北王拱了拱手,满脸微笑地说:“听闻楚姑娘把梅清舍卖给了明珠公主,没了住处,作为朋友,我借座宅子给楚姑娘,想来北王不会介意吧?”
北王不把楚九歌当妻子,就别怪他这个旁的男人,对她好了。
谢玄每句话都很温和,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与北王争锋的意思。
北王冷哼一声,嘲讽道:“谢玄,你……该庆幸,你出身谢家。”不然早被人揍死了。
“确实是该庆幸。”谢玄点了点头,眉眼带笑,看着北王,半步不让:“王爷也很幸运,出身北王府。”
没有谢家的权势,就没有他谢玄的肆意;同样,没有北王府的权势,就没有北王的张狂。他们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本王确实庆幸。”同样的话,从北王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嘲讽的味道。
两人视线相交,没有火药味,没有寒光冷气,一个带笑,一个淡漠,但他们身旁的人,却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楚九歌看着这两人,有些想笑。这两个男人,一个强势稳重,一个温润内敛,此刻就像是小孩子一样,站在台阶下,互相较劲,谁也不让谁,面上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还真是能装!
最终还是谢玄退了一步,率先收回视线,朝北王拱了拱手,道了一声歉,不等北王回话,便转头对楚九歌道:“楚姑娘,我有一个朋友……想见你,不知可否?”
“嗯。跟我一样的朋友。”谢玄捂着自己的胸口,暗示意味十足。
楚九歌懂了,谢玄说的朋友是病人。楚九歌没有犹豫,满口应下:“可以。”
北王皱了皱眉,看了谢玄一眼,谢玄朝北王再次作揖,无声请求,北王顿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谢玄松了口气:“多谢北王。”
“三郎,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明珠公主看着这三人,完全无视她的存在,隐在衣袖里的手握得死紧,面上却笑的甜美。
“抱歉,公主,不方便。”谢玄温和却不强势地拒绝。
……
楚九歌与谢玄,一路直奔城外。两人在一座,种了鲜花的房子前提下,楚九歌随谢玄一同步入屋内。
作为一个见惯了世面的人,楚九歌自认这世间,极少有人能触动她的心弦,让她看到失神,但眼前这个男人,做到了……
她到的时候,天边彩霞漫天,似火烧的云霞,衬得天空魅力多姿,引人仰望。但这一切,都不及小院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子,一席白衣,靠在躺椅上,双眼微闭,自然而随性。他头边放了一本书,一壶茶,风吹来,偶有碎小的花瓣落下,落在那人脸上、身上,那人也一动不动,只等风将它们带走。
他们到时,那男子似有发现,但他并没有动,只是缓缓地眼开了眼眸。那一瞬间,楚九歌以为自己看到了神秘的星辰。那双眼,黑亮璀璨,如同最明亮的黑宝石,耀人心魄。
最让楚九歌移不开眼的,是男人脸上的笑。男人一笑,天边的云霞也黯然失色,如同六月的风,暖意浓浓、惹人沉醉,本就精致的五观,因这一笑更加生动,让人无法移开眼。
美好的事物让人沉醉,美好的人自然也是如此,楚九歌看得失神,直到男人开口,她才回过神来。
“谢三,你又来了。”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带出一丝缠绵缱绻的味道。
“我带了一个人来,你不会嫌弃吧?”谢玄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了几分,也比平时温柔几分。
男子的身体依旧没有动,他只是动了动眼珠子,视线艰难的落在楚九歌身上:“这位是?”
楚九歌这才发现,这男子的不对劲……他不是随性、放肆地不愿起身,他是动不了。
楚九歌不由得凝眉,看向谢玄:“我的病人,是他?”
“这位……想必就是楚姑娘了。”男子的目光落在楚九歌身上,专注而温柔,让人不由得自主地想要站直,用最好的姿态面对他。
楚九歌竭力压下想要绷紧身体的冲动,朝男子点了点头:“我是,不知……要怎么称呼你?”
“我姓王,名梓钰,你也可以叫我王二。”王二动了动头,也不知他按到哪里了,就见他身下的躺椅,一点点收拢,变成了一个正常轮椅,王二也坐了起来。
“原来是王家公子,失礼了。”楚九歌看了一眼,眼中有几分惊喜。
“失礼的人是我才是,不知姑娘前来,家中什么也没有准备,让姑娘见笑了。”王二朝楚九歌致歉后,便淡淡地扫了谢玄一眼。
明明没有责怪,就是那么温柔地扫一眼,谢玄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僵硬,赔着笑道:“是我不对,事先没有跟你招声招呼,就把楚姑娘带来了。不过,事出紧急,我实在没有时间提前告诉你,这才贸然前来。梓钰,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生气,你会带走吗?”王二语气温柔,但不管是谢玄还是楚楚都知道王二是认真的,只要谢玄说会,他肯定会让谢玄把人带走。
谢玄一脸请求:“人来都来了,就让楚姑娘试一试行吗?而且,楚姑娘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王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谢玄,目光坚定,显然不想治疗,可谢玄也不肯退让。
楚九歌看了看王二,又看了看谢玄,轻叹了一声:“我没有办法治好王二公子的病。”
楚九歌知道,这个答案必然让人失望,但治病这种事没有半句虚的,治不好就是治不好,这个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谢玄一脸失望,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样,整个人踉跄后退了一步。
楚九歌能调理好他的病,甚对王二的病,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没有办法治好。”楚九歌还是这句话。
谢玄猛地听出楚九歌话中的深意,惊喜地道:“不能治好,那你能治到什么地步?”
“好了,三儿……别为难楚姑娘。”王二出言打断了谢玄的话,声音很轻,却让谢玄乖乖闭嘴了。
王二又对楚九歌说:“楚姑娘,你不必把三儿的话放在心上,我这病我心里明白。旁的不用多想,你且放心在这里住下,住多久都行。”
“王二公子……你能让我替你诊个脉吗?”王二这病,楚九歌只看一眼,就明白了。
这种病真治不好,如果是放在普通人家,她也许敢试一试,但放在王二这种出身,说心里话她真不敢治,怕治出个好歹来,王家会杀了她。
“当然可以,楚姑娘不觉得麻烦就行。”王二见楚九歌一脸为难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许:“楚姑娘,你不必有压力,我不会强人所难。”
“好。”楚九歌上前,握着王二的手,沉下心来为他诊脉。
王二垂眼看着楚九歌,目光平静,没有一丝焦急与不耐,也没有一丝期待。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看着楚九歌,等着楚九歌。
谢玄站在一旁,虽然着急,但却不敢打拢楚九歌,他强迫自己看向别处,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这一等,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楚九歌才放下王二的手,站起来。
“楚姑娘,如何?你能治到什么程度?”谢玄一开口,就把楚九歌推拒的话,全部挡住了。
楚九歌暗叹了口气:果然,这世间没有什么温吞的老实人,谢玄看着温柔,实则是把强势包裹在温柔里。
“三公子,王二公子他五脏六肺皆无法正常运转,全身血液不顺,无法供血到脖子以下,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楚九歌先前就看出一二,诊脉不过是为了进一步确定。
说完王二的病情,楚九歌又道:“王二公子,你这病……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五年前,突然发病……而后每天大口大口吐血,身体就无法动。”王二垂眸,掩去眼中的嘲讽。
他这病,是病也是报应,老天给他们这些人的报应。他们的先祖从老天那儿偷到多少,现在就要一一还回去,这很公平。
“没有任何预兆吗?先前没有吐过血?或者遇到过什么事?家里呢?先人有得过和你一样的病吗?”楚九歌没有发现王二变化,哪怕她一直看着王二。
像王二、谢三这些人,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谁也看不透他们。
“没有……王家没有人得过相同的病。”王二倒是配合,楚九歌问什么答什么,但再多的就没有了。
“查不出病因,就更难了。你这病……说实话,我不敢轻易用药,你的五脏六腑都坏了,彼此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才让你活到现在。我要用药的话,我怕会破坏五脏六腑的平衡,届时反倒会加速你的死亡。”
王二这病治也是死,不治也是死。
这个诊断结果,王二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的情况,他自己自然是最了解的。
“不治,我还能活多久?”这个问题,王二不是第一次问,但没有一次,有人能给他准确的答复。
“王二,你能不能别这么消极?我们应该是问,治……有几成的希望?”谢玄打断了王二的话,同时用眼神示意楚九歌,别回答王二的问题。
王二这病,不医治还能活多久,王二不知道,但他和王家人都知晓。要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抱着万一的可能,把楚九歌请来。
“三儿,有些事……你们不说,真的以为我不明白吗?”王二看着谢三,眼眸干净、纯粹,带着看透一切的淡然。不给谢玄逃避的机会,王二淡淡一笑:“应该……不到半年吧?要不是如此,你们也不会这么着急。”急到不确定楚九歌的医术,就把人领到他的面前。
-楚九歌看了谢玄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王二身上,见他并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怕与不安,楚九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确切的说……你应该有三个月的命。”
“三个月呀……短了一点。”王二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丝怀念与不舍。他不怕死,但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他真希望能再活一段时间,哪怕一年也好。
“梓钰,你……楚九歌不是说,还有医治的可能吗?”谢玄看不得王二那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急着劝说。
“治也是死,你不是听到了吗?”如果医治的话,他怕是三个月也活不了,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怎么能把时间花在医治上?
“医治的话,最少还有希望,不是吗?”谢玄劝说道。
王二却没有医治的兴趣:“医治,也只能让我多活一段时间,甚至我还要承受许多痛苦,对吗?楚姑娘?”
“对。”面对一个这么聪明的患者,楚九歌不认为,她能隐瞒他什么。
“而且,完全没有医治好的希望,我永远不可能像个健全的人一样生活,对吗?”王二又问,声音轻柔淡然,就好像问得不是自己的生死一样。
“对。”莫名的,楚九歌心里有点堵。她这人极少受患者的情绪影响,她见过的病人太多了,见过的死人也太多了,早就学会了把自己的感情剥离出来,可看到王二一脸淡然的,在她面前谈论自己的死期,她却觉得自己很无能,还没用。
作为一个大夫,她医不好病人的病,是她学业不精,但医都不医,就是她胆小无能了。
刹那间,一股说不出来情绪在胸腔激荡,楚九歌想也不想,脱口就道:“但是,你肯让我医治,如果没有死的话,我至少可以保证,医治过后你腰部以上能行动自如。”
“楚,楚九歌……你说真的?”谢玄一瞬间失态了,冲动地握住楚九歌的手。
冲动地许下医治的承诺,冷静下来后,楚九歌并没有后悔,她抽手,看着王二明亮璀璨的眸子,坚定地道:“我还能保证,你按我的方子调理,三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三年后……”
“三年就足够了!”王二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楚九歌看到他比先前更明亮的眸子,知道这个男人还是激动的。
突然,她就不后悔刚刚的冲动了。
“三年的时间……足够我想出别的办法,就算无法医好你,再保你几年的命,总是能做到了。”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延长王二的生命,比治好他的病,容易多了。
“楚九歌,你说的……是真的?”谢玄应该是三人当中,反应最正常的一位了。
“也有治死的可能,你知道王二公子这个病,真的……很难治。”最好的可能要说给患者听,最坏的可能也要说。
“那就一个月后开始吧。一个月后,是生是死便交由天定。”王二看了谢玄一眼,成功的地让谢玄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王二眼眸微动,微笑着对楚九歌道:“这一个月,你安心住在这里,我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你需要什么,列个单子出来,我会让人准备。一个月后,你放手医治,不管结果如何,王家都会付你该付的报酬。”
“多谢王二公子,只是三天后的赏荷宴我得去,明珠公主当众给的帖子,那天杨贵妃也会去,我不能缺席。”北王帮她接了帖子,她连拒绝都不行。
“赏荷宴?木国夫人在籽园举办的赏荷宴吗?正好,三儿你陪楚姑娘去。”王二淡淡地开口,没有给谢玄说不的机会。
谢玄苦笑一声:“罢了。三天后,我便舍命陪君子罢。”
“赏荷宴很可怕吗?”楚九歌看王二和谢三微秒的表情,不由得问了一句。
“对旁人来说是幸事,但对我们来说却是麻烦。”谢玄轻叹了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赏荷宴就是相亲宴,木国夫人把未婚的男男女女召集在一起,抽签配对。抽到了同样签的,这一天就是一对,而后与旁人进行比试,这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颇为头痛。”
“怎么个头痛法?”她就知道,明珠公子给的帖子,不会有什么好事。
“动作比较亲密,可能会抱在一起一类的。事后,还要给对方写告白的诗词,虽然知道这诗词不是真的告白,但还是很叫人难为情。”至少,谢玄就不想掺和这种事,更不想与哪个女子,扯上关系。
“还挺有……意思。”楚九歌嘴角微抽,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这宴会完全不适合她参加,明珠公主这是恶心她,还是恶心北王呢?
赏荷宴那日,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谢玄就亲自过来接楚九歌去城外的别院梳妆打扮。
王二不喜人多,更不喜外人到他的地方来,他这院子,除了王二和借住的楚九歌外,也只有他的两个仆人偶尔能出现,再多的人就不行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楚九歌借住在王二的院子,自是不会让主人家为难,更何况谢玄来接她也算是顺路。
两人说话间,马车就到了王家在城外的别院,谢玄陪楚九歌一同进去的,王家的下人十分恭敬知礼,招呼了谢玄后,就把楚九歌引到后院,为她梳妆打扮。
前前后后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楚九歌坐在梳妆台前,差点就要睡着了,王家的侍女终于开口,说好了。
楚九歌睁开眼,看到镜子里完全不一样的自己,不由得愣了一下:果然,三分天生,七分打扮。
她今天,看上去比出嫁那日还要美。
盛妆打扮的楚九歌,在侍女的搀扶下,朝花厅走去。
谢玄一直在花厅坐着,听到外面有声响,抬头一看,这一看不由得痴了。
此时,太阳高升至上空,阳光带着一丝金黄色。穿着银色裙装的楚九歌,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下,整个人像是一团光,如同从仙境走出来神女,她周身所有的一切都被光晕虚化了,只有她光芒万丈。
此时此刻,谢玄眼中除了楚九歌以外,再也看不到别的。
“嘭嘭嘭……”随着楚九歌走近,谢玄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朝楚九歌伸出手。然而,楚九歌并没有继续向前,她站在门外,轻声开口:“谢三公子,我们可以走了。”
“咚……”楚九歌的声音响起,迷障被打破,谢玄瞬间清醒了。
看到站在门外英气美丽的楚九歌,谢玄的脸“咻”一下就红了,趁楚九歌没有发现,他连忙转身,抓身桌上凉透了的茶,狠狠地灌了一口。
冰冷的水下肚,谢玄这才冷静下来:他居然,在看到楚九歌朝他走来的刹那心动了。
他想,他刚刚肯定是疯了。
……
楚九歌站在门外,一时还没有适应屋内外的光线差,待到她适应了,能看清屋内的情景,谢玄已恢复如常。
“走吧。”谢玄理了理衣衫,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说不出来的俊逸潇洒,一举一动都带着成熟男人该有的风流韵味。可惜,楚九歌压根没有看到,且就算看到了,楚九歌也不会当回事,她打交道的这些男子,哪个不是贵公子,哪个不是一举一动皆可入画,她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谢玄偷偷瞄了一眼,见楚九歌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心里隐隐有一丝失落。不过,想到赏荷宴,谢玄又笑了起来,他还真的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一般期待赏荷宴。
想到这,谢玄不由得加快的步子,好在楚九歌今天穿的小靴是平底的,裙摆也不长,稍稍走快一点也能跟上。
两人很快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谢玄习惯性地回头,伸手去扶楚九歌上马车,却发现楚九歌没有跟上来,而是朝旁边另一辆马车走去。
谢玄脸上的笑容微僵,王家的下人不等他询问,就上前说:“三公子,楚姑娘是单独受邀请的,与您一道怕是会惹人闲话,小人自作主张给楚姑娘另外安排了马车。”
这话是客气了,王家的下人哪里敢自作主张,这必是王二提前交待的。
王二,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周道,让人浑身都舒坦,只是这一回,谢玄却有些不舒坦了。
看楚九歌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谢玄勉强维持风度,跟王家的管家点了点头,独自坐上马车。
独自坐在马车上,谢玄第一次发现,他的马车一个人坐有点大、有点空,时间久了,还有那么一点无聊。
……
王家的别院距离木国夫人的籽园很近,不过两刻钟就到了,但这两刻钟对谢玄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
当马车终于停下,谢玄长长地呼了口气:总算到了。
马车刚停稳,谢玄就迫不及待地下来,左右看了一圈,见到楚九歌乘坐的王家马车停在一旁,楚九歌正要下车,谢玄面带微笑地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战马嘶鸣的声音响起,不等谢玄看清哪个方向传来的,那匹马就如同风了一般,冲到谢玄身旁。
谢玄的身边的护卫,本能的停下来,上前把谢玄挡在身后,以免谢玄受伤。就是这么一个时间,那匹马便从谢玄身边跃过,朝楚九歌乘的马车飞奔而去,挡在楚九歌的内侧。
“吁……”又是一道嘶鸣声,飞速前行的战马突然停了下来,前蹄猛得在半空中一踏,像是要立起来一样,坐在马背上的人也跟着往后一倒。
“哒……”的一声,战马的前蹄猛地落地,溅起一阵灰尘。
战马停稳,北王扭头看向籽园的方向,只见屋顶上方,露出闪着寒光的箭镞。不过,北王一出现,那枚箭镞便消失了。
哼……果然是,皇上好狗。
北王冷哼一声,收回视线。
有几位公子、小姐正要下马车,被灰尘呛了个正着,正拉长着脸要找闹事的人麻烦,但在看到马背上的人后,纷纷噤声了。
那可是北王,谁敢找北王的麻烦,不想活了是吧?
“咳咳咳……”如果说,旁的姑娘、少爷,只是被灰尘小呛了一下,楚九歌就是被灰尘呛了个正着了。
她不好容易顺过那口气,就看到马背上的北王,一脸错愕:北王怎么会来?
北王正要打马离去,但就在这时,一声轻响传入北王的耳朵,他将挥起的鞭子收回,朝楚九歌伸手:“过来。”
“我……”楚九歌张嘴就要拒绝,才说一个字,就见北王往前一倾,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飞起来。
“啊……”楚九歌尖叫一声,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一声巨响给掩盖了。
“轰……”的一声,楚九歌乘坐的马车整个散架,马车整个塌陷,如果楚九歌还在马车里的话,这会就会被马车给埋了。
“我的天呀,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旁边的公子、少年,看到这一幕,纷纷吓得脸都白了。
不过,看到北王怀中的楚九歌,众人又是羡慕纷纷。
北王,太帅了!
“有人要……杀我?”楚九歌颤声开口。
“蠢死了。”北王低咒了一声,策马离去。
马吃痛,往前踏步,惯性作用下,楚九歌撞进了北王的怀里,但就在她要被弹出去的刹那,北王一把搂住了她,警告道:“别乱动!”
“北王!把人放下!”身后,传来谢玄的声音,然而北王头也不回,再次一扬马鞭,加速离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楚九歌没有动,倒不是被北王威胁,而是怕从马背上摔下去。
“荷花宴。”北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有人要杀我,我还去什么荷花宴,我要先找杀我的人。”楚九歌气急败坏地道。
北王没有搭理他,打马来到籽园的另一侧,不等楚九歌询问,就见一旁的侧门打开,北王直接骑马而入,端得是嚣张无比。
而在他们进去后没有多久,谢玄就带人追过来了,但这时侧门已关,谢玄也做不到让人砸门这种失礼的事,只能带人折回去,先查楚九歌坐的那辆马车再说。
谢玄不信马车好好的说坏就坏了,这事绝对是有人针对楚九歌、要害九歌,可仆人查出来的结果,还真的就是马车本身的问题,与人无关。
下人检查得出的结果是,这辆马车许久未用,中间生了蛀虫,木头都被虫给蛀了。
好巧不巧,楚九歌用的时候,这辆马车到了承受的极限。是以,整个塌了。
谢玄自是不相信这个理由,但这辆马车是王家准备的,他也确实看到了木头里大堆大堆的蛀虫,他就是找人要说法,都寻不到人。
郁闷不已的谢玄,本想先回去把事情查清楚,但看到楚九歌被北王带进了籽园,他又不放心。
楚九歌一回京就得罪明珠公主,上无父兄维护,北王又对她态度轻慢,至今也没有让她入门,他怕她在园内被人欺负。
籽园占地极广,谢玄来回都是用走的,这一来一回无比费时,等到谢玄走到正门进入籽园,楚九歌已经女眷那一块坐了下来。
不过,她了也只比谢玄早那么一息落座。她和北王进入籽园后,并没有来前院,而是一路直冲内院。
籽园的仆人发现了他们,一路追在身后想要阻拦他们,北王却全然不顾,嚣张地骑马冲入内院。
到了内院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北王突然纵身一跃,弃马飞向屋顶,紧接着就听到“嘭嘭”两声巨响。
不等楚九歌稳住马,北王便再次坐回马背上,而这时地上多了两个黑衣人,他们手上拿着弓箭,身后背着箭矢。
楚九歌的瞳孔猛地一收,她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又看向籽园外,神色一凝。
她要没有看错,这两人的目标……是她!
又是暗箭伏杀,又是马车倾榻,幕后的人这是非要她的命不可?
她都不嫁北王了,还有谁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取她的性命?
“这件事……木国夫人必须给本王一个交待。”
木国夫人与她的世子丈夫,听到消息匆匆赶来,就听到北王这句话,顿时脸色一白:“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应该是本王问你。”北王单手抱着楚九歌,坐在马背上,冷傲地看着木国夫人和她的丈夫。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木国夫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极力撇清自己的关系。
“本王要是没有记错,这是你的园子,人潜在你的园子里,你不知?”北王的声音很冷,虽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个人都知晓,他不高兴。
“北王……这座园子,我也是今天才到,平时并不用。”木国夫人强撑笑脸解释,她的丈夫亦跟着附和:“北王,我们也只比你们早到那么几个时辰,这里的事我们真不晓……说起来,这事还要多谢王爷。杨贵妃和明珠公主也要参加荷花宴,要不是王爷及时发现了这两个歹人,指不定今天就出乱子。”
木国夫人的丈夫,暗指这两人的目标是杨贵妃或者明珠公主。这两人现在还未出手,北王真要说他们目标是楚九歌,也没有证据,
“呵……”北王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们看本王像傻子吗?”
他确实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个歹徒的目标,但他又不是官府审案,要证据做什么?
“北王……”木国夫人和世子,一脸尴尬。
“荷花宴结束后,本王要知道是谁出的手,不然……”北王的眼神,扫了籽园一眼:“本王不介意毁了这里。”
木国夫人脸色一变,似有不满,世子却急忙拦住了她:“北王放心,荷花宴后,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北王这才满意,抱着楚九歌下马,让木国夫人带路,他们要参加荷花宴。
木国夫人听到北王的话,差点没有吐血。在她的籽园杀人,又威胁她,现在还要她像没事人一样,请他去参加荷花宴,北王是不是太霸道了一点?
“北王,你确定要参加荷花宴吗?”木国夫人一个没有忍住,脱口问出。
“怎么?本王不能参加吗?”北王脚步一顿,就那么看着木国夫人,把木国夫人吓得不行,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她的世子丈夫反应过来,忙引着北王去前院。
一路上,北王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看楚九歌。木国夫人和她的丈夫见状,也弄不明白北王是个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发,把两人分别领到男宾桌与女宾桌。
见北王没有不满,两人松了口气,客套了几句,便以招待其他的宾客为由,走了。
两人走出宴会厅,见四周没有人,木国夫人没忍住,小声地抱怨一句:“你说……北王这是什么意思?先前人到北域了,他死活不肯娶进门,现在人来参加荷花宴,他又护上了。连给姓楚的一点小教训,他都不高兴。”
“北王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瞎掺和了。你给我安分一点,少跟北林那位摄政长公主打交道,听到了吗?”木国夫人的丈夫,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木国夫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给了个方便而已。那位公主也说了,姓楚和北王解除了婚约,她只想给姓楚的一个教训,不打算要她的命了。”
“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你不许掺和,那些人的事不是你我能掺和的。”木国夫人的世子丈夫,沉下脸来,再次警告。
木国夫人面色难直,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楚九歌先前吃了一脸灰,本想找丫头问问哪有水,不想一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出,不由得蹙眉……
北林的摄政长公主?
冲着北王来的?
所以,她今天遭遇的两次伏杀,都是与跟北王有关?
……
知晓一而再,再而三不放过她,非要置她于死地的人是谁后,楚九歌再度回来,心情就好了许多。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且北林的摄政长公主手中权利再大,那也是别人家的公主,跟他们东林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位摄政长公主就是手伸得再长,在东林的能耐也有限,她怕什么?
是以,看到谢玄进来,楚九歌一点也没有刚从鬼门关前走一趟惊恐,面带微笑地朝他笑了笑,同时无声地告诉他,她没事,不必担心。
谢玄看到楚九歌平安无事,高悬的心总算落下了,再加上马车突然倒塌的事,也算不得是木国夫人的错,谢玄想了想还是没有提起,只是担心地看了楚九歌一眼,便在木国夫人丈夫的引导下,在主桌上坐下。
看到坐在首位,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不让人靠近的北王,谢玄不由得皱眉。北王的出现,还有北王刚刚在门口的举动,让谢玄莫名的不安。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今天的荷花宴,恐怕不会那么顺利,至少不会如他的愿。
荷花宴辰时开始,北王、谢玄到的时候时间刚刚好,按说宴会现在就要开始了,可明珠公主和杨贵妃还没有到。如果是以往,自是不用说,大家都得等,等到杨贵妃和明珠公主什么时候到,宴会就什么时候开始,但今天……
辰时一到,就听到北王冷傲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该开始了?”
北王的声音不大,也不像生气时那样的冰冷,北王的声音很平静,但他一开口,主桌上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旁的人见状,自是不敢说话。
坐在主桌上陪客的木国夫人的丈夫,一脸尴尬:“北王,杨贵妃和明珠公主还没有到。”
“你要本王在这里,等她们吗?”先前那一句,除了主桌上的人,其他人都没有听到,现在众人都听到了。
“这,这……”木国夫人的丈夫一脸为难。
北王却不管:“荷花宴是为杨贵妃和明珠公主举办的?她们什么时候来,才能开始?”
“当然不是。”木国夫人的丈夫连忙否绝,要是他承认了,不是得罪了满场的客人?
今年的客人,他可得罪不起。
因知道北王和谢玄可能会参加,今年来参加荷花宴的贵族小姐、公子,比往年多了一倍不说,身份也更高了,就连几个世家都派人来了。
“既然不是,那么……你还要本王等什么?”北王的语调不变,但看向木国夫人丈夫的眼神,却是冰冷的。
“北王说的对,不是辰时开始吗?现在已经辰时了,你们还在等什么?”见北王不高兴了,摆明了要给杨贵妃和明珠公没脸,有几个纨绔跟着附和。
他们知晓杨贵妃得圣宠,明珠公主也是皇上捧在手心的明珠,但他们也不差呀,叫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干等,杨贵妃和明珠公主好大的脸。
“谢三公子,袁五公子、景七公子和王家的公子都在,你让我们等就算了,让北王和这几位公子等,这不太好吧?”
“我们也没有说提前,这都已经过辰时了,还不开始吗?”
……
木国夫人看一众贵女不满的神色,就知道坏了,当即就改了主意:“北王和众位公子说笑了,我这荷花宴办了六七年,哪一年不是如期举行,今年也不例外。来人,击鼓,上荷花席!”
荷花宴得名,就是木国夫人每年举办这场宴会,所有的菜色点心皆用荷花、荷叶。就算没有用荷花、荷叶,也要做成荷花、荷叶的样子。
击鼓开宴,等到点心、茶水端上来,就代表荷花宴正试开始。大家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看着表演,稍做休息后,就会开始抽签配对。
木国夫人的话一落下,咚咚咚的鼓声就响了起来,下人也将一叠叠制作精美的点心端了上来。
杨贵妃和明珠公主,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两人身后跟着一大排宫女、太监,排场大的很,也不让人通报,更不等主家去迎,甚至把籽园的下人挡在一旁,就这么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鼓声嘎然而止,上点心的下人也僵在原地,不知要不要继续。
木国夫人暗道倒霉,但还是努力摆出笑脸,迎了上去。
木国夫人没有急着行礼,而是呵斥一旁的下人:“贵妃娘娘和公主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吃的?”
杨贵妃是明珠公主与太子的生母,她肤如凝脂,丰腴尤俏,圆润无骨。一手搭在太监的胳膊上,温柔地开口:“是本宫不让她们通报的,夫人要怪就怪本宫好了。本宫来迟了,本就失礼,哪有理劳烦夫人来迎。”
杨贵妃每一句话都温柔小意,主动承认错误,但仔细听就会发现,杨贵妃这哪里是在道歉,她这是不高兴了。
木国夫人道歉的话,生生被杨贵妃的软刀子给顶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也有几分僵硬:“贵妃娘娘不务怪,北王和谢三公子都是第一次出席荷花宴,我这不得多照顾看一二。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三公子来了?”明珠公主双眼一亮,一扫先前的不满,上前,抱着木国夫人的胳膊,一脸亲昵:“夫人,你别生气,我的马车中途不知怎么的坏了,这才耽搁了一些时间。我母妃生怕误了荷花宴,一路赶紧赶慢,好在没有迟到太久。”
杨贵妃虽仍旧不满,但碍于北王在,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淡淡一笑,算是将此事揭过。
木国无人暗松了口气,连忙将人迎向主席。
杨贵妃和明珠公主落座,这才发现楚九歌也在,并且是在主位上,不由得皱了皱眉,但面上却是一副温柔的样子:“这位就是……楚家大姑娘?”果然一点礼数也不是懂,没看到她来了嘛,居然还敢会在主位上。
“见过贵妃娘娘。”楚九歌起身行了一礼。
杨贵妃一脸关切,温温柔柔地开口:“好孩子,我听闻你回京的这几天,家回不得,北王府也住不进去……这几天,都住在外面,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我没受委屈。”楚九歌努力压抑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杨贵妃却不放过她,暗示意味十足:“我知道你肯定是委屈了……你一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哪可能不委屈。好孩子,有什么委屈,你且跟我说……我肯定为你做主。”
楚九歌没有急着回答杨贵妃的,而是看着她,笑了笑,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贵妃娘娘,你知道木国夫人为什么越来越年轻美丽吗?”想让她去撕北王,杨贵妃莫不是疯了。
“为什么?”杨贵妃看了木国夫人一眼,发现她确实美丽依旧,一时没有忍住,就问了一句。
楚九歌满脸微笑:“因为……她从来不管闲事。”
她的话一出,杨贵妃脸上的笑容就僵住,而更让她气恼的是,隔壁男宾那一桌,不知哪个不懂事的,拍桌子狂笑:“哈哈哈……好好好,好一个从来不管闲事。”
“我终于明白,我公主奶奶为什么能长命百岁了,我公主奶奶也不管闲事。”说话的是,显然是宗室子弟。
想来也是,这个时候也只有宗室子弟,敢笑杨贵妃。
有人开了头,旁人就没了顾忌,甚至有几个贵女也低头,掩面轻笑。
大家同为女人,真以为她们不懂杨贵妃的手段吗?
男宾、女眷都在嘲笑她,那一瞬间杨贵妃感觉脸面火辣辣的痛,偏偏她在人前又是一怪的温柔、善良,就是想要发火也不行。
纵横后宫数十年,杨贵妃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憋屈的事,她恶狠狠地瞪向楚九歌,用力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愤而甩袖离去。
“九歌……”杨贵妃缓了好几口气,才叫出楚九歌的名字。
“贵妃娘娘,臣女在。”楚九歌微微垂首,一副恭敬的样子。
杨贵妃脸上的表情总算缓了几分,一脸温柔的道:“你这孩子……这么拘谨做什么,坐下……本宫不过是与你说几句话罢了,不必如此严肃。”
“娘娘,礼不可废。您是贵妃娘娘又是在场唯一的长辈,您问话,我站起来回答,是应该的。”楚九歌笑着强调“唯一”二字,杨贵妃脸上的笑容,差点就歪了。
楚九歌,这是讽刺她一回还不够,还要讽刺她第二回是吧?
憋屈不已的杨贵妃,努力维护她后宫第一贤良人的气度:“先前也不见你这么多礼,怎地现在就这么多礼了?”
“先前吓着了,毕竟荷花宴从来没有长辈出现过,现在总算是缓过来了。”楚九歌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样。
“扑哧……”有几位贵族小姐,一个没有忍住,笑了出来,但很快就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笑声是会传染的,有了第一个,旁的人也不忍了,也跟着发笑,不过谁也不敢放肆地大笑,都是偷偷地笑,免得惹怒杨贵妃。
但这样更叫杨贵妃憋屈,要是这些人光明正大地嘲讽她,她还能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训”她们一二,这些人一个个偷笑,她总不能厚着脸皮去问:“你笑什么吗?”
一连两次,皆因楚九歌一句话,被一众贵女笑话,这对杨贵妃来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叫杨贵妃在愤怒的同时倍感难堪。
楚九歌能不要脸,不要风度地装傻,她不能!
明珠公主暗叹了口气,拉了拉杨贵妃的衣摆:“九歌,我母妃陪我来参加荷花宴,是父皇允许了的。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还请忍一忍。”
“公主说笑了,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只替爱慕你的公子遗憾,难得有机会与明珠公主您近距离接触,却有长辈在,难免拘谨。”荷花宴本就是年轻人的宴会,在这里没有长辈,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家可以放肆地、近情地玩闹,真实地表达自我。
一年难得有这么一天,可以不用压抑自己的天性,可以对心上人表达自己的喜欢,却因为杨贵妃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玩得不尽兴,她就不信今天来的这些少爷、贵女们,都高兴有杨贵妃这么一尊佛在。
“九歌……这时候,我就得把你先前的话还给你了。”明珠公主意有所指地道。
楚九歌福了福身,一脸认真地道:“多谢公主夸奖,我也觉得……我和木国夫人一样年轻貌美。”
明珠公主脸上的表情一僵,不等她说话,隔壁男宾桌就传来哈哈的大笑声,伴随这笑声的,还有捶桌子的声音:“太有意思了,楚九歌……真的是太有意思了。年轻貌美,不管闲事的木国夫人,荷花宴开不开始?我对今年的荷花宴,可是充满了期待。”
那位公主的孙子一开口,就有人跟着他起哄:“就是……反正歌舞也被人打断了,我们也懒得看了,你直接让我们来抽签吧,今年的荷花宴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
木国夫人在一旁看热闹看得起劲,还希望楚九歌和杨贵妃继续掐下去,不想被人打断了。木国夫人一脸遗憾,但到底不敢得罪公主的孙子,在问过杨贵妃、明珠公主和几位贵女的意见后,木国夫人又问男宾们有没有意见,如果没有,那么就开始抽签了。
杨贵妃自是不快,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根本不受她控制,为了维护她在外面的形象,只能先放下打压楚九歌的事,同意先抽签,让年轻人玩闹起来。
很快,就有下人端来一盘由金箔打的荷花花瓣,不过都只有半片。
这就是荷花宴特有的荷花签,每一片荷花瓣都不一样,然后从中切开,上面都有数字标记。一半送来女眷桌,一半送来男眷桌,然后各自随便挑,在没有合上前,谁也不知谁跟谁配对。
这么做,最大限度避免了暗箱操作,让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天意。
在荷花宴上,一切都是公平的、透明的,没有任何可以操作的空间,权势在这里不可用。
当然,你要是实在不满,也可以拒绝,但那么做就太没有风度了。
荷花宴办了近十年,至今也没有人拒绝接受配对的。
“贵妃娘娘,我们这就先由明珠公主开始了?”这个时候就是木国夫人的主场,她亲自拖着荷花签,来到明珠公主面前。
明珠公主不是第一次参加荷花宴,说了一句不客气,便从中抽了一片,握在手心。
“哎呀……也不知哪位青年才俊,今天能成为公主的扶花使者。公主这也不肯给我们看,不过没有关系,等会结果就出来了。”木国夫人笑着打趣了一句,明珠公主也给面子,附和了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能抽中同一张签必是天意,是老天爷的安排,是谁我都高兴。”
“一切都是天意……有公主这话,抽到签的青年才俊,定要高兴坏了。”木国夫人笑得明媚,眼中还有一丝不屑。
其实,木国夫人和明珠公主二人心里都明白,不管明珠公主抽到什么签,最后都是跟谢三公子配一对。
是,荷花签一切都在阳光下进行,看上去透明、公正,没有一丝可以操作的空间,但……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有人的地方就能玩手段。
只要有足够的权势,事情就一定会如你所愿。
明珠公主抽完签后,她身旁的贵女,也一个伸手去抽签。楚九歌看她们小心翼翼的拿花签,拿到花签后都紧紧地握在手中,脸颊霞红,满怀期待,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一丝羡慕。
少女情怀总是诗。
十六七岁,正值少年慕艾、对异性最好奇的年纪,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会忍不住去幻想自己的另一半,去幻想最优秀的那一位,会喜欢上自己。
尤其是女孩,几乎每一个女孩,都会幻想自己的另一半,如同大英雄一样,走到自己面前说:我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但,楚九歌是个例外,她已经失去了幻想的资格。
当荷花签送到楚九歌面前时,盘中的荷花签已少了大半,楚九歌一点也不在意,随手就抽了一枚。
“你抽的是多少?”旁边,有一个眼生姑娘,问了楚九歌一句。
她一问完,她的朋友就拉住了她:“你跟她说话干什么?不怕被连累吗?”
一个被北王厌弃,又没有父母兄长为她撑腰的女人,她们没有踩她一脚,已是给面子了,跟这样的女子说话,平添晦气。
“啊……我,我一时间忘了。”那位眼生的姑娘吐了吐舌头,一副可爱的样子,为了证明自己与楚九歌是划清界限的,还特意往一旁挪了挪,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小姑娘家家的,就算有什么坏心眼,在这个时候也没空使出来,更不敢使出来,生怕被人拆穿难看。
这个时候,她们能做就是远离楚九歌,不与楚九歌说话,把楚九歌孤立起来。
在她们看来,所有人都不搭理你,所有人都嫌弃你,就是对你最大的处罚。然而,楚九歌并不在意,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哪怕所有人都远离她,她也不觉得尴尬。
很快,抽签就结束了。男宾那边也抽完了,可以开始配对了。
为了不让一众少年、少女尴尬,杨贵妃“识趣”地提前离开了。
她不走也不行,楚九歌先前都讽刺了她一回,她要再不“识趣”,指不定这些年轻的姑娘、公子心里多嫌弃她。得罪一两个她不怕,但得罪再场所有的人,别说杨贵妃只是一个宠妃,便是皇后她也不敢。
“我是六十九,不知道哪位姑娘与我有缘,拿了相同的一片花瓣。”
“啊……是我!”
“我是七十二,十分荣幸能与姑娘共摘一片花。”
“是,是,是我……”
……
前来参加荷花宴的姑娘、公子们,有第一次来的,也有来了几次的,他们对荷花宴的流程都不陌生,很快就各自寻到了与自己号码相同的人。
当然,这里面有暗自窃喜的,也有遗憾不满的,但不管如何,面对另一半都会拿出最好的态度,哪怕再不高兴、再失落,都不会摆在脸上,让另一半不高兴。
至少,楚九歌就没有从他们的脸上,看出失落与不喜,她只看到了一张张年轻的,充满朝气与期待的脸。
年轻,真好。
拿着半片荷花,楚九歌独自一个人坐在原处,单手托腮,看着那一对对年轻而美好的少男少女,一脸羡慕。
不多时,一群男男女女便各自找到了花签的另一半,场中只有五个人没有动,分别是:北王、谢玄、萧景安、明珠公主和楚九歌。
北王独坐首位,周边一个人也没有,眼神也没有落在荷花宴上,完全没有荷花宴当回事。
谢玄面露苦笑。
萧景安隐有不快。
明珠公主一脸期待。
楚九歌一脸淡定。
五个人,表情各不一样,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五个人,三男两女,这怎么配?
场中人看向木国夫人,一脸不解:荷花宴,从来没有出现过,男女人数不相等的时候。
“夫人,这人数不对?怎么一回事?”
“北王没有参与的意思。”木国夫人勉强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现在就剩下谢三和景七了,你们两个抽到的是什么?”有一个谢玄和景七交情还算不错的公子,开口询问。
“我知道,景七拿的是三十二。”萧景安先前喊了,但是没有人应。
“是,我是三十二。”景七脸一黑,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握紧手中的花签。他不笨,场中只余他们四人,明珠公主摆明是是冲着谢玄来的,他们两人怎么也会在一块,那么就剩下他与楚九歌了。
“你们二位,谁三十二号?”木国夫人问向楚九歌与明珠公主。
楚九歌正在看美人怀春、少年心动的美好画面,听到木国夫人的话,本能的扬手:“我是三十二号。”
“好巧,楚姑娘你和景七公子一队,你不介意吧?”木国夫人消息灵通,自是知晓楚九歌与萧景安在城门口的争执。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两人居然凑到一块了,还真是……有缘!
“我没有意见。”要不是萧景安站起来,楚九歌都快把他给忘了。在楚九歌眼中,萧景安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她怎么会跟小孩计较。
北王坐在首位像是个局外人,但听到楚九歌的话,他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
“我有意见!”楚九歌刚下就,小孩子景七少就举手了,如玉的俊脸冷硬硬的:“我拒绝跟她一队,我不接受,我讨厌她!”
“唰……”北王的视线落在萧景安身上,萧景安莫名地哆嗦了一下,但扭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景少……”木国夫人没想到,萧景安会这么不给面子,当即面上有几分挂不住了。
萧景安也知道他做得有点过,正想要解释一句,站在人群中的袁云华便开口了:“夫人,拒绝是我们权利,夫人不会剥夺景少的权利吧?”
“对,我有拒绝的权利。夫人……我讨厌楚九歌,我绝对,绝对不跟楚九歌一起。”萧景安看到一直不理他的袁云华开口了,顿时将心中那点愧疚压了下去。
萧景安的态度异常坚决,说出来的话也极不客气。一众贵公子、贵女听到萧景安的话,看到萧景安满是嫌弃的样子,一脸同情地看向楚九歌。
果然是萧家如珠如玉捧在手心疼的小公子,这真是……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
木国夫人一脸无奈,看向楚九歌:“楚姑娘,你看这事……”
“没关系,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了。”楚九歌面色平静,当众被萧景安拒绝,却没有一丝尴尬与不自在。她微微一笑,就坐了下去,半点不把萧景安的拒绝当回事。
北王看了楚九歌一眼,本欲起身,听到楚九歌的话,便没有动了。
“你……你……”楚九歌干脆利落,平静淡然的态度,把萧景安惹恼了,萧景安狠狠瞪了楚九歌一眼:“楚九歌,你知不知道,我拒绝了你,我不接受跟你在荷花宴上组队,你明白吗?”
“我明白呀,我接受呀。”楚九歌不解地看向萧景安。
被拒绝的人是她,萧景安生什么气?
谢玄看着争执的两人,捏了捏手心里的花签,温润的眸子闪过一抹冷意。他原是安排好了,他与楚九歌一队,知晓了结果他也就没有动,不想临时被人给换了。
谢玄看了一眼明珠公主,又看了看面色平静,不像生气的楚九歌,迟疑了一下,终是没有站起来。楚九歌既然不生气,那便如此吧,这个时候站起来为楚九歌说话,打了明珠公主的脸不说,还会给楚九歌树敌。
“你,你,你怎么能接受?你知不知道,荷花宴上从来没有人拒绝过花签的另一半,你是第一个被拒绝的姑娘家,你知道吗?”萧景安如玉的脸,气得通红。
“那还真是……荣幸。”楚九歌面上的表情一僵,随即又笑了。
“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会是你永远的耻辱,以后旁人提起你,便是那个在荷花宴上,被人拒绝的楚九歌,这将会是你永远无法抹去的耻辱。”楚九歌不急,萧景安却急了,一副恨不得敲开楚九歌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的着急样。
“这算什么永远无法抹除的耻辱,我拿的第一可多了。”楚九歌满不在意地笑道:“我不仅是荷花宴上,第一个被同伴拒绝的姑娘;我还是第一个,自己穿嫁衣走出门的新娘;更是第一个自己上门,逼新郎家派人迎娶的姑娘;也是第一个送上门,新郎也不肯娶的姑娘……这里面,随便拎出一个第一,都能叫人说上三天三夜,不过是在荷花宴上被人拒绝,又算得了什么?”
“哦……还有一个忘了,我好像也是第一个,没有被北王克死的未婚妻。”楚九歌是真不在意,所以她说的很平静,但她不在意,旁人却无法不在意。
太可怜了!
有几个感性的小姑娘都在摸眼泪,也有几位世家公子,看楚九歌的眼神透着深意:楚九歌这个时候,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九歌……”谢玄终是没有忍住,站了出来:“别听景七这混小子乱说,你很好。景七他是孩子气,正好……我想跟你一队,我和景七换一下。”
说完,不由分说的,就把手中的花签塞给景七。
“三郎……”一直在等谢玄过来的明珠公主,看到谢玄的反应,猛地站了起来:“你不能……”
“啊……”谢玄把手中的花签塞给景七后,正要把景七手中的花签拿回来,不想景七突然惨叫一声,手一松,他的那张花签落在了地上。
谢玄皱眉,扭头看向北王的方向,就见一枚石子擦着他的脸颊过来,啪的一声,打在地上那张金箔花签上,只见那枚花签破了一个洞,上面的数字正好不见了。
“北王?”谢玄扭头看向坐在首位的北王,一众傻眼的公子、贵女,也纷纷看向北王。
这一出接一出的,都是什么事?
楚九歌亦是皱眉,不解北王好好的,怎么会出手?
“三郎,你没事吧?”明珠公主急急冲到谢玄面前,就要去抓谢玄的手,却被谢玄躲开了:“多谢公主关心,我无事。”
这时,北王站了起来,走了过来。
此刻,所有人包括楚九歌在内,皆安静下来,瞪大眼眼看着北王,想要看北王要做什么?
北王似早就习惯万众瞩目,神色异常的平静,半点也不受众人“火辣辣”的视线影响,他抬步走了过来,从谢玄和明珠公主身边穿过,走到萧景安面前。
萧景安心里发虚,北王刚走过来,他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老老实实地低下头,退了一步。
北王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他从容的从萧景安身边走过,而后弯下腰,将地上那片打了一个孔的花签,捡了起来,转身,看着萧景安:“景七,你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不是萧景安拒绝了楚九歌,而是楚九歌从来没有选择萧景安。
“我,我……”伶牙俐齿的萧景安,面对北王淡然到冷漠的眼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也没有权利拒绝她,她从来没有选择你,你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北王并没有为难萧景安,话落,便握着穿了个孔的花签,走到楚九歌面前。
北王明明没有发怒,甚至没有高声说一句话,但却叫所有人心生不安,他们皆安静地看着北王和楚九歌。
此刻,这两人便是全部!
北王停在楚九歌面前,手一伸,手心朝上,手心里是那枚穿了个孔的花签:“给本王!”
北王的气场太强了,有他在,其他人都是配角,。在北王的强大气压下,楚九歌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不痛快,但还是将手中的花签,放到北王的手心。
手心相触,北王手中的热意,灼得楚九歌的心脏直跳,楚九歌像是被吓着了一样,放下花签就把手给收回了。
两枚花签落在北王手心,下一秒,就见“啪”的一声,北王手握成拳,两枚花签合在一起。
楚九歌看到北王手腕一动:“咔咔”声响起。
北王再度张开手,就见一颗小金球静静地立在北王手心。
楚九歌知道黄金软,稍稍一用力就能捏变形,但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木国夫人备的黄金花签,并不是纯金的,里面加了别的金属,质地很是坚硬。她就是用尽全力,也不可能撼动半分。
北王只是轻轻一动,就把两枚花签捏成球,这力气……
楚九歌看了一眼,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就凭北王这力气,要捏死她分分钟,她还是离北王远一点,毕竟北王很讨厌她。
北王将花签捏成球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了楚九歌一眼,而后指尖微动,便把手中的黄金球弹了出去,好巧不巧,那颗黄金球落到萧景安的脚边。
萧景安一张俊脸气得通红:“北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北王这绝对是在羞辱他。
“你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而她……没有资格站在本王身边。”北王这一次很给萧景安面子,但说出来的话,却把萧景安噎得半死。
“北王……你,你羞辱我!”萧景安气炸了,用力捏紧手里的半片花签,可除了硌得手通红外,他奈何不了手中的花签半分。
北王扫了一眼:“你可以羞辱回来,本王不介意。”
北王迈步,朝首位走去。
“北王,你羞辱我就是羞辱我萧家。”从来没有受地这样羞辱的萧景安,一气之下,冲上前,挡在北王面前:“我要……跟你决斗!”
世家贵族中,依旧保持着许多早期的习惯,决斗也是其中的一种。不过,现在很少有人用。
毕竟,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谈的,要是谈不好,决斗有什么用?
“决斗?就凭你?”北王冷笑一声,伸手推了萧景安一把。
“凭我……”萧景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他踉跄后退,咚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众贵公子、贵女惊呆了,一个个嘴巴大张地看着北王,却不敢发出声音。
他们好像没有看到北王用力,就是那么轻轻一推,萧景安就……就摔下去了?
他们跟萧景安打过交道,可以肯定这绝不是萧景安太弱了,这必须是……
北王,太彪悍了!
幸亏,幸亏他们没有抽到三十二号,没有挑衅北王,不然丢脸的就是他们了。
“你……不够格。”北王看也不看萧景安,从他身边走过,在首位上坐下,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显然,北王虽然为楚九歌出头了,但并没有与她组队的想法。
萧景安跌坐在地上,半天也没有爬起来,他双手撑地,扭头看向北王,一张俊脸涨得紫红:北王,太过分了!
“七少,快,快……快起来,地上凉。”木国夫人的丈夫,暗叫一声倒霉,而后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上前把萧景安扶了起来。
“走开!”萧景安愤愤用力,甩开木国夫人的丈夫:“本公子不需要你扶。”
木国夫人的丈夫苦笑一声,倒是没有跟萧景安生气。世家公子的脸面比命还要重要,北王这是把萧景安的脸面,丢到地上踩,萧景安没有当场走人,已经算是有风度了。
“北王,我现在没有资格,但我早晚有一天会有资格。”萧景安虽然怒极,但好歹还有一点风度,没有立刻走人。他扭头看了楚九歌一眼,强行压下想要转身冲人的冲动,走到谢玄的面前,将手中的花签塞给谢玄:“谢三,别把你不要的丢给我,本公子不是收垃极的。”
“呃……”众人满头黑线。
萧景安这是气傻了吧?敢说明珠公主是没有人要的垃圾。
明珠公主的脸色也很难看,但看到花签回到了谢玄的手上,明珠公主难得没有跟萧景安计较。
萧景安半点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他哼了一声,他捡起地上的小金球,走到楚九歌面前:“楚九歌……刚刚的事是我不对,我们继续组队吧。”
北王打了他的脸,他今天必须把这个脸面找回来。武力上找不回,那就从别的下手。
北王不是为楚九歌出头吗?
他就让北王看到,他为楚九歌出头也没有用,只要他萧景安开口,楚九歌仍旧会继续跟他组队。
然而,让萧景安没有想到的是,楚九歌想也不想,就拒绝:“没兴趣。”
“楚九歌,你知不知道,在荷花宴上每个人都要参与,你拒绝了我也要跟别人组队,而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跟你一起。”萧景安是个高傲的少年,被北王打脸他姑且能忍,可被楚九歌拒绝,他就忍不了。
他可没有忘记,以前楚九歌跟在他的屁股后,讨好他的样子。一个你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的人,突然拒绝你,换了是谁都不能接受。
“是吗?”楚九歌抬头看向木国夫人,询问道:“夫人,是这样的吗?”
木国夫人很不想掺和这事,但楚九歌开口问了,她又不能装傻,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是这样的没有错,你要是能找到人……双方都同意交换,那也是可以的。”
“这样呀……”楚九歌拖了一个长长地尾音,抬头看向站在一起,已经组好队的少男少女们。
没有意外,这些人如同约好一把,在楚九歌看过来时,那些个贵公子一个个别开眼,就是不与楚九歌视线相对。
倒是有几个贵女蠢蠢欲动,但看到身旁的男伴,纷纷闭上嘴:景七虽好,但不值得她们为景七得罪人。
谢玄倒是想要换,可不等他开口,就听到明珠公主道:“三郎,本公主不想换,抽中哪张荷花签乃是天意,任意更改天意,就失了荷花宴的意义。”
交换荷花签需要双方都同意,先前谢玄那般作为,已是打了明珠公主的脸,要是他再不顾明珠公主的意愿,执意与萧景安交换,那就失了风度,落了下乘了。
楚九歌找不到人把萧景安给换了,也没有办法拒绝参与,她只能继续跟萧景安搭档,参加荷花安宴,但是……
“景少能拒绝,我为什么不能拒绝?”合着,就是欺负她是吧?
“因为他的地位比你高。” 袁云华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站了出来:“你不知道荷花宴的规矩吗?只有地位高的那一方,才能拒绝地位低的那一方。”
“是这样的吗?”楚九歌看向谢玄,这里的人,她只能相信谢玄。
谢玄脸上的笑容已不见了,他缓缓点头:“很抱歉,我忘了告诉你。”
他原本的计划,楚九歌是跟他一起,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好吧,规矩大如天。”楚九歌憋屈得快要吐血了,这什么鬼破荷花宴,不是说没有规矩吗?怎么这么多规矩?
而且,感觉每一条规矩,好像都是针对她的一样。
“哼……说得好像自己真的不知道一样。”袁云华嘲讽地看着楚九歌:“你这人还真是会装模作样,你先前说,你喜欢一个人就会大胆说出来,又极力否认你喜欢景安,不会也是装模作样的吧?”
“楚九歌不喜景少?这怎么可能……她以前老盯着景少看,只要有景少出现的宴会,她都会参加。要说她不喜欢景少,我可不信。”有爱慕萧景安的少女,看到袁云华开口,也跟着开口踩了楚九歌一脚。
“我也看到过……楚九歌有事没事就爱打听景少的消息,我才不信她不喜欢景少,她肯定是故意的。”
“所有过往皆为序章,谁年轻的时候,没眼瞎过。”她当年初入京城,实在是没有见过,像萧景安这种白白嫩嫩、张扬肆意的少年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可也只是多看两眼罢了。
“那你可真是虚伪,明明拿的是三十二号,先前景少问谁跟他一队的时候,你居然装作没有听到,非要等到最后才施施然地站出来,我猜她肯定是故意的。”
“楚九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袁云华看众人一同挤兑楚九歌,面露得意。
萧景安见局面对自己有利,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高傲:“楚九歌,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你应下,我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萧景安说话时,还不忘看北王一眼:看到没有,北王你说我没有资格站在楚九歌身边,现在我就站了。
北王倒了一杯茶,缓缓地喝了一口,连个眼神也没给萧景安。他今天不是冲着萧景安来的,他来……不过是告诉楚九歌,他北天骄说出的话绝不会赖账,他说今天会来就会来。
“要怎么做,我才能拒绝?我不相信,荷花宴没有给身份低的人,拒绝身份高的人的机会。”楚九歌懒得搭理萧景安。
“这个还真没有,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讲规矩的,大家荷花宴都知道荷花宴的规矩,你看我们……谁有你那么麻烦。”袁云华一脸傲慢地道。
楚九歌看向木国夫人:“夫人……真的没有别的方法吗?我不信!”
木国夫人一脸为难,看了看北王,见北王并没有不快,只得回答:“你一个办法,接下来的比试中,你一个人完成,并且每项比试你都要取得前三名,若是输了……”
木国夫人没有说,但看她为难的表情,就知输了惩罚肯定不一般。
“输了如何?”
“我记起来了!输了的,得跪在我们每个人面前……学狗叫。”袁云华幸灾乐祸地补道:“这是我们当初玩笑定下的规矩,凡是破坏荷花宴规矩的人,都按这个规矩来。我们可没有坏心思,就是看不惯某些人矫情,明明是来玩的……却不讲规矩,真是讨厌。”
“你们玩得还真大。”跪下学狗叫?这真是的是玩笑吗?
“楚姑娘……景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就跟他组一队吧,接下来可是有十项比试,每样都要拿前三太难了。”木国夫人一向圆滑,最是不愿意得罪人,她这话也确实是为楚九歌好。
楚九歌心里明白,可要让妥协,跟萧景安组队,她又觉得跟吞半只苍蝇一样叫她恶心。
就在楚九歌为难之际,坐在首位的北王突然开口了:“楚九歌一个人参加。”
“啊?”众人不曾想,北王这个时候会开口,一个个都愣住了,齐齐看向北王。
北王又重复了一遍:“本王代楚九歌应下,楚九歌一个人参加接下来的比试。”
“北王,这事……需得当事人同意。”木国夫人这下也看不明白,北王这是对楚九歌还有情,还是要坑死楚九歌了。
“啪”的一声,北王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冷眼扫向众人:“本王说过,萧景安没有资格站在楚九歌身边,你们是不是忘了?”
“那……楚九歌输了呢?”木国夫人为难地看向北王,楚九歌百分百会输,别说楚九歌只有一个人,就是两人一起,也不能保证在接下来比试中,全部拿前三。
不过,以前大家都没有尽全力,毕竟是以玩乐为主,排名并不重要。
“按规矩办。”要连京中这些纨绔子弟都对付不了,楚九歌也就不配活着嫁入北王府,更不醒得到他的庇护。
“北王……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权利选择,我要怎么做吧?”楚九歌真觉得好人没有好报,亏得她先前为了北王的颜面,拒绝萧景安组队的请求,结果倒好了,北王转身就把她卖了。
“权利?等你的身份比本王高的时候,再来跟本王谈权利。现在,本王要你跪下来学狗叫,你也只有跪下来叫的份,你明白吗?”北王嘲讽地看了楚九歌一眼:“木国夫人,本王说的对吗?”
他北天骄的王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是,是。” 木国夫人只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头顶,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再不敢想着卖楚九歌一个好的事了。
“北王,楚姑娘……并未嫁入北王府,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无权决定她的事,你这么做太过了。”谢玄站出来维护楚九歌,但北王却半点面子也不给他:“本王有!谢三,别忘了你欠本王一个人情,现在……闭嘴!”
“你要把我的人情,用在这件事情上?”北王疯了吗?他谢三的人情代表什么,北王不会不清楚。
“本王愿意,你有意见?”不过是谢家的一个人情,他会稀罕?
“你……好吧,我当时应下了你,会为你办一件事,现在我也不会反悔。”谢玄此刻大约明白了楚九歌憋屈的心情了,他想要毁诺,但他的教养还有他的身份,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他只能如北王的愿。
谢玄一脸歉意地道:“楚姑娘,我很抱歉……”
“没事。”楚九歌摇了摇头,转而问向北王:“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对不对?”
北王一脸傲慢:“你可以跪下来求本王。”但同时,你也会失去成为北王妃的资格。
“不用!我不会输!”要她跪下来求他,做梦!
她楚九歌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那就去吧,让本王看看……你的实力。”北王将杯中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楚九歌双眼燃着熊熊地斗志:“夫人,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好,好,好,我们这就过去。”木国夫人见楚九歌应下了,长长地松了口气,正要招呼众人去隔壁的的园子,就被萧景安挡住了去路:“等一下,夫人……我也选择一个人参加。”
“景安,你疯了!”袁云华正高兴楚九歌要倒霉,就听到萧景安的话,一时没有控制住,失声尖叫:“独自参加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你要输了怎么办?”
“我不会输。”小少爷萧景安一脸自信。
“万一呢?这世间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输了呢?”袁云华气死了,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大家谁也不会当真,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有楚九歌在,他们摆明要坑楚九歌,萧景安跳出来添什么乱。
“没有万一。”萧景安半点不惧。
就算他输了又如何?
他又不是楚九歌,他萧景安有萧家当靠山,谁敢叫他跪下?谁敢叫他学狗叫?
袁云华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她仍旧不赞同,明明不会落把柄的事,萧景安完全没有必要参与,偏偏萧景安这个小少爷,天生就是倔脾气,他今天一再没脸,这个时候不管袁云华怎么劝,他就是要独自参加。
袁云华劝不动,只能随他了,木国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可能拒绝,只能应下来。
萧景安这里刚解决好了,谢玄又出来闹事:“夫人,我也想一个人参加,行吗?”
“三少,你在说笑吗?”木国夫人脸上的笑僵住了,她不自在地看了明珠公主一眼。
果然,明珠公主的脸黑了。想来也是,任谁盼了五六年,好不容易盼到可以和心上人在一起呆一天,结果却在最后关头出了意外,这能不生气吗?
“我很认真……荷花宴的规矩,我会守。”谢玄上前,将手中的半块花签放在桌上:“夫人,这样可以吗?”
“三少,你就别给我添乱行不行?算我求你了?”木国夫人简直是要哭了,最省心,最体贴,最是不会为难姑娘家的谢三也站出来闹事,这是成心让她的荷花宴办不下去吧?
你说,你先前记得明珠公主留颜面,现在就不用给明珠公主留颜面了吗?
谢三就没有看到,明珠公主听到他的话,都快要哭出来了吗?
“夫人……有些事我已经后悔了,我不想继续后悔下去。”他顾全了明珠公主的颜面,没有给楚九歌撑腰,却负了楚九歌的期待。
“你……这……”木国夫人看了看双眼迷离,不知在看什么的楚九歌,又看了看红着眼眶,一双眼睛粘在谢三身上的明珠公主,叹气:“既然伤了一个,何苦又伤另一个?”
“我……不负我心。”先前,他的心,做出了不伤明珠公主的选择,他顺从心意;现在,他的心,做出了不伤楚九歌的选择,他同样顺从心意。
他按自己的心愿行事,他不想自己后悔。
“三郎,你……确定了吗?”明珠公主原本还能勉强保持风度,听到谢三的话,整个人差点崩溃了。
不负我心!
好一个不负我心,好不一个不想自己后悔。
不负我心,不让自己后悔,就是伤害她吗?
“我很确定,公主。”谢玄淡淡地点头,语气却异常坚定。
“好,既然如此……本宫也一个人参加。”明珠公主“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花签拍在桌上:“木国夫人,走吧!”
“这……你们四个都要单独参加?这要输了……”后面的话,木国夫人没有说,但大家都明白。
“既然出来玩,自然玩得起,我们这群人还会怕一个小门小户的?”明珠公主高傲地斜了楚九歌一眼。
楚九歌只当没看见,明珠公主又没有指名道姓,她急着对号入座做什么?
“咳咳……”楚九歌确实是小门小户,但人是明珠公主邀请的,这个时候提出身,有意思吗?
木国夫人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招呼大家去旁的园子游玩。
世家好享乐,荷花宴就是以玩乐为主,顺便让各家公子、小姐多一些接触的机会,比试什么也都是为了玩,名次从来不重要。这是第一次,把好好的一个游园宴变成了比试,偏偏木国夫人还不能说什么。
众人随木国夫人一同前往旁的园子,一路上大家该聊聊,该说说,十分热闹,但没有一个人跟楚九歌说话。
他们这个圈子,从来就没有楚九歌这种身份的加入,楚九歌在这里,连跟他们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楚九歌也没兴趣往前凑,她独自走在后面,打量籽园的风景,看上去像是来游园的。
“你不担心吗?”谢玄不知何时也落在后面,主动跟楚九歌说话。
“原本担心,现在不担心了。”有四个人坏了规矩,她总不可能局局都输。只要她赢了一局,就会有一个人被挤到第四名,届时下跪什么的……也有人陪她,不是吗?
“荷花宴上的有许多小游戏,都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完成。”谢玄原先什么也没有跟楚九歌说,现在却不得不说:“等会游玩的时候,我会帮你,我虽不好此道,但都精通。”
楚九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跟随众人来到荷花园。
园内,摆了许多张台子,隔得远楚九歌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但大致明白,就是一些游乐的道具。
“楚九歌,你以前没跟我们玩过,不知道我们平时玩什么。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袁云华看到楚九歌站在谢玄身旁,朝楚九歌招了招手,就像是招小狗一样。
楚九歌没有理会她,独自走到台子旁边,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双人华容道?”
“咦?你……认识?”袁云华吃惊地看着楚九歌,这是他们最近才弄出来的新游戏,他们这些人才刚刚开始玩呢。
“我不仅认识,还会玩呢。”楚九歌看了一眼,便走到一侧,一手握住控制手柄,一手握住另一侧的,动作帅气、大方:“做的很精致,工匠费了不少心思。”
她的祖父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也是一个擅玩擅享乐的人,她跟着祖父长大,会的还真不少,只是这些都是小道,她便是会玩,也不会在人前显摆。
楚九歌也不废话,直接上手,控制着华容道里的小人,在曲折复杂的华容道里的小人前行。华容道里面的小人,在楚九歌的操作下十分灵动,一点也没有木头人的呆板。
楚九歌的动作帅气、自然,半点没有初入贵族圈局促与不安,像是天生就该站在这里,天生就属于这里。
楚九歌玩着玩着就来兴趣,专心地操作小人走出迷宫,时不时笑露出一抹爽朗的笑,看得谢玄眼前一花……
这是一个明媚的女子,她的笑容灿烂得能把人灼伤,她神彩飞扬、自信张扬的样子,能让人着迷……
“咔咔……”声不断响起,围在楚九歌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初时他们抱着看楚九歌笑话的心态,但看到楚九歌精彩的操作后,一个个双眼发光,忍不住赞了一句:“漂亮。”
楚九歌却没有搭理他们,继续操作小人前行。在楚九歌的操作下,小人很快就走出了迷宫一样的华容道。
“啪!”小人走到目的地,竖出胜利的彩旗,楚九歌打了个响指,笑了一声,帅气地问身身旁的人:“我花了多少时间?”
“啊?”众人还没有从楚九歌的精彩操作中回神,听到楚九歌的话,傻眼了。
“你们没有计时的吗?”她祖父可是会给她计时的,要是时间长了,就要去背医书。
“这个……不是计步数的吗?”袁家大公子,人称袁五的五公子,开口问了一句。
他和谢玄等人年纪相当,早就过了只知玩乐的日子,但他们这些贵公子可以不精通诗书,但玩乐一定要精通,不然旁人得笑话他们了。
他们又不是寒门子弟,需要靠才学才能得到重用,他们天生就拥有这些。懂得玩乐,懂得享受人生,才是他们的生活。
“计步数?这么简单的游戏……左右不就是那么几步嘛,计时间才刺激。”楚九歌一听,就知这些人可能还是初入门:“算了……反正也就是随便玩一下。”
楚九歌拍拍手,往后退一步,撞到了一个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身旁站满了人。
“你们……这是干吗?这个不能玩吗?”楚九歌又不傻,她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装傻呀。
她原先还以为,这些贵族们玩得多高端,结果一见,发现还不如她祖父带她她玩的。
“你以前玩过?”袁五忍不住打量楚九歌。
据他所知,像楚九歌这种出身的女子,为了嫁一个好人家,打小就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管家……这些他们家下人学的东西,这种女子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嫁人,哪有时间玩乐?
就算她想玩,他们这个圈子的人,也不会带她玩,她此前根本没有机会接触。
“很久不玩了,手有一点生。不过这个简单,找找手感就好了。”楚九歌云淡轻风地说道,好似这事再寻常不过。
“其他的也是一样的?都是双人华容道,没有旁的?”楚九歌指了指其他几桌。
“其他的也是一样的,旁的……还有什么可以这么玩?”袁五很好奇,依楚九歌的出身,应该接触不到这些吧?
“你们玩马球吗?”楚九歌看了一眼围在她四周,面露好奇的少男少女们,笑着问道。
谢玄站在一旁,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楚九歌,笑了。
他喜欢这样的楚九歌,灿烂、明媚,不需要背负任何压力,只需要享受生活就行了。
世家贵女一向娇养,她们什么都不需要学,只要负责美、负责开心就好,有他们这些继承人负重前行就行了。
此刻,他突然希望楚九歌也如此。
“马球当然玩呀,我们等会还有马球的比试呢。”众人期待了半天,还以为楚九歌会说出什么有意思,不想竟是马球,一个个面露失望。
“打马球有打马球的乐趣,不过……对我来说,在家与三五好友,玩桌上的马球也不赖。”楚九歌一副漫不经心地说道,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又不往下说了。
“桌上的马球?那要怎么玩?”几个不擅骑射的姑娘,好奇的寻问。
“和你们这个华容道差不多,不过两人不是配合而是对抗。做一个游戏桌,两个人或者四个人都能玩。”楚九歌指着面前的华容道,将桌上马球的玩法说了出来。
刚说完,就听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爷道:“夫人,夫人……听到没有,快,快让你们的工匠现在开始做,趁楚九歌在这里教我们玩呀。”
“对对对,夫人……你快去做,我觉得楚九歌说得很好玩,两人比试,比两人配合好玩多了。这个要真能成了,我在家也能玩了,不需要等你们陪我打马球了。”有爱好马球的小少爷,一脸欢喜地道。
“我公主奶奶也能玩,我公主奶奶最爱打马球了,可她年纪大了,没办法上马,她成天嚷嚷着要去打马球了。这个好,夫人……你让工匠多做一套,我等会带回去。”那位出身宗室,有个公主奶奶的大少,一点也不客气。
木国夫人一脸苦笑:“我这就让工匠去做……正好,趁楚姑娘在,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能立刻改了。”
木国夫人想不明白了,他们不是来比试的吗?怎么就成了楚九歌的个人秀?
“行呀……”楚九歌大大方方地应下,指了指不远处,墙上的一个圆形箭靶:“这也能玩吗?”
“这是飞镖,我们玩的时候提高了难度,射飞镖的人眼睛上要蒙上黑布,由与你一队的人来指方位。”袁五就站在楚九歌身边,耐心地给楚九歌解释。
“给我试一试行吗?”如果是先前,楚九歌肯定不会开口,但现在吗?
不出楚九歌所料,她一开口,那位有个公主奶奶的大少,就拿着黑布和飞镖过来了:“当然可以,不过,楚九歌,这个你们姑娘家玩不来,你们姑娘家……”
“啪啪……”那位大少的话还没有说完,楚九歌就帅气地掷出三枚飞镖,除去第一枚偏了一点外,其他两枚皆正中红心:“稍微重了一点,不过……玩习惯了也一样。”
“我……”那位大少愣愣地看着楚九歌。
飞镖一直都是他们这群男人玩的,楚九歌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更让这位大少不能接受的,楚九歌掷完三枚飞镖后,便拿起黑布将眼睛绑上:“这样行吗?”
“你射得……”中吗?
“啪……”楚九歌抬手一掷,姿势随性、帅气,就像是那么随意一丢,飞镖却正中红心。
“你……是不是女人?”那位大少一脸惊恐地看着楚九歌。要对准红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为了在人前帅气的掷出飞镖,并且正中红心,他可是私下练习了很久的,可他发现,他练了那么久的姿势,还不如楚九歌这么随便一扔来得好看。
“这和男女有什么区别?这么简单……闭着眼睛也能射中。”楚九歌同时掷出三枚飞镖,同时正中红心。
楚九歌摘下黑布,看到自己的成绩,很满意:“还不错,手没有生。不过,要是能旋转,画出各个区域就更有意思了,光射红心太没劲了。”
“你玩得很漂亮,我们这些人当中,像你一样玩得这么好的也没有几个。”袁五看着楚九歌,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开始不安。
他们袁家先前出手对付楚九歌,是不是太不智了?
楚九歌哪里像小官人家的女儿了?
那些个小官人家的女儿,哪个不是扭扭捏捏,一脸胆小怕事的样子,在他们面前像是低到尘埃,脸上总是扬起讨好的笑。
就算有胆大的,那也是蠢得不行,妄图用各种手段就想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自以为聪明,却不知他们只是懒得搭理。
楚九歌却自信张扬,在他们这些人面前也是大大方方,毫不怯场,玩乐起来,看着也是个中好手,说她是世家娇养出贵女,他也不怀疑。
难怪云华在她手上一再吃亏,这实在不能怪云华笨,而是对手太强……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楚九歌一出手,众人就知道,她对是玩乐的高手,除去双人华人容道、飞镖外,楚九歌玩冰嬉、洞球、马球等都玩得很溜。
她玩马球的时候,不仅把球玩出花样了,也把马给玩出花样了。她控制着马,叫马跪下就跪下,将抬腿就抬腿,甚至那马还会行礼,看得一众公子、大小姐傻眼了。
原来马球还能这么玩,他们开眼界了。回去就偷偷练,拼命练,再假装漫不经心地秀出来,闪瞎那群人的眼。
她打洞球的时候,压根就不需要人帮她看球找球,她顶多挥三棒,最夸张的是挥一棒,就把鸡蛋大小的球,打进了远处看不到小的洞里。
玩得这么漂亮就算了,她还说他们准备的杆不够精致,场地不熟悉,不然她可以玩得更尽兴。
一众贵公子和贵女都想哭了,他们拼命练了那么久,就是想要在人前秀一下,结果全成了楚九歌的个人秀了,他们连挥棒的勇气都没有了。
哭!
到底谁是贵族出身?到底谁是大家族娇养出来的贵女?到底谁是没有负担,没有压力,只需要吃喝玩乐的贵公子?
为什么,他们在楚九歌身上,找不到一点优越感?
冰嬉的时候……众人就更不想提了,提起来他们都要怀疑,楚九歌是贵族出身,他们是一群没有见识的乡巴佬。
楚九歌看到这个时候还冰,惊讶了一下,他们原本还想得意一下,显摆一下七月的天,弄个冰场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结果楚九歌换上冰鞋,就玩了起来。
当然,楚九歌刚走到冰场并不顺利,她甚至摔了一跤,可不等他们笑出来,楚九歌就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之后她在冰中央旋转、跳舞!
银色的裙摆在半空中飞舞,如同蝴蝶一般,飞进了众人的心里;金色的头饰,如同最闪亮的星子,一圈圈滑过,闪花了众人的眼。
单腿转圈,直接在半空中飞起来都不算什么,她还在冰地上玩了起来。她把摆在一旁的竹筒装饰,按三二一这样个数摆成三排,拿起一旁做摆设的苹果,而后……后退,后退,直到退到底,再以一个优美的姿势把苹果丢出去。
那个姿势他们看了,真的很好看,尤其是穿着裙子的时候,双腿一叠,要坐不坐的样子,简直……美花了她们有眼。
“嘭……”苹果滚过去,总共六个竹筒,她打中了三个,还嫌不够,让人给她找个有点份量的空心铁球来玩。
那一瞬间,他们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们这群人都拿好冰鞋,准备在冰场上,让楚九歌这个乡巴佬见识到他们这群贵女,平时怎么玩的,结果被打脸的竟是他们!
楚九歌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里,怎么可能会有冰地供她玩乐?
楚九歌这种出身的女子,不是要拼命的学女红、学管家,学琴棋书画的吗?
她怎么有时间玩乐?
最主要的,她家怎么有材料,准备这些东西给她玩乐?
旁的不说,就说马和冰场。养一匹一年少说花几千里,好的马像楚九歌这种人家,有银子也买不到,她拿什么练?
冰场就更不用说了,就是他们这些人家,也不是人人家里都能修得出冰场,更不可能在七月的天,还保留这么一座冰场。
楚九歌,她到底是怎么学的?
看着场中央玩出花样的楚九歌,一众贵女默默地把冰鞋放了回去。他们发誓,在没有办法像楚九歌一样,在冰场跳舞、玩球之前,她们绝对不在人前去冰场上玩。
太丢人了!
从冰嬉场出来,所有人都冷得发抖,只有楚九歌玩出了一身汗。
谢玄走在她旁边,默默地递了一块手帕给她:“玩得开心吗?”
“好久没有玩得这么高兴。”楚九歌是真的玩得很开心,这段时间她的压力太大了,几乎快要把自己压垮,今天这么放纵地玩一天,着实是解压了,把负面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了。
楚九歌接过帕子,随意抹了一把,微微喘气道:“要是有雪地就好了,这个季节去滑雪,一定很舒服。”
“滑雪?雪橇吗?”谢玄问了一句,同时不着痕迹的,看一一眼悄悄朝他和楚九歌靠拢的贵族子弟,唇角微扬。
他喜欢这样的楚九歌,神采飞扬,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楚九歌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站在人群中,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而不是在北王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不是呀,自己滑呀。站在滑雪板上,从高处飞下来……很好玩的,等到冬天有雪的时候,我做好了滑雪板,叫你一起去呀。”楚九歌侧过头跟谢玄说话,完全无视其他人。
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就是在显摆。
只许这群人在她面前显摆,就不许她显摆吗?
“我不会。”楚九歌突然靠近,谢玄只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楚九歌身上的热气好似全部传到他身上,他突然觉得很……热,周遭的空气有点闷,有一种想把身旁的人,全部赶走的冲动。
“没关系,我教你,我滑得很好,我祖父都比不上我。”想到大冬天,跟祖父一起滑雪游玩,楚九歌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怀念。
她的祖父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也是一个很出色的人,比之这些世家公子强百倍不止。
“好……”谢玄知道楚九歌故意在炫耀,自然是配合。
趁众人不注意,楚九歌朝谢玄眨了眨眼,一脸狡黠:“那就这么说定了。”算是你配合我的谢礼了。
“楚九歌,带我们……”
“我们也想……”
围在谢玄身边的大少们,见楚九歌没有邀请他们的意思,顿时急了,可他们一开口,就被楚九歌的声音给遮住了:“还有什么可以玩的?不是说有十样吗?我这才试了五六样?还有什么一起让我试一下,回头也好比试对不对?”
“这还比什么呀?有你不会的吗?”一众公子哥十分无力,旁的贵女们心里憋屈得要死:“会玩又怎么样?等会我们要玩的,楚九歌你一个人可办不到,到时候可别求人帮忙。”
“温韫,你这就不厚道了……帮忙怎么了?你还真当这是比试呀,大家一起玩,图个高兴就行了。”几个公子哥见楚九歌对他们胃口,也就不吝啬给楚九歌说话,至于政治立场问题,那是家里大人的事,他们才不管呢。
“本来就是比试,什么叫真当?楚九歌,接下来的……你要有本事一个人能办到,我就服气你了。”袁云华无视自家哥哥的阻拦,再次站出来。
这么低端的激将法,楚九歌自是不看在眼里,但她也没有示弱:“那就去看看……”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朝旁的园子走去。
一群少年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不过,这一次楚九歌没有受冷落,她身边围满了人,就是谢玄都被挤到一旁了。
一众女眷走在后面,看着被众家少爷、公子追捧的楚九歌,眼中快要冒出火光了,偏偏又奈何不了楚九歌。
北王他没有随众人一同游园,他坐在观景台上,将荷花园里的一切尽收眼底,看到楚九歌玩得开怀,看到楚九歌在一众贵族子弟面前如鱼得水,北王的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极浅极浅的笑……
他就知道,他北天骄看上的女人不一般。
荷花宴算是一个小型的相亲宴,除去前面的游玩外,自然少不了一些两人互动性更强的游乐。
在莲心园采莲子就是其中一项。
莲心园有一个很大的荷塘,此时荷花已谢,莲子已开,这些人要做的就是乘小舟摘莲子。
小舟很小,只能容纳两个人,小舟中间还有一个洞,会渗水,需要乘坐的两个人一人撑舟,一人把水往外倒。据说,他们想出这个玩法,是想体验一下穷苦人的生活。
楚九歌看到后,只想说这些人是闲得蛋疼。穷苦人家谁会乘个小舟去采莲子,人家直接跳水里摘的好不好。
“好多莲子,我要去摘莲子,晚上我要吃莲子羹,用我亲手摘的莲子做。”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快把小舟推过来了。”
……
先前几项游戏,楚九歌大出风头,这群女眷看到后,没有一个人愿意下场去玩。她们不想丢脸,尤其是在她们看不起的楚九歌面前丢脸。
但现在不一样了,摘莲子没有什么技巧,只要两人配合一下,怎么也能把小舟撑到荷塘中,怎么也能摘到莲子。
一众女眷过来后,纷纷要求下荷塘去,众公子哥秉持风度自是不会拒绝。明珠公主和萧景辰也在众人的邀请下,将小舟推进了荷塘里。
众人纷纷乘舟下荷塘,岸边就只有楚九歌、谢玄、袁五和袁云华。
“楚九歌……这个靠你一个人可不行,要不要我找我哥帮你?”袁云华收到明珠公主的暗示,提前先楚九歌的路堵死:“你不是等三公子吧?楚九歌,你可别那么黑心,三公子也参加了比试了呢,他要帮你了,他自己怎么办?”
楚九歌还没有说话,谢玄就走了过来:“九歌,我们两乘一条小舟,你多摘一些,到时候分我一半。”
楚九歌主动邀请他去滑雪,在谢玄看来,楚九歌就是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彼此称呼名字,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这种小舟还真不需要人帮我,我一个人就能行。”楚九歌说话间已解开小舟,将它推到池塘里,一个用力,将小舟翻了过来,而后轻跃了上去。
一撑竹竿,翻个过来的小舟就飘远了。
“三公子要不要也试试?挺有意思的?”楚九歌双腿微微迈开,保持一个完美的平衡,站在翻过来的小舟上,动作潇洒自然,比之站在小舟里的人高出一截,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这也行?”袁云华瞪大眼睛看着楚九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
数十条小舟漂在池塘里,一众贵女皆坐在小舟里,只露半截身子,一个个都忙着弯腰舀水倒出去,那群贵公子则站在小舟里,用力撑舟。
贵女们虽然在舀水,但真正认真的没有几个,舀着舀着就互相打闹玩去了,几乎每条小舟都进了水。
小舟进水吃重,撑起来自然更用力,更不用提这些贵公子站在极深的小舟里,一点也不好用力,还没有把小舟撑到池中央,他们就觉得吃力了。
楚九歌却不同,她的小舟是翻过来的,只要保持平稳,轻轻一动手中的竹竿,小舟就随水流游的飞快,从众人的小舟中间穿过。
明明,楚九歌比他们晚才动,但她只撑了几竿,就跑到众人前面去了,而且看她的动作,好似一点也不吃力。
“这……也行?”一众贵公子正卖力撑舟,大中午的,一个个都热出一身汗,虽然也是在玩闹,但也着实狼狈。
结果一回头,发现楚九歌一个姑娘撑得比他们溜,小舟的速度还比他们快,最主要是动作帅气呀!
对他们这群追美的公子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好看更重要的。
“我可不可以要求重来!”那位奶奶是公主的宗室子弟,顿时不干了。
他的话一出口,旁人也跟着嚷嚷,他们要重来……要一个人撑一条小舟,要把小舟翻过来。
这时,谢玄也撑着小舟过来了。谢玄刚站上去时,身子不稳地晃了一下,幸亏他反应快,借助手中的竹竿保持了平衡,没有落水。
待到他找到了站在小舟上的方法,他又赶超了一众贵族子弟,朝池塘中心滑去了。
“看上去,好像很好玩,你们看……像不像竹筏?”看看人家姿态潇洒,再看自己吃力的划船,一众贵公子心里不平衡了,纷纷要求把船撑回岸,重来。
一众贵女心里也憋屈,同样都是姑娘家,为什么楚九歌可以帅气地撑船,她们却像个渔家女一样,蹲在船里舀水呢?
“乓……”不知谁先把水勺丢了,一众贵女纷纷丢掉手中的水勺,嚷着:“不舀了,没意思。”
然,他们的小舟已经下水了,她们一停下舀水的动作,小舟吃水就往下沉了。
“啊啊啊……快,快舀水呀,快舀水呀,要沉了!”
“快点把水舀出去呀,我撑不动了。”
……
楚九歌和谢玄的小舟已滑到池塘正中央,楚九歌都开始摘莲子,其他人的小舟却在水里来回打转,有几条小舟还撞在一块。
最惨的要数袁云华了,她看到楚九歌和谢玄的动作,心中暗暗羡慕,趁众人不注意上,打算悄悄试一下,结果一个不稳,“扑通”一声,落水了!
“啊,啊……救命呀!救命呀!”袁云华不会水,吓得在水里不断扑腾,大声尖叫。
坐在小舟上的众人,寻声看来,惊得忘了手上的动作,纷纷大喊:“快,快,快救人……”
“扑通……”站在岸边的袁五,脱下外套就跳了下去,一把抓住了袁云华,把人往岸上拉。
确定袁云华无事,袁五拿外套将她一包,抱起人就往内院走。
“快,快……五少这边,我让人备了热水,园子里有药师,你不用担心。”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落水的,木国夫人倒是不慌,刹那间就安排好了一切,又对众公子道:“云华只是呛了水,没事的。你们安心玩吧,要是担心云华,现在就上岸来。”
“上岸,上岸,我要上岸去看看云华。”
“吓死我了,云华也太大胆了,一个人也敢上小舟。”
“还不是怪楚九歌,要不是她乱来,云华也不会落水。”
“就是,就是,全都是楚九歌的错,楚九歌就是一个害人精。到底是谁让楚九歌来的?她这种乡下丫头胆大包天,为了在我们面前表现连命都不要,咱们是来玩的,不是来拼命的。”
几个贵女终于找到了,嘲讽九歌的理由了,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难听。
楚九歌还没有说什么,一众贵公子就听不下去了:“我说你们够了……人家楚九歌那是有能耐,有本事,会玩。袁云华没那个能耐,还要逞那个强,落水那是她活该。”
“我说你们有时间说闲话,能不能赶紧的把水舀出去,你们看到没有……小舟都要……”
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尖叫声,众人寻声一看,就见一条小舟因进水太多,成功的翻船了,船上的人,悲惨地落水。
“哈哈哈哈……你们看温韫的样子,好傻呀。”
“还有朱文,你们看……”
“扑通……”
这只是开始,随着一众贵女、公子,只顾着看别人热闹,而忘了自己的处境,一条条小舟进水,翻船……
“啊,啊……救命呀,救命呀。”
一声声救命声响起,籽园备下的擅水仆妇一一跳进池塘,忙着救人,拉了这个拉那个,救了这个救那个,从来没有那么忙过。
楚九歌正在摘莲子,听到身后混乱的喊声,惊的好半天都合不拢嘴。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身边只有谢玄一个人跟过来了,楚九歌只能问谢玄了。
“大约是……”谢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
楚九歌不解,顺着谢玄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落水的明珠公主趁众人不注意,将一条翻的小舟,用力推向另一条小舟,那凶狠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
那条小舟已是岌岌可危,此番一撞,立刻就翻了。
“啊……”小舟的贵女与年轻的公子尖叫一声便扑通落水了,而随着他们二人落水,水底漾起一片血水。
楚九歌惊得眼睛都合不拢了,默默地转头看向谢玄,发现谢玄和她差不多,两人视线相交,眼中同样是一片惊骇。
楚九歌和谢玄像是约好了的一样,两人同时撑起小舟,朝落水后带出一片血水的那位姑娘划去。
“啊啊啊,血呀,好多血呀,流血了……”
“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
池塘中一片血水,一众贵女惊慌失措地大叫,不仅仅是这些姑娘家,就是那些贵族少年,也吓得脸色发白。
“快,快……先救珞珞,你们听到没有,先救我的珞珞。”那位奶奶是公主的宗室少爷,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朝那位姑娘游去。
“应公子,你冷静……你冷静一点,我们这就把祁姑娘扶上去,你别激动,你别激动。”仆妇看到那位应公子,死死抱着那位落水的姑娘,不得不出声劝说。
“应池,你快松手,你不想救祁珞茵了,你没看到祁珞茵晕过去了吗?”和他们相熟的人,看到那位姑娘晕了过去,大声喊道。
“我,我……”应池,也就是那位奶奶是公主的宗室少爷,吓得连忙松手,让仆妇将那位落水的姑娘,也就是祁珞茵拖上了岸。
“啊……珞珞在流血,流了好多血,救命呀,救命呀。”
“这么多血,怎么这么多血?这不是,不是……”
“明珠公主,你身上也有血。”
……
岸边一片混乱,众人大声的叫嚷着,乱成一片。
应池一爬上岸,就要抱祁珞茵去找药师,却被人阻止了:“应池,你别乱动,你不知道祁姑娘撞到哪里了,胡乱动她会出事的。”
这时,楚九歌和谢玄也划到了岸边,两人刚跳上岸,明珠公主就带着人挡住了楚九歌去路:“楚九歌不是会医术吗?她来了,让她给珞茵看一下。而且……今天这场意外也是她造成的,要不是她哗众取宠,要跟别人不一样,珞茵也不会落水,这一切都是楚九歌的责任。”
明珠公主也落水了,不过她身上披了一家厚外套,看上去倒是颇有仪态。
“楚九歌,你快给珞茵看看,你最好祈祷珞茵没事,不然……我们不会放过你。”落水的贵女们,听到明珠公主的话,一个个义愤填膺地看着楚九歌。
“你们落水跟九歌有什么关系?莫非,你们自己蠢,还要怪旁人太聪明?”谢玄这话是对众人说的,但眼神却落在明珠公主身上:“做过的事必然会留下痕迹,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公主,你说是吧?”
“三,三郎,你在说什么?”明珠公主被谢玄看得心里发虚,后退一步,嘴上却强硬地道:“三郎,你不能因为楚九歌救过你,你就没有原则的维护她。大家都有眼睛,往年我们也这么玩,从来没有出过事。要不是楚九歌,今天这场意外根本不会发生,不是吗?”
“是吗?”谢玄意味深长地看了明珠公主一眼。
“够了……你们能先看看我的茵茵吗?楚九歌,你不是会医吗?你快看看茵茵怎么了?”应池怒吼一声,脸上青筋暴出,看上去分外吓人。
“明珠公主,救人如救火,你能让一让吗?”楚九歌本就要去看祁珞茵,要不是被明珠公主挡住,她这会已经开始诊断了。
“明珠公主,算我应家求你,你让开行不行?”应池再次怒吼,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明珠公主的心脏咯噔一停,双脚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乖乖退开了。她一动,跟在她身后的贵女也纷纷让开了,楚九歌小跑得来到祁珞茵身边,蹲下给她诊脉。
这一诊,果然如她所料……祁珞茵小产了。
楚九歌脸色微沉,抬头看了明珠公主一眼,见她眼露凶光,心里大约明白,明珠公主应知祁珞茵怀孕的事,这一切也不是什么巧合。
楚九歌收回视线,又看向跪在祁珞茵身旁,紧紧握着祁珞茵的双手的应池,迟疑片刻,努力扯出一抹笑:“应公子不必担心,祁姑娘只是受惊过度晕了过去。至于流血的原因,那只是来了月事罢了。”
“来月事了?”应池听到楚九歌的话,惊了一下。
“对,你给祁姑娘找一件干净的衣服,我们现在带她回家,这里不方便处理。”来参加荷花宴的姑娘,都是未婚的,祁珞茵这是未婚先孕,暴出去就是丑闻一件,这个小姑娘也就毁了。
“好好……”应池听到楚九歌的话,高悬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他正要去抱祁珞茵,就听到明珠公主说:“珞茵落水了,你还让她回去,你有何居心?既然是来了月事,就受不得寒,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珞茵抬到内院,给她换干净的衣服。”
明珠公主一说话,就有人附和她:“对呀,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什么要回去处理。木国夫人应该有安排,赶紧把珞茵送过去吧。”
应池面露迟疑,楚九歌脸色一沉,催促了一句:“把人带走,这里不好处理。”
她更加肯定,明珠公主知道祁珞茵有孕的事,且十有八九还知道这个孩子是谁。
“这种小事还要拖到回去处理,楚九歌你行不行?应池,楚九歌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我让药师过来。”明珠公主再次出声阻止,摆明了要把事情闹大。
“楚九歌,珞珞流了好多血,还是……”
“算了,我自己来。”楚九歌不再与应池废话,一把抱起祁珞茵,朝谢玄使了个眼色:“三公子,借你的马车一用。”
没有谢玄开路,这些人绝不会让她走。
“好。”谢玄瞬间就懂了楚九歌意思,上前为楚九歌推开人群。
其他人不敢跟谢三争锋,但是明珠公主却不同,她挡在谢三面前:“三郎,你不能让楚九歌把人带走,她这是要害死珞茵,你们没有看到珞茵流了那么多血吗?要是来月事,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楚九歌根本什么都不懂,让药师过来。”
如果是平时,谢玄定不会给明珠公主难看,但今天却不一样。
他刚刚看到明珠公主龌龊行径,根本不愿意跟她留面子。谢玄一把推开明珠公主,冷言道:“公主,我看到了……是你,推小舟撞翻祁姑娘的小舟,这事……我想不管是应家还是祁家,都不会善了。”
“三郎……”明珠公主失声尖叫,脸色发白,踉跄后退,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玄:“三郎,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诬蔑我?楚九歌救过你不假,但你也不能为了她,陷我于不义。”
泪一颗一颗从明珠公主眼中落下,端得是可怜无比。
“是不是诬蔑,公主你心里明白。”谢玄看着明珠公主:“我谢玄是什么人,在场的人都知晓,我谢玄,不需要说谎,也不屑说谎。”
“三公子不可能说谎。”在场的一众公子、贵女纷纷点头,一个个戒备地看着明珠公主,面露后害之色。
“是楚九歌告诉你的?她告诉你是我推的,所以你信她不信我?”明珠公主心慌不已,但仍旧把责任往楚九歌身上推,她指着楚九歌,一副悲怆的样子:“三郎,你宁可相信这个出身低贱,无父无母的孤女,也不相信我?我堂堂公主,为什么要对祁珞茵出手?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谢玄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明珠公主:这就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明珠公主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当然有好处。”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身黑衣的北王,踏着阳光缓缓走来。
冷傲,孤僻与明媚灿烂的阳光交织在一起,强烈的反差让人移不开眼。
北王抬步走来,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姿态沉稳从容,信步而来,最是寻常不过,但就是这般寻常的姿态,由北王做出来却带着一股说不出来高贵与韵味。
“北王!”
“王爷……”
众人纷纷打招呼,无一人敢对北王不敬,楚九歌抱着祁珞茵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就这么看着北王:她不太能理解,北王这个时候来干吗?
北王却没有看她,他走到明珠公主面前,冷哼一声道:“祁、应两家永不和好,永远仇视,更符合你身后人利益,本王说的对吗?”
“北,北王你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如果说先前被谢玄指认,明珠公主只是不安心虚,现在就是慌恐,害怕了。
北王一双眼子深邃冰冷,没有一丝情绪,看明珠公主的眼神,和看死人没有区别:“明珠公主,抢夺别人名声的感觉如何?自身才华配不上在外的名声,是不是特别心虚?”
“你,你在说什么?北王,你,你不能为了保楚九歌,就,就……”明珠公主只感觉心脏咯噔一停。
北王,他,他知道了。
“血祭,双生……杨贵妃已经开口了。”北王冷冷地看着明珠,金色的眸光闪过,似嘲讽又似轻蔑。
明珠公主真的以为,他是为了给楚九歌撑腰,才来荷花宴?
他不过是想查一些东西,确定一些事罢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啊……这不可能,不可能,我母妃不会说的,她答应我什么也不说的,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明珠公主突然失控地大喊,踉跄后退,转身就要跑。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护卫,挡住了明珠公主的去路。
一众贵族子弟听到这里,隐隐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个不着痕迹地后退,拉开与明珠公主之间的距离。
谢玄看着明珠公主,缓缓闭上眼,掩去眼中的自嘲。
他,曾是与那个建下群书阁的金六有过一面之缘,所以……
即使后来对明珠公主很不喜,他仍旧保留三分,就为了曾经那个让他惊艳的少年。
“你,你们要干什么?北王,你要造反吗?”明珠公主看到众人的反应,尤其是谢玄的反应,心慌得不行,不顾仪态,大声嘶吼。
“真正的金六在哪里?”北王缓缓开口,明珠公主却惊出一身冷汗,极力否认:“什么金六不金六,我太子哥哥在东宫。”
北王肯定没有证据,一定没有证据,她父皇肯定会把一切清除干净,她不用害怕。
“你知道本王在说什么?”北王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利锋芒,如同刀子一般。
谢玄看了看北王,又看了看明珠公主,嘴唇微张,最张却化为一声叹息。京中怀疑明珠公主身份的人不知凡几,但没有人愿意为一个,消失不见的人出头。
“北王,我不懂,不懂你在说什么?”明珠公主打死也不承认。
血祭,那是各个世家和皇族,秘而不宣的秘密,他们这些人的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人在用血祭,虽然残忍,但是大家都这么做,也就没有什么了。
血祭不算什么,但盗用人家的文名,这就是人品败坏了,她绝不能承认。
“看样子,公主是不打算说了。如此……”北王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但就在众人以为,北王要说出什么更劲爆的消息时,就见北王突然抬腿,踹向明珠公主。
“啊……”明珠公主惨叫一声,扑通一声,双膝落地,跪在地上。
“哈!”众人被北王的这一脚惊呆了,一个个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北王:北王,这么彪悍,连公主都说踹就踹?
“北天骄,你不想活了!”跪在地上的明珠公主大吼,想要站起来,却被那两个黑衣护卫按住了。
踹了人的北王,却像无事人一样,拍了拍衣袍,轻描淡写地道:“荷花宴输了,要跪下学狗叫,本王记错了吗?”
“北天骄,你该死……你既然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你还敢这么对我?”明珠公主被侍卫押着跪在地上,又羞又恼,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
北王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说完,就看向一众世家子弟,那群人在北王的威压下,纷纷点头,没有一个人敢说不。
萧景安张了张嘴,但一对上北王的冷眼,就吓得往后一退,一句话也不敢说。
北王发起脾气来,真的太可怕了,真不明白楚九歌哪来的勇气,敢嫁给北王。
……
北王见众人在他的“淫威”下,纷纷点头,十分满意:“什么时候学狗叫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北天骄,你做梦,我是不会……”明珠公主又气又恼,但这时候已没有人管她了。
北王的话,透露了太多太多的消息,多到让这些世家子弟,就是想要装作听不懂都不行。
北王踹了人就不过了,转身,视线落在楚九歌身上,看到她吃力的抱着祁珞茵,眼神一冷,扫向应池:“应家的男人,已经无用到这个地步?连自己的媳妇都抱不起了吗?”
“啊……”应池一滞,没成想北王会指他的名,他身旁的人连忙推了他一把:“快,把祁姑娘抱走。”
“哦哦……”应池这才反应过来,从楚九歌手中接过祁珞茵:“楚,楚姑娘……珞珞她?”
“快点送她回家。”楚九歌从北王的话中,听出应池与祁珞茵的关系,稍稍松了口气,把人递给应池后,犹豫一下就打算跟上去,以免中途出什么意思,可刚一抬脚,就被北王挡住了去路:“多事!”
楚九歌焦急地道:“祁姑娘她很……”危险二字到了嘴边,又被楚九歌给咽了回去,做戏做全套,既然说了祁珞茵是来月事了,旁的就不能说。
“随本王来!”北王一把握住楚九歌的手,在众人还没有反过来前,将楚九歌拖走了。
“北王,你要带我去哪里?”楚九歌被北王拖得踉跄数步,险些摔倒在地。
“北王,你放开我。”楚九歌想要甩开北王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
“北王,把九歌放下!”谢玄反应过来,也追了过来,但是晚了!
谢玄刚跑出莲心院,就见北王拎着楚九歌的后领,纵身一跃,直接出了籽园。
谢玄看着高高的院墙,只能恨恨咬牙。
他,跳不过去……
北王抱着楚九歌跃出籽园,跃上马头,策马离去。
两人一马,跑了约莫半个时辰,楚九歌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栋独立的房子。这栋房子四面皆山,十分隐蔽,一般人根本不会找到这里来,楚九歌猜测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果不其然,北王一路骑马到院内才停下,不等马停稳,便一手拎着楚九歌跃下来了。
“你能不能不拎我?”一路被拎来拎去,楚九歌的脖子都被衣领勒红了,实在没有忍住,跟北王抱怨了一声。
“嗯。”北王应了一声,松开楚九歌:“跟上!”
楚九歌沉默地跟在北王身后,跟着他走过九曲十八弯,像是迷宫一样的回廊,来到一间偏院。
刚进去就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屋内一片白雾,还来不及搞清怎么一回事,她就被北王丢进了水桶里。
楚九歌踉跄一步,在浴桶里滑倒了,还没有站稳,就听到北王道:“洗干净!本王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说完,人就出去了,还十分“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我……你大爷!”楚九歌站在水桶里,气得大骂。
合着,北王把她带出来,跑了半个时辰,就是叫她洗个澡?
北王这是有病吧?
楚九歌气愤不已,可身上的衣服全湿了,她就是不洗也不行了。
一刻钟后,楚九歌换上干净的衣服,披散着长发走出来,就有一个冷脸侍女上前,对她说了一句:“王爷有请,请姑娘随我来”便走了,也不管她能不能跟上。
“果然,没有办法喜欢北王府的人。”楚九歌摇了摇头,认命的跟上。
又是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楚九歌不是路痴,但还是被绕得晕头转向,搞不清自己处在什么方位。
这个宅子大不大楚九歌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个宅子很绕,足足走了一刻钟,楚九歌才见到在等她的北王。
“王爷……”楚九歌上前,主动叫了一句。
北王没有应,而是深深地看着楚九歌,半晌后才道:“本王能信你吗?”
楚九歌愣了一下,不解北王为何有此一问,但她却没有寻问,而是很认真的回了一句:“不能!”
“你……倒是实诚。”莫名的,北王的唇角上扬了几许。
“你也不需要信任我,你也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楚九歌看着北王,大胆猜道:“所以,这里是有人需要我看病?”
她也就这一点能拿得出手,除此之外,她不觉得,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北王费心。
“嗯:“北王应了一声,但随即话锋一转:“但……本王没有办法信你。”
“信与不信,你还是得找我,外面的丹药无用,不是吗?”楚九歌不以为然地道。
她很清楚,要是药师能解决的病症,北王是绝对不会来找她的。她是这些人最后的选择,无可奈何的选择。
“随本王来。”北王点点头,抬腿从楚九歌身边走过,楚九歌愣了一下才跟上去。
两人走身左侧的小屋,推门而入,就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
楚九歌什么也没有问,北王就主动介绍道:“陛下长者,平王殿下。”
“平王?”楚九歌一脸错愕地看着北王:认真的?平王不是早就死了吗?
而且,平王的年纪应该不算大,这人看上去少说也有四五十了,这真是平王殿下?
“嗯。”北王点了点头。
楚九歌连忙收敛心神,朝平王行了一礼:“见过平王殿下。”
“楚九歌……你能医我的病,是吗?”平王一点也没有求医的自觉,语气狂妄,显然没有把楚九歌放在眼里。
“大概能吧。”北王把她拎过来了,她能说不吗?
“需要什么告诉我,我这就让人去准备。”平王比北王还要霸道,根本不征求楚九歌的意愿。
楚九歌也不生气,只道:“我大概能治,但这并不表示我要治。”
“你敢拒绝?不怕我杀了你?”平王脸色一冷,一股无声的杀气,直击楚九歌的面门。
“我死了,就没有人能救你。”她是他们最后的选择,不是吗?
“啪……”眼见那股杀气,就要射入楚九歌的眉头,关键时刻,北王伸手挡住了:“平王,本王的人不是你能动的,本王给足了你面子,别敬酒不吃,吃罚洒。”
“你的人?北王,你在说笑吧?满东林,谁不知你不肯娶她。”平王嗤笑道,一脸轻蔑:“现在有用了,就是你的人了?”
“没用也是本王的人。”北王一脸平淡。
平王没有想到,北王会帮楚九歌说话,着实愣了一把,而后却笑了,笑得嘲讽:“你这么护着她,难道传闻是真的,你真要娶一个皇上为你安排的女人?”
“这是本王的事,不劳殿下费心。人,本王替你请到了,至于她会不会帮你医治,本王就管不着了。”北王走到楚九歌身边,在她身侧坐下,摆明了是要站在楚九歌那边。
平王脸色微变:“我拿皇家的秘密,跟你换的是楚九歌为我医治。”
北王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楚九歌。楚九歌双手一摊,一脸无辜:“我不好奇。”
“你知道我的身份,不治……你想死吗?”平王放在两侧的手,突然青筋爆起。
“有北王在,你杀不了我,不是吗?”不管北王为什么护着她,能拿来用,她当然要用。
平王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你想不想知道,今天伏杀你的人是谁?”
“北林的摄政长公主,是吗?”楚九歌一脸淡定。
“你知道?”平王问道。
“听护国夫人说的……北王的摄政长公主因爱起杀心,是吗?王爷?”楚九歌扭头,与北王四目相对,眼中没有询问,只有嘲弄。
北王脸一黑:“你以为本王是你,招蜂引蝶!”
平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楚九歌,你可知那位摄政长公主多大了吗?”
“什么……意思?”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似乎……犯了蠢,说错了话。
“那位摄政长公主已年过四十了,你说呢?”平王看着黑脸的北王,笑得泪花都出来了。他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果然看人家的笑话,就是比较有意思。
“年过四十?那她为什么找我麻烦?非要杀死我不可?我可没有得罪她。”楚九歌确实很尴尬,但她更想知道原委。
“因为……”平王好心情地指着北王道:“当年……你身边这位,年少无知,被人当了刀子使,在两国交流切磋时,把那位摄政长公主的驸马给打死了。那位摄政长公主与驸马的关系极好,且当时她刚有身孕,因这事孩子也没有了……之后,那位摄政长公主就放话,北王娶妻,娶一个她杀一个;北王有子,生一个她杀一个,她要北王断子绝孙。”
“这么说……只要那位摄政长公主不死,北王就永无宁日?”楚九歌一时间,不知是要同情北王,还是要同情自己。
“你不死,也无宁日。”平王脸上的笑容一收,冷酷地道。
楚九歌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向北王:“这事……王爷你不解决吗?你还要多少无辜女孩,因为你而死?”
“无辜?你在说你自己吗?”北王泛红的耳根已恢复正常,他嘲讽地看向楚九歌:“享受了北王府带来的好处时,怎么不觉得自己无辜。”
“我哪……”楚九歌正要辩解,就被北王打断了:“没有北王妃这个身份,你能活着走出楚家?楚九歌……你是觉得你傻,还是本王傻?”
“我……”楚九歌哑口无言,一时间完全找不到话辩解。
北王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你享受了北王府带来的好处,就该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楚九歌,这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北王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很轻,但每一个字却像是针一样,扎进楚九歌的心尖。
楚九歌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看着北王,冷笑:“你说我不劳而获?不劳而获的人到底是谁?是,我是享受了北王府带来的好处,但我没有付出代价吗?我付出的代价,远超我得到的好处。”
“反之,你们北王府的呢?我为北王府做了什么,王爷应该不会忘记吧?但你们北府付出了什么?不劳而获?王爷,你们北王府……才是真正的不劳而获!”
“你们需要我楚九歌的时候,我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需要无条件为你们付出。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是……怎么还没死,活着给你们添麻烦的废物。”
“王爷……这世间谁都有资格指责我楚九歌不好,但你们北王府的人没有!我楚九歌就算对不起任何人,也没有对不起北王府的人!”
“哦!”北王压根没把楚九歌的愤怒当回事,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留下楚九歌与平王在屋内,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而后又大眼瞪小眼。
“他,他什么意思?”楚九歌更气了。
平王想了一下道:“大约是觉得你蠢吧。”所以,懒得说话。
“他不应该理亏吗?”楚九歌瞪大眼睛,气愤地道。
“他是北王,连皇上都没有办法跟他讲道理,你跟他讲道理?”平王摇了摇头,说道:“你可知,北王他可是有疯王之称,你还想跟他讲道理?”
“疯王?”这个楚九歌还真不知道,她对北王的了解,仅限于市井民间。
“对,疯王……疯癫狂妄,他发起疯了,连皇宫都敢闯,你跟他讲什么理?他就是道理。”当然,平王也只是听说,但他不介意给楚九歌一点压力:“他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依他的性格,你要不医好我的病,是出不去的。不信,你试试……”
楚九歌还真不信,但事实证明,平王这个人虽然很不靠谱,但这句话却十分靠谱。
楚九歌被扣在山庄,出不去了!
山庄外,有里外三层的侍卫守着,每一个都英武不凡,气势惊人。这些人将山庄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蚊子都无法进出。
在楚九歌被困山庄之际,京城也乱了。
荷花宴上爆出的皇室丑闻,明珠公主险些害死祁珞茵的事,第一时间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帝大怒,当场昏迷了过去,太医束手无策,最后请来巫族国师,皇上才清醒过来。
“陛下,您不能再动怒了。”巫族国师坐在床边,轻声劝说了一句。
“朕也不想动怒,但你看看……你们办得都是什么事?你不是说,北王一定会吃下圣巫果的吗?结果呢?他没有上当不说,还坏了朕的好事。”皇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就像是破了风箱一样。
“北王的眼睛……圣巫果是唯一能让他复明的药物,而且对他的身体没有一丝影响,老夫实在没有想到,北王能经得起诱惑。”他让杨贵妃带着巫圣果去籽园,引北王食用,不想北王不仅没有吃,反倒把皇室的秘密爆了出来。
“还有,杨贵妃是怎么一回事?她明知老六的事不能说,她怎么说了出去?”这才是皇上最不满的事。
血祭之术,世家皇族皆心知肚明,但血祭牺牲的都是兄弟,从来没有用子女的,要让那些世家主知道,还不得乱套。
“杨贵妃没有说,是北王诈出来的。”国师耷拉下眼皮,为杨贵妃说了一句好话。
“蠢妇,朕平日白疼她了。”皇上坐了起来,眼珠子凸起,看上去狰狞而可怕:“还有明珠那个蠢的……朕让她破坏应、祁二家的事,结果她做了什么?这种事……怎么可以让人知道?”
皇上再次喘着粗气,依旧是气的。
荷花宴上,他算计了北王,算计了楚九歌,算计了应、祁二家,可最后却都没有算计到,反倒是皇室出了一个大丑闻。
“这事……说起来要怪楚九歌。”国师的眼皮依旧是耷拉下来的,好像永远睁不开一样:“陛下,明珠公主此举本无错,怪只怪楚九歌多事。没有楚九歌插手,依谢玄的性格,不会掺和这些事,祁珞茵小产的事爆出来了,应、祁二家也不可能结成亲家。”
国师这话,仍旧是在为明珠公主辩解,皇上虽然仍旧生气,但比之先前却好了许多,至少皇上的气顺了:“让明珠在宫中反省三个月,免得出宫让人笑话。另外……再派人去祁家,告诉祁家,朕欲从祁家择一太子妃。”
假金六的名声一出,明珠公主在京中的名声臭了不说,连带皇室也被那些世家所不耻,皇上只能把明珠公主关起来,好淡化此事带来的影响。
“皇上英明。”国师的眼皮抬了起来,透着慈爱的笑。
皇上没有看到,他继续道:“再想办法,务必让北王吃下圣巫果,朕必须,牢牢握住他,让他乖乖听话!”
“皇上放心,只要北王不想做一辈子的瞎子,他早晚会服下巫圣果的。”国师的声音不大,但却透着自信与从容。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连处理了数件事,皇上的神情透着疲倦,却仍打起精神道:“楚九歌呢?北王把她带哪去了?还有,她先前住在哪里,查出来了吗?”
在今天之前,皇上绝不会盯着楚九歌,但今天在籽园,谢玄为了她,站出来指证明珠公主;北王为了她,一再出头,甚至做出抢人的事,他不敢不重视。
“先前的住处查不出来。现在,楚九歌住在北王的别院。院外有重重侍兵防守,无北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北王在城外那个庄子,虽然位处隐秘,但并不是什么秘密,至少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软禁?北王要做什么?”皇上眯着眼,总觉得北王此举不寻常,但打死他也想不到,此事与平王有关!
除去皇上外,谢玄也在担心楚九歌的下落。
北王把人抢走后,谢玄就命人去追了,得知楚九歌被北王软禁在别院,谢玄没有仓促动手,而是去找王梓钰了。
“荷花宴上,北王拆穿了明珠公主李代桃僵的事,估计皇室要气恼北王了。”
“祁家那位姑娘应该是小产了,是应池那小子的,祁、应二家估计有得撕。两家都是武将,皇上不会让他们有联姻的可能。”
……
谢玄来到王梓钰的住处,并没有直接说楚九歌被北王强行带走的事,而是把荷花宴的事说了一遍,而后才提到楚九歌被北王强行掳走,关在别院的事。
起先,王梓钰一直听着,没有任何表示,但听到北王掳走楚九歌,王梓钰的面色陡然一变:“立刻派人去救。”
“救不了,我的人去看过了,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看那架势不像是临时起意,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不是谢玄妄自菲薄,实在是……想要从北王手中把人带走,太难了!
北王那人,最是霸道不讲理,能动手绝不动嘴,偏偏他动起手来,天下无敌!
谢玄的话还没有说完,王梓钰就明白了:“我怎么忘了,北王的霸道。”
谢玄苦笑一声,道:“楚九歌……她呆在北王的别院也好。”
“是应家还是祁家?或者天家?”王梓钰一点就透,谢玄才开了个口,他就明白了。
“天家和应家……应家怪楚九歌耽误了时辰,没保住祁珞茵的孩子,镇国长公主很不高兴,说要找楚九歌算账。”那个孩子毕竟是应家的血脉,应家会在意,再正常不过。
“那位公主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讲道理呀。”王梓钰摇了摇头:“回头,给应家送一张拜帖。”
没有办法从北王手上抢人,平息应家的怒火,对王梓钰来说却不是难事。
“至于天家就不必管了,明珠公主的事有他们头痛的。”东林从士大夫到平民百姓,皆在乎名声,只要把明珠公主的事,在市井中散步一二,皇家就自顾不暇了,哪敢乱动。
“这么做……是不是有违君子之风?”明珠公主的事,天家已经封口了,只要他们不说,事情就传不到街头。
他们既然应了下来,就不该违约。
“世间的读书人,不该被个假货蒙骗,真正的金六应该被世人所知。”皇家那点龌龊事,皇上自以为隐瞒得好,但几大世家哪个看不明白。
看皇上生了那么多儿子,个个身体健康,小时候没有夭折,长大了每隔几年就死一个,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这话也对……”谢玄没有再反对。
当年的金六虽年纪尚幼,但确实是惊才绝艳之辈,那样的人……就算被人冒名顶替,也不该是明珠公主这种,只会给他抹黑的人。
“那我先回京处理这些事,至于楚九歌的事……”谢玄看向王梓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要不要去见一见北王?”
要说这世间有谁能说动北王,恐怕就只有王梓钰了。
“你觉得,我会用这残躯,去北王面前博同情吗?”王梓钰笑着看着谢玄,神情温和平静,没有一丝阴霾,但谢玄还是为之一痛:“你还是在意的。”
“并不在意,只是不想博同情罢了。”王梓钰确实不在乎身体的残疾,他只是不想一出现,就被人当成残废照顾罢了。他王梓钰有他王梓钰的骄傲,即使全身无法动弹,他依旧是那个骄傲的王梓钰。
“北王那人……铁石心肠,不会同情你。”谢玄心情稍好几分,调侃了一句。
王梓钰笑了笑,道:“回城吧,你呆得够久了。”
谢玄点了点头,没有多留,不过走之前,还是对王梓钰说了一句:“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把楚九歌从北王手中弄出来的。”
王梓钰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目送谢玄离去。
……
楚九歌被北王扣在别院,三餐有下人照顾,进出有丫头跟随,完完全全是贵族大小姐的待遇,只除了没有自由。
楚九歌被关了几天,被关得没了脾气,要求见北王,却被告知北王不在别院。
见不到人,楚九歌只得询问:“到底要怎么样,你们王爷才会放我出去?”
回答她的,永远都是下人冰冷的言语:“王爷说,时机到了,自会放姑娘您出去。”
“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到了?”楚九歌再问,就没有人回答了。
楚九歌被磨得没了脾气,不等平王来找她,就应下为平王医治,让北王府的人放她出去,但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时机未到!”
楚九歌好险没气得吐血,要不是打过服侍她的丫头,她肯定再次出手,跟她打一架了。
讲不了理,打不过,楚九歌开始思索别的出路。为了降低别院的人,对她的防备,楚九歌连着两天都很配合,没有再提离开的事,但就在她揪住机会,准备逃出去之际,出事了。
北王的别院,闯进了一群老兵。
这群老兵个个头发花白,牙齿都掉光了,身上的皮甲旧得发亮,但站在那里十分有气势。
领着这群老兵的,是一个穿着将军服的老太太,年纪虽大,但气势却不弱。
“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拦我!”老太太手执长枪,带着一群走一步都要喘三喘的老兵,直闯北王的别院,北王府的侍卫一个都不敢动,只能连连后退。
楚九歌听到动静走过来,就看到这群老兵昂首正步向前,北王府的侍卫一脸苦逼地后退:“殿下,求求您老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不过是奉命办事。”
“你们王爷的命令是命令,本宫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快去把楚九歌叫出来,晚了……我拆了他的破院子。”老太太中气十足,声音宏亮得紧,一看就知身体好得很。
“殿下……”北王府的侍卫一脸无奈。
老太太却不管,带着她身后的老兵,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楚九歌一出现,领头的老太太就看到了,扬声道:“你就是楚九歌?跟我走!”
“找我的?”楚九歌一头雾水,指了指自己,不解地问道:“您老是?”
老太太没有回答,她身后的一个老兵站出来,骄傲地说道:“楚九歌,认清楚了,这位就是镇国长公主!应家主母!”
应家主母?
应池的那位公主奶奶?
楚九歌不解,这位老太太为何会找上她,但还是恭敬的行了个礼:“见过长公……”
“行了,行了,少叽叽歪歪,跟我走。”镇国长公主不耐烦地打断楚九歌的话,趁北王不在,她得赶紧把人带走了,晚了,就走不了了。
“长公主,没有王爷的命令,楚姑娘不能走。”北王府的侍卫,硬着头皮开口。
镇国长公主却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本宫今天就要带她走,你们还敢拦我不成?”
说完,镇国长公主就往前一步,撞向那个侍卫手中的尖刀,那侍卫吓得连连后退:“长公主殿下,求你……别欺负小的了。”
“别说本宫欺负你们,要战便战,本宫这一生怕过谁?”无视北王府侍卫的苦相,镇国长公主大步往前,她身后的兵,也跟着一步步向前推进。
北王府的侍卫不敢伤这些老兵,只能跟着后退,一步一步,直到退到楚九歌身旁。
他们也没有叫楚九歌回去,他们很清楚,王爷不在,就没有人能拦住镇国长公主。只要楚九歌还在这宅子里,就别想躲起来,躲起来也没有用。
“怎么,你不跟本宫走?”镇国长公主见楚九歌没有上前,不悦地道。
“要我跟公主走,至少要让我知道,我跟你走……是生是死?”因为明珠公主的事,楚九歌对皇室的公主没有任何好感。
“一个小女娃子,本宫还不屑杀你。”镇国长公主一生坦荡,这时也不例外:“虽然,本宫很讨厌你多管闲事,把本宫的曾孙给弄没了。但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本宫自会找人算。”
楚九歌暗松了口气:“那公主找我去做什么?”
“救本宫的孙媳妇。”镇国长公主完全不给楚九歌拒绝的机会,大手一挥,她身后的老兵就上前,将北王府的侍卫一一撞开,围在楚九歌身后。
显然,镇国长公主这是不给楚九歌拒绝的机会。
正好,楚九歌也不想拒绝:“如此,我便随长公主走一趟。”
“楚姑娘,王爷……有令,你不能离开别院。”北王府的侍卫奈何不了镇国长公主,只能给楚九歌施压。
“那就叫你们王爷,去公主府讨人吧。”楚九歌看了北王府的侍卫一眼,走到长公主身边:“公主,救人如救火,我们这就走?”
“这个情,本宫记下了。”镇国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楚九歌就往外走。
“楚姑娘……”北王府的侍卫想要追上去,刚一动,镇国长公说带来的老兵,就挺起胸膛往前一撞:“想拦我们公主?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几位老大人……”北王府的侍卫快哭了,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握着长枪,生怕不小心伤了这些老兵。
这些,都是为国奉献了一辈子的人,他们根本不敢动。
楚九歌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见北王府的侍卫,被一群几乎没有战斗力的老兵,吃得死死的,笑了: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
镇国长公主应是很在意祁珞茵,出了别院后,不顾自己的身体吃不吃得消,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城。
镇国长公主的身体很不错,但毕竟年纪大了,一进城她就撑不住了,好在应池在城门口接应他们。
“祖母……”应池一看到镇国长公主,就快步冲上前,与楚九歌一起,把镇国长公主扶下马。
看到镇国长公主虚弱的样子,应池的眼眶立刻红了:“祖母,我,我对不起你,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劳累你。”
镇国长公主却不领情,一巴掌拍在应池的脑袋上:“好了,应家的男儿流血不流泪,你没学到你祖父、父亲和兄长们的本事,也不能坠了应家男儿的气魄。”
“祖母……”应池一脸委屈,镇国长公主却不看他,指着楚九歌道:“人,我给你带来了,快去祁家救你那小媳妇。”
“谢谢祖母,那我,我……”应池一脸为难,他担忧的看了镇国长公主一眼,又看了看楚九歌。
镇国长公主又拍了他一记:“还不快走,你祖母我还没有老。”
“好好……”应池不再纠结,催着楚九歌快些跟他走。
楚九歌没有立刻应下,而是看了镇国长公主一眼。镇国长公主能瞒过应池,却瞒不过她。镇国长公主这一来一回,奔波了近四个时辰,怕是撑不住了。
镇国长公主似有所觉,瞪了楚九歌一眼:“还不快跟上!”
楚九歌轻叹了口气,终是什么也没有说。镇国长公主疼爱孙子,她要说破了,反倒不美。
楚九歌随应池,骑马赶往祁府,在转弯的时候,楚九歌看到镇国长公主晕了过去,而这些……
跑在前面的应池半点不知,楚九歌也没有说,只是打马跟上应池。
半个时辰后,楚九歌与应池来到祁府,但祁府大门紧闭,任凭应池怎么叫门,祁府的人也不开。
“你们祁家到底想要怎么样?是你们说的……只要我找来楚九歌,你们就让她为珞珞医治,现在楚九歌来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开门?”
“开门呀,我求求你们……开门呀!珞珞她不能再拖了,她再拖下去,会死的!”
“那是我的珞珞……你们祁家不要她,我要她,我要她行不行?”
“开门呀,我求你们开门呀!”
“开门!我让你们开门听到没有?再不开门,我砸了祁家!”
“开门!”
……
应池最初是讲道理,无用后就哀求,哀求无效便威胁祁家,但不管是讲道理、哀求还是威胁,祁家都置之不理。
当应池气极,准备砸门的时候,祁家人终于开门了,冷冷地丢给应池一句:“我们祁家没有应少你要找的人,赶紧滚!别脏了我家的地!”
说完,就嘭的一声关上门,端得是傲气无比。
楚九歌在别院,见到了镇国长公主的强势,以为应池受此辱,定会暴起,不想应池什么也没有做。
他呆滞片刻后,隔着门大喊:“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让我见珞珞?才肯医治珞珞?你们再拖下去,珞珞会死的,会死的你们知不知道?”
祁家没有回话。
应池又是请求:“算我求你们行不行?你们要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把珞珞给我!”
祁家仍旧没有回话。
而应池仍旧只会哭求,半点脾气也不敢有。有那么一刹那,楚九歌很想一走了之。但想到镇国长公主,把她从北王的别院带出来,再想到荷花宴上,那个鲜活的小姑娘,楚九歌终是一叹。
楚九歌上前,一把将应池扯了回来:“好了,少嚎两句,光会叫是没有用的!”
“珞珞……”应池眼睛通红,像是要吃人一样。
“你别光嚎,要救人不是嚎两声就有用的,应家不是武将世家吗?你有点血性行不行?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值得你大呼小叫的吗?”楚九歌一把将应池摔在地上。
应池爬了起来,抡起拳头就砸向楚九歌:“她不是普通女人,她是我的珞珞。楚九歌,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楚九歌避了一下,反手就给应池一拳:“我不懂个屁,你为了一个女人,连你奶奶都惊动了,结果自己却孬的连正面刚都不敢,你怂不怂?”
“嗷……”应池捂着肚子大叫了一声,冲向楚九歌怒吼:“你个蠢女人知道什么,我不是怂,我是保护珞珞,我要闯进去了,祁家指不定会弄死珞珞。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天了,祁家一直没有请药师给珞珞看,他们要珞珞死,要珞珞死,你知不知道?”
“这么多天,也没有找药师看?”楚九歌在应池扑上来的刹那,一脚把应池踹的跌下台阶。
应池摔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楚九歌快步走下台阶,一把将人拽了起来:“怎么回事?祁姑娘还活着吗?”
这都七天了,皇上的寿辰在即,他们也敢弄死人,祁家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活着,还有一口气,她的贴身丫头昨天来找我了,我去了祁家,祁家指名要你来医治珞珞。楚九歌,我求求你,你救救珞珞好不好?我不能没有她。”
荷花宴上,那个傲慢的不可一世,不把明珠公主放在眼里的少年,此刻满脸泪水,哭着哀求。
“祁家……祁家明知我被北王带走了,还要你找我来,这摆明是要坑你,他们不是真的要医治祁姑娘,你明白吗?”楚九歌大约明白了,祁家不想要一个婚前有孕的女儿,但祁家又做不出杀女儿的事,更不敢在皇上寿辰前夕杀女儿,就把她放在那里,等她自己死。
这,可真够狠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有一点可能我也不能放弃,你明白吗?楚九歌!”应池双手捂着脸,痛苦又自责:“珞珞这样都是我害的,我好后悔,我真得后悔了……我就不该相信什么只要珞珞有孕,祁家就一定会把她嫁给我的话。我后悔,我后悔了……”
楚九歌这人心硬但也心软,看到应池这副模样,心就软了:“行了,别一副孬样,不就是去祁家救人吗?我帮你!”
“真的?楚九歌,你肯帮我?”应池眼中的泪,瞬间就没了,一脸希冀的看着楚九歌。
楚九歌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可看应池这样子,她没有办法把话收回来,只能硬着头皮道:“行了,多大点事。不就是救个人嘛,只要人没有死,总能救。”
“可是……祁家不让我们进。”这是应池最无力的地方。
“进不去,不会硬闯吗?”楚九歌好气得白了应池一样,应池是镇国长公主的孙子,怎么连镇国长公主一成的本事,也没有学到呢?
看看镇国长公主,连北王的别院都敢硬闯。
“硬闯?万一祁家狗急跳墙,伤了珞珞呢?”这也就是应池,不敢硬闯的原因。
“你的珞珞住在哪个院子吗?”硬闯嘛,没人说要从正门闯。只要他们抢在祁家动手前,把祁珞茵带出来,不就行了吗?
“知道!”应池应得飞快。
“那就行,你去找几个好手来,带上斧头,咱们砸墙闯进去。”楚九歌十分流氓地道。
“这……会不会不太好?”应池有点心动,又有那么一点不安。
“不好什么呀,面子重要,还是你媳妇重要?”楚九歌没好气地问道。
“当然是媳妇重要。”应池回答地毫不犹豫。
“那还不快去。”楚九歌拍了应池一记,催促他动作快点。
要是放在之前,她是绝对不敢随便打应少的脑袋,但现在吗?
看到应池又哭又求的样子,应池高门大少的形象,已在楚九歌心中破裂。
在楚九歌看来,这就是一个熊孩子,自己闯下了祸没办法收拾,反倒祸害人家闺女。
应池反应过来,快步跑去找人,两刻钟后,带来八个大汉,每人手中拿了一个大铁锤,看这八人的气势,一看就是军中的人。
楚九歌也不问这些人可不可信,只叫应池带路,他们砸墙救人去。
应池一脸激动,小跑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很快就来到祁家的东南方,应池指了指墙内:“就是这里,他们把珞珞丢在这里,说是珞珞丢了祁家的脸,要珞珞自生自灭。”
“少废话,砸……”楚九歌神色淡漠,一点也没有即将得罪祁家的不安,十分淡定地下令。
受楚九歌影响,应池也冷静下来。楚九歌给他的感觉,跟他的公主奶奶很像,有楚九歌在他很安心。
楚九歌要知道,应池把她当成奶奶辈的人,估计会后悔帮他了。
祁家的墙真的不经砸,那八个家兵一人砸了一下,祁家的墙砸破了,他们进去时,祁家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两了走进去,不等他们去找人,就看到一个穿着粉衣的小丫头跑了过来.
那个小丫头看到了应池,顿时眼泪直流:“应少,你终于来了,快……快救求我家小姐,还有小珠,她,她……”
“珞珞她还好吗?小珠……她,你放心,我来了,她不会有事的。”小珠就是祁珞茵的贴身丫头,冒险出去,给应池送消息的人。
“别哭了,救人要紧!”楚九歌受不了应池的婆妈,扯了他一把。
“对对对,应少,你快跟我来,小姐快不行了。”粉衣小丫头几乎是狂奔的,把楚九歌和应池带到一间柴房。
楚九歌与应池破门而入,一股的血腥味与霉味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同时,楚九歌也看到了,一身是血的祁珞茵,和一个遍体鳞伤的小丫头。
楚九歌快步上前,发现祁珞茵身上穿的还是那天落水的衣服,不由得大骂:“祁家是不是疯了?”这真是要逼死自己的女儿呀!
“珞珞……珞珞,你别吓我!”应池看到祁珞茵的惨状,泪水再度落下。
“别哭了,人还有气。”楚九歌第一时间,给祁珞茵把了脉:“先把人抱走,这里不适合久留。”
这一次不需要楚九歌催促,应池就把祁珞茵把了起来,还不忘提醒楚九歌:“楚九歌,你帮我把小珠也带走。”
“知道了。”楚九歌二话没说,把那个被打得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的小珠,给抱了起来,随同应池往外走。
两人一出门,就遇到了祁家人!
“应池,把人放下!”带头的是祁家主,也就是祁珞茵的父亲。
“不!我说过,你们不要珞珞,我要!现在,珞珞是我的,只是我的!”找到了人,看到了祁珞茵的惨状,应池就没了顾忌,尽显纨绔大少的跋扈。
“什么你的!你抱的是我祁家的大小姐,把人放下,我祁家的人就是死,也绝不死在应家!”祁珞茵的父亲,狠狠地瞪向应池,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愤怒。
随即,祁珞茵的父亲,又看向楚九歌,怒呵:“还有你……楚九歌是吗?你好大的胆子,我祁、应两家的事,你也敢掺和,你不怕死吗?”
“原本是挺怕的,不过……在看到祁姑娘的惨状后,我就不怕了。”如果得罪祁家,能救回一条鲜活的生命,那就得罪吧。
“好,很好!”祁珞茵的父亲怒极,对身后的下人一招手:“拦住他们,若反抗……杀了!”
“是!”祁家下人立刻冲上前,但他们还未冲到楚九歌与应池的面前,应池带来的八个壮汉就跑了过来:“我看谁敢!”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私闯民宅,你们不想活了是吗?”祁家主看到这八人,怒火中烧,那样子像是要吃人,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下令:“给我打,把这些私闯我祁家的匪徒通通打死,打死了算我的!”
应池带来的家兵不弱,但祁家的家仆也不是无胆之辈,祁珞茵的父亲一声令下,祁家下人就扑了过来,与那八位家兵打成一团。
“我们走!”楚九歌见此景,提醒了应池,抱着人往外冲。
“走?往哪走!给我把人拦下。”祁珞茵的父亲见状,又一次下令。
只是祁家大半仆人,都被那八位家兵拦住了,余下一两个,还未冲上来,就被楚九歌和应池一脚踢开了。
尤其是应池,像是发了狠一样,抬脚一踢,直接把人踢飞了。
“我他娘的倒要看看,谁敢拦老子!”应池一手抱着祁珞茵,一手抢了一根木棍,一路横冲直撞的打过去。
祁家的下人,被应池的狠状吓着了,一个个缩手缩脚不敢上前,眼睁睁地看着应池一路打出去。
楚九歌与应池各抱着一个人,带着那粉衣小丫头就这么跑出了祁家。
祁家的人想要追,却被那八位家兵拦住了,祁珞茵的父亲气得吐血:“应池!楚九歌!你们欺人太甚!”
“进宫,本官要进宫,告你们两个无法无天的匪徒。这一次,人证物证俱在,本官看镇国长公主和北王怎么护你们!”
楚九歌与应池救了人,前脚跑出祁家,后脚祁珞茵的父亲就换上朝服,进宫告状去了。
好巧不巧,北王人就在宫里,皇上传诏祁珞茵的父亲觐见时,北王也在一旁听到了。
得知楚九歌又闯了祸,北王的脸顿时黑了!
那个蠢女人,居然在没有他的命令下,从别院跑出来。那女人,就不怕北林那位摄政长公主,趁机弄死她吗?
皇上见北王不高兴,顿时就高兴了,状若为难地道:“天骄,此事,你怎么看?”
“此事?什么事?”北王不冷不热地道。
“自是楚九歌与应池胡闹,强闯祁家的事了。”皇上知晓北王的脾气,好脾气地解释道。
“这算什么事?祁家……进不得吗?”北王冷冷地看向祁家主:“什么时候,祁家不许人进了?呃?”
“他们……他们是强闯。”祁珞茵的父亲,气得差点没缓过气来。
北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没资格进你祁家吗?”北王又是一句反问。
“当然……有!”祁珞茵的父亲很想说没有,但一个长公主的孙子;一个是北王护着的女人,他哪里敢说没有。
“既然有,那就不是强闯!”北王理所当然地道:“至于砸坏的墙?让应家照价赔就是了,多大点事儿,也进宫找皇上。祁家主,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照价赔偿!
他祁家缺那点银子吗?
祁珞茵的父亲,差点没被北王厚颜无耻的话给气死,有心想要反驳,偏偏北王的话,好像也没有毛病?
至少,他一时就挑不出漏洞来。
祁珞茵的父亲气得不行,本不想说自家女儿被掳走一事,现在却是不得不说了。
不说,他不仅没办法告应家和楚九歌一状,指不定还要被北王冠上一个,一点小事也要找皇上的,无能之臣的罪名。
祁珞茵的父亲,义愤填膺地说出应池与楚九歌的恶行,北王听罢,点了点头:“原来……应池抢了你的女儿。”
“应池和楚九歌目无法纪,强闯我祁家,绑走了我的女儿,简直是无法无天。北王,这事已不仅仅是强闯私宅那么简单,应池与楚九歌此举,是在打我祁家的颜面。这件事……哪怕有人为他们撑腰,我祁家也绝不善了。”祁珞茵的父亲一脸正气,一副不畏强权的样子。
“撑腰?谁为他们撑腰了?有人阻拦你报案?还是有人干扰衙门审案了?”北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见一丝暴怒,摆明是要跟祁家主摆事实讲道理。
“这,这……”祁家主一愣,不知这话要怎么接。北王动起手来无人能敌,这讲起道理来,怎么也叫人反驳不?
“没人阻止,祁大人怎知有人为他们撑腰?” 北王冷哼一声,语气突然变得严厉:“祁大人,你女儿被人强抢了,你不去报官不去要人,却进宫找皇上为你撑腰,你这是何居心?”
“我,我……”北王气势一增,祁大人就孬了,先前还跪得笔直,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现在却是瘫坐在那里,像是犯了事的人。
皇上摇了摇头,垂眸掩去眼中的失落,不咸不淡地道:“好了,事情朕知道了,着京都府伊查办。”
“谢,谢……陛下。”祁大人知道皇上这是不高兴了,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有北王在场,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灰溜溜地出宫。
祁大人走了,北王也提出出宫,但皇上没有允许:“正好到午时了,天骄就留在宫里陪朕吃顿饭吧。自从你大姐姐走后,就再也没有人陪朕吃饭了。”
“臣遵命。”北王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因为皇上提起他大姐姐便动容。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位大姐姐,对那位名义上的大姐姐也没有任何感情,他哪来的动容?
北王被皇上留在宫内,祁大人一出宫,就急着去找京都府伊,不想……他晚了一步!
京都府伊一看到他,就急忙道:“祁大人你来得正好,应家派人来告你,说你意图谋杀应家未过门的儿媳妇,本官正要请您来问一句话。”
“什么?应家告我?应家……欺人太甚!”祁大人被北王憋出来的那口血,终是没有忍住,吐了出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是吧?这么弱?”京都府尹吓得脸都白了,急急忙忙请来药师,好在祁大人只是怒极攻心,很快就醒了,但祁大人的脸色却仍旧很难看。
祁大人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道:“周大人,应家……应家告我?”
京都府尹不敢刺激祁大人,怕这位有个三长两短,避重就轻地道:“没啥大事,应家也只是差了个管家走了一趟,祁大人不必惊慌。”
惊慌个屁!
老子是气的!
要不是顾忌文人的形象,祁大人就骂出来了。应家太他娘的不要脸了,砸了他家的墙,抢了他的女儿不说,还来官府告他谋杀,这他娘的是人做的事?
应家这是要结亲,还是要跟他们祁家结仇?
“应家,应家……可有证据?”祁大人气得不行,勉强维持住风度。
“有!有人证,本官也派人去应家取证了,很快就有消息了。”京都府尹虽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但看应家的气势,此事应该是十八九稳。
“应家那群大老粗……” 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脑子了?
祁大人脱口骂了出来,骂到一半反应过来,忙闭上眼嘴,生生改口道:“周大人,这事本官知晓了,多谢周大人告知。既然官差已经去取证了,不如你我一同去一趟应家,如何?”
“这事……”周大人一脸为难,他与祁家有交情,但这交情还没有深到,让他可以为了周家,得罪镇国长公主。
镇国长公主可是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人,他要得罪了应家,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周大人放心应家所说的未来儿媳妇,就是我女儿。应家要娶我女儿,还敢得罪我不成?”要不是需要周大人帮忙,好面子的祁大人,绝对不会把这事说出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周大人顿时哭笑不得:“我说你们两家……怎么就扯到官府头上了,这不是逗我玩吗?”
“应家做事不讲究,强娶不成还要诬告,应家有镇国长公主撑腰,本官能如何?”到这时,祁大人还不忘黑应家一把。
可谁也不是笨蛋,祁大人没有接到传唤,突然跑来京都府尹,肯定不是为了来找他这位府尹聊天吧?
看破不说破,以后还能继续做同僚。京都府尹深谙这个道理,笑了笑,没有接祁大人的话,但却同意跟祁大人一起去应家。
……
应家乃是将门世家,满门忠烈,应家十八子全部战死沙场,偌大的应家只余镇国长公主和应池祖孙二人。
应家现在虽无人在军中,但应家在军中的威望极高,旧部遍布各地,再加上有镇国长公主这尊佛在。是以,应家的权势,仍旧无人能及;应家的地位,仍旧高高在上。
应家权大势重,再加上镇国长公主又宠孙子,应池在东林可以说是横着走的。要有人得罪他了,他都是直接带人打回去,打得对方连爹娘都不认得。
放眼东林,就没有他得罪不起的人,也没有他不敢惹的人,就是四大世家的几位公子,应池也是不惧的。
砸祁家的墙,抢走祁珞茵,在应池眼中都不是事,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他只要祁珞茵无事,他就不惧祁家。
但是,一到应家,楚九歌就叫应池,派人去京都府衙告状,告祁家的状。
应池初时没答应,他不认为祁家敢找他麻烦,但楚九歌强烈要求,他又觉得楚九歌比他厉害,应池就应下了,立刻让人去报官了。
楚九歌满意地点了点头,着手给祁珞茵医治,却不让应池派人给祁珞茵换衣服。
应池顿时不干了:“楚九歌,报官和不给珞珞换衣服有什么关系?这些衣服全是血,又脏又臭,珞珞那么爱美,她一定不会喜欢的。”
“衣服换了,哪来的证据?”楚九歌没好气地白了应池一眼:“有没有什么去子丹,或者清楚淤血的丹药,先给祁珞茵服下。”
楚九歌并不喜欢给病人服用丹药,那些丹药到底是怎么炼出来的她不知道,药效几何她也不知道,但事急从权,祁珞茵的情况很糟糕,她手边又没有药,她只能先让祁珞茵服丹药了。
“去子丹有,但那东西很伤人,据说服了后,以后……可能都不会有孩子。”应池看了看楚九歌,又看了看祁珞茵,一脸的为难。
“就没有温和一点的丹药吗?”一颗丹药吃下去,永远都无法怀孕,这药……楚九歌是不敢给祁珞茵吃的。
“算了……先别用药了,我先施针帮她止住血再说。”祁珞茵这一胎已经落了,只是没有落干净,恶露不断。
“那珞珞以后……还能生吗?”应池听到楚九歌的话,弱弱地道。
“能!但要好好调理。”楚九歌给祁珞茵诊过脉,知道她的身体很不错,虽说这次小产伤了身子,但小月子坐好了,对身体影响也不会太大。
“好好好……你要什么跟我说,我这就让人去办。”有了楚九歌这句话,应池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你现在去找谢三公子,我进京时带来的行礼,在谢家手里,你把它们取来,那里面有我要的东西。”楚九歌当时从梅清舍出去时,什么也没有带。她知道梅清舍被北王一把火烧了,但谢家的下人把她的行礼拿出来了,她那些药草并没有受损。
应池连忙应下,临走前交待楚九歌,有事让她做主。楚九歌只听听,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不认为她有机会做应家的主。
可不想,应池前脚离去,后脚下人就来报:“楚姑娘,官差,官差来了……你看,要怎么办?”
“这么快?”楚九歌愣了一下。
“应家和顺天府,就隔两条街。”而且,应家报案,官府敢不快吗?
“你们家主子怎么说?他们可有带女官差来?”楚九歌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就是一个大夫,她做不了应家的主,但是……
今天这主,楚九歌不做也得做,做也得做。
“主子,主子……长公主先前被人抬回来,现在还没有醒,少爷刚出去了,也没有回来。少爷走之前交待了,让小人有事找您拿主意。”传话的仆人一脸苦涩地道。
旁人家,都是一家子争权的,他们应家出了事,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管家呢?”就算有应池那句话,楚九歌也不想掺和。
“管家去北王府赔礼道歉去了。”镇国长公主虽然不怕北王生气,可强行上门抢人终归不对。,为了不让北王有找应家麻烦的理由,镇国长公主在出发前,就给管家交待了,让他中午时分带上厚礼去北王府赔礼道歉,也好堵了北王府的嘴。
楚九歌无奈,只得做主了:“如此……就让官差进来,不过只能让女官差进来取证。”
“小的这就去安排……”有了做主的人,旁的事应家的下人都能安排,不需要楚九歌操心。
很快,就有两个女官差,在下人带领下过来了。
这两人一看到祁珞茵,就傻了:“这,这……要如实记录吗?”
两位女官差都要哭了,她们还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打人案,不想竟是掺和到了权贵家的丑闻中。
“如实记录!”不记录清楚,怎么拿捏祁家?
“我们明白了。”有了楚九歌这句话,两个女官差就无所顾忌了,当即就把看到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了。
应家的下人看了看楚九歌,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事是楚九歌做的主,那么不管什么后果,都由楚九歌承担;同样,要有好处那也是楚九歌的,他们也不会嫉妒。
女官差很快就记录好了,但她们还未走出去,又有下人来报:“楚姑娘,顺天府的周大人和祁姑娘的父亲,祁大人来了,说是要见长公主。长公主还未醒,这事还请楚姑娘拿主意。”
“我去看看!”上了贼船,现在想要下来也是没有可能了,她现在只希望应家人能大气、豁达一点,不然她很有可能里外不是人。
“你们也跟上,正好跟祁大人、周大人说一说祁姑娘的情况。”楚九歌把两个女官差也带上了。
……
楚九歌一踏入花厅,就被祁大人一阵嘲讽:“应家什么意思?让个玩意儿来见我?这是不把我祁家看在眼里吗?”
祁大人这话,是讽刺楚九歌与应池不清不白,是应池的玩物。
楚九歌听明白了,但她真没有放在心上,她看都没有看祁大人,朝穿着官府的京都府尹拱了拱手:“周大人,实在抱歉……长公主身体不适,无法前来;应少为了救他的未婚妻,去谢家求人去了;应家的管家去北王府道歉了。应家的下人不知如何是好,求到我头上,我便来了一趟。毕竟,祁大人谋杀亲女的事,我也是见证人之一。”
祁大人脸黑了,怒吼:“楚九歌,这是应家……没有你说话的份,叫应家能说话的人来。”
楚九歌仍旧没有搭理他,指着身后两位女官差道:“这两位已经取证了,周大人,你是不是听听她们怎么说?”
“可!”周大人确实不高兴应家让楚九歌一个外人来见他,但想到应家的情况,周大人也就不挑了。
“周大人……这事不能儿戏,楚九歌一个外人,她无权代表应家。”祁大人狠狠瞪了楚九歌一眼,生怕楚九歌把他女儿未婚先育的事爆出来。
“那就等应少回来?”周大人也不勉强,从善如流地道。
可祁大人又不干了:“周大人,应家把女儿抢走了,我现在要带我女儿回去,还请周大人给我做个见证。”
说完,也不给周大人说话的机会,就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走出来,喊了一句:“动手!”
就听到“哐”的一声,应家的墙被砸了一个大窟窿,一大群家丁手持长棍,冲了进来。
应家的下人吓了一跳,但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冲上前,挡住了这群家丁。
楚九歌亦是黑着脸道:“祁大人,你这是何意?”
“北王说,有资格进门就不叫硬闯,砸坏了什么照价赔就是。本官被应家请进门,自是有资格进门,至于这墙?本官让人砸的,本官自会赔。”祁大人把这话说出来,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
天知道,他在宫里听到北王这句话,心里有多气。
“北王?他知道了?”这么快的吗?
祁大人冷笑:“楚九歌,别以为有北王撑腰,本官就会怕你。本官带走自己的女儿,这事放在哪都是合法合理的。周大人,本官这么做,没有错吧?”
“这个……”周大人快哭了:“祁大人,你不是说来应家协商的吗?”
他怎么有一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
祁大人,这是坑他呀。
“先把我的女儿带走,其他的都好商量。”祁大人冷着脸,阴冷地瞪了楚九歌一眼。
有他女儿在手,应池再怎么跋扈也得乖乖听话,而应池把他女儿交给了楚九歌,楚九歌却没有保住人,这笔账应池肯定会记在楚九歌身上。
届时,不需要他冒着得罪北王的风险出手,应池就不会放过楚九歌。
然而,他低估了楚九歌。
“想要从应家带走人,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楚九歌看了一眼周大人,见周大人虽有不满,但并没有阻拦祁大人的意思,就知这位精明的周大人,不会出来主持公道。
既然如此,她只能自己给自己公道了!
“周大人,还请你做个见证。有歹人上门闹事,应家不得已出手,要是见了血死了人,还请周大人为我们说一句公道话,毕竟我们这是正当防卫。”楚九歌朝周大人拱了拱手,就走了出去。
“楚九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威肋我?”祁大人气得追了出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周大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便转身,看着墙面发呆。
他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楚九歌和祁大人,他这个京都府尹现在就是一个摆设,你们怎么闹我都不管,至于最后还要他这个府尹出面,那他就只能和稀泥,两边都不得罪了。
楚九歌正在下台阶,听到祁大人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见京都府尹周大人背过身,笑了:“我就是威胁你,你又能奈我何?这是应家,你强闯进来,我打死个把人完全是合法的。”
“合法?我到要看看,你怎么一个合法。”祁大人站在台阶上,没有跟着下来,而是指着破墙而入祁家的下人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去……把大小姐带回家,谁敢阻拦,就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是!”祁家的下人气势很足,抡起长棍就挥向应家的人,应家人也不甘示弱,虽然没有准备,但还是挥着拳头就迎了上去。
双方心里都憋着一团火,很快就打成了一团。不过祁家人多,个个手上都有武器,明显占了上风,但就在他们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通通给我住手,不许动!”楚九歌劫持了祁大人。
比祁大人矮半个头的楚九歌,站在台阶上,手中不知何时拿着几根银针,银针抵在祁大人的喉咙处,吓得祁大人哇哇大叫:“住!住手!”
听到自家大人的声音,祁家下人纷纷住手,抬头一看,顿时怒了:“大胆,你还不快放开我们家大人。”
“劫持朝廷命官,楚九歌,你不想活了吗?”祁大人带来的管事,气得全身颤抖。
“劫持?祁大人,我劫持你了吗。”楚九歌将手中的银针,扎进祁大人背后的穴道里,而后拍拍手,走下台阶,与应家下人站在一起。
祁大人面上一喜,正想跑下去,却发现:“我,我……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动?”
“大人!”祁家的管事和下人,想要冲上前却被楚九歌一句话拦住了:“想要你们大人从此以后,只能躺在床上,永远不得动弹,就上前。”
“楚九歌,你做了什么?”祁大人站在原地,除了眼珠子外,哪里也动不了,心里又惊又怕。
“让大人安静下来,咱们好好协商。”楚九歌笑得如春风拂面:“祁大人,不要动怒,也别绷得太紧,把银针绷断了,到时候取不出来,你就永远没有办法动了。对了,也别妄想让人给你拔出来,我用独门手法扎进去的针,旁人拔出来……你只会死得更快,不信祁大人可以拿命来试试。”
“你……”祁大人气得快要吐血了,但听到楚九歌的话又不敢乱来,只能不断吸气、呼气,平息心中的怒火:“好吧,你想谈什么?”
“去请周大人出来,让周大人给我们做个见证。”占了上风,当然要把事情落到实处。
应池信她,应家人信她,她就大胆地给应家人做回主了。
“是,楚姑娘!”应家的下人,看到楚九歌轻易的把祁大人制服了,一个个激动得不行。他们应家人旁的不服,就服有本事的人。
“楚九歌,你别太过分。你姓楚不姓应,应家的事与人跟你什么关系?放了我,我可以当作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祁大人心头的那团怒火,能把万物都烧毁,偏偏又不敢发作,生怕把银针绷断了,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实在抱歉……我这人从来不相信政客的话。”受制于人的时候,什么样的条件都敢开,一旦获得自由就翻脸不认人,这是政客的手段,楚九歌见多了。
占据上风就占据了主动权,在应家下人把周大人“请”出来后,楚九歌直接掌控了谈话的节奏:“周大人,趁你在,正好咱们把祁、应两家的婚事落实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咱们今天就把婚书给签了。”
应池娶祁珞茵的决心不变,镇国长公主为了让应池如愿,不惜得罪北王,楚九歌不认为应家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的。
“婚事?我们祁家和应家没有什么婚事可谈,我祁家的女儿就是死,也不会嫁入应家。当年……应老头阵前斩杀我父、斩我兄长的仇,我可以不报,但结亲绝无可能。”祁大人咬牙切齿地拒绝,眼神凶狠得如同恶狗。
楚九歌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笑着道:“祁大人,应、祁二家的仇,那是你们两家的事,我今天不调解仇恨,我欠镇国长公主一个情,我今天就是还个人情。”
虽说镇国长公主把她从别院带出来,是有所图,但这个情她确实是欠了下来。
“还人情,就是插手我祁、应二家的事?”祁大人嘲讽道:“想要巴结讨好镇国长公主直说,不必拿我祁家做筏子。”
楚九歌脸上的笑容也收了:“祁大人,你是不是说错话了?要不是你,应家根本不会去找我,我也不会卷入你们两家的事中。起因明明是你,怎么就变成了,我拿你做筏子了?”
“楚!九!歌!”
祁大人又怒了。
楚九歌这是在提醒他,他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楚九歌冷笑一声,凉凉地道:“祁大人……消消气,银针抖得太快了,也是会断的。”
“你……”祁大人怒火难消,楚九歌继续劝说:“祁大人,银针断了,我保证就是最厉害的药师也治不好你,你以后就只能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而且身体完全没有知觉。”
祁大人憋在心里的那口气,顿时就消了:“楚九歌,先把银针取下来,咱们有话好说。”
“先把婚书谈妥了,再把你的人叫走。”楚九歌也摆出自己的条件,同时不忘补一句:“祁大人,我不是你的政敌,我不习惯谈判,我说出来的就是底线,不容谈判的底线。”
“祁大人,你可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谈。不过,你想的时间越久,那针到时候就越难拔出来,少不得……祁大人要吃一点苦了。”楚九歌笑吟吟地放完狠话,又对周大人道:“实在抱歉,得让大人多等一会……来人,给大人看座。”
“楚姑娘,你看……要不,我先行一步?”周大人很一脸为难,他一点也不想掺和应、祁二家的事。
他原先觉得,他是被祁大人给坑了。现在好了,他和祁大人都被应家,被楚九歌给坑了。
“周大人……你是京都府尹,在京中发生的事,怎么也绕不过你。你就是不来,应家也会去请你来。周大人你不必担心,应家办事还是很讲究的,绝不会像祁家一样闹出人命来。”楚九歌别有深意地看了祁大人一眼,直把祁大人气得咬牙,这才收回目光。
“周大人,刚刚衙门的女官差已取了证,不如周大人你先看看案子?”不管祁珞茵有没有错,祁大人虐杀女儿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楚九歌,你够了!”祁大人实在忍不住,呵斥了一句:“我们祁应二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你就不怕,我祁家与应家结亲后,你里外不是人吗?你可别忘了,这婚事要成了,应家未来的主母,十有八九就是我的女儿!”
“我怕的……但未来的事谁敢保证?我楚九歌只活在当下。”她当然怕,怕应祁二家成了亲家后,应家把她推出去,给祁家当出气筒。
但,人生在世,做任何事都怕前怕后,那就没意思了。
应家下人听出祁大人在挑拨,立刻出口声援:“楚姑娘,你且放心,我应家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祁大人你看……就为了这一刻的信任,也值得我快意一回。就算日后应家要报负我,我也不亏,用这件事看清一个人,划算!” 祁家出招在前,就别怪她还击了。
“你,你……你好,老夫等着,等着应家把你卖了。”祁大人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连呼了几口气,才道:“婚事我同意,婚书拿来,我签!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我这个岳父、父亲与应家亲,还是你这个外人与应家亲。”
祁大人虽然认了怂,但仍旧不忘给楚九歌挖坑,应家下人气了个半死,楚九歌却半点不在意,甚至拦住了欲为她讨公道的应家下人:“祁大人,高义!来人,备纸墨。”
应家的下人虽然鲁莽,但并不蠢,知道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把婚书签下来,当即就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周大人,祁大人已同意了两家的婚事,还请周大人为应、祁二家写张婚书。”楚九歌又把锅,丢给了京都府尹。
京都府尹周大人都要哭,但在楚九歌和应家下人“围堵”下,还是把婚书写完了,留下双方的生辰,给两家父母填。
“好了。”周大人写完,交还给了楚九歌。
婚书一式三分,一分官府留档,双方家族各留一份。楚九歌接过来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后,走到祁大人身旁,将他右肩处的两根银针取了下来:“祁大人,到你了。”
“你……”祁大人发自己的右手能动了,但身仍旧动弹不得。
楚九歌将婚书用木板托着,放到祁大人面前:“高度不合适,祁大人你就说。写错了也不打紧,周大人就在这里,再写两份婚书也不是难事。”
祁大人握笔的手一抖,差点就把墨汁甩在楚九歌脸上,幸亏楚九歌反应快,先一步避开了:“祁大人,你身上的针还没有取完。”
这是威胁!
祁大人气得不行,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本官不记得她的生辰。”
“无妨,回头再补就是。”楚九歌真的很不讲究,只要祁大人把婚书签了就成。
祁大人虽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但事到如今,他除了痛快签下婚书,还能做什么?
三张婚书很快签完,并落了祁大人的私印,楚九歌请周大人查看了一遍,确定了没有问题,这才将婚书交给应家的下人:“拿去给长公主,待婚书填好了,再给祁家和官府送去。”
婚书在手,应家就掌控了主动权,日后是娶还是不娶,都由应家说了算,祁家再无话语权。
“事情我已照办,你是不是该放开我了?”带人打上门,最后却是赔了夫人有折兵,祁大人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咳咳……事情既然已妥当了,本官也该回去了。”周大人是一刻也不想多呆,生怕又惹上什么事。
周大人刚起身,就被楚九歌拦住了:“周大人,请慢……应家不报官了,取证的材料是不是要还给应家?”
那两个女官差手上的证据,关系到祁珞茵的名声,楚九歌又不是什么恶人,能保住祁珞茵的名声,自然是要尽力保住。
“可!”女官差手中拿着什么证据,周大人不知,也不想知道,这世间知道的少的人,才能活得更久。
不顾祁大人的不满,京都府尹周大人,像是丢烫手山芋一样,把一份随时可以告祁大人的证据,丢给了应家。
祁大人就这么僵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京都府尹周大人,不顾同僚之宜,把他丢在应家。
“楚九歌,你现在满意了吗?是不是可以放了我?”看到证据落在应家人手里,祁大人又想吐血了。
他确实是保住了祁家的颜面,没有让祁家大小姐未婚先孕的事流传出去人,但他却落了一个把柄在应家人手里,日后他在应家人面前,岂不是矮了一个头?
“当……”楚九歌正要应下,就被一道破门声给惊着了:“楚九歌,楚九歌……拿到了,我拿到了,你快救珞珞,快救珞珞。”
人未至,声先到,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应池就抱着一个包袱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谢家的下人:“应公子,应公子,你慢一点……”
应池却不听他们的,飞似的跑进来,不等楚九歌有反应的机会,就把手中的包袱,塞到楚九歌手里,推着楚九歌往里走:“楚九歌,你要的东西,快,快救珞珞,快去!”
救人要紧,楚九歌也不含糊,抱着包袱就往里走,同时不忘提醒众人一句:“对了,祁大人身上的银针不能随便取,你们等我来呀……”
“什么?”应池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事情不对,顿时暴跳如雷:“他大爷的,哪个混蛋把我应家的墙给砸了?”
应池冲过去就要跟人干架,幸亏应家下人反应快,先一步拦住了他:“少爷,少爷息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这事他们应家占了便宜,要是不饶人的,再跟祁家人打起来,说出去就是他们没理了。
应家的下人怕应池生气,三下五除二的,把事情的经过说给应池听。
应池还没有听完,就乐了:“哈哈哈……婚书?楚九歌真的逼祁老头,把婚书给签下来了?楚九歌牛气,这事我祖母去了祁家几趟也没有办成,楚九歌一出手就摆平了。楚九歌绝对是我应家的恩人,这个兄弟我应池认了。”
“你,你个……孽蓄!”祁大人伸出能动的右手,指着应池,不断颤抖。
“别气,别气,祁大人,要是针断了,可就不美了。”应池这会正高兴,才不管祁大人怎么说,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跑去找楚九歌了。
他走后没有多久,谢玄就来了,看到应家这一幕,不解地问了一句。
应家下人正高兴,听到谢玄问起,又兴奋地说了一遍。
谢玄听完,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还真是……要翻天了。”
这才回京城几天,就搞出这么多事,楚九歌果真是胆大包天。不过,这样的楚九歌才让人觉得鲜活,才叫人觉得真实。
“祁大人,失礼了。”谢玄听完,给祁大人行了个礼,就去找楚九歌了。
楚九歌正要给祁珞茵煎药,独自一个人坐在小炉子前,被高温熏得脸颊通红,像是喝醉了一样。
微风吹过,垂于两侧的发丝随风飞舞,如同轻舞的蝴蝶,让人忍不住想要抓住它,握紧它,免得它飞了。
谢玄忍不住伸手……
楚九歌听到声响,抬头,一脸错愕:“三公子?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应家,我过来瞧瞧。本想给你撑腰的,结果发现……用不上。”谢玄有几分不自在地收回手,朝楚九歌走来,并且毫不顾忌形象,蹲在楚九歌身侧。
“呃……这个姿势似乎不太适合你。”楚九歌把自己屁股底下的小椅子,递给了谢玄:“你还是坐着吧。”
“我不累,你坐!”谢玄摇头拒绝了。
但楚九歌接下来的话,却叫他拒绝不了。
楚九歌说:“还是你坐吧,这样我还能安慰自己,我动作粗鲁没你好看,是因为你坐着我蹲着。”
“呃……这个理由……”叫他无法拒绝。
“坐吧,我蹲习惯了。”楚九歌把小凳子往谢玄身后一放,谢玄含笑摇头,到底没有拒绝。
楚九歌看了一眼,即使坐在小矮凳上,也不掩风姿的谢玄,忍不住羡慕。
“怎么了?祁姑娘的病,不好治吗?”谢玄见楚九歌面色古怪的看着他,不由得问道。
“啊……没事!”楚九歌反应过来,忙收回眼神:“祁姑娘的病没事。”
“那你刚刚……”谢玄不解地问道。
楚九歌诧笑一声,尴尬的道:“我就在想,这世间怎么有像你这样,一举一动都这么好看的人。太让人嫉妒了。”
“我很好看吗?”这自不是谢玄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好看,但这却是让他最欢喜的一次。
“很好看。”论长相,谢玄与北王、王梓钰不相上下。北王的举动也优雅贵气,但北王多了一份硬朗与铁血;王梓钰……那人太淡了,淡得像是不存在一样;相比她更喜欢,一举一动都带着名士风流的谢玄。
温润端方,俊美不凡,风流肆意,这才是她理想中的美男子的形象。
她当初是多瞎,才会觉得萧景安好看……
很好看!
三个字,楚九歌说得真诚、肯定,没有一丝的敷衍与恭维,可见她心底就是这么认为的!
袅袅白烟,在两人面前升起,谢玄只觉得眼前一花。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此刻,他除了楚九歌,什么也看不到;除了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他什么也听不到。
四周的一切,好像蒙上了一层面纱,双脚像是踩在云端,那么的美好,却又那么的不踏实。
他很想抓住这一刻,紧紧的抓住面前的人,把眼前梦幻的一切,变成现实。
几乎没有思考,谢玄脱口而出:“既然我这么好看,你嫁给我可好?嫁给我……我许你一世平安喜乐。”
谢玄说得太快,太平静,快到让楚九歌以为自己听错了,平静到让楚九歌毫不犹豫的认为,这只是一个玩笑。
“要不你嫁给我吧,我许你一世鸡飞狗跳。”楚九歌也以玩笑的口吻,回之。
“我是认真的……”楚九歌的拒绝,就如同一把刀,将眼前的迷雾一刀砍破。谢玄从虚幻中清醒过来,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但面上却是表情不变。
“我也是认真的呀,你嫁给我了,我保证你这一生别想安宁。”楚九歌看着谢玄,一时也不搞不明白,谢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拒绝。
先不说,她虽喜欢谢玄这一款的,但远没有喜欢到,想要嫁的地步。在她看来,像谢玄这样的美男子,只可无远观,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嫁给谢玄这种出色的男子。
而且她现在的处境,也不适合谈婚论嫁。北王虽未迎她进门,但北王也没有抗旨,拒绝皇上的赐婚。
谢玄定定地看着楚九歌,看她垂下的眼眸,看她眼中的愁绪,看她闪躲的眼神,谢玄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自我打趣道:“你呀……又拒绝了我一次,要是让那些爱慕我的女子知晓,肯定会嫉妒死你。要知道,这天下,还没有哪位贵女,能拒绝得了我谢玄的求婚。”
“事不过三,三公子可别给我第三次拒绝你的机会,那样我会得意的。”楚九歌见谢玄瞬间就收拾好了心情,顿时明白,谢玄就是刹那意动罢了,并不是真的对她动情了。
这样,她就安心了。
不然,她会考虑与谢玄拉开距离。
“下一次,就轮到我拒绝你了,我谢玄可不是没有人要的。”谢玄见楚九歌不再避着他,脸上的笑容更甚。
果然,不能跟楚九歌讲情,这姑娘明显情窦未开。
“我的药快好了,不跟你贫了。”楚九歌只当谢玄开玩笑,准备将熬药的陶罐取下来,谢玄却先她一步:“这种事,嘶……”
“别……”楚九歌想要阻止,却晚了一步。谢玄的手已被烫红了,还起了水泡,与白皙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呼呼……”楚九歌抓住谢玄的手,习惯性地呼了口气。
热气拂面,谢玄全身一紧,整个人都僵住了。
楚九歌没有发现,吹了一下后,就抓着谢玄的手放到一旁的水桶里,间隙中,还抱怨两句:“你看你……这种事,压根就不是你能做的。陶罐外面很烫的,直接用手取,就是铁钳也得烫红。”
“不痛的……”水在太阳下晒了半天,并不凉,但谢玄却觉得手上的烫伤,一点也不痛,反倒痒痒的。
“不痛才有鬼,我小时候被烫过无数回,有多痛我比你清楚。”更不用提,谢玄的手又白又嫩,一看就是没有吃过苦的:“你等会,我帮你把水泡挑开,再抹点药,我的包袱里面有做好的烫伤药。”
“你小时候……经常被烫?”谢玄只觉得心脏莫名一痛。
他这么大了,被烫出几个水泡都疼得不行,那么小的九歌,该多疼?
“刚学煎药的时候都会被烫伤,后面熟悉了就没有被烫过了。”楚九歌不觉得这有什么,确定谢玄在水里没有恶化,便松开了他的手:“你小心一点,别碰到了水泡,我这就去取针和药来。”
楚九歌说话间,已麻利的把陶罐从炉子上取下来,匆匆朝内院走去。
谢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楚九歌。
不多时,楚九歌就白了回来,她搬了一个小凳,坐在谢玄的对面:“可以了,把手伸出来。”
谢玄地手上还沾着手,被楚九歌握在手里,放在她的腿上,染湿了她的衣襟。谢玄突然觉得手指烫的厉害,他很想要收回来,可当楚九歌拿着柔软的白布,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手指的时候,他又舍不得收回来。
他想,他应该是中毒了,中了一种名叫楚九歌的毒。
煌煌小院,寂寂清风,虫叫蝉鸣,袅袅白烟,温润君子,端庄淑女,相对而坐,宁静安详,美的如同在画中。
楚九歌握着谢玄的手,低着头,认真地挑着水泡,每挑破一个水泡,便会用干净的纱布,将里面的水给擦干净,动作仔细又轻柔,谢玄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疼。
谢玄趁楚九歌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他手心上,大方直接、近距离地打量楚九歌。
楚九歌的五观说不上绝美,但组合在一起却分外的舒服,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舒服。
楚九歌的美,沉静而内敛,即不是张扬肆意的烈火,也不是柔弱简单的白莲。楚九歌的美在骨在心,皮相在楚九歌身上,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楚九歌的一举一动,都甚是符合他的心意,就好像完全是按他的意愿长成的一样,哪怕是他自己打小养起,恐怕也养不出一个,像楚九歌这般合他心意的女子。
想到这里,谢玄脸上的笑容更温和,更和煦了。他想,他是真的放不开楚九歌了,哪怕明知楚九歌有毒,也甘愿以身饮毒。
“我要给你抹药了,可能会有一点疼,你忍一忍。”楚九歌一抬头,就对上谢玄带笑的眸子,不由得也跟着笑了:“遇到什么好事吗?笑得一脸幸福的样子。”
“看到美好的人,想到美好的事,自然就幸福了。”谢玄的声音很温柔,当他低声说话的时候,哪怕不是情话也带着三分情,更不用说,他就是在说情话。
楚九歌莫名地有几分尴尬,轻咳一声,打开药盒,挑起一坨抹在谢玄的伤处:“伤得不是很严重,回去后一天换三次药,不到三天就能好,一点疤痕也不会留下来。”
楚九歌轻轻地将药推开,她已经尽量减轻动作,但不可避免的,还是带着些许的刺痛,只是这刺痛在谢玄来说不是折磨,而是甜蜜。
指腹相触,来回磨蹭,带着一丝说不来的暧昧,谢玄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晕乎乎的,听到楚九歌的话,想也不想就应了一句:“好。”
应完后他就后悔了。
他要是不应下来,不就是能找借口,一日见楚九歌三回吗?
谢玄正要反口,但想到楚九歌并无住处,谢玄便开口邀请道:“九歌,你回城后可有住处?如无,住在我的别院可好?”
谢玄诚心相邀,楚九歌也确实没有住处,可一想到彪悍的明珠公主,楚九歌就对谢玄的提议,退避三舍:“不了,我自己找地方住。”
“你是……在怕明珠公主找你麻烦吗?”楚九歌虽然没有说,谢玄还是猜到了。
“那个……确实很麻烦。”楚九歌没有否认,怕谢玄再提此事,楚九歌果断地转移话题:“对了,我走后,荷花宴怎么样了?”
正儿八经的比试没有比,害她想让萧景安出个丑都不行,真是遗憾。
“明珠公主跪了大半天,最后是杨贵妃出面,才把明珠公主带回了宫。”荷花宴上出了那般的事,没有意外的话,今年的荷花宴就是最后一届了,以后,恐怕没有哪位贵女,愿意参加荷花宴;以后,也没有哪位贵女,愿意邀请明珠公主了。
“明珠公主被关禁闭,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来了。”谢玄知晓楚九歌担心什么,宽慰道:“且,她的名声已坏,以后也不可能在京中行走,你不必顾忌她,她翻不起风浪。”
“这么说……北王说的是事是真的?她真的是冒名顶替?”楚九歌对这件事,还真有那么一点好奇。
“北王那人……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假话,这一点我们都信他。”谢玄知道北王会是他追求楚九歌的最大阻碍,但谢玄却没有因此就抹黑北王,贬低北王。
黑即是黑,白即是白,他谢玄不需要用低级的手段,去诋毁对手。
“明珠公主就这么得帝王心?皇上居然会纵然她冒名顶替,难不成皇上不知,这事要是爆出来了,会有损皇室的形象吗?”要知道,东林可是极讲究名声与风骨的,明珠公主此举,不仅仅是给自己抹黑了,也给皇室抹黑了。
“不知道,这几年……皇上行事越发的诡异,没有人知道他想要做什么。”谢玄摇了摇头,没有跟楚九歌多说。
他先前让人查了明珠公主,知道明珠公主被皇上另眼相看的原因,但那些事情太脏了,他不想污了楚九歌的耳朵。
“不提了,不提了……天家的事离我远着呢,等过两天我出城去寻药,寻到了药,我就给二少医治,治好了二少的病,我就离开京城了,再也不回来了。”京城的水太浑了,不适合她,比起京城,她宁可呆在北域。
“什么?”谢玄听到楚九歌的话,猛地握住了楚九歌的手:“你要走?”
“松手,松手,你手上有伤,不能握,不能握知不知道。”楚九歌没有听到谢玄的话,急忙拍开谢玄的手,但谢玄却越握越紧,急切地问道:“楚九歌,你要走?”
楚九歌正要回答,一道威严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谢玄,放手!”
随着声音这道声音响起,一道黑色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凌厉的眼神,落在楚九歌与谢玄相握的手上。
“北王?”楚九歌看到来人,不知为何,意被北王看得心虚,忙不迭地挣开了谢玄的手,像犯了错的小孩,慌忙站了起来。
北王淡淡地扫了楚九歌一眼:“可以告诉本王,发生什么事了吗?”
北王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但直觉告诉楚九歌,北王不高兴。虽不解北王有啥好不高兴的,楚九歌还是老实的解释了一句:“谢玄的手受伤了,我正在给他上药。”
“北王,失礼了。”谢玄已不复先前的激动,他站了起来,扬了扬带血的手:“很抱歉,现在无法招待北王您,我这手……得先让九歌先为我上药。”
谢玄这是挑衅,虽然温和不带一丝火药味,但两个男人都清楚,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挑衅。
“灼伤了手?果然是谢家大少。”北王扫了一眼,就知道谢玄是怎么伤的,言词中不无嘲讽之意。
“让北王见笑了,些许小伤不碍事,只是九歌担心我罢了。”谢玄腼腆一笑,低调地炫耀了一把。
“哼……”北王轻哼一声,将手伸到楚九歌面前:“药呢?”
“啊?”楚九歌不知北王要做什么,诧异地看着他。
“谢玄的药?”北王重声一句,眼神却没有看楚九歌,而是正与谢玄对峙。
两个男人,一个冷硬,一个温润,按说依两人的脾气,极少有可能起冲突,但此刻他们二人之间,却散发出浓浓的火药味。
楚九歌有一种危险即将降临的感觉,把药递给北王后,默默地后退了一把,拉开她与这两个男人之间的距离。
这两个,一个是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北王;一个是出身名门,势大根深的谢家继承人,哪一个都来头极大。她一个无父无母无家族可倚靠的孤女,没有资本跟这两人掰手腕。
北王接过药,递给了谢玄:“药拿好,本王记得你有一个红颜知己,如若不满意谢家的下人,可以去找你的红颜知己。”
北王的语调依旧平常,就好像他说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但这话在谢玄听来,就是诛心了。
谢玄看了楚九歌一眼,见楚九歌没有不满,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开口:“北王说笑了,不过是年少轻狂,与友人一道取乐罢了。玄身染重疾,得九歌给的药方方才好转,哪有什么精力去找红颜知己。”
“世家好风流,文人好名妓。本王要是没有记错,你与那位叫情娘的名妓乃是京中一段佳话。三少此时否绝,岂不是伤了美人的心。”王爷淡淡地开口,语气不重,但杀伤力极大,可惜楚九歌压根没有当回事,甚至满脸好奇,让北王想说都说不下去。
谢玄看到楚九歌的反应,一瞬间就失了辩解的心。他不知该高兴楚九歌信任他,还是失落楚九歌压根不在意。
两人都不想说了,话题自然就断了。
北王抢先一步,对楚九歌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听八卦听得正起劲的楚九歌,听到北王的话,又一次傻住了。
“怎么?本王亲自来接你,你还不满吗?”北王看着楚九歌,黑沉的眸子漾起一丝金色的光芒,神秘而高贵。
楚九歌有那么一瞬间看痴了:北王这双眼,真的太美了!
北王把楚九歌的沉默当默认,转身就走:“既无不满,走吧。”
“我……”楚九歌正要拒绝,就听到谢玄道:“九歌,你先住在北王那里也好,北林摄政长公主的人还没有抓住,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谢玄是被楚九歌要离开京城的消息震住了,他怕楚九歌走了就不回来,想到有北王盯着,楚九歌肯定走不了,这才劝说楚九歌跟着北王在,可楚九歌并不想随北王回去,她谨慎的问了一句:“北林的杀手,很多吗?”
“北林最出名的就是杀手,很多。而且,影风楼的少主暗枭进城了,第一杀手暗麟也随他来了,你跟在北王身边安全一些。”谢玄并不是吓楚九歌,这些消息都是真的,而且暗枭与暗鳞就是冲着楚九歌来的,楚九歌在北王身边更安全。
“我跟北王的婚事,不是没成吗?为什么那群人还不放过我?”楚九歌简直是想死,这些麻烦,到底何时才是一个头?
“影风楼接下杀你的任务,是一家赌庄花钱请的,你害那家赌庄赔了大把银子,对方不肯放过你。”谢玄笑着为楚九歌解释,看楚九歌可怜兮兮的样子,一个没有忍住,上前,用未受伤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宠溺地道:“好了,去吧。过几天就是皇上寿辰。”皇上的寿辰结束了,北王就会返回北域,届时楚九歌就自由了。
“别打我的……”楚九歌隔开谢玄的胳膊,她不习惯这种亲密的接触,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北王打断了:“还不快走!”
“多谢王爷,我有住处,就不去叨唠王爷了。”楚九歌知道谢玄分析得对,但她仍旧选择了拒绝。
有危险了就往北王府躲,没危险就离北王远远的,她成什么人了?
北王冷声开口:“你确定了?”
“无比确定!”楚九歌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肯定。
她确定,前所未有的确定,她不想跟北王府有任何的牵连。
“很好,本王看看你能撑到几时。”北王收回目光,淡然地离去,就如同不曾来过一样。
楚九歌看着北王离去的身影,长长地松了口气。她真怕北王用强的,北王真要用强的,她肯定不是北王的对手。
谢玄目送北王离去,一转头,就看到楚九歌,一副逃过一劫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找个地方住呗。这么大的京城,还没有我能住的地方?”楚九歌不以为意地道。
她跟着祖父学医的时候,风餐露宿,她早就习惯了。
“我给你……”谢玄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九歌给打断了:“不用,我自己能找到地方。”
明珠公主虽然坏了名声,但人家好歹是公主,还有皇上宠着,而且在她看来,现在的明珠公主,明显比先前的明珠公主更危险。
先前为了面子和外在的形象,明珠公主好歹还有几分顾忌,不敢乱来,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的明珠公主不需要在乎颜面与形象,谁知道她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为了不让谢玄多想,楚九歌把这话说给了谢玄听,谢玄听罢微微叹了口气:“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楚九歌不知道,他却是知道。明珠公主背后站的不是皇上,而是当朝国师巫贤。只要巫贤国师一日不倒,明珠公主就能嚣张一日。
谢玄被楚九歌说服了,拿出了烫伤药就离去了。
楚九歌看着时间差不多,便去找应池告辞,当然她走之前,没忘记帮祁大人把银针取出来。
“走?走去哪?你要回楚家住不成?你在京城又没有住的地方,你能去哪里……住客栈那是绝对不可以的,有我在京城,哪能让你去住客栈。”应池说得又快又急,完全不给楚九歌拒绝的机会,直接命令下人收拾院子,让楚九歌住进去。
“你不知道我惹了多少麻烦吗?你还敢收留我?”楚九歌倒是没有急着拒绝,而是玩笑似地开口。
“麻烦?有什么麻烦,不就是北王和明珠公主吗?放心……皇上也不敢拿我奶奶怎么样,她能如何?”应池一脸傲气,全然没把明珠公主当回事。
“不止这些……谢三说,北林的摄政长公主和影风楼的人都到了京城,要取我的性命,这两拨人都是刀口舔血的,惹上他们没有好事。”她就是一个大麻烦,应家让她借住,就等于把麻烦迎进了门。
“这个更不用怕,”应池笑的张扬肆意:“旁人怕北林的摄政长公主,我应家才不会怕。我奶奶是什么身份?那是东林的镇国长公主,北林的杀手要是敢潜入我应家,不管他们要对谁下手,那都是两国之间的大事。”
“这个……好像真是如此。”楚九歌想了想,发现应池的话还真没有毛病。镇国长公主的身份不一般,北林的杀手再嚣张,也不敢在镇国长公主的地盘撒野。
“本来就是这样……北林的小皇帝今天已经十六了,正到了要掌权的时候。我听说,北林那位摄政长公主的日子似乎也不太好过。你就安心住下来吧,北林的摄政长公主,绝对不敢进我应家杀人,除非她想挑起两国的战争。”
不等楚九歌说话,应池又继续劝道:“不仅仅是北林的人不敢进我应家,就是影风楼的人也不敢。听我奶奶说,当年我祖父奉命征剿江胡势力,把江湖上的那些门派打得屁尿流,现今能存活下来的,都欠了我应家的人情,他们这些人发过誓的,绝不伤我应家人,更不进应家的门。”
“如此,就多谢应少了。”楚九歌没有再矫情地拒绝,她看得出来,应池是真心留她,并非客气。而放眼京城,她实在找不到一个,比应家更全适的地方。
“这就对嘛,多谢的话就不用说,兄弟间何必客气。真要谢,也是我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和珞珞的事还不知会怎么样呢。”楚九歌愿意留在应家,应池是真心高兴。
应家有势,但缺少一个能主事的人,他奶奶年纪大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楚九歌这个兄弟他信得过,楚九歌能留下来,他也放心。
……
楚九歌就这么在应家住下来了!
北王收到消息,不由地摇头:“倒是聪明。”
有应家护着,楚九歌短时间内很安全,他也就不用去管楚九歌的死活了。
谢玄随后也收到了消息,笑了:“也不枉费九歌为了应家,得罪祁家。”
应家确实是个好去处,楚九歌在应家,他很放心。
之后,北林的杀手,暗枭等人,也收到了楚九歌住在应家的消息。
这两拨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取楚九歌的命,现在楚九歌住在应家,他们就不能动了。
“老子倒要看看,你楚九歌能在应家躲一辈子吗?应家老子不敢闯,但你总有出来的一天。老子天盯着你,就不信你能老死在应家。”北林的杀手,对楚九歌的怨念极深。
自打楚九歌与北王的婚事定下来,他们伏杀了楚九歌多次,但没有一次成功了。
一大群数一数二的杀手,却连一个小姑娘都摆不平,这事传出去,他们这群人还有何脸面,在杀手这个行业混?还有何脸面,回去面对长公主?
现在,已经不是长公主要不要杀楚九歌的问题,而是他们必须杀楚九歌,为自己正名。
相比愤怒暴躁的北王杀手,暗枭虽有不满,但也只是抱怨了两句。
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任务压力,那家赌庄在北王拒娶楚九歌后,就把这个任务撤消了。暗枭死咬着楚九歌不放,也不过是少主的面子放不下来,非要杀了楚九歌,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杀手罢了。
影风楼其他人也乐见其成,让暗枭盯着一个杀伤力不大,也不涉及到任务的楚九歌,总比他冒险去执行其他的任务强。
在影风楼那群人眼中,暗枭杀楚九歌就是为了好玩。成就成了,不成就不成,于他们影风楼没有任何影响。
可惜,暗枭不知这一点,他正兴致勃勃地筹划各种暗杀楚九歌的计划。影风楼楼主的义子,他的义兄暗鳞,这段时间没有任务在身,也就陪着他胡闹。
和这些人相比,皇上收到消息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得知应家收留了楚九歌,越想越不对劲的皇上,召来巫族国师巫贤。
“国师,你说……朕那位皇姑姑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自知时日不久,要为应家寻一个靠山吗?”皇上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应家留下楚九歌。
“镇国长公主的身体,确实是一大问题,据药师说,长公主已没有几个月可活。应家到应池这一代算是到了尽头,应池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长公主临时前,为应池找个靠山,也不是没有理由。”巫贤国师毫不避讳,在皇上面前谈论起国家大事。
皇上对巫贤国师的宠信,可不是表现在字面上,皇上不仅把巫贤国师当成药师用,也把他当成幕僚,许多事都会与其巫贤国师商谈。
“所以……长公主是想以楚九歌为名头,好避开朕的耳目,与谢家、北王搭上线?”皇上想到暗探来报,今天下午谢玄和北王都到了应家。
尤其是谢玄,他在应家逗留了一个多时辰,要说谢玄去应家只是找楚九歌,并且干坐了一个多时辰,他是不信的。
这一个多时辰,必然发生了许多事,谈成了许多交易。可惜,应家外松内紧,就算是他的人,也没有办法潜入应家打探消息。
“不无这个可能,长公主身份特殊,应家地位特殊,如果不借由楚九歌这个筏子,长公主要见谢玄与北王,并不方便。”巫贤国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陛下,不可不防呀。”
皇上不屑地轻笑出声:“朕这个皇姑姑呀……从年轻算计到老,可结果又如何?丈夫横死,儿子横死,孙子横死……就算保住了应池这个血脉又能如何?她真以为,她死后,应池还能活着?”
“皇上英明,长公主就算是有千般算计,也逃不过皇上的法眼。长公主此举,无疑是在玩火。老夫要是长公主,就绝不会与谢玄、北王勾结,而是会将兵符献给皇上,以保应家后代安宁。”巫贤国师赞了皇上一句。
巫贤国师一向严肃,很少会夸了,皇上听了不由得心情大好。
巫贤国师见状,便试探地开口:“皇上,再过两天就是你的寿辰,楚九歌与北王未成婚,还不是北王妃,要让她进宫为您祝寿吗?”
“楚九歌?下道旨让她进宫,朕要没有猜测,北林那位……想要把楚九歌带走。”皇上说到这里,又是摇了摇头,一副嘲讽的样子。
“摄政长公主吗?”这事巫贤国师还真不知。
“不……是北林那位小皇帝,想拿楚九歌羞辱长公主。”北林那对姑侄之间的斗争,已是人尽皆知。不过,两人都有所顾忌,并没有真刀真枪地干,而是不断地用各种小动作,恶心人,挫伤对方的威信。
“这倒是个好事……挑起北王与北林的仇恨,对圣上有利。”先前北林摄政长公主,恨北王恨得要死,现在北林的小皇帝,要把人带走了,就等于狠狠打了北王的脸,这口气北王要是能咽下来,就不是他们熟悉的北王了。
“确实……所以,那天楚九歌一定要到,不然这出戏,不知该怎么唱了。”皇上笑呵呵地道,一副好看戏的样子。
巫贤国师趁机,装作不经意地开口:“皇上,明珠公主这几日,每日都以泪洗脸。听侍候公主的侍女说,公主每每想到,不能亲自为皇上祝寿,便悲痛欲绝。皇上你看,是不是也特许明珠公主参加?”
巫贤国师即使是为明珠公主,也是不卑不亢,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
皇上听罢,不由得皱起眉头。
明珠公主冒名顶替,品性恶劣,给皇上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未消除,皇上这个时候把明珠公主放出来,显然是不智的……
皇上不想驳国师面子,犹豫片刻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
“是,陛下。”国师垂眸,厚重的眼皮耷拉下来,掩去了眼中的不满。
国师后面便没有再提明珠公的事,与皇上商讨了一番,如何在寿辰那日引北王吃下巫圣果后,国师便退了下去。
回到巫殿,国师看到殿中无一下人,便知是什么情况,张嘴就抱怨道:“果然是翅膀硬了,当初求我救命的时候,从不曾开口驳回我的请求,现在居然敢驳了我的请求。”
“皇上是不肯同意,放明珠出来吗?”站在大梁后的杨贵妃,走了出来,漂亮的脸上满是愁绪。
美人哀怨,饶是铁石心肠的人,都要软下三分。国师满脸怒容顿时化为心疼,上前抱住杨贵妃:“别担心,皇上并没有拒绝,只说还需要考虑一二。”
“你就别安慰我了,皇上说考虑不就是不同意吗?”杨贵妃脸上的愁绪,不仅没有消除,反之比先前更浓了,一双美目盈满哀伤,她靠在国师的怀里,微抬头,带着淡淡忧伤与心疼。
“国师,你是知道的……明珠那孩子和你一样的骄傲,她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咱们做父母的不说为她出头,连信都不信她,这得叫孩子多伤心。”说着说着,眼泪就从杨贵妃的眼角,一颗一颗地滑落,看得人心都碎了。
“莞儿……你别哭,你别哭了。我定不会叫明珠委屈,这事我定会给北王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再不敢管闲事。”提到北王,国师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杨贵妃看到了,垂眸,掩去眼中的嘲讽,整个人仿若无骨,靠在国师的怀里,就好像国师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母女二人失望的。”杨贵妃声音含情,带着三分崇拜,七分信任。
国师的腿顿时就软了,打横抱起杨贵妃,迫不及待地滚向一旁的矮榻。
很快,殿内就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声响,似女子无助的呢喃,又似女子低声的哭泣声。
殿外的仆人听到了,却一个个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低垂着头,如同木桩子。
半个时辰后,娇艳如花、气色红润的杨贵妃大大方方地从巫殿离去,宫中许多人都看到了,纷纷赞国师医术高超。
宫里的事,北王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知晓皇上的打算,北王眼中闪过一抹冷讽:“去查清楚……圣巫果还有什么旁的用处?”
圣巫果乃是巫族圣物,每十年结一次果,号称能解百毒,今年正是巫圣果结果的日子。
先前,他的眼睛无人可医的时候,苏慕白也提出过,去巫族求取巫圣果,却被他拒绝了。
先不说他与巫族的仇恨,单凭他对巫族的不信任,就不可能去巫族求取什么巫圣果。
他,还不想成为巫族的傀儡。
“是,王爷。”暗卫低声领命,单膝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
“再查一查,那位太子殿下,到底是谁的种?”北王单手敲打着桌面,嘲讽地道。
明珠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皆为杨贵妃所出。明珠公主不是皇上的种,太子也有可能不是。
“是,王爷。”暗卫将头埋得更低了,他们早在多年前,就在皇宫布下了暗桩,但直到现在才发现杨贵妃与国师之间的勾当,可见这两人藏得多深。
“退下吧。”北王抬手,挥退暗卫,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双眸微闭,沉思许久。
待到北王睁开眼,眼中一片沉寂,他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落字,速度飞快,不多时就写了满满一大页纸。
墨迹未干,北王便将信封装在信封内,落下印泥,招来暗卫:“把这封信,送去北林。”
“是,王爷。”暗卫再次出现,取了信又消失了。
“王爷,苏公子求见。”暗卫消失没有多久,屋门就响起侍卫的通报声。
“进来。”自上次被他说了一通后,苏慕白已经许久不曾在他面前出现,他也不曾过问。
“王爷!”沉寂一段时间的苏慕白,面上不复先前的散漫,整个人沉稳异常,和原先相比,不说变了一个人,但确实成熟稳重了许多。
“何事?”北王正在批阅手中的公文,头也不抬地问。
“刚刚收到的消息,巫族少主进京了,说是为皇上祝寿。此时,人已在城外十里庄。”苏慕白一脸急切,隐隐还有一丝难堪。
“你现在才知道?”苏慕白这是多不上心?
苏慕白脸色一白,单膝跪了下来:“请王爷责罚。”
“走的何人的路子?”在东林,没有人为了巫族少主遮掩行踪,单凭巫族的人是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
“是王家的路子。”苏慕白说完,就低下了头。
“有意思……”北王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当世第一世家,内部声音却不统一,继承人模糊不定,王家这是想要覆灭吗?”
他不相信,王家人不懂,坚固的堡垒塌于内争的道理。懂还放任,可见另一股势力已强到,王家嫡系压不下去的地步。
王二的病要是治不好,王家嫡系危矣!
……
皇上重用巫族国师,各大世家都有巫族的供奉。是以,巫族在东林的地位有些超然,远不是那些小国可以比拟的。
巫族少主进城的那一天,皇上派了太子在城外亲迎,这待遇堪比北王了。
有小道消息说,皇上曾给北王说了,让北王与太子一同前来,迎巫族少主进城,被北王断然拒绝了,而且言词颇为不客气。
因这个捕风捉影的传言,还有几个御史上书弹劾北王,不过都被皇上给压了下去。
这事闹得纷纷扬扬的,就是窝在应家的楚九歌,也收到了消息。
“九歌,你说……外面传的消息是不是真的?皇上不会真的让北王去迎,那个什么巫族少主吧?”祁珞茵醒后,应池又恢复了原有的跳脱,没事就跟楚九歌吹虚两句,或者说说城内的动向。
“应该不会,这事于礼不合。”皇上不是那么昏庸的人,相反皇上很有城府,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于礼不合又怎么样?你不知道皇上有多信任那位国师,要是那位国师进了谗言,皇上指不定还真会开这个口。”应池虽然纨绔,但打小就生活这个圈子里,也不可能全然没有心机。
“那就……”楚九歌刚开口,应家的下人就急急跑了过来:“楚姑娘,圣旨,有圣旨!”
“圣旨?”楚九歌愣了一下:“给我的?”
“是,是……楚姑娘,快,快接旨。”下人许是跑急了,一口气险些没有缓过来。
楚九歌也见状,快步起身,朝应池和祁珞茵告罪一声,就往外走。
“我跟你一起去。”应池看楚九歌神色凝重,又想到皇上对楚九歌的不满,担心有什么事,快步跟了过去。
“楚九歌,接旨!”宣传的太监,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楚九歌一出来,便高举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监尖锐而独特的声音,在应家大宅响起。
圣旨不长,夸了她几句后,就说出了重点:特许她在皇上寿辰那日,进宫为皇上贺寿!
这对旁人来说绝对是殊荣,但楚九歌在听到圣旨的内容后,完全笑不出来。
“臣女接旨。”她能说,她一点也不想进宫给皇上贺寿吗?
她跟北王又没成婚,都不是北王妃,皇上还召她进宫做什么?
应池看楚九歌强扯笑颜,只得帮她打赏传旨的小太监,然后迅速把人送出去。
回头,看到楚九歌把圣旨随意地丢在桌上,不由得乐了:“怎么了?不想去?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多少人求而不得吗?皇上的寿宴可不是什么人想参加,就能参加的。”
“临近寿宴,特意下旨让我进宫,你觉得会是好事吗?”知晓了应池的狗脾气,楚九歌在应池面前,也就有啥说啥。
“你安心吧,你这种小人物,还不值得让皇上出手。皇上召你进宫,不是为了转移众人对明珠公主的注意力,就是想借你羞辱北王。”应池拍了拍楚九歌的肩膀,一副你安心的样子:“而且,那天我奶奶也要去,有我奶奶照顾你,你怕什么?”
“长公主也要去?”楚九歌皱眉道:“长公主的身体,不能再受累。”
在别院初见,她还以为镇国长公主的身体很好,待到她为镇国长公主诊断过后,才知镇国长公主是外强中干。面上看着没事,实则内里早就掏空了,哪怕是由她出手调理,最多也只有半年到一年的岁月。
“我也知道,但是……”应池一脸苦涩,无奈而又自责地道:“只要我奶奶还在应家,哪怕是抬,皇上也会把我奶奶抬进宫,这是应家对皇上忠心不二的证明。而且,我还未成家,还没有顶起应家的门户,奶奶也不能不进宫。不然,让人猜出她的身体不好,应家就麻烦了。”
“如果非要进宫,你最好给长公主寻一些滋补的药材。”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大夫,楚九歌能做的都有限,应家和皇家的事,太复杂了。
“就是你说的人参?”应池说起这事,不由得皱眉:“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可再快的话,两三天也寻不到。”
“先找着……除去人参外,鹿茸、枸杞、蜂蜜、燕窝、灵芝都可以。”楚九歌昨天给镇国长公主诊治过后,就给应池开了一张长长的滋补的药材方。
“那我现在就去给各地的应家将去信了,让他们尽快寻找。”应池本不想为这点事,惊动在军中的应家将,可想到自家公主奶奶的身体,应池咬咬牙应了下来。
楚九歌却不那么确定了:“兹事体大,你最好和公主商量一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应家亲信、旧部遍布军营,边疆各地皆有应家出来的将领,可以说应家要是振臂一呼,东林大半将领都会站出来为他卖命。
哪怕应家只剩下应池一个人,皇上对应家的戒备也不曾放松。应池动用军中的人,恐怕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这件事,我可以做主。”应池否绝了楚九歌的提议,没有跟镇国长公主提此事。
他很清楚,他的公主奶奶虽是皇家公主,但心里也装着应家、装着他。他的公主奶奶不会为了应家反朝廷,但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就将应家陷入险境。
要让他公主奶奶知道,动用应家在军中的力量是为了给她寻药,他公主奶奶宁可选择自尽,也不会让他这么做。
未免夜长梦多,当天下午,应池就一连写了数封信,让应家的旧部,快马加鞭将信送至边疆各地,让他们尽快寻药。
应池自以为动作隐蔽,却不知应家的一举一动,都是镇国长公主的眼皮底下。
镇国长公主本以为,应池联系旧部是巩固应家的势力,为了将来打算,不想应池大费周章,主动联系几十年不曾联系的旧部,竟是为了给她寻药,顿时红了眼睛:“孩子长大了,知道心疼祖母了。”
这些年,她一直帮皇室压着应家,为了应家把应池养成了纨绔,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应家,可她是皇室的公主,为了大金王朝,她没有选择。
但人终归会变的,现在她就变了:“人,终归是自私的……我就剩下这么一条血脉了,我不为他想,该为谁想?”
她为皇室想了一辈子,奉献了一辈子。为了皇室,她牺牲了心爱的丈夫,牺牲了三个儿子,五个孙子,把仅剩的孙子养废了,她已经牺牲不起了。
“公主,这事不拦,那……要遮掩下来吗?”伺候镇国长公主的老嬷嬷,同样红着眼眶,但还是理智的提醒长公主。
“不了。当今圣上的疑心有多重,你我都清楚,便是池儿什么也不做,他也不会放过池儿。与其如此,不如让池儿放手去做,也许还能博一条生路。”镇国长公主看着皇宫的方向,睿智的眸子闪着泪光。
她的好侄儿呀,明知她命不久矣,明知她累倒在床,却放任祁家欺上门,逼她进宫为皇室压阵。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这个做姑姑的不义。”镇国长公主闭上了疲惫的双眼,靠在床头,对身旁的嬷嬷道:“明日,谢三公子要是来了,请他过来。”
她,该为应家做点什么了。不然,她死后,没脸见丈夫,没脸见儿子。
“是,公主……”那老嬷嬷声音一颤,随即化为一片平静。
应池一连给十几位远在边关的将领写信,他虽然极力隐藏,但毕竟年轻,经验不足,很快,不止皇上,就是京中各大家都收到了消息。
“应家,果然……贼心不改。”皇上对此一点也不意外,他从来就不相信应家。
之所以一直没有动应家,不过是因为镇国长公主还在,不过是没有揪到应家的大错,不过是要借应家制衡北王。
现在,北王与应家有了联合的迹象,他就不会手软了。
“应池,应家……果然,虎父无犬子,应家的儿郎就算再玩世不恭、浪荡不羁,一旦认真起来,便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
应池寄给各位将领的信,对那些消灵通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看到信的所有人,包括皇上在内,都认为信上的内容,不是应池要表达的真实内容。他们所有人都认为,信上所写必是有暗示,至于具体有何暗示,还得进一步查证。
但他们可以肯定,应家是有大动作了,应家按捺不住了,应家要再次崛起了!
北王也看到了应池写给军中将领的信,听到外界对这封信的评价,不由得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楚九歌呀楚九歌,你还真是……不把天闹翻,就不肯罢休是吧?”
和所有人的想法相反,北王肯定此事必是楚九歌引起的,应池在信上所写的消息,就是他真实想要表达的消息。
应池那人,就算没有被镇国长公主养废,但也绝对没有想要重振应家的头脑和野心,。
苏慕白倒是有几分惊喜:“王爷,这件事镇国长公主应该是默许的,应池这一动,应家已回不了头了,我们要拉拢应家,会容易许多。”
“人心难测,皇上太高估自己了,本王却不会高估自己。”北王高深莫测地开口,神情平静,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苏慕白一怔,讷讷地开口:“王爷,你的意思是……应家不会跟咱们合作?”
“没有必要合作。”应家势大,任何人都想拉拢应家,但他从来就没有这个想法。他与应家,现在这样就很好。
“可是……”
“没有可是……把巫族欲与王家二房联姻的消息,透露给谢玄,本王不希望这件事成了,你明白吗?”北王开口,神色严肃地看着苏慕白。
外面的传言,确实有几分是相符的。皇上的确为巫族少主的事召他进宫面圣了,但皇上不是要他出城,去迎接巫族少主,而是要他邀请王家家主与王梓钰出面,与巫族商定王家小姐与巫族少主的婚事。
这桩婚事,巫族少主与王家二房私下谈妥了,只是王家家主没有同意,王家家主也不肯出面。
这事皇上不好办,便让北王去办。
王家家主就算再狂妄,北王的面子也是要给的,这一点皇上无比清楚,可让皇上没有想到的是,北王没有给他面子,当场就拒绝了不说,还嘲讽了一句:“东林的冰人都死绝了吗?”
皇上当时气得不行,偏偏又挑不出北王的错。
巫族少主算什么东西,也能劳驾他堂堂北王,为那什么的少主跑腿?
王家欲与巫族联姻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到了谢玄的耳朵里。
“原来,是为了这事。”谢玄摇头轻笑:“难怪皇上要找北王出面,除非皇上不要脸面地亲自开口,不然……还真是只有北王,才能让王家给面子。”
“公子,这事……二公子那里,可要说一声?”下人却没有谢玄这份淡定,他紧张地询问。
“不必。”王梓钰久不露面,王家旁枝权势渐盛,不会听王梓钰的。
“待到梓钰好了,一切就好了。”谢玄闭目轻喃。
不管是他还是王家主,都把所有的赌注下在王梓钰能恢复上。哪怕双腿不能行走也没有关系,只要王梓钰出现在人前,王家二房做再多都无用。
至于治不好?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次日一早,谢玄来到应家,除了他本人外,还带了一个大箱子,说是送给楚九歌的。
“这是什么呀?”楚九歌看着放在厅堂内木箱子,有那么一点抗拒。
无功不受实禄,即使是朋友也不能什么都收。
“打开看看。”谢玄一副神秘的样子。
楚九歌犹豫了一下,终是打开了,看到木箱里精美的华服,楚九歌错愕地看向谢玄:“衣服?”好端端的,给她送什么衣服?
“皇上的寿宴你要参加,我想你应该没有准备衣服,就让家中的绣娘赶制了一套。”谢玄一脸从容,面上半点不见说谎的心虚。
这件衣服,是他从荷花宴回来的当天,命下人赶制的。
楚九歌参加荷花宴的衣服是王二给准备的,他错失了第一,总不能再失第二吧?
“昨天,长公主已经……”楚九歌正要拒绝,谢玄就截住她的话:“一件衣服罢了,不值几个钱,和你救我的命相比,这件衣服实在不值得一提。且,这套衣服本就是为你缝制的,你不穿,旁人也穿不了。”
谢玄就猜测楚九歌会拒绝,所以首饰一类的他没有让人带来,准备明天一早,以借给楚九歌用的名义,让人送来。
王梓钰不就是用“借”的理由,给楚九歌准备的华服、首饰的吗?
他先前没有想到,还不能学呀。
“那我就……厚颜收下啦。”楚九歌想了想,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在心中默默记一笔,日后有机会再还就是了。
“这才对。”谢玄一脸欢喜,不复平日的从容优雅,明媚灿烂得晃花了人的眼。
楚九歌一怔,心中隐有那么一丝的不安。她总觉得谢玄这个笑别有意味,但不等她多想,谢家的下人就来报,谢五爷的家仆求见,说是有急事。
谢玄脸上的笑容一敛,给应池道了一声歉,就叫人进来了。
一着灰衣的下人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公子,三公子,救命呀……”
“怎么回事?小弟的病又反复了?”谢玄看到那下人,就知是怎么一回事了。
“是,是……小公子一直在吐,丹药根本喂不进去,刚吃了就吐出来。五爷,五爷实在是没有办法呀。”那下人跪在地上,一脸哭求。
“五叔想要如何?”谢玄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可见他是不高兴了。
应池和楚九歌相视一眼,两人默默地后退。
那仆人悄悄地看了楚九歌一眼,小声的请求:“三公子,五爷……五爷说,能否请楚姑娘悄悄上门,为小公子诊断?”
“求诊有求诊的规矩,五叔是怎么请药师的,就该怎么请楚姑娘。”一向好脾气的谢玄却没有同意。
“悄悄”二字,是对楚九歌的污辱。
“这,这……”那仆人看着楚九歌,一脸为难。
“医者有医者的规矩,五叔连上门求诊都做不到,还求什么医?”谢玄自是知晓谢五爷的想法,正是因为知晓,他才会断然拒绝。
先前,他小弟生病,药师束手无策,他就给五叔推荐了楚九歌,只可惜他五叔不仅没有采纳,反倒羞辱了楚九歌一通。
这事,九歌虽不知,但他帮九歌记住了。
“三公子,你……你就当可怜可怜小公子吧,短短五日,小公子瘦得脸都尖了,要是再治不好,小公子,小公子……”那仆人哭丧着一张脸,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谢玄一甩衣袖,不满地道:“五爷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无法给楚九歌,你叫我怎么开口?楚姑娘是医不是谢家的下人,不是五叔他能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
“三公子……五爷,五爷说……楚姑娘并不是什么医者,也没有得到药师堂的认可,如果我们请家,贸然地上门求诊,恐怕,恐怕会得罪药师堂的人。”跪在地上的仆人小声地说。
在东林等国,药师当道,药师师们有专门的药师堂。药师堂会给药师评定等级,也只允许在药师堂登记的药师炼制丹药,为病人诊断。
旁的医者也不是没有,但除了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巫医外,其他的医者,类似楚九歌这种的,都被药师打压的没有生存空间。
药师堂有规矩,生病的人家要是请了旁的医者前来医治,那么药师堂日后,就不会允许药师上门,为这一家子病人诊断。
是以,谢家五爷虽然想请楚九歌给他儿子看病,却不敢把楚九歌当成正经的医者上门求诊,就怕药师堂的人记恨上了。
药师堂的规矩楚九歌知道,也能理解谢玄五叔的做法。
医者的尊严很重要,但人命更重要,楚九歌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道:“三公子,你五叔的孩子……是不是病得很严重?我上门去看一趟也不妨事的。”
“不行,九歌,医者要有医者该有的骄傲,你今天妥协了,日后无数人会照此例办。他们不会把你当成一个医者来尊重,这不利于你日后行医,也不利于你在京中立足。”谢玄当然明白,他一再阻拦,很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让楚九歌私下为王梓钰医治是一回事,摆在明面上的事,绝不能乱了规矩。
“三公子……”谢家的仆人,听到谢玄的话,都要哭了。楚九歌都同意了,三公子还讲什么朋友义气,他们谢家把事情都说了,又没有坑楚九歌。
“有些原则必须坚持,我谢玄从不坑朋友,更不会拿友情绑架我的朋友。”谢玄一脸严肃:“九歌愿意不顾医者的尊严上门诊断,是因为她拿我谢玄当朋友,我谢玄又怎么能伤害朋友?”
应池也在一旁帮腔:“九歌,这事你就听三公子的。”
谢五爷很了不起呀?
他应家都是光明正大的,把楚九歌请上门,谢五爷还比他公主奶奶更大牌吗?
谢玄也是这么想的,他对谢家的仆人道:“镇国长公主能上门求医,谢家要求医,自然也要上门。你回去告诉五叔,要么他亲自来请,要么把小弟送来。总之,要九歌偷偷摸摸的上门为小弟诊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谢家的仆人面若死灰,知道求谢玄无用,就改求楚九歌:“楚姑娘,求,求你……”
然,一向以病人为主的楚九歌拒绝了:“很抱歉……我的朋友不顾一切维护我,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捅他的刀子。”
她不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拆谢玄的台。谢五爷的儿子,要因此耽误了医治,那也是谢五爷的责任当。当父亲的都不心疼孩子,她这个外人又何必自做多情?
“小的,小的……这就去禀报给五爷知晓。”谢家仆人一脸绝望,告辞离去。
谢玄转身,朝楚九歌作了个揖:“九歌,我很抱歉,家里的人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这事,他在家里已经跟五叔说得清清楚楚,五叔这个时候派下人上门,不过是想借他逼楚九歌罢了。
五叔此举,着实是小人了,提起来,他都觉得脸红。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谢谢你对我的维护。”哪怕是在家人面前,谢玄也选择了维护她,这份维护实在是太沉重了。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见楚九歌并无不满,谢玄这才松了口气。
“行啦,行啦,你们两个别再客气来,客气去了。”应池没好气地打断两人,谢来谢去的举动。
说完,应池突然一拍脑门,懊恼地道:“我差点忘了奶奶的交待……三公子,我公主奶奶说,如果你有空去见见她,她许久没有见你了,想看看你。”
“长公主有请,谢玄随时都有空。”谢玄面色不变,但隐在衣袖的手,悄悄握了握。
他大约能猜到,镇国长公主要跟他谈什么。如果是以前,哪怕应家权势再大,他也不会接应家这根橄榄枝,与应家来往。
无他,再大的权势,也抵不过一个无用的继承人。就应池的表现,他不认为应池能撑起应家,不认为应池能斗得过皇上。
看皇上的态度,镇国长公主一死,应家必然就会灭族,他没有必要跟一个注定要灭族的应家有来往,但现在吗?
谢玄看了一眼应池,又看了一眼楚九歌,笑了……
就冲着楚九歌拿应池当兄弟,就冲着应池不顾得罪北王、北林摄政长公主和影风楼,也要把楚九歌留下,只要镇国长公主的要求不太过分,他都会应下。
“九歌,我稍后再来找你。”谢玄朝九歌点了点头,便让应池带路,去见镇国长公主。
楚九歌站在原地,目送谢玄离去,看着谢玄与应池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她不是政治白痴,有些事哪怕无人告诉她,她自己也能想明白。
如果她没有猜错,因为她的存在,本不该有关系的谢、应二家,似有了合作的可能。她不知道,这事对谢家和应家来说是好是坏,但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不是她能阻止的。
“只希望,一切朝好的方向发展。”
应池和谢玄都是她的朋友,她不希望两人因为她的原因而受到伤害,或者做出不必要的牺牲。
……
偌大一个木箱抬进应家,不可能遮掩的住,谢玄也没有遮掩。
苏慕白在第一时间,将此事禀报给了北王,但木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便是北王府的探子也查不到。
“嗯。”北王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道:“把东西送去应家,让楚九歌明天穿上。”
“这个……楚九歌要是不肯接受,怎么办?”楚九歌那狗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固执,且她对北王府成见极深,苏慕白不认为,楚九歌会收北王府的东西。
“告诉她,血蝉丝,不想死就给本王穿上。”北王仍旧没有抬头,一目十行地看着手中的书信,时不时地皱紧眉头。
“血,血蝉丝?王,王爷……你,你给……楚九歌用了?”苏慕白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血蝉丝呀,那可是万金难求的至宝,只有那片黑雾森林才有,当初王爷会中魔毒,有很大一半分原因就是为了血蝉丝。
冒着生命危险夺来的血蝉丝,就给楚九歌做了衣服,王爷这真是糟蹋好东西。
“怎么?有问题?”王爷将手中的公文看完,放在一旁,抬头看了苏慕白一眼。
苏慕白没有避开北王的目光,而是神色严峻地问道:“王爷,她值得吗?”
“不过是一件血蝉丝而已,你想太多了。”北王不以为意地回答。
“是,王爷。”苏慕白无奈,只得将到嘴的话全部咽下,默默退下。
北王的人查不出箱子里有什么,皇上的人更查不出来,而无知更叫人不安。
“谢玄、应池……你们二人好大的胆子,在朕的眼皮底下也敢耍小动作!”啪的一声,皇上硬生生将手中的笔折断了。
“皇上,息怒!”禁卫首领跪在下首,胆颤心惊地道。
皇上根本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谢玄与长公主谈什么,可有查出来?”
“卑职无能,长公主的住处有应家老兵把守,卑职的人无法靠近。”禁卫首领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直接消音了。
“暗的不行,那就来明的……”皇上虽怒但理智尚存,他张开手,任由手中的断笔落在地上,冷笑:“宫中进了刺客……刺客跑进了应府,你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禁卫首领沉声应下:“请皇上放心,卑职定不负皇命。”
“很好,天亮之前,朕要看到结果。”皇上拿过放在一旁的白帕,擦了擦手。
禁卫首领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擦手的动作,明明皇上脸上还带着笑,但禁卫首领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禁卫首领忙低下头,弓着身子离开。
禁卫首领一出宫,整个皇城便闹腾了起来,手持火把的禁军,在大街小巷飞快的前行,口里不断喊着:“抓刺客!”
“刺客往那边跑了,快追!”
京中普通百姓听见喊声,纷纷紧闭门户,生怕惹来这群煞星。
京官贵族虽有好奇者,但这个时候也不敢妄动,只坐在家中,等外面的消息传来。
“抓刺客!”
“抓刺客!”
……
禁卫一路跑,一路喊,很快就来到应家门口,禁卫首领连做戏都不做,直指应家大门:“刺客跑进了应家,快……追!”
“是!”一群禁军,不等应家门房开门,直接破门而入。
黑暗中,身着夜行服的北王看到这一幕,冷笑:“不愧为是帝王。”简单粗暴,连遮掩都不遮掩了,生怕旁人猜不到他的心思。
“嘭……”应家的大门被禁军粗暴的撞破,应家的下人气得全身发抖:“你们要干什么?”
门房想要阻拦,却被禁卫首领一把推开:“刺客刺伤了皇上,逃进了应家,你等阻拦,莫非是与刺客一伙的?”
“什么刺客?我们应家压根没有外人进入。”应家的门房气疯了。
然,禁卫首领奉皇命办事,根本不把应家人放在眼里:“有没有外人进入,不是你们说了算,来人呀……给我搜!”
“是,大人!”禁军立刻分散开来,如同饿狼一样,冲进应家。
“大胆,我看谁敢搜!”应家的老兵听到动静,缓缓拿着长枪出来,摆成一排,挡在禁卫首领面前:“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镇国长公主的住处,也是你们能搜的?”
“本将军只知这是应家不是公主府,刺客跑进了应家,本将军就有权利搜,你们胆敢阻拦,就是与刺客是一伙的,届时别怪本将军不客气。”禁卫首领一身傲骨,正气凛然地道。
“放肆!你们说刺客闯进了我应家,就是闯进了我应家吗?可有证据?”应家老兵气得不行,一群人站得更稳更直了。
“抓到人,就是证据!”禁卫首领半点不客气,抬手一挥:“给我搜,阻拦者……杀无赦!”
禁卫首领此举,彻底地惹怒了这群老兵:“你们……这是欺我应家无人吗?要搜我应家,可以!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杀!”禁卫首领全然不在意,冷冷地下令。
有了上峰的命令,禁军便毫无顾忌,举刀就砍向应家老兵,好在应家老兵也不是弱的,枪一挑就把人挡回去了。
“快,快去禀报少爷和长公主……”应家的老兵见禁军来势汹汹,就知此事不可善了,奋力阻拦之际,不忘去搬救兵。
镇国长公主身体不适,服了安神的药早早地就睡下了,伺候的人费了一点功夫,才把镇国长公主叫醒。
得知外面的动静,镇国长公主沉默许久,道:“拿本宫的铠甲来!”
她要再上一次战场。
……
楚九歌与应池也收到了消息,两人匆匆赶来,就见应家的老兵,在禁军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住手,住手,你们给我住手!”应池看到一个个熟悉的人倒下,急得眼睛都红了,不顾危险的往前冲,要不是楚九歌反应快,一把拉住他,应池就中箭。
是的,箭!
无尽的箭雨,不断地射向应家主宅,射向应家老兵。应家的老兵再强,面对密密麻麻,不曾间断的箭雨,也没有一丝的办法。
“你想死吗?”楚九歌一把将人拽到一旁。
应池用力挣开楚九歌的钳制:“楚九歌,你放手……这些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我不能看着他们死。”
“嗖……”一枚利箭,破空而来,直指应池的心脏。
“小心!”楚九歌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地就将应池撞开了,但她撞开了应池,自己却避不开了,那支箭离她的肩膀,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
“该死!”楚九歌低咒了一声,理智告诉她快避开,但身体却像是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楚九歌!”应池跌在地上,扭头就看到那只箭射向楚九歌,不由得大喊了一句。
就在这时:“咄”的一声,黑暗中,一枚树叶从侧面飞射而来,将本该命中楚九歌胳膊的箭打偏了,箭头划过楚九歌的胳膊。
见血了,但只是破了一层皮。
“楚九歌,你没事就好,你吓死我了!”应池连滚带爬,爬到楚九歌身旁,拉着楚九歌上下打量了。
“我没事……正事要紧,先让他们停下来。”楚九歌推开应池了,看了一眼树叶飞来的方向,但太黑了,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莫非,真的是刺客?
那刺客还救了她?
楚九歌在心中猜测,却没有说出来。
混乱中,并没有其他人看到那枚树叶,她不说就不会有人知晓。
“石正清,你给我住手!”楚九歌无事,应池却更愤怒了。
这些人的目标是他,皇家的禁军要杀的人是他。他公主奶奶还没有死,皇上就容不下他了。
“应少……我等奉旨捉拿刺客,还请你们配合。”禁卫首领石正清在跟应池说话,眼神却落在楚九歌身上:这个女人,坏了他的好事。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杀了应池,灭了整个应家。
“带着紫羽族的神射手,来我应家捉拿刺客,你当我傻呀?”应池狠狠瞪向禁卫首领,倒是没有再拿大地往前冲。
“应……”楚九歌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任由应池将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话,大声喊出来。
“应少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禁卫首领嘲讽地看着应池:“本官奉命捉拿刺客,应家一再阻拦,应少这是何意?”
“我何意你全家,我应家哪来的刺客?你他娘的想要栽赃陷害就直接说?刺客他娘的是傻的吗?哪里不好跑,跑到我应家来,不怕死吗?”应池叫了半天,也不见禁卫首领停下手,看着越来越多的老兵倒下,应池怒了,张嘴大骂:“石正清,我告诉你,你别把旁人当傻瓜,什么刺客不刺客,这就是你和皇上……”
“应少!好了!”楚九歌惊觉不对,连忙打断应池的话。有些事,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但绝对不能说出来。
“好什么好?老子受够了!凭什么,这些人凭什么来我应家杀人,皇帝了不起呀,我他娘的……”
应池眼中带泪,哽咽地大骂,楚九歌拽了他几次,都没有拽住。好在,在应池即将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之前,镇国长公主来了:“池儿!够了!”
“唰……”地一声,镇国长公主一出现,打斗声就消失了,紫羽族的神手,也没有再放箭了。
“长公主殿下!”禁卫首领也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抱拳行礼。
“祖母……”应池看到镇国长公主,一身戎装,一直藏在眼中的泪,终是没有忍住,落了下来:“他们欺负人。”
“好了。不过是小事,不值得动怒。”镇国长公主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也走得很平静,看不出一丝病态,声音更是中气十足,气势不凡。
长公主往正中央一站,与禁卫首领面对面:“石大人,刺客确定是进了我应家吗?”
“是!”石正清回答得毫不犹豫。
“既有刺客闯入,我应家自当配合,石大人……搜吧!”镇国长公主侧身让路,但石正清却不敢动了:“长公主殿下?”
“怎么?不搜了吗?”镇国长公主声音一沉,不怒自威。
“搜!当然要搜!”石正清一怔,咬牙道:“多谢长公主配合,你们给我搜,记住了,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禁军得令,如入无人之地,奔入应家内宅。
“祖母!”应池看着禁军,如同强盗一般到处打砸,眼睛都红了。
“长公主!”应家的老兵人人身上都挂了彩,他们相互搀扶,看着镇国长公主,一个个眼中含泪,满是失望。
他们应家,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污辱。
镇国长公主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站在那里,如同松柏。
楚九歌看了一眼,大约是猜到了长公主的意思,她默默地走到一旁,帮着应家的老兵,照顾受伤的人。
禁军出动了紫羽族的神射手,应家的老兵死伤惨重,重伤的有十几人,轻伤的有二十几人。一群人忙着吃止血的丹药,但没有药师在,箭伤不及时处理,便是吃了止血丹也无用。
应池愤愤地看了长公主一眼,走到楚九歌身边,哽咽道:“九歌……我们家现在请不到药师,还得要麻烦你。”
“差个人,去把我配得药拿来,动作快一步,别让他们糟蹋了。”楚九歌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应家正厅,心里沉甸甸的。
一切皆有的因果,应家早晚会有一劫,但要不是她,这一劫不会这么早发生。她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唯一庆幸的是没有死人,这叫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
北王隐在暗处,见禁军在镇国长公主的默许下,如同饿狗一样闯入应家,不由得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天天家的公主,果然永远不忘维护天家的威严。
他敬佩镇国长公主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但也同情应家,娶了一个一心向着娘家的主母。
不过,对出嫁女来说,娘家的强弱就是她们立足夫家的资本,像楚九歌这种,不把娘家放在眼里的女人,还真得少见。
确定楚九歌在应家不会再有危险,北王并不打算久留,离去前,他深深地看了楚九歌一眼。
楚九歌似有所觉,抬头回视,但她在明处,北王在暗处,她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了?”应池见楚九歌不对劲,问了一句。
“没,没事……”她能告诉应池,应家好像真的潜进了刺客吗?
应池不是一个有心眼的,楚九歌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确定楚九歌这里不需要他帮忙,说了一声,便跑去楚九歌的房间拿药。
他怕,下人挡不住禁军。
北王本要离开应家,听到应池的话,身形一顿,转身,看着应池消失的方向,眉头不由得紧皱。
应池一个男人往楚九歌的房间里跑,楚九歌居然毫无反应,她还是女人吗?
蠢女人!
无声地骂了一句,北王顿了一下,再次潜入黑暗中,跟随应池来到楚九歌的房间。
北王过来时,正见应池与禁军扯皮:“这就是一箱衣服,是谢三给楚九歌送来的衣服。你们别太过分,看看就行了,拿刀捅?捅坏了这衣服怎么穿?”
“应少,小的职责所在,还请应少通融一二。”禁军半点不给应池面子,有镇国长公主撑腰,他们怕什么?
“你,你们……”应池挡在箱子前,一张脸气得通红:“你们别太过分,谢三可不是好说话的主,要是让谢三知道,你们碰了他送给楚九歌的衣服,你们就等着倒霉吧!”
“谢三公子乃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因这种小事报复,应少你少吓我们了。”禁军压根不把应池的话当回事,谢玄出了名的脾气好,满京城的人都知晓。
“是吗?你们最好去问问你们石大人,再来确定要不要查!”应池以前也认为谢玄是个老好人,但在谢玄手上吃过几次亏,应池就明白,谢玄这人是个极高傲的人。
谢玄好脾气,是因为他压根没有把你当回事,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一旦惹怒了他,他能笑着把你送进地狱。
禁军见应池一脸笃定,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快步跑出去请示石正清。石正清亲自赶了过来,指着应池身后的木箱道:“这就是谢三公子,下午抬进来的木箱?”
“就是它,石大人要查吗?”应池大大方方地走开,挑衅地问道。
石正清看了一眼,木箱里精致的华服,恨恨地咬牙:“应少说笑了,三公子的品性我是信得过的,且这箱子也装不下一个大活人。”
谢三的东西,是随便能碰的吗?
谢三可不是镇国长公主,会为了皇室的面子,委屈应家。
“石大人知道就好,我再提醒你一句,这是楚九歌的房间,你最好掂量一点再查。不管是北王还是谢三,都是你惹不起的。”应池虽不知北王和楚九歌之间的恩怨,但凭男人的直觉,他可以肯定北王对楚九歌不一般。
“这屋子就这么一点大,根本藏不了人,有什么好查的。”石正清确实是孬了,他奉皇命办事不错,但真要做过火了,北王和谢玄不会对皇上如何,却不一定会放过他。
“哼……欺软怕硬,没种!”应池骂了一声,转身,就把楚九歌放在柜子里的药取走了。
石正清盯着应池手中的药,但不等他问话,应池就呛了一句:“怎么?你不会认为,刺客能藏在这里面吧?”
“应少说笑了。”石正清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转身就带着人往外走:“去别处查。”
他可不相信,谢玄大费周章抬进应家的,就是一件衣服,这什么的衣服,必是障眼法。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你给老子等着!”等他掌了应家的权,他绝不会再让皇家欺到头上!
应池拿着药,愤愤离去。
很快,楚楚九歌屋子里的人就走空了,隐在暗处的北王走了出来,走到放衣服的箱子前。
“谢玄吗?”北王唇角轻扬,冷笑一声,上前,右手放在木箱上,暗暗用力。
只听见“啪”的一声闷响,箱子纹丝不动,里面的衣服也没有任何变化。
“本王很期待,明天的到来!”北王收回手,嘲讽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木箱,淡漠地转身。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出了应府,在黑暗中几个起落,北王就来到皇室驿站。
北林、西凤、南凉的使者皆住在这里,等着明天进宫为皇上贺寿。
当然,巫族的少主也住在这里。
北王潜入驿站,片刻也不曾停留,来到巫族少主住的落院。
没有意外,巫族的少主正在房间里,桌上摆放着巫族敬献给皇上的寿礼——星罗巫盘!
北王的目标,就是这枚星罗巫盘!
巫族与世隔绝,严禁外人进入,只有被巫族邀请的人,才能凭借星罗巫盘进入巫族。但据北王了解,只要拿到星罗巫盘,就能进入巫族。
没有让北王等太久,一盏茶后,巫族少主吹灯安寝,但就在北王准备动手的刹那,有一个人比他快一步,冲了进去。
下一秒,北王就听到那人的惨叫声:“救命,救命……大哥,救命!啊……啊……”
只听声音,北王就知道此人是谁了——影风楼少主,暗枭。
紧接着,又一道黑影闯了进去,这一次北王不需要想,也知此人是谁。
这世间,能让影风楼少主叫大哥的,只有他的义兄——暗鳞。
只是,这对兄弟这个时候出现,目标是巫族少主的命,还是星罗巫盘?
驿站守卫森严,皇上又对巫族另眼相看,驿站的人根本不可能怠慢巫族少主,他住的地方,可以说是整个驿站最安全的。
暗枭闯进去后,大喊一声,不说把整个驿站的侍卫喊来,至少这座院子的侍卫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剖进来,可直到暗鳞冲进去,也不见驿站的侍卫有反应,屋内的打斗声清晰可闻,驿站的侍卫却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一个了过来,可见这是一个陷阱。
北王靠在墙壁上,露出一抹冷笑:就是不知,这个陷阱是针对谁的?
“怎么是你们?”屋内,传来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北王知道说话的人是巫族少主巫起。
“巫起,放人。” 暗鳞压抑着怒火,开口。
“影风楼的两位少主大驾光临,巫某有失远迎。”巫起的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地意味:“两位不会是,为了我的命来的吧?”
“放人,我影风楼可以当作这件事,不曾发生过。” 暗鳞再次肋迫巫起,换来巫起的冷嘲:“你还敢杀我不成?”
“我是不敢杀你,但废了你却不问题,我倒要看看,巫族会不会为一个残了的少主,跟我影风楼对上。” 暗鳞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吗?”巫起强压着怒火,换来暗鳞的嘲讽:“他死了,影风楼就是我的……”
“暗鳞……我问候你大爷,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想要我的命直接动手,跟巫起这条毒蛇一起设计我,有意思吗?”屋内,传来暗枭愤怒中带着痛苦的叫骂声。
暗麟没有说话,巫起却笑了:“借刀杀人?我巫起可不是那么好利用的,说吧……是谁要我的命?才会让你煽动这个蠢货来。”
只有千里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影风楼的实力不算顶强,但他们就像是蛇一样潜伏在暗处,随时等着咬人一口。这样的对手最是可怕,除非逼不得已,不然,巫起绝不会树这么一个敌人。
“你大爷……巫起,老子哪里蠢了?”暗枭不顾形象地大骂。
巫起与暗麟自动忽略,只当他不存在。
“我们的目标是星罗巫盘,不是你的命。”在这一点上,暗麟倒是没有隐瞒,但是巫起不信:“既然不说,那就……等着为暗枭少主收尸。”
暗麟眼眸微沉,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如果这是起少主你要的,那么……如你所愿。”
暗麟很沉得重气,巫起一时还真拿不准,暗麟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不等巫起多说,暗枭就拖后腿了:“啊,啊……暗麟,你草你大爷,你快救人呀,你不会真的要我死吧?他大爷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呀?痛死老子了。”
暗麟这一生,最在乎的就是暗枭了,听到暗枭痛苦的喊声,身体不由得绷紧了。
可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巫起发现了:“我当你有多想枭少主死呢,原来是骗人的,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暗麟,你大爷的……我不是骗你的,真的很痛,痛死老子了。”暗枭再次呼痛,看他的神情不似做假。
暗麟看了一眼便坐不住了,抽剑刺向巫起:“既然发现了,那就去死!”
“出来,杀了他!”巫起却是半点不惧,后退一步,冷漠的下令。
黑暗中,一个全身都隐藏在黑袍中的人,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僵硬:“我们的约定,是杀死北王。”
“放心,有星罗巫盘在,北王一定会来。”巫起笃定的道。
屋内,将一切都听到了北王明白了,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不过,因他去了一趟应家,耽误了一点时间,就“便宜”了暗枭兄弟二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黑袍人一出手,一道黑色的气体就卷向暗麟。
“魔族的人?巫族什么时候跟魔族勾结在一起了?”暗麟连连后退,但是没有用,那道黑气如同附骨之蛆,不管暗麟怎么闪躲,就是追着暗麟不放,堪堪只差一指的距离,就要粘上暗麟。
“痛,痛,痛死我了。”黑色的气体一涌出,暗枭就痛苦倒地,不断在地上打滚。
原先只是担心的暗麟,此时只有杀人的愤怒:“是魔毒?”
“原是为北王准备的,不想被你们兄弟二人捷足先登了。”巫起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你们最好祈祷,没有坏我巫族与魔族的事,不然……你们两人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哆。”
“你们想要动北王,是不是太天真了?北王可不是暗枭,会着你们的道。”暗麟连连后退,全身都绷得紧紧的,眼神时不时落在暗枭身上,满满都是担心。
“中了魔毒,想要解毒太难了,据说北王深受魔毒折磨,眼睛快要瞎了。”
巫起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气急败坏地开口:“黑魔,少废话,干掉他。”
黑袍人虽不满巫起的态度,但也知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他们必须尽快解决这两人,不然等北王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黑袍人收起戏耍的态度,衣袍一动,扑向暗麟。
暗麟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不敢碰魔毒,但面对黑袍人的攻击,他仍旧有一战之力。
双方很快就扭打成一团,一时间难分上下。
在屋外等了许久的北王知道,时机到了!
“嘭……”的一声,北王破窗而入,手中长剑一挑,逼开了巫族少主,身子往前一倾,伸手就将桌上的星罗巫盘拿在手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眨眼间,北王就拿到了星罗巫盘退回了原位。要不是桌上的星罗巫盘不见了,巫起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
“北王,你来了!”正与暗麟打得难解难分的黑袍人,突然收手,看向北王。
暗麟眼神一变,手中的剑刺向黑袍人,这一剑又快又狠,可这一剑却刺空了,没有伤到黑袍人不说,反倒惹怒了黑袍人。
“你们,找死!”黑袍人一挥衣袖,一团巨大的黑雾涌出,而后化为两道,一道扑向暗麟,一道扑向暗枭。
暗麟身手了得,自是能躲过,可暗枭躲不过。暗枭被那团黑气砸了个正着,痛叫一声便晕了过去,全身被黑色的死气笼罩。
“暗枭!”暗麟大吼一声,想要扑过去,已经晚了。
看到一动不动的暗枭,暗麟瞬间暴走了,提剑扑向黑袍人:“你该死!”
而这时,拿到星罗巫盘的北王,没有任何犹豫地跳窗离去。
“想走?没有那么容易。”黑袍人怒极,不顾暗麟的攻击,转身就扑向北王。他们黑雾森林的人,要的很简单,那就是——北王的命!
为了杀死北王,踢走这块挡住他们北征的石头,他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噗嗤……”暗麟手中的剑刺进黑袍人的身体里,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黑袍人的身体突然消失,化为一团黑气涌向屋外,而后又凝聚成一团,挡在北王面前。
“吼……”黑气化为一只凶猛的魔兽,张牙舞爪地扑向北王,似要将北王吞了。
早有准备的北王,双手持剑,挥剑砍向面前的魔兽,一剑砍下,魔兽却没有死,而是变成两只相对较小的,一左一右盯着北王。
“唰唰……”不等魔兽动手,经验丰富的北王便再次挥剑,一左一右砍向魔兽。
一剑下去,二变四,每一只都小了一倍,将北王前后左右的方位都堵死了。
北王同样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一剑剑砍下去……
很快,魔兽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小,战斗力大大减弱。对敌经验丰富的北王,掏出火石准备将它们烧了,这群魔物似有所觉,突然爆起,不要命的扑向北王。
北王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但不可避免,身上还是被魔物咬了数口,黑气的魔毒顺着伤口渗入。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一朵火花闪过,无数的惨叫声响起,北王脚边的魔物一一被火苗吞噬,很快就化为一团灰烬。
有了这一把火,北王轻松脱困,服了一粒去毒丹,转身,就看到背着暗枭,站在门口的暗麟。
“巫起呢?”北王问道。
“跑了。”暗麟双眼通红,周身散发着森冷的杀气。
“没用!”北王冷冷地给了一个评价。
暗麟没有说话,如同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北王不眨眼,也不说话。
北王没有说话,看了暗麟一眼,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暗麟开口了:“你身上的魔毒解了?”如果不是魔毒解了,北王根本对付不了这些魔物。
不等北王回答,暗麟又道:“丹清在哪里?”
北王寻丹清炼丹一事,对他来说并不是秘密。寻到丹清后,北王再也没有寻过药师,可见是丹清解了北王身上的魔毒。
“太行石,你有吗?”北王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有?开出你的条件。”暗麟道。
“没有!”最后一块,他用了。
“带我去见丹清,影风楼保证,从此以后不接与楚九歌有关的暗杀。”暗麟给出自己的承诺。
“你觉得,本王会在意?”北王转身,看着暗麟,面露嘲讽。
“她是你的王妃,不是吗?”北王是没有娶楚九歌,可也没有解除婚约。
“城外,杏花村。”北王看了暗麟一眼,给出答案,但在走之前,又补了一句:“丹清要是解不了令弟的毒,欢迎你带半个影风楼来找本王。”
话落,北王便消失在黑暗中。
暗麟皱眉,正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就听到驿站侍卫高吭的声音:“抓刺客!抓刺客!”
暗麟脸色一沉,背着暗枭快步离去,走之前,丢下了一句挑衅的话:“巫起,这笔账我暗麟必十倍索回!”
“放箭,杀死他!”巫起带着兵过来,指着暗麟消失的方向,白皙的脸狰狞可怖。
“嗖嗖嗖……”无数的箭雨射向天空,却没有一枝射中了暗麟。
没有射中暗麟,又被北王抢走了星罗巫盘,巫起整个人都暴走了,想也不想就下令:“走,去北王府!”
“这……不妥吧?巫少主。”驿站的侍卫,虽因国师的交待听令于巫起,但要他们围了北王府,他们却是不敢的。
巫起这时也冷静下来,恨恨地看着暗麟消失的方向,一甩衣袖就往外走:“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北王就差光明正大地抢东西,皇上怎么样,也要给他一个交待吧?
这一次,没有人阻止巫起,驿站的人以最快的速度,为他准备好了马车。
马车哒哒哒地朝皇宫驶去,但在路上却遇到杀手伏杀,要不是巫族死士以命相护,巫起怕是死在路上了。
“暗麟!”巫起不用想也知,这必是影风楼的手笔,虽不甘愿,但还是愤愤地折回了驿站,轻易不敢外出。
北王带着星罗巫盘离开了驿站,却没有直接回北王府,而是来到应家。
此时,禁军已从应家离去,但应家仍旧是一片狼藉,整座府邸死寂一般的安静,镇国长公主坐在花厅,她面前站的是应池和应家老兵。
隔得太远,北王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北王知道应池与应家老兵对镇国长公主不满了。
北王对应家的事不感兴趣,将黑色的帷帽带上,来到楚九歌的房间。
楚九歌的房间,是唯一幸免,没有被禁军打杂的。
北王一进来,就看到楚九歌在换新床单、被子,似听到动静,楚九歌铺被单的动作一僵,不等楚九歌转身寻问,北王便从暗处现身,压低声音道:“楚九歌!”
这声音……她熟悉。
楚九歌紧绷的身子一松,转身,看到从头到脚,都被黑色夜行服包裹的北王,问道:“杀神大人?你怎么来了?”
“嗯。”北王高冷地应了一声,自来熟的坐下,然后露出受伤的胳膊,和伤口上即使是去毒丹,也去不掉的魔毒。
自,上次中了魔毒,服量了大量的丹药后,去毒丹对他的作用就不大。
他只能来找楚九歌。
“你受伤了?”作为一个医者,楚九歌对各种气味十分敏感,她先是闻到了,那股血腥混着腐臭的气味,才知道有人来了。
“嗯。”北王整张脸都被帽沿遮住了,楚九歌只能看到一块黑漆漆的布。
楚九歌也不在意,走上前,问道:“他们抓的刺客,就是你?”
“不是。”他不会给皇上背黑锅。
楚九歌想到那片突然出现,为她挡下利箭的树叶,又道:“但,先前你在应家,是吗?”
“嗯。”北王没有否认。
“果然……”知道是谁出的手,楚九歌高悬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不给楚九歌感动的时间,北王十分大爷地道:“给本……大人清理伤口。”
这什么大爷的口气?
楚九歌咬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等着!”
楚九歌转身打开衣柜,取出里面的药箱。
北王抬头,看到了挂在衣柜里的华服,不由得凝眉:谢玄送来的,不止一套?
谢家到底养了多少绣娘?
“嘭……”楚九歌关上衣柜,抱着药箱折回,北王在同一时刻收回眼神,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把手抬起来。”楚九歌站在北王身旁,打开药箱,拿出剪刀、伤药、烈酒和绷带。
北王很配合,把手高高举起,任由楚九歌手握利器靠近他。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不相信楚九歌,他的身体却毫不排斥楚九歌的靠近,甚至他的身体很信任楚九歌。
也许是因为,楚九歌在魔物中,仍旧能保持清醒。
毕竟,那般纯粹的人,能有什么坏心呢?
失了防备楚九歌的心思,北王整个人一松,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楚九歌,影风楼日后不会再对你出手。”
“啊?你说什么?”楚九歌半蹲着给北王清理伤口,两人靠得很近,北王一开口,一股热气便涌向颈窝,楚九歌只觉得耳朵痒的难受。
“影风楼的所有杀手,包括暗枭,都不会再暗杀你。”北王看楚九歌双耳发红,难得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楚九歌清理伤口的手一顿,不敢相信地看向北王:“你,你出的手?”所以,这一身伤,也是因此而来?
“顺手而已。”不过是暗麟提起,他随口应下,又不是多大的事,楚九歌需要反应这么大吗?
“北王交待的?”从谢玄和应池口中,她清楚地知道影风楼很难缠,他们接下任务后,便是不死不休,要让他们放手,几乎没有可能。
“不是。”他想做,便去做了,还需要交待?
“谢谢。”楚九歌后退一步,郑重地道谢。
“嗯。”北王大大方地受了,没有一句多话。
“呃……”楚九歌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九歌不说话,北王也不说话,满室寂静,两人却不觉得尴尬。
两人,一人低头认真清理伤口,一人盯着衣柜,不知在想什么。
北王身上有多处伤口,但严重的不是这些伤口,而是覆在伤口上的黑气,这些黑气腐蚀皮肉,伤口上的肉全部腐烂坏死,需要一一清除。
楚九歌跟北王说了一句伤口处理的方式,不等她说完,北王就打断了她的话:“本大人信你,动手便是。”
“会很痛,你忍着。”北王身上的伤,大多在双臂和腰腹处,楚九歌先给北王处理了双臂上的伤。
“嗯。”北王不以为意地道。
痛?再痛能痛得过,活生生剜出他的双眼吗?
他连剜眼之痛都不怕,还会怕这种小伤小痛?
楚九歌拿出一柄小刀,用烈酒洗过后,又用火烤热,这才开始为北王清除腐肉。
“唰唰……”楚九歌用的是巧劲,细薄的小刀在她手中,成了最锋利的利器,削肉如切泥,很快,一块块腐肉就落在白布上。
刀割肉自然是痛的,北王并非不痛,他只是习惯了,除了最初皱了皱眉头外,之后北王就一动不动,就像不是在切他的肉一样。
楚九歌中途抬头看了一眼,有黑帽挡着,自是什么都看不到,但从北王放松的身体,楚九歌知道这是一个狠人。
能对自己狠的人,自然也能对别人狠,这样的人他得罪不起。
楚九歌默默地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日后,只要杀神天狼保持现在的友好,她也会回以同样的友好。
有北王的配合,楚九歌很快就替北王清理好了双臂上的伤口,敷上药便将伤口包扎好:“如果可以的话,你明天再拆绷带,重新换药。”
北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楚九歌,隔着黑帽沿,楚九歌根本不知北王所想,只当北王这是同意了。
“腰间的伤比较麻烦,你能站起来吗?”其实躺下来是最好的,但这里没有适合躺的地方。
“不能!”北王拒绝的干脆,不留谈判的余地。
“呃……”楚九歌看了一眼北王腰间的伤,又看了一眼坐得“正气凛然”的北王,头痛,认命的拿着药,蹲在北王面前:“行吧,我蹲着!”
但愿,她不会蹲得双腿发麻,站不起来。
……
久蹲过的人都知道,蹲的时候没有什么,但起来的刹那,双腿定会软酸无力,支撑不住。
北王腰间和腿上都有伤,楚九歌在地上蹲了许久,才将两处的伤包扎好。
她起身时,还特意防备了,但没有用。她刚一站起,双腿就软了,腰也酸的直不起,整个人又蹲了回去,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顶多就是摔一跤,缓一缓就好了,可在楚九歌往后倒的刹那,北王突然侧身,伸手拉了她一把:“小心!”
北王用力太大,楚九歌被拉了回来不说,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往前倾,脸正好埋在北王的双腿间……
楚九歌愣了一下,慌忙推开北王,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我……这是意外!”楚九歌慌乱的解释,不敢看北王,整张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咳……无事。”低头看了一眼身体的变化,北王轻咳一声,淡定得不行,好像正在起反应的不是他一样。
“那,那个……”楚九歌尴尬不以,有心想把北王赶走。
然而,北王却半点也不配合:“继续。”
许是受身体的影响,北王的声音更加的沙哑、低沉,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字,楚九歌却生生听出一丝旖旎的味道。
楚九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去拿药。”
楚九歌借着拿药出去了一趟,待到脸上的潮红淡去才进来。北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
有了刚刚的尴尬,楚九歌这次十分仔细,蹲在另一侧给北王清理的时候,不仅保持了绝对距离,在起身的时候,宁可先在地上坐下,也不贸然起身。
此举,让北王颇为满意,在楚九歌跌坐在地的时候,北王破天慌地伸手,拍了拍楚九歌的头:“很好!”
楚九歌被拍的一怔,抬头,不解地看着北王,北王却没有为她解惑,起身就往外走。
在路过衣柜处,北王放缓了脚步,侧身挡住楚九歌的视线,手心按在衣柜上,暗暗用力,只听见“啪”的一声闷响。
北王收回手,如同无事人一样,往外走。
“简直……莫明其妙!”楚九歌怔了片刻,才从地上爬起来,认命的收拾烂摊子。
收到一半,楚九歌突然停下来,懊恼的道:“啊……忘了给他准备药了,他不会明天找我来换药吧?”
“算了,看在你是为了我的事,才受伤的份上,给你换药就给你换药。”不管杀神天狼是不是顺手,楚九歌都很感激,也很感动!
那男人面冷心热,挺好的!
折腾了一夜,楚九歌累狠了,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擦伤,楚九歌累得不想再动,把屋子收拾干净便睡了。
北王回到王府,带着一身的伤,把苏慕白吓了一跳:“王爷,你没事吧?”
”北王没有回答,而是将星罗巫盘丢给了苏慕白:“可以动了。”
“星罗巫盘?”苏慕白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巫族真的拿星罗巫盘当寿礼?巫族这是太自信,还是太看不起我们?”
“嗯。”北王淡淡地应了一声,抬手挥退苏慕白,但挥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明日一早,记得把衣服送去应家。告诉楚九歌,她要不穿,本王亲手替她穿。”
不早些,他怕楚九歌没有衣服穿。
“啊?”话题跳的太快,苏慕白一时没有跟上。
但北王却没有重复的心思,挥手把人赶了出去。
苏慕白看了北王一眼,无声叹息了一句:王爷,你认真了?你自己知道吗?
想来是不知道的,毕竟王爷现在想的,还是要驯服楚九歌。
他要不要提醒王爷一句呢?
苏慕白走出书房,看着满天的星辰,面露犹豫,最后快步离去……
顺其自然吧!
……
第二天一早,苏慕白亲自带人,将那件由血蝉丝制出来的华服,送到了应家。
不想,苏慕白来得太早,昨晚折腾了一晚的应家的主子还未醒,楚九歌也未醒。
下人不敢怠慢苏慕白,把人引进花厅后,就咚咚咚地跑去叫应池和楚九歌。
自昨晚镇国长公主不顾应家颜面,允许禁军进府家搜刺客,又在禁军什么也没有搜到的情况下,让禁卫嚣张离去,应家做主的就从镇国长公主,变成了应池。
忍了这么多年,应家上下都忍不了。昨晚应池与应家老兵,齐齐对镇国长公主发难,镇国长公主最终落败,交出了应家的大权,也交出了应家的兵符。
不过,这些与楚九歌无关。楚九歌此刻,正为她要今天要穿的衣服头痛。
应家给她准备了一柜子的衣服,可满柜子的衣服居然没有一套能穿,所有的衣服突然变成“衣脆脆”,像是纸糊的一样,一碰就散架了。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楚九歌穿着寝衣,看着一柜子的碎布,头痛无比。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变成这个样子,要说是没有保存好,风化了,那也不至于就坏了。
“奴,奴婢也不知……”应家的下人也十分茫然,小心地解释道:“许是衣服放太久了,见光就坏了。”
“算了,去开那个箱子,把衣服取出来吧。”毕竟是客人,楚九歌没有发脾气的权利,她原本不想穿谢玄送来的这套衣服,可现在没得选。
“姑娘,请稍候。”下人忙去开木箱,看到木箱里完全好的裙装,应家的下人暗松了口气,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们伸手一碰,衣服被碎了!
箱子里的衣服比纸还要脆弱,一碰就“啪啪啪”地裂开了,和先前衣柜里的衣服一样。
“这,这……”应家的下人傻眼了,衣柜那些衣服,她们还能解释是放得年限太久,但谢三公子送来的这套衣服呢?
这可是刚做的新衣呀!
楚九歌也看到了,不由得道:“难道是……昨晚禁卫的手笔?”
“阿嚏……阿嚏……”倒霉的禁卫,在被皇上重罚后,又开始打喷嚏了。
“不无这个可能。”应家的下人纷纷附和,把锅推给禁军。
不是禁军搞得鬼,总不可能是他们应家的下人吧?
楚九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想得更多:“明珠公主的手,伸得还真长。”
她不认为,皇上一个大男人会用这种低级的手段。
应家的下人也跟着附和,但附和过后,就不得不正视眼前的问题:“姑娘,现在怎么办?平时还好,让绣娘赶一赶,或者买一件成衣,怎么也能对付过去。但今天要进宫,普通的衣服可不行。”
伺候楚九歌的几个小丫鬟担心得不行,有一个大胆的小丫头提议:“姑娘,要不奴婢去问问公主院里的人,问公主那里还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别去!”楚九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昨晚的事,她虽然回避了,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二。她不过是应家的客人,应家已经够乱了,她这个时候还要添乱,就太不自觉了。
“可是,可是……”小丫头担心不已。
楚九歌摇了摇头:“没有可是,你去告诉苏慕白,我现在不方便见他,叫他有事就说给你听。你再让人去成衣铺子,给我买一件衣服。”
“是,姑娘!”小丫头行了个礼,便匆匆跑了出去。
不想,一刻钟后,小丫头满脸欢喜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箱子的仆妇。
“姑娘,姑娘……衣服的事解决了。” 小丫头人未到,声先至。跑进屋,气还没有顺,就急急的道:“姑娘,好巧呀,苏公子是来给你送进宫的衣服的,是北王特意为你准备的,说是……什么刀枪不入的血什么丝,让你一定要穿。”
“给我送衣服?”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怎么都想到给她送衣服了?
北王是知道她没有衣服穿吗?
不然,怎么送得这么及时?
“是呀,是呀……姑娘,除了衣服还有首饰。” 解决了一件大事,小丫头欢快得如同获得自由的小鸟,仆妇刚把箱子放下,她就急忙打开。
“哇,好美呀!”小丫头夸张地大喊,楚九歌也看到了,但她却是嘴角抽搐。这套衣服红的,都可以当嫁衣了。
“姑娘,你看,你看……好漂亮呀。”小丫头今天被衣服的事吓坏了,怕这件衣服也会一碰就碎,先小心地戳了戳,确定这件衣服不会“脆弱”得一碰就碎,立刻把了衣服拿了出来,展开。
看到衣服的全貌,楚九歌表示她误会北王了。这还真不是嫁衣,毕竟嫁衣不会红得发黑,也不会这么简单。
“姑娘,你快试试,看看合不合身。”小丫头殷勤地把衣服展开,服侍楚九歌穿上。
楚九歌本能的拒绝,但是小丫头的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小丫头说:“姑娘,苏公子让奴婢转告你,今天的寿宴不平静,这件衣服能为你挡刀挡箭。还说,要是姑娘你不肯穿,等会北王会来亲自给你穿上。”
小丫头说完,又悄悄地凑到楚九歌身旁,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姑娘,奴婢听说,今天长公主不会进宫。”
“是吗?”楚九歌眼眸微闪,若有所思地看了小丫头一眼。
她怎么觉得,这小丫头像是北王的人呢?
是她想太多了吗?
小丫头却毫无所觉,仍旧是一派天真不知世事的样子:“奴婢偷偷打听的……长公主院子里的人,到现在还没动静呢,往年早就准备了。”
“知道了,换上吧。”楚九歌闭上眼,终是没有拒绝。
她很想傲气地拒绝,但为了赌一口气,穿着普通的衣服“大出风头”,进而得罪皇上,被一群贵女嘲讽,实在得不偿失。
最主要的是,她相信北王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出来。万一,北王真的跑到应家来,给她穿衣服呢?
权衡利弊,楚九歌只能向现实低头了。
两个时辰后,妆扮妥当的楚九歌,十分庆幸她没有硬气的拒绝,因为下人来报,北王来了,在花厅等她。
这时间掐得正正好,她再度怀疑,北王在应家安了钉子……
红裙飘飘,黑发飞舞,偏深的红装让楚九歌看上去稳重又大方,裙摆处的黑色花纹,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朴气息。
一换上北王送来的新装,应家的下人就纷纷赞好看,楚九歌透过模糊的铜镜看了一眼,也觉得很不错,甚至暗赞了一句:北王人不怎么样,但眼光还是可以的。
穿着北王送来的衣服,来见北王,楚九歌还是有那么一点别扭的,但步入花厅,迎上北王那又没有一丝起伏的眸子,楚九歌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北王见她进来,根本没有提衣服的事,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起身就道:“跟本王走。”
“去哪?”楚九歌没有动,北王也没有拉她,只道:“你想一辈子住在应家?”
“这是应家。”又不是她家,她怎么可能住一辈子。
“不想,就跟本王走。”北王已步下台阶往外走,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楚九歌想了一下,默默地呼了口气,跟了上去。
门外,北王府的马车停在应家大门口,楚九歌一出去,就有侍女上前,扶着楚九歌上马车。
钻进马车,看到马车里的北王,楚九歌一点也不意外,北王没有骑马,自然是坐马车了。
“驾!”北王府的车夫,像是能掐会算一样,楚九歌刚一坐下,马车就动了。
马车前行的速度不慢,但很稳,楚九歌坐在一侧,抬头看着手捧书卷的北王,隐隐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在她的印象里,北王应该是手握长剑的,书在北王手上……好吧,哪怕再违心,楚九歌也无法说北王是个武夫,没有一点文雅气息。
手捧书卷的北王清贵不凡,没有一丝违和,好似这个男人就该如此。
动如雄鹰,静如松柏。这个男人,撇去恶劣的性格不停,还真的是很优秀,至少是她见过的人当中,最优秀的那一批。
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应家有些距离,足足走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下来:“王爷,到了。”
“嗯。”北王应了一下,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一侧,抬头。
看到楚九歌还在看他,脸色微沉:“看了一路,看够了吗?”
“咳咳……”楚九歌一怔,随即狂咳,像是被口水呛到一样。
“下车!”北王冷声道。
“抱歉……”她能告诉北王,她并不是在看北王,她只是在发呆吗?
可惜,北王压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长腿一迈就下了马车,楚九歌也只能跟着下车。
马车停在一个小院子前,北王已步入院内,见楚九歌没有跟上,语气微冷:“跟上!”
楚九歌皱了皱眉,跟在北王身后走了一圈。院子不大,但独门独院,还有一个小园子,看着很是不错。
“如何?”一圈走完,北王开口询问。
“挺不错的。”不知北王要做什么,楚九歌保留地回了一句。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北王抬了抬手,下人便奉上一个盒子:“这是房契。”
“我不要!”楚九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北王鄙夷地看了楚九歌一眼:“你以为……这是本王送你的?别太看得起自己,你是本王的什么人,也值得本王送座院子给你。”
“那这是……借给我住的?”楚九歌暗自庆幸,她先前没有接北王的话,不然就打脸了。
“长得丑,想得倒是美!”北王又是一阵嘲讽,而后指着下人手中的盒子道:“一百万两,买衣服和院子后,还剩下八十五万两。”
“什?什么意思?”楚九歌有点懵了,北王的节奏太快了,她跟不上。
“你不会认为……你身上的衣服,是本王送给你的吧?”北王嫌弃满满地道:“楚九歌,少做不切实际的梦,你身上的衣服是花你的银子买的,这房子也是。你是本王的什么人?本王会在你身上花银子?”
“花钱买应该,但这笔银子是……”楚九歌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北王打断了:“明珠公主那十万两黄金。”
“明白了。”楚九歌收得心安理得,只是当她看到这座院子只值三万两的时候,楚九歌爆走了:“我身上这件衣服,十二万两?”
“怎么?嫌贵?”血蝉丝有价无市,别说十二万两,就是他开出百万两的高价,也有的是人,捧着银子求他。
“这真是金子打的吗?”楚九歌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发现这衣服不管怎么碰,都不会出褶子,倒是颇为惊讶。
“金子算什么?”北王一脸嫌弃地看着楚九歌:“没见识的女人。”
不给楚九歌说话的机会,北王又道:“明日,本王会让人送下人给你挑,记住……按价付银子。”
“别,这么贵的裙子,我买不起,”楚九歌委婉地拒绝,北王却没有接她的话,一甩衣袖便往外走:“好了,该进宫了。”
进宫?
楚九歌抬头看天,估摸了一下时间,顿时脸黑了。
这时辰,这地段……她不可能租到马车,也不可能回应家跟应池一同进宫,她只能跟着北王走。
“我真是……蠢死了。”她发现北王太鸡贼了,她今天完全被北王牵着走,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没有选择的楚九歌,转身,看到北王已经上了马车,快步跟上。
北王没有等她,率先上了马车,楚九歌十分自觉,扶着侍女的手,也登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两人隔得远远地坐下,和来时一样,北王手持书卷,看得认真。不过,楚九歌这一次没有在看北王,而是打开车窗,看着车外的街道,看着车外来来回回的人流,沉重的心情渐渐的舒展开了。
她有家了,在京城有了一个,可以占时容身的家了,这是一件喜事。
北王一抬头,就看到楚九歌娇美的侧颜,看到她脸上明媚动人的笑容,翻书的手一顿,但也就是一刹那,刹那后,北王便如同无事人一样,翻了一页,继续看。
北王为楚九歌买的院子,离皇宫有一段距离,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马车才抵达宫门口。
在宫门口停了一下,侍卫甚至没有检查就放行了。
楚九歌坐在马车内,听着侍卫殷勤、谄媚的话,羡慕地看了北王一眼:权力果然是好东西,北王进宫跟进自家后花园似的,宫中侍卫就是摆设。
“哒哒哒……”马车进宫后,速度就慢了下来,一刻钟后停了下来。
马车停在女眷下车的地方,楚九歌跟北王打了一声招呼先下来了,还未站稳,耳边就响起一道尖锐的嘲讽声:“外面那些侍卫干什么吃的?怎么什么人都能坐马车进宫了?去……叫侍卫过来,把这个碍眼的东西丢出去。”
一个肥胖的女人,扶着太监的手,趾高气扬地朝楚九歌走来。
“杨夫人,那碍眼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妇人身旁的小太监,赔着笑脸道。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这个一股穷酸味的……叫,叫楚九歌,还是十歌来着。那东西,你叫什么名字?”被称为杨夫人的肥胖女人,指着楚九歌,一脸傲慢。
楚九歌很想当作不知道,可人家都指名道姓了,她要再忍,那就真是无能了。
楚九歌笑盈盈地开口:“这位……不是东西的夫人,你的夫君没有告诉你,拿手指着人,是没有教养的行为吗?”
杨夫人?莫不是跟杨贵妃有关系?
“你,你说……谁不是东西?楚九歌,你个死爹死娘的下贱东西,敢说我没有教养,你是不是欠教训?”指着楚九歌骂的杨夫人,肥头大耳,身形粗壮,满头金饰,晃得人眼花。
这么一看,确实是很富有,难怪会说楚九歌穷酸。
楚九歌最恨旁人说她父母,顿时脸就冷了:“我爹娘如何还轮不到你说话。门前教子,枕边教妻。看样子……杨夫人你的夫君没教好你,才会让你这么个东西跑出来。”
“不要脸的贱胚子,你个未出嫁的姑娘,张口枕边闭口枕边的,你这是多缺男人!今天,我就代你娘,好好教训你这个没教养的下贱东西。” 楚九歌这话戳在了杨夫人肺管子上,杨夫人说话间就冲到楚九歌面前,抬手就要打下去。
“啪!”
巴掌声响起,但被打的不是楚九歌,而是倒在地上的杨夫人。
“我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楚九歌后退一步,一脸淡定。
“你,你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谁?”杨夫人捂着脸,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楚九歌。
她的妹妹是皇上最宠的贵妃,她的夫君是户部侍郎,曾经三元及弟的状元郎,这个贱人居然敢打她?
楚九歌和杨夫人闹得动静极大,再加上这是女眷停车的地方,打死这些夫人也不会想到,北王在马车内。是以,这边一闹,就有不少夫人围过来看热闹。
见到楚九歌动手打人,有几位夫人便指着楚九歌指指点点。
楚九歌淡漠地扫了一眼,视线落在杨夫人身上,冷笑:“你是谁重要吗?你现在敢去找皇上告我不成?”
今天是皇上的寿辰,皇上此刻正忙着接见各国使者和从外地赶回来的封疆大吏,这个时候谁敢拿这种事去吵皇上?
想死吗?
“我为什么不敢?我现在就去各国使臣和一众大臣面前问一问,楚家是怎么教女儿的。”杨夫人这一跤摔得极狠,在太监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
可惜,楚九歌半点也不怕:“去吧,我倒要看看……皇上是罚你这个丢了东林脸面的夫人,还是罚我。”
“你……楚九歌你别得意,你打我的事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就算今天我不能找皇上为我主持公道,明天也能让皇上罚你。”杨夫人确实不敢在今天闹事,但吃了这么大的亏,她也不可能放过楚九歌。
“对对对,我们都看到了……楚,楚九歌是吧?我们都会为杨夫人作证的,你别想狡辩。”有想讨好杨夫人的人,急急开口站队。
也有如高冷的,只冷冷地说了一声:“粗鄙不堪,我定要禀明皇上,让皇上严惩。”
“楚九歌,你看到没有!这么多人为我作证,你逃不掉的。”虽然脸上挨了一下,但并不算疼,杨夫人觉得很值。
“呵……”楚九歌忍不住笑了出来:“再多人作证又有什么用?杨夫人,我要是你,就去照照镜子,看看镜子里的巴掌印,到底是哪只爪子留下来的,然后再好好想一想,你的丈夫为何连教妻的时间都没有?让你一直这么……蠢笨如猪!”
“你,你,你敢说我是猪?楚九歌,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杨夫人长得肥胖,最恨别人说她胖,且她至今还未跟丈夫同房,楚九歌一再拿“枕边教妻”来刺激她,她根本忍不住。
杨夫人疯似地扑向楚九歌,奈何楚九歌动作灵活,轻松就避开了。
“嘭……”笨重如猪的杨夫人重重摔在地上,站在她面前的贵夫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楚!九!歌!”杨夫人趴在地上,痛得直咬牙。
“杨夫人……记清了,你刚刚是自己摔倒的,我可没有碰你,至于你脸上的巴掌?看看你自己的爪子,是不是很眼熟?不对,说你的手是爪子都污辱了爪子,你这手充其量也就是猪蹄。”不怪楚九歌说杨夫人的手是猪蹄,实在是太像了。
也不知道这位杨夫人是怎么长的,胖就算了,一双手还特别的短小,五根手指几乎看不到,只有一个肉乎乎的手掌,除了比猪蹄肥大外,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杨夫人,杨夫人,你没事吧?”刚刚后退一步的夫人们,心中发虚,忙上前把杨夫人扶起来。
杨夫人艰难地爬了起来,一双眼像是淬了毒一样,瞪着楚九歌:“我自己摔的?谁能为你作证?我脸上的巴掌印是我自己打的?又有谁能为你作证?楚九歌……我是杨贵妃的姐姐,你辱骂皇亲国戚,你等着坐牢吧!”
“对对对,我们可以为杨夫人作证,是楚九歌你辱骂、殴打杨夫人。”
“对,我们都看到了,楚九歌,你别想狡辩。”
“我们都会为杨夫人作证。”
……
围观看热闹的夫人,纷纷仗义执言,杨夫人得意地大笑:“楚九歌,你看到没有?我今天就是打死了你,也会有人为我作证,是你自己摔死的。敢骂我?敢害我受伤?楚九歌,你给我去死……”杨夫人以一个胖子没有的灵活,甩开扶着她的夫人,再次扑向楚九歌。
楚九歌同情地看了杨夫人一眼,再次避开:“杨夫人,好自为之……”
但她刚退一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还来不及回头看,就见杨夫人被人踹飞了出去。
“本王看到了!”
耳边响起北王清冷的声音,身后传来北王比正常人偏高的体温,楚九歌一时僵住了,忘了反应。
“啊……嘭……”好巧不巧,杨夫人摔在那群叫嚷着,要为她作证的夫人身上。
凭借杨夫人的重量,数十位夫人纷纷摔倒在地,好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北,北,北王?”其他看热闹的夫人,看到北王出现,顿时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鸽子蛋,不敢相信的摇头。
这,这不是女眷停马车的地方吗?北王怎么会过来?
不对……北王刚刚是从马车上下来的,楚九歌先前也是从这辆马车上下来的,也就是说,北王送进楚九歌进宫了!
一众夫人这下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了,一个个看看北王,又看看楚九歌,有些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说,北王不待见楚九歌,人到了北域也不肯娶,怎么会送楚九歌进宫?
“北,北王?”杨夫人摔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来,正要大骂是谁踹了她,听到众人的话,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北王一眼,两眼一番就晕了过去。
被杨夫人压在身下的夫人,一个个狼狈不堪,她们也想要晕过去,奈何她们实在不敢晕,只能战战兢兢的开口:“王爷,我,我们……”
北王淡淡地扫向那几位夫人,冷漠开口:“作伪证是什么罪?几位夫人可清楚?不清楚,就回去找你们的丈夫,让他们少睡几个丫头,多花点时间在枕边教妻。”
北王站在楚九歌身后,一手搂着楚九歌的腰,一手背在身后,端得是高贵不凡,但前提是,忽视他身后紧握成拳的手。
……
两人之间没有一丝距离,楚九歌的背靠在北王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北王比常人略高的体温,还一股说不出来,却十分霸道的,独属于男人特有的气味。
几乎从不曾与人靠得这般近,楚九歌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她就冷静过来,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想她腰间放着一只铁钳,将她紧紧禁锢住了。
“北王,松手!”楚九歌扭头,对上北王冷俊的容颜。
北王搂着楚九歌的手一僵,随即收了回来:“楚九歌,是你撞进本王怀里的。”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这厚颜无耻的程度,叫楚九歌叹为观止。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北王神情严肃地点头,叫楚九歌无言以对。
难道北王没有听出,她那句话口不对心吗?
“随本王走。”北王朝楚九歌招了招手,转身就走。
楚九歌看了一眼晕死过去的杨夫人,又看了一眼那几个摔倒在地,却敢怒不敢言的夫人们,没有任何犹豫,跟着北王走了。
她看到杨夫人身边那个小太监不见了,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小太监应该去找杨贵妃了。她跟杨贵妃身份差距太大,在宫里,杨贵妃随便也能找到借口处罚她,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楚九歌决定紧跟北王。
北王没有上马车,而是带着楚九歌,从那群夫人身边走过,一路目不斜视。那群夫人给北王行礼时,北王也没有抬头看她们一眼。
有北王开路,楚九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宴会厅。
此时,宴会厅到的人还不算多,他们二人算是来早了。宴会厅的官员见到北王,虽然诧异,但还是纷纷起身行礼,看到北王身后的楚九歌,这些大人虽好奇,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寻问。
北王并不理会,大步走到一位年轻的大人面前:“沈大人!”
“下官在。”被北王点名的沈大人,很是年轻,身形修长、五观俊美,不似读书人那般白皙瘦弱,却也不像武夫那般冷硬,站在一群中年官员中间,衬得他越发不凡。
沈大人气质沉稳、朴实,没有世家子弟的风雅不羁,也没有寒门子弟的清高愤世。他与周边的人似格格不入,但他却很平静,不受外界的影响。
这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楚九歌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就听到北王说: “你的夫人……杨夫人教养堪忧,回去好好管教她。本王不希望……再见到她出口成脏,污了本王的耳朵。”
楚九歌顿时愣住……
这位玉树临风、气质卓绝的沈大人,是那位肥胖如猪的杨夫人的丈夫?
这可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
沈大人站在北王面前,不卑不亢,听到本王的话也只是怔了一下,便坦然地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下官没有管教好妻子,请北王放心,下官回去后,定会与杨夫人好好交流,不会让她再犯。”
沈大人态度极好的认错,北王也没有为难他,点了点头就走了,楚九歌看了沈大人一眼,跟在北王身后。
北王和楚九歌一走,一众大臣又悄悄地议论了起来,不断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惹得一向不管闲事的北王,这么不满?
马车停放处发生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随着几位看热闹的夫人走进来,在场的众人就知晓了前因后果。
一众大臣在暗中琢磨北王用意的同时,不忘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沈大人。
说起来,沈大人也是蛮悲惨的。
沈大人是寒门子弟,苦读数十年,才华横溢,却不肯依附任何一个世家,硬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考了上来。
五年前,好不容易一朝高中,被皇上点为状元。在打马游街的时候,被杨贵妃寡居的妹妹杨夫人给看中了。
杨夫人要嫁他为妻,请了皇上出面作保,比杨夫人小了十几岁、一表人才的状元郎自是不肯,半点不给皇上的面子,直言家里已说了亲事。
沈大人拒了杨夫人的婚,得了皇上授的官职,便想趁赴任前,回家乡见父母、弟、妹,但回到家乡,迎接他的不是父母、弟、妹为他高兴的笑颜,而是满村残尸。
在他赶到家乡的前一天,他的家乡遭到山贼洗劫,整个村子的人全部死光,年轻女子皆被凌辱致死,只有出门在外的人才幸免于难。
沈大人在家乡守孝三年,期间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什么事无人得知,三年后他再度回到京城,整个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那个青涩的,带着些许孤傲的状元郎,彻底地死了,再次回到京中的状元郎沉着稳重,处事圆滑老练,像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
当皇上再次询问,他肯不肯娶杨夫人为妻时,沉稳圆滑的沈大人没有拒绝,而是说但凭皇上做主。
在皇上金口玉言下,沈大人娶了比他大十三岁,并且嫁过一次的杨夫人为妻。
之后两年,沈大人平步青云,从一个要排着等授官的状元郎,一步步爬到户部侍郎的位置。
对这位沈大人,朝中褒贬不一,有人佩服他的能力,也有人不耻他靠女人上位。
不管旁人怎么评价他,沈大人都在朝中站得稳稳的,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他经手的差事,不管多难办的事、多难处理的关系,他都处理得漂漂亮亮,叫人挑不出一丝错。
唯一的不足就是娶了杨夫人那么一个妻子,他日,任凭沈大人本事再强,官再大,都会被人指着骂是靠女人上位,这对一个文臣来说绝对是羞辱。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满殿的人都齐了,当开宴的时辰到了,却仍旧不见皇室的人出现。
然,就在众人不安之际,一个太监脚步匆匆的跑了进来,跪在北王面前:“北王爷,皇上急诏!请您速去御书房。”
“急诏?”北王神色不变,淡漠地站了起来:“走吧!”
君权在上,北王再怎么权倾朝野,再怎么势大,他也只是一个臣子,皇上召见,还是急诏,他没有理由不去,也不能不去。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北王一走,坐在殿内的大臣便不安了起来。
宴会时辰已至,皇上迟迟不来就算了,怎么还在这个时候,把北王给叫走了?
一众大臣心中不安,就在这时,一群禁军突然冲了进来,将殿中所有人团团围住:“所有人都会在原位,不许动。”
“出,出什么事了?”几个年纪小的官员,吓得脸都白了。
“巫族少主进贡给圣上的寿礼——星罗巫盘被盗,圣上有令,宫内、宫外全部戒严,所有人不得外出,直到星罗巫盘被找到为止。”禁军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了原因。
楚九歌这才发现,不仅北王不在殿中,就是应池、谢玄等人也不在殿中。
……
应池和谢玄早就进宫了,他们一下马车,就被皇上的人请走了。
按理,北王一下马车也会被皇上的人,请去御书房见皇上,可皇上做梦也没有想到,北王会不顾身份走女眷的通道去大殿,以至于皇上派去等北王的太监,根本没有等到人,得到消息,才急急来大殿上找人。
应池和谢玄早早就到了书房,但皇上什么也没有跟他们透露,只说发生了大事,等北王来了一道说。
这一坐,便坐了近两刻钟,眼见着开宴的时辰到了也不见北王来,更不见皇上有离开书房去前殿赴宴的意思,应池便坐不住了,要不是谢玄几次以眼神安抚应池,应池怕是会忍不住,直接站出来问皇上,今天的事是不是与应家有关。
应池与谢玄之间的互动,皇上尽收眼底。
皇上半合着眼,掩去眼底的冷酷与轻蔑:应池以为,与谢玄合作,就能保住应家吗?
简直是天真,没有他那位皇姑姑坐镇应家,没有他那位皇姑姑保应家,他要灭了应家只是抬手间的事。
君臣三人坐在御书房内,却是各怀心事。不过,除去情绪外露的应池外,不管是谢玄还是皇上,面上都没有表露半分。
就在应池坐立难安之际,太监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北王到……”
随着这一声落下,便听到一阵不疾不徐,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踏……踏……”每一下都不轻不重,却沉稳有力,让人不由得自主的安心。
应池一瞬间就安定下来,随同谢玄站了起来。
北王推门而入,看到谢玄与应池半点也不意外,朝皇上拱了拱手:“陛下。”
“王爷。”谢玄与应池也朝北王拱了拱手。
“免礼,坐吧。”皇上抬了抬手,半合的双眸也睁开了:“你们三个人都到了,朕也就不避讳地直言了。两刻钟前,巫族少主来找朕,说巫族敬献的星罗巫盘被盗了。”
皇上说完,就看着三人,除了应池惊讶地问了一句:“什么?星罗巫盘被盗了?”不管是北王还是谢玄,都是一脸平静,就好像皇上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没有看到预想的反应,皇上也不生气,朝应池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巫族的星罗巫盘被盗。星罗巫盘代表什么,你们三人应该都知晓。星罗巫盘在我东林皇宫被盗,简直就是打东林的脸,打朕的脸,朕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星罗巫盘找出来!”
说到最后,皇上的话中已然带着杀气,看谢玄与北王的眼神,也透着不善,可不管是谢玄还是北王,都没有给皇上一个正眼,两人老神在在地坐着,就差没说,你说你的,我听我的,各不相干。
皇上差点没给气得吐血,强压下怒火道:“你们两……三个人,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臣没有什么可说的。”
北王和谢玄几乎同时开口,同样不给皇上面子。
皇上一怒,抬手就要拍桌子,应池却在这时开口了:“皇上,星罗巫盘代表什么?不就是巫族敬献给您的寿礼吗?他们把寿礼弄丢了,不应该是巫族的错吗?为什么是打我东林的脸?”
应池一脸不解地看着皇上,脸上的神情不似做假,要不是这样,皇上肯定一巴掌扇向应池了。
明知故问,应池真的不是在消遣他这个皇上?
但,应池茫然不解的表情太逼真的,结合应池这几年来的表现,皇上知晓应池是真不知,只能耐着性子,为应池解释:“巫族一向排外,外人根本不知巫族在哪里,只有星罗巫盘才能指引外人进入巫族。星罗巫盘就是巫族的象征,巫族少主将星罗巫盘敬献给朕,就表示巫族愿意依附朕。在朕的寿宴前夕,星罗巫盘在宫中被盗了,你说……凶手这是何意?”
“是要破坏巫族依附东林?”应池说道。
“对。凶手用心险恶,意图破坏巫族与东林之间的和平。”皇上这话是在对应池说的,但眼神却落在北王与谢玄身上。
奈何,这两人都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哪怕皇上把眼睛瞪穿,也无法从两人身上,看出半点破绽。
“星罗巫盘已经被偷走了,那现在要怎么办?”谢玄和北王不捧场,应池却是给足了皇上的面子。
“自然是找!星罗巫盘是在宫里被盗的,先在宫里找一遍,找不到……便全城搜索。”皇上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威严,不许北王和谢玄再装傻,直接点二人的名字:“北王,谢玄,你们二人可有异议?”
“没有!”
“臣没有!”
北王回答的干脆,谢玄却是有几分无奈,如果他没有猜测,这只是第一步,皇上的胃口肯定比他们想象中的大。
果不其然,在两人应下后,皇上又开口了:“星罗巫盘失窃不到半个时辰,朕已下令封锁全城,朕相信星罗巫盘必然还在城内。为了寻找星罗巫盘,禁军不可避免要进北王府、谢家与应家搜查,你们三人可愿意配合?”
皇上开口,虽是询问,但身为臣子的,能拒绝吗?
自是不能,是以三人根本不回答这个问题。
应池本想说什么,但看到北王与谢玄二人不语,他张了张嘴,又乖乖地闭上了。
一时间,御书房内寂静无声,皇上顿时就恼了:“你们是何意?不愿?”
“皇上言重了,圣上下令,岂有我们愿不愿意的事。”谢玄起身,淡淡地开口:“我谢家世代忠于皇室,我谢玄以谢家百年声誉发誓,我谢家绝没有偷盗星罗巫盘,更不会窝藏偷盗星罗巫盘的人,皇上随时可以去查。”
谢玄这话给了皇上面子,却也表示出自己强硬的一面。他拿谢家声誉发誓,皇上还要执意派人搜查谢家,要是查出点什么还好,若什么也没有查出来,谢家绝不会轻易罢手。
谢玄开了口,应池也附和:“皇上,我也可以发誓,我应家绝不会偷窃星罗巫盘,禁军昨天就把我应家从里到外砸了个遍,皇上要是不信,就让禁军再去砸一遍好了,反正我祖母也不会在意。”
昨晚的事是应池心中的一根刺,皇上不提要他们配合的事还好,一提应池就有杀人的冲动。
谢玄和应池的态度出奇的强硬,但皇上却没有放在眼里,他看着北王,逼问:“天骄,你也这么想吗?”
“臣想知道,要是禁军在城中也没有找到,会如何?”北王同样站了起来,和应池与谢玄的强硬不同,北王的声音称得上平静,但却是把皇上的后路给堵死了。
“自然是继续搜,直到找到星罗巫盘为止。”皇上亦是同样的强硬。
他根本不在乎谢玄与应池的反应,他的目标是北王。星罗巫盘被谁拿走了,昨晚他就知晓了,把谢玄和应池带上,不过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
“搜不到便一直搜,臣等也不能出宫,只能呆在宫内,是吗?”北王将皇上的打算,全部摊开了说。
“自然!”
“臣明白了。”说完,北王又坐了回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明白了什么?”应池整个人都懵了,看了看北王,又看了看皇上,最后视线落在谢玄身上。
“没有找到星罗巫盘,我们三人便无法离开御书房。”谢玄好脾气地为应池解答了一句,而后朝皇上拱了拱手:“圣上,星罗巫盘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枯坐着实无聊,这书房内的书,臣可否借阅?”
皇上想什么时候放他们出去,星罗巫盘就会在什么时候找到,皇上要是不想放他们出去,没个三五天,星罗巫盘都找不到。
此刻,他开始怀疑星罗巫盘是真的被盗了,还是,这只是皇上设的一个局?
“你倒是沉得住气。”皇上没有想到,北王和谢玄是这个反应,着实愣了一下。他还以为,他需要花不菲的力气,才能让这两人安分,不想这两人比他想象中的聪明多了。
“臣相信皇上,早晚会还臣一个清白。”皇上不可能一直关着他们,不管是他还是应池,都不是皇上能任意摆布的人,至于北王?
谢玄看了老神在在的北王一眼,压根不担心北王。
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不必害怕,黑雾森林还需要北王镇守,在没有找到可以代替北王的人之前,只要北王不造反,皇上就不会动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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